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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 长篇鬼故事] ….|▌_____香血|▌.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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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4: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被他神秘的眼神所吸引,不觉靠得更近一些,好听清楚他说的话。  
  赵春山眯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下去。  
  那个医疗大队半天后到了三石村,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欢迎,相反的,所有的村民都对他们的到来显示 出排斥状态。这些医疗人员常年在乡下工作,倒也知道有些农村的确有这种古怪情况。多半是因为农村经济 条件限制,使得人们不愿意花钱上医院看病。他们并没放在心上,依照消防员们提供的名单和地址,一一上 门寻找伤员。  
  但是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伤员。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冷漠而排斥地看着他们。  
  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伤员。  
  “名单上的人都很健康,每家每户敞开门让他们进去,没找到一个伤员,”赵春山说,“他们只闻到一 种古怪的香气,特别浓的香气。”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这种香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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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种香气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他摇摇头,“谁也说不上来,只是闻了让人心里很难过,仿佛很想哭,”他望着我,又加 了一句,“有的医生莫名其妙地就哭了,问她为什么哭,却又说不上来。”  
  “后来呢?”我急于知道下文,“三娃不是说三石村的人都已经死了吗?”  
  “是啊,”赵春山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三娃是这么说的,那么多消防员也都听见和看见了受伤的人, 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医疗大队无功而返,带回来的消息让每个人都觉得奇怪。消防员后来又去三石村调查事故原因,没有发 现任何异常,仿佛一切都如三石村村民们所说的那样,真的只是意外,真的没有任何三石村村民受伤,至少 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是流言也就渐渐多起来了,附近村庄的人对三石村的事件都感到奇怪,有些人出于好 奇,便有事没事地跑到这村里来,想打探出一些什么事。三石村和附近的村子都是通婚的,这些人以走亲戚 的名义而来,自然是充足的理由。三石村的人到外头办事上学,旁人也努力想打探出一点消息来,但是他们 的嘴很紧,什么也不肯说。不仅不肯说,三石村的人,渐渐地举止怪异起来,似乎不大欢迎旁人到他们村里 来。  
  “嗯,这倒是。”我对他们不欢迎旁人这点,倒是印象深刻。  
  “不光是不欢迎旁人,”赵春山道,“他们自己也变得很怪。”  
  火灾过后没多久,三石村里3个女孩突然失踪了,警察找遍了整个县城,也没找到人。村里的其他人也 渐渐地变得古怪起来。他们村不算富裕,一向都比较节省,然而自从火灾以后,仿佛突然都有了很多钱,各 种平常农村人不舍得轻易购买的高档电器、衣服和其他商品,通过村里几台拖拉机,络绎不绝地运进村中。 赵春山曾亲眼见过,有个40多岁、面皮粗糙、一向勤俭持家的女人,居然买了近千元的化妆品。不仅如此, 村里的人还隔三岔五便到县城里最大的游乐城游玩,一趟下来,几百元便流了出去。这种不顾将来的消费方 式让邻近村里的人连连啧舌。有的好心人便劝他们不要如此,多为将来考虑,然而他们一律都是苦笑着说将 来的事谁也说不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你看这村里房子都很新是不?”赵春山笑笑道,“两个月前他们还舍不得 把钱花在房子上,孩子要读书,要娶媳妇,老人要看病,用钱的地方多,进钱的地方少,谁敢乱花那几个钱 ?现在可好,好像不晓得从哪里抢劫了银行还是宝库,花钱大方得吓人,家家户户都抢着装修房子——这也 罢了,怪的还不止这一点。”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继续道,“你晓得,我们农村人,过日子是扎实着 过的,三石村的人,本来也是很扎实的,一些汉子农闲时到县城里打工,再苦再累也是不推辞的。但是那几 个女孩失踪以后,他们就不安分了,班也不好好上,成天醉醺醺的,说些胡话,一会说要埋在山里,一会说 要火化,说得大家很不自在。不光是他们,他们村的学生娃,也不肯好好听课,没事就瞎捣蛋,老师骂也不 怕,找家长,家长也说没关系,由得他们去,快活一天是一天。”  
  “本来我们也没特别在意,但是他们更古怪的举动又出来了。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忽然砍了一座山的树 ,树是农家宝啊,那都是些上好的木材,寻常舍不得动一动,叫他们一下子砍光了,放在后山上不晓得做些 什么东西,有人偷偷去看,发现满满一山都是棺材!”他说到这里,浑身一抖,“三石村三百多人,那里就 有三百多口棺材,你说,他们做这么多棺材做什么?”  
    
我听得也是身上发冷,不知道该如何猜测,只得催促他继续说。  
  “那些棺材做好以后,就再没看见了,不晓得运到哪里去了。三石村又有两个人失踪,谁也不晓得他们 去了哪里。村里的人,一个个醉生梦死,过马路时,也不看车,就这么笔直地走过去,好像不怕死,倒经常 吓得司机出一身冷汗。司机骂他们,他们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冷冷地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 们渐渐地害怕了,想到三娃他们说过,三石村的人全部都死了,再想到那些棺材,你说,我们还能想到什么 ?”他眼睛翻起来四处转,望了望屋子内部,“这三石村,只怕已经没有活人了。”说完这句,他仿佛泄露 了天机,自己的脸上先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这话我们也只是私下议论,可不敢随便说出来啊。但是后 来又发生了一件事,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什么事?”我见他只顾着用被子将自己围住,连忙推推他,催他继续往下说。  
  “你晓得,农村里哪家不养狗哇?狗看家护院,馋了就打了吃肉,实在是好牲畜。可是你到这里来,听 到过一声狗叫没有?”他问我。  
  他这么一问,我细细想来,的确,一路走来,到现在为止,整个村庄沉寂如死,没有寻常乡村的犬吠之 声。  
  这又和三石村的怪异有什么关系?  
  “哼哼,”他斜斜地瞟我一眼,“你以为三石村没有狗?三石村也有狗,而且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不 止养一条,可是现在全没了。”  
  “怎么了呢?”我深感奇怪。  
  “死了。”他说,望着墙壁上一处暗黄的霉迹,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一村子的狗,一下子,全死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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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4: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石村十分闭塞,虽然比梁纳言小时候要开通了许多,但身处群山中的村庄,与外界的沟通途径依旧十 分有限。从三石村通往公路只有一条路,就是我来时走的那条山间夹道。在村子与村子之间,还有许多小路 ,互相交通往来。火灾发生后的某天,附近村里的人,突然听到三石村里传来狗叫声。在农村,狗叫不是稀 奇的事,但是这里村与村之间都被山屏蔽开来,是天然的隔音墙,鸡犬之声不相闻,突然听到从三石村方向 传来的狗叫声,邻村的人感到非常奇怪。那狗叫声越来越大,不是一只狗,倒仿佛是一大群狗一起狂叫,叫 声凄厉恐惧,越来越近。村里的人渐渐聚拢来,朝叫声发出的方向走去,想看个究竟。  
  狗的叫声,来自这个村子与三石村相通的那条小路,仿佛就在跟前,却始终没有看见一条狗从那里出来 。  
  人们走近那条小路,渐渐从狗叫的叫声间隙里,听到人的呵斥声、叫骂声,还有棍棒敲击在肉体上的声 音。他们沿着小路,拐了一个弯,看见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景象。  
  小路的拐弯处是一处浅浅的洼地,长着一些灌木与野草,寻常除了动物,人从来不曾涉足。在那片洼地 里,人们看见无数的狗在哀号翻滚,密密麻麻,如同粪缸里的蛆,互相践踏奔跑,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洼地的周围,围着一圈三石村的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胳膊粗的木棍,朝狗们身上没头没脑地乱打,血热 腾腾地溅出来,溅得那些汉子一头一脸,面容可怖。  
  “我当时正好在那个村子收猪,也跟着看到了,”赵春山说起来,眼睛湿润了,神情十分激动,“农村 人吃狗,这没错,但是不能这么杀啊,作孽啊,”他擦了擦眼睛,“那些狗被打得号啕大哭,真的是哭啊, 记者,你听过狗哭吗?它们哭得惨啊,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和血水混合到一起,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有些狗还 一个劲地对着它的主人爬过去,结果当头就是一闷棍,倒在地下直抽筋,抽了好久还没死啊。不光是三石村 的汉子,连女人和小孩也出来了,女人和小孩没有打狗,但是他们拿着一大桶的饭朝洼地里泼,那是拌了肉 汤的饭,有些狗就去吃了,吃了没两口,就吐起了白沫子,在地上打滚,他们这些人,在饭里下了毒啊。”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我听得心头一颤一颤的,狗,为什么要这么杀狗?我对狗一向有同情心,听到这 样的事情,也觉得异常愤怒,催促他说后来的事情。  
  邻村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劝阻,说不要作孽。但是三石村的人仿佛铁了心,叫他们不要多管闲 事。他们没有办法,只得默默看着那些狗在洼地里滚动,大片大片的草和灌木被染得通红,狗们被打得尖声 惨叫,一些小狗看见这种情形,吓得全身发抖,大小便都失禁了。  
  没有一只狗离开洼地,所有企图离开的狗都被三石村的人打死了,随着狗一只只倒下,他们渐渐缩小包 围圈,将那些忠诚的生灵围起来,在它们绝望的眼神里,挥棒杀戮。  
  最后一只狗也倒下了,它不是被打死的。它是一只小狗,当同伴们纷纷倒下时,它一直夹着尾巴将头藏 在母狗的肚子下。但是母狗也死了,它突然发现四周都是可怕的人类,突然停止了颤抖,身子猛然一挺,长 叫一声,僵直地倒下了。  
  三石村的最后一只狗,是被活活吓死的。  
  狗的尸体烧了三天才烧完,那些灰烟飘到邻近的村子,仿佛是死狗不能瞑目的冤魂。  
  “人做不出这种事,”赵春山颤抖着道,“从那以后,我们都怕这个村里的 人,悄悄地说他们说不定早就死了——这话当然政府是不信的,可是记者,世界上有没有鬼,真的难说呢— —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妈的,我就偏这么倒霉,今天只路过一下,就遭一闷棍,真邪门 。”他摸摸自己额头上的伤,骂了几句,又继续说,“不光是外面的人不进来,三石村的人自己也不大出村 了,连在外上学做工的,也都回了村子,退学的退学,辞职的辞职,一村子的人,成天窝在山里,不晓得他 们在做什么。偶尔不得已要出去,他们也是很古怪。你知道,天气变冷,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半个月前, 还是小热天,穿两件衣服,动一动就嫌热,但是这个村里的人,”他摇摇头,撇撇嘴,“他们但凡出村,必 定是穿得像个包子,大太阳天,穿着厚棉衣,捂得热汗直流,硬是不肯脱衣服。有一次一个大姑娘到我们村 里来看她生病的亲戚,穿得那个厚啊,脸上还涂了粉,汗一出,粉被洗得扑扑往下掉,乍一看,跟脸开裂了 似的。我们看不过,便劝她脱衣,她死活不肯。她外婆是我们村的,拉着她非动手扒她的衣服,结果她吓得 尖叫,甩手就跑,一篮子鸡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说这怪不怪?更玄的是,就是那一阵,三石村每隔几天 就有人失踪,任警察翻遍了县城也找不到失踪的人,那些人的家里人哭得呼天抢地,只晓得说他们找不回来 了,警察要他们说一下情况,他们却又不肯,只说人是肯定没了。开始大家还没觉得什么,失踪的人多了, 也就奇怪了。有些人到三石村去,经常会听见杀猪的声音,”他望着我,指了指窗外,“就是刚才那种声音 。可是这里的猪都是定点宰杀的,村民们自己杀猪,除非是有什么喜事,否则是不会杀的,何况这村里的猪 ,”他顿了顿,凑近了我,神色越发诡异,“这村里的猪,早就一头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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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我奇怪地看着他。他愕然望着我:“我没说吗?哦,忘记说了,就在打狗的那天,他们将全村 的猪也杀了,我们经过村里,听见全村的猪都在嚎叫,满村子一股热烘烘的杀猪的骚味——他们真的不是人 ,是人不会这样杀猪杀狗,而且杀了又不吃,全都堆在一起烧了。”  
  “所以,三石村没有一头猪了,”他说,“你说,没有猪,那又是什么在叫唤呢?”  
  我没有说话。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长嚎,绝望、尖锐、直插天穹,却又在叫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仿佛一只怪鸟飞到半空,突然一个趔趄栽了下来。  
  金叔说那是猪叫,如果赵春山说的是真的,金叔就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那不是猪叫,又是什么呢?  
  赵春山仍旧在继续着他的故事,他被自己说的内容弄得十分紧张,身子全部用被子包了起来:“我们害 怕三石村,都不往村里来,平常实在没办法要路过,也是走得飞快。没想到这样还是会出事。县里有个在南 方打工的后生,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本来说好两人今年结婚,没想到出了这些事后,那姑娘家里就退了亲 ——说来真是奇怪,村里的小青年和毛丫头,本来订了亲的,都退了亲;对方人家不喜欢这个村子,退亲正 合意,倒也没多说什么——偏偏这后生跟那姑娘感情不晓得怎么恁的深,听了这事,也不管家人劝阻,连夜 就跑到村里来,要问个明白。”他叹了口气,“这娃是该死啊,三石村都那样了,偏不听劝,唉。”  
  那个年轻人到村里来找他的心上人,谁也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凌晨的时候,他一路号叫着冲出 了村子,在路上没头没脑地狂奔,口里大叫着一些话,疯言疯语,听不清楚。歧县原本就不大,县城里的人 有一大半是互相认识的,见了他,一些熟人便连忙将他拉住,他个子不高,文文弱弱的,力气却变得奇大, 见人来拉他,疯狂地反抗,将那些人的身体弄出许多伤来,才勉强将他绑住,带回了家中。到了家中,他谁 也不认识,喃喃地独自念叨着“鬼,有鬼”,常常害怕得全身发抖,将自己缩在床底下、衣柜里。  
  “好好的一个伢子,就这么完了,”赵春山啧啧有声,“他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一见有人靠近,就疯 了似的打,到后来,没人敢靠近他了。大家都说他是在三石村中了邪,问他,他什么也不讲,只晓得翻来覆 去说个‘鬼’字。记者,看来是真的有鬼啊。后来他们请了法师来给他驱邪,哪知法师一来,他立即跳了起 来,大声道‘我不是,我不是’,一溜烟跑了出去,一个没留神,让车给撞死了。从那以后,三石村完全拒 绝外人来村里,我们当然也不愿意过来,偶尔来一趟,也是不得以,绝对不在村里多呆,只路过一下就走, 这鬼地方,谁呆久了谁惹晦气。”  
  “哦?这么说,村子里后来发生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他们就算杀人,外头的人也不晓得——这还真说不准呢,他们这一村的怪人,什么事做不 出来啊?”  
  赵春山的故事说完了,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思绪纷繁,不知这一切该从 何想起。  
  三石村的奇特怪异之处,的确令人大感兴趣,倘若不是要急着追踪尸体人,依照我的性格,一定要留下 来一探究竟。然而目前来说,毕竟尸体人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说来三石村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我几 乎可以确定,在南城发生的事情,一定与三石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在 这个古怪的小村庄里。遗憾的是我无法与江阔天他们取得联系,否则便可以将追踪尸体人的事情交给他们去 办,我便能抽身出来专心调查三石村的古怪之处了。从梁家出来以后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仿佛冥冥中有一 股力量,不许我们互相沟通。这种想法像火花般一闪,联想到自己身在一个让周围的人们都恐惧的山村里, 我心中也莫名地恐慌起来。  
  “睡吧,明天早点起身,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赵春山躺下,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翻身向内,很快便 响起了鼾声。  
  不知现在是几点了?手机没有电,我连时间也不知道。  
  听着赵春山香甜的呼吸,一丝倦意蹿了上来,我正掀开被子准备睡觉,却蓦然发现窗外有个人影闪过。  
  我直起腰朝外望去,只见暗夜沉沉,什么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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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5:21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是眼花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窗外又是一闪——的确是有个人从我眼前掠过,只是他的速度太快,我还来不及 看清,便不见了踪影。  
  “谁?”我推开窗子,对着外头低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  
  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赵春山嘟囔一句,将身体蜷缩起来。我想了想,从他枕边拿起电筒,将窗户关好, 悄悄地出了门。  
  门外已经没有灯光,金叔的小屋一片漆黑,看来他也已经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冷气让我身体猛然一抖,扑面而来的是无穷黑暗,一方深蓝的天空神秘地笼罩 在头顶。除了电筒射出来的光,四面什么亮光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关门熄灯,无一丝声息,无一丝光亮。我 犹豫着走向祠堂背后,地势渐渐陡峭起来,原来背后是一座山。祠堂傍山而立,我所住的那间房子,正对着 山中。我沿着山前一条颇为崎岖的小道走了几步,看看四周黑糊糊的树影,忽然后悔起来——谁知道这里有 什么?  
  这么一想,我转身便往回走。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的树丛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 里面。我敏感地回过头,大喝一声:“谁?”  
  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跃出,猛然朝山上跑去。  
  我来不及多想,跟了上去。事后回想起来,我当时的举动过于莽撞,在这样 的黑夜里,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明显有着古怪之处的村庄里。然而当时,或许是一种本 能,我紧紧地跟了上去,心里甚至涌起一种兴奋的感觉。我一边跑,一边努力用电筒照他,可惜因为山路弯 曲,灯光晃动得厉害,总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男人。  
  那身影跑得飞快,幸好我的速度也不差,他左拐右弯,总也甩不脱我,便尽往树林中钻。我也跟着朝内 钻,树枝划过脸颊,毛刺刺的有点痛。但是树枝在阻碍我的同时也阻碍了他。这些枞树的生长,有时候会体 现一种让人烦恼的集群倾向,一大堆树长在一起,树枝与树干交织成一张严密的网,人兽皆无法通行。现在 ,那人在树林里蹿了一阵,便被这样一张网给卡住了,前进不得。  
  他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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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5:43 | 显示全部楼层
而我还在继续前进,只是速度放慢了,这让我有充分的时间来观察那个人,一束雪亮的光直射在他身上 ,他被这光照得身子一缩,似乎是想躲起来,又似乎是想逃走——但这只不过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很快,他 便恢复平静,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中。  
  甫一看清他的容貌,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冒出了汗珠——那人,在灯 光里,定定地望着我,赫然竟是梁波!  
  我完全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狭路相逢,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他也默默 地看着我。我们对望了许久,他忽然朝我走过来,树枝在他脚下咔嚓咔嚓地断裂开来。我紧张万分地看着他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跳便加速一分。  
  “你其实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世界上?”我说出了一句连自己也没料到的话。此言一出,他全 身一震,蓦然站住了,在一个短暂的停顿后,忽然朝我冲过来,似乎想夺路而逃。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当然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挺身迎上去,猛然揪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可以感觉到 自己语音里的颤抖,不由暗自惭愧——然而我无法不胆怯,面前的这个,就是尸体人,从一具尸体残缺的部 分长成的特殊种族。想到这个,我忽然一阵恶心,只觉得手底下这具温热的躯体,仿佛布满了蛆虫。  
  虽然恐惧而厌恶,我一直没有松手。正要进一步将他拿下,他却已经有所动作。从被我揪住衣领的一刹 那,他的脸上便明显地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仿佛是被我的行为吓坏了,所以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他一直 没有反应。不过这段时间持续得不长,很快,他便从那种震惊状态中清醒过来,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我还 未听得清,便只见他一弯腰,一股大力传来,带得我的身体也朝前倾去——他蓦然立直身子,望着我,眼神 有一刹那的犹豫,似乎是想对我说什么,然而我正全力想要抓住他,顾不得去听他说的话。他这种表达的欲 望一闪而逝,表情渐渐变了。当我发现他眼睛里闪烁一种奇特的光彩时,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呢?  
  我正想弄明白,忽然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头上猛地着了一下,只觉轰的一响,尸体人那种混合着恐惧 与其他说不清表情的面孔,在我面前清晰无比地定格了一小会,很快,一切都沉入了黑暗,电筒的光也消失 不见了。  
  十三三石村(三)  
  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幕,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以至于所有听我复述这一经历的人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冬天的夜晚,睡在山里的地上,是很容易感冒的 。  
  这看起来很滑稽,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当时我被尸体人砸了一闷块,当场昏倒,中间醒来过一次,睁眼 望了望四周,翻个身,居然又睡着了——的确是很冷。我没有冻死是个奇迹,或者也可以说是人为,因为在 那之后不久,村长就带着人来将我抬了回去。据说当时村长皱着眉头看着我,眼睛里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同 情,冷冷地将我朝床上一扔,仿佛扔一件包裹或者其他物品——这些都是赵春山后来告诉我的。当时我半昏 迷半沉睡,一动也不动,将赵春山吓了个半死。  
  “希望他明天能够自己走出去,真是麻烦。”赵春山告诉我村长临走的时候扔下这么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才只6点多钟,我头疼欲裂,全身都酸痛无力。赵春山强行将我摇醒,将以上内容 转告我之后,便要我跟他一起出村。我试着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赵春山皱着眉头探了探我的额头, 确定我在发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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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能走吗?”他问。  
  我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村长是如何知道我在那里的?  
  这件事相当可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且尸体人昨夜突然出现,是不是表示,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 开三石村?  
  一想问题就头疼。我摸了摸头,上面缠着一圈绷带。  
  “是你帮我包好的吗?谢谢你。”我对赵春山说。  
  他摇摇头:“昨天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包好了,可把我吓了一跳。”他已经穿好衣服,一点简单的东西 都提在手里:“走吧?”  
  我虽然发着烧,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但要走还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刚才想到的那些,让我决心留下来— —这个三石村,已经越来越让我怀疑了,与其盲目追踪尸体人,倒不如在这里寻找线索——昨天尸体人之所 以袭击我,或许正是因为我的到来威胁到了他以及三石村的安全……我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直到赵春山不 耐烦地连连推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没力气走路。”我故意作出很虚弱的样子,这并不困难,头疼乏力是客观存在的。  
  赵春山这个质朴的汉子为难地看着我,连连搓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显然是想尽快离开 这个让他恐惧的地方,然而以他憨厚的个性,又不好意思扔下我独自在这里。  
  “没关系,你先走吧,我身上有符。”我瞎诌了一通关于福气运气五行之类自己也不太明白的鬼话,他 听得一愣一愣,不过好歹是明白我留在这里绝对没有危险,他也就顺水推舟地跟我告辞了。临走时不忘叮嘱 我一声“小心”,我一笑。  
  赵春山走后,我将被子卷好,准备再睡一觉。刚刚睡着,又被人摇醒,睁眼一看,村长虎着脸站在我面 前。  
  “你自己能走吗?要不我找辆拖拉机送送你?”他问。  
  我越发的“虚弱”起来,声音微弱地道:“起不了床,头晕。”他怀疑地盯着我,似乎是要从我脸上看 出破绽来,我索性闭上眼睛,让他独自观察去。从眼皮缝里可以看见他的表情十分为难,又似乎有几分担心 ,不知道是担心我死在这里不好交代,还是担心我会发现他们的秘密——恐怕是后者居多。  
  他独自站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要不,我送你上医院?”  
  我呻吟着摇了摇头:“只是发烧,躺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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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也没有办法,正准备离开,我又叫住了他:“村长,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 出事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他怔了怔,笑道:“不用谢,我哪里会晓得你出事了,只是恰好经过那里 。”  
  “哦,那你来得真及时啊。”我“不清醒”地嘟囔一句,翻身“睡着了”,村长又站了一小会,便离开 了。我闷在被窝里暗自好笑,但是头却真的晕起来,不多时,便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作,一线微白从窗口投射进来。我起了床,精神振 奋许多,只是还有一点头晕。不知道是几点钟了?我慢慢踱出房间,穿过重重的房屋,到了金叔的小房子里 。他正俯身在火炉上烤红薯,见我起来,热情地问我是否要吃点。我肚子正饿,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看看 他床头的闹钟,竟然已经九点多,这一觉睡得颇为沉实。  
  在我吃的时候,金叔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并且关切地问:“怎么样?好点没有?”我正要说没事,却 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想到他拦阻我出门查看,又想到赵春山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暗暗多了个心眼,摇摇头 :“头疼,全身都疼,走不得几步,胸口就发闷。”  
  “那就在房子里歇着,别到处乱走,外头冷。”金叔好像是相信了我的话,叮嘱道。  
  我没有做声。  
  他越是叫我不要到处乱走,我越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恨不得立即出门查个水落石出。然而我表面上 仍旧是不露声色,慢慢地啃着红薯,时不时皱皱眉头显示我的“痛苦”,甚至厚着脸皮央求他帮我倒一杯热 水,身体也可笑地缩起来——惭愧,幸好这副窝囊的样子没被江阔天那厮看到,不然他一定要笑掉大牙。想 到江阔天,我赶忙向金叔打听附近什么地方有电话可打,他摇摇头,表示这村里都没有电话。  
  “怎么会呢?”我感到奇怪。  
  “电话线坏了,政府一直没来修。”他闷闷地说。说完就靠在门边晒太阳,不时瞟我一眼,我装作没看 见,只埋头对付红薯。他以为我真没发现,那眼神变得相当犀利,且充满敌意,但是我一和他对视,他便立 即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让我暗暗心惊。  
  吃完红薯,我“艰难”地站起身来,扶着墙壁,朝外面挪去。金叔霍然站起来,身子挡在门口,有意无 意地拦着我:“外面风大,你到哪去?”  
  “我想晒晒太阳。”我有气无力地道。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双瞳孔直直地盯着我:“屋里有火烤,比太阳暖和。”  
  “我想晒太阳。”我坚持说,不停脚步地朝外走。他没有办法,只得让开来。  
  阳光瞬间落在身上,我叹了口气。貂儿曾经告诉我,无论有多么伤心难过,看见阳光依旧灿烂,就觉得 这世界上还有希望。我其实并无任何伤心难过的事情,只是莫名地感到,有一团冰冷的黑色,笼罩在整个村 庄,连头顶这光辉灿烂的太阳,也无法穿透。  
  我忽然感到很孤独。昨夜有赵春山与我共同面对这个古怪的地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只剩我一个人 ,金叔虽然离我很近,但他离我越近,我越孤单。我真想快点回南城,快点见到貂儿,见到江阔天,见到那 些我熟悉的人们,那个正常的世界。  
  我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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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6:35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出了祠堂,第一次看清了三石村的全貌。这是一个非常清秀宁静的山村,四面环山,山间一块不大不 小的土地,分布着田地和房屋。祠堂位于一座小山的脚下,几级水泥台阶铺出一个独立的地带,一排重重叠 叠的土砖房子被粉刷一新。面前是一大块空地,几块农田从空地四周延伸开去,与山接壤。一些村民在靠山 的小道和田地之间行走着,有的挑着柴,有的拿着菜,看上去颇为宁静。  
  我朝其中一个村民走过去。刚走下台阶,一直注意着我的金叔便走过来,问我要到哪里去。  
  “随便走走。”我说。  
  “你不是病着吗?好好休息,不要劳神了。”他笑着说。  
  “我忽然觉得好了。”我也笑着说。我虽然身体仍旧有些不适,但是称不上是病,高烧的额头被屋外的 凉风一吹,似乎清醒了许多。  
  金叔见我如此说,有些慌乱,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伸出一条穿得肥厚的胳膊拦住我。我笑了笑,轻轻推 开他的手臂——之前因为听了赵春山的话,我对这个村子也产生了些微恐惧,故而不敢直接与他们对抗,现 在看了村里的情景,也无非是普通的农村,谅他们也不至于强行将我赶出去,装病反而显得可笑了。推开了 金叔,不顾他的阻拦,我径直朝靠我最近的那个村民走去。金叔见拦我不住,便飞也似的走开了。我知道他 是去叫村长,笑了笑,不去管他。  
  那个村民正专心在他的菜地里用菜刀砍白菜,那些菜长得十分水灵,齐根被砍下来,放在篮子里,白的 与绿的交叠在一起,十分好看。我走近他,打声招呼。他听得有人说话,蓦然一惊,抬起头来,看见我,神 色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  
  “我是记者……”我话音未落,他已经连连摇头,飞快地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匆匆走开了。我困惑不已 ,在后面跟了几步,倒似乎吓到了他,他走得越发快,不觉就撞上了迎面来的一个年轻人。两人撞在一起,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们匆忙分开,互相看一眼,各自不发一言,错开身,继续各走各的。  
  这情景让我深感困惑。据我对农村的了解,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互相之间都是烂熟的,见面了开个玩笑 、打个招呼是很平常的,若是毫不交谈,那必然是有意见了。何况两人撞在一起,依照人的脾性,不说吵架 ,说两句是一定有的,哪有这样轻易就分开的道理?  
  更让我不解的是,那个村民看见我,怎么好像看见了鬼一般,那样慌张?  
  我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与先前那村民相撞的年轻人匆匆朝这边走来,正好路过我身边。我一把拦住他 ,还未开口问,他已经先自一惊,神色越发惊恐,转身便跑。幸好有那村民的先例,我已经防着他这一招, 一把抄住他。其实这么做的时候,我心里毫无把握,这年轻人个头虽然不高,但是矮矮壮壮,浑身肌肉十分 结实,真要发怒,我未必是他对手。但是他仿佛被吓慌了,我一抓他,他立即站住,小声哀求道:“你别碰 我,你放手,你要干什么?”  
  我被他那种惶恐的神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想要放手,又怕他跑了,手底下略微松了松,笑道:“你别 慌,我只不过是问你点事,跑什么?”  
  “问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羔羊般地望着我,让我感到自己似乎十分凶恶。  
  我苦笑一下:“我不是坏人,我是南城来的记者。”  
  “记者?”这个名词似乎让他更加慌张,在我手底下努力地挣扎着,“记者来我们村干什么?我们村又 没发生什么事情。”  
  他看起来很壮实,挣扎的时候却十分小心,似乎是怕弄伤我,几乎没有使什么力气,这又是个奇怪的地 方。赵春山说得对,这个村子,的确是有点qig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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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突变 - 火灾(1)  “你们村前段不是发生火灾了吗?”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看起来“火灾”两个字让他慌张到极点,他猛然发力,挣脱了我的手,朝远处跑去。我犹豫了一下,还 是决定不去追他。眼见他一溜烟跑没了踪影,我心里的疑惑,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沿着山脚的小路,我在村里随意地走动着,不时有些村民慌张地从我身边闪过,瞟我的眼光里都充满了 惶惑。我只觉得郁闷难当。  
  早晨的太阳是淡淡的,照在田间未消尽的白霜上,那霜便抹上了淡金,一簇簇短小的稻茬,被冻得如针 般耸立,尖端处毫光闪耀。山上的枞树依旧是郁郁青青,针状的叶子油油地亮着,在延绵柔和的山中涂抹出 无限生机。那山如同一条长长的绿带,随意挽在村庄周围,上方围出一片碧青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天下 笼着一窝格子似的田地,绿边黄里,中间一些小人在活动,倘若从高空俯瞰,俨然一个巨大的象棋盘。这种 农村景象一向令我心旷神怡,如果不是这村子如此怪异,我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这里的景色。然而此时,我 却满心烦乱。在村子里行走了一阵,很想找个人问些情况,却始终没有机会,没有人肯让我靠近,似乎我身 上带着可怕的病菌,看见我,他们就远远地绕弯子躲开了。比较起来,金叔的笑容实在可贵。  
  正郁闷时,一个高大的青年人朝我走过来。实际上,他已经远远地看了我好一阵。我望着他,不知他是 只经过我身边,还是的确来找我的。  
  他笔直地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这让我有了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三石村,这是第一个主动来到我 面前的人。  
  “你是外地人?”他问我。  
  我点点头,将我告诉村长的那番话又告诉了他一遍,他边听边点头,等我说完,笑了笑道:“你还是回 去吧,我们村没什么事可以让你写的。”  
  我看着他:“我不能回去,我必须完成采访任务,不然会被辞退的,我家里很穷。”说这些话时我觉得 自己有些卑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村子的人,都仿佛被看不见的铁幕遮得严严实实,不轻易将他们 的内心展示给人看,如果我不这样说,恐怕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我这番话起到了作用,那汉子眯缝了一下眼睛,望了望周围的其他村民。那些人装作不在意 地在我们四周走动,但是我注意到他们警惕的眼神,不时从远处瞟过来,仿佛是在监视着我们。  
  汉子犹豫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人忽然大声到:“大林,你不去淋菜,在这里说什么空话?懒骨 头!”说着便迈步过来,要将大林拉走。  
  “爹爹,他是记者,不相干的。”大林站得笔直,望着我,焦急地跟那人解释。  
  我听得他叫“爹爹”,不由诧异地看了那人几眼——大林看来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那人也顶多三十五六 岁,怎么竟然是他爹爹?看来这人保养得倒是不错。  
  那人一听我是记者,眼睛里越发溢出敌意来,死命地拉着大林,发着倔脾气,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脖子 上青筋暴露,几巴掌扇在大林身上,大声咒骂着他。大林不情不愿地被他拖出好远,只听得他们在不断低声 争执,两个人用乡下方言飞快地说着,虽然这种方言我大致听得懂,但是速度一快、声音一低,在我听来, 就无异于鸟语了。两人叽里咕噜一阵,那人终于被大林说服,放开了他。  
  “记者,我带你看你要看的东西。”大林朝我走过来,犹豫一下,“你看完就走是吧?”  
  我点点头。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跟他说的采访目的,是要针对消防写一些事实报道,正好他们村 里的祠堂大火是个极好的例子。这个借口,跟昨天对村长说的不一样,不过现在村长不在这里,也就由得我 胡说了。至于看过祠堂以后我是不是立刻就走,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大林带着我沿着山路绕行,其间我几次找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有时候山路狭窄,我朝他身边靠近一点 ,他都似乎受惊了一般,立即跳得老远,让我分外诧异。  
  似乎这村里的人都不喜欢被人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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