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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 长篇鬼故事] ….|▌_____香血|▌.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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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2:5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仿佛看见新生的尸体人在陌生的世界里蹒跚而行,想要弄清楚自己的来历,他不明白自己是生是死, 于是跑去医院,希望得到医生的帮助,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在医院里遇见了什么、做过些什么,沈浩的死是否 与他有关呢?从医院里出来,尸体人游荡在街上,也许是沈浩尸体上熟悉的香气,引导他来到了公安大楼— —沈浩的尸体没有进入法医检验所,而是留在公安大楼,等待省级专家鉴定——在公安大楼外,尸体人在法 医老王的眼里成为最可怕的风景,然后,寂寞的尸体人又走了……我发现自己在揣测他的心思时,似乎能体 会到他心里的伤感。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尸体人做过什么坏 事——也许现在的尸体人,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懂。  
  尸体人伤感而寂寞地走在不属于死人的世界上,哪里才是他的归宿呢?  
  我细细感受着他的内心世界,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但是当我心里浮起这样的伤感时,一间泛着柔和 的灯光的小屋出现在我心底,我蓦然一惊——啊,那是我的家。每当我感到孤独时,家总是最好的去处。  
  对于彷徨中的尸体人来说,家,是不是也是最好的去处?  
  这样想来,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立即兴奋地跟老王通电话,将我的发现告诉他。  
  “你这么认为?”他问。  
  他问得我一怔:“你认为不对?”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经过电波传输,带着点机械的感觉:“你是以人类正常的感情来揣测他,但你别忘 了,他是尸体人,不是人。”  
  “你说的对。”老王的话让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的确很有道理,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对待尸 体人,“我先去梁家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嗯,小心点。”  
  如果老王最后不叮嘱这么一句,我或许就无牵无挂地直接去了梁家;然而他的叮嘱,让我意识到,也许 我会与尸体人狭路相逢,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可预料。或许是刚才要体会尸体人的心情,不知为何, 忽然有了几分伤感,先打了个电话给家里,问了父母安好,接着,便给貂儿打了个电话。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不强壮,不高大,却好似一眼温泉,每当与之相处,便仿佛周身沐浴在温暖的水 里,看似柔弱,却有着深邃的力量。我越与貂儿交往,越是能感觉到她身体深处温暖柔韧的美,水一样荡漾 ,将我无穷包围,即使没有见到她,只是听到她的声音,那种温暖依旧会弥漫在我周身,消融了寒冷荡起的 白雾。我和貂儿的对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甚至没告诉她我遇到了什么,然而她依然安慰了我,用她 的声音和温暖,轻轻地抚慰我。  
  放下电话,我轻轻叹了口气,打个电话给江阔天,他于百忙中找了个人,将梁家的钥匙给我送来,我叫 了辆车,直接去了梁家。  
  再次来到这栋小楼,当时的芳香已经消失殆尽,正是午饭时分,家家窗口的抽油烟机呼呼鼓动,小区内 萦绕着人间烟火味道,楼道口不时有下班的人进入,比上次来要热闹了许多。  
  梁家门口却依旧冷火秋烟,只几天工夫,门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四面的窗帘 都没有拉上,阳光通透地射进来,照得屋内十分明亮,纤毫毕现。  
  屋内和我们离去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一切物件各归其位——实际上,我们当初来的时候,这里也十 分整洁,门口倒下的那只陶瓷花瓶早被警察顺手扶好,不见凌乱痕迹。梁波死后,梁纳言也失踪了,这套房 子,也就这么寂寞地过了这么多天。我走进梁波的房间,略微扫了一眼,立即发现不对。这房间里原本十分 凌乱,到处都扔着东西,现在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不见丝毫脏乱。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是谁回来过?是梁纳言还是尸体人?  
  我匆匆审视一番屋内的东西,打开衣柜的门看看。我记得上次打开这衣柜时,曾经发现这里的衣服被取 走了许多,但是仍旧有大半柜的衣服在内。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衣柜里已经空空如也,一件衣服也不存 。  
  衣服都到哪里去了?我满怀疑惑。如果回来的是梁纳言,他为什么要拿梁波的衣服?从上次看到情形来 看,这衣柜里的衣服,应当都是梁波那种年轻人穿的才是——难道回来的是尸体人?  
  我忽然觉得全身一寒,仿佛身后有个人。我深深吸了口气,猛然一回头,却只看见门的影子静静地铺陈 在地板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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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2:5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我太紧张了。  
  在这个房子里,究竟是谁曾经回来过?  
  即便回来的是尸体人,他怎么可能一次性带走那么多衣服?我觉得这事很奇怪,直到我在房间里审视许 久,这才看出来,地面和床上扔的衣服,比我上次看到的多了不少,和凌乱的被子揉在一起,一时之间我竟 然没有看出来。  
  没有人能在不为邻居察觉的情况下一次带走这么多衣服,那些衣服并没有出这个房间,它们只不过是被 人从衣柜里清理出来了。  
  为什么要清理衣柜?  
  我心中一动,将衣柜门大敞开,在柜内仔细搜索起来。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是很自然的,就算本来有什么,现在也一定被人拿走了。  
  我像猎狗一样将眼睛和鼻子凑近衣柜的每一层,仔细查看,当我搜到衣柜最底下一层时,蓦然闻到一阵 极其熟悉的芳香。  
  是那种香!  
  此时此地,闻到这种香,我全身一乍,无数鸡皮疙瘩在厚厚的衣服下蹦了出来——这香味极淡极淡,如 果不是我的鼻子几乎贴到柜板上,几乎要忽略过去。或许是香味太淡的缘故,这香气里没有以前每次闻到时 的那种恐惧信息,反而弥漫着淡淡的无奈与悲伤,让我的心愈加没有着落。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感觉, 我从衣柜内抽身出来,冲到窗前,哗地一声将窗户打开,闻到从窗外飘来的人间气息,听着人们高声的谈笑 ,感觉到一点人气,这才有勇气再次来查看衣柜。  
  这次查得比较仔细,终于在我闻到香气的地方,看到一个小小的痕迹。那是一个4寸来长、一寸来宽的 痕迹,仿佛是放过什么东西,那东西现在不在了,但是因为放的时间长,痕迹便留下了。  
  这里放的是什么?  
  我又在这间房里仔细搜索一遍,再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便退了出去。  
  我仍旧无法确定回来的是谁。梁纳言在这件案子里扮演了一个奇怪的角色,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案发时他 不在现场,然而他却失踪了。有些警察认为,他可能是去旅游去了,据邻居说他有这样的癖好,经常一时兴 起便出门旅行,并且每次旅游的去向都十分神秘,连他儿子事先都不知道。作出旅游推断的依据,就是衣柜 里丢失的衣服,他们认为是梁纳言带着这些衣服去旅游了,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一直没有露面。但是江阔天 却始终对他表示怀疑,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本人。从掌握的梁纳言的情况来看,这次回来的应该 不是他,无论梁波是不是他杀的,他都一定会有所反应,以他的智慧,一定知道,对此事毫无反应,反而会 引起更大的怀疑。也因为这个道理,我对江阔天的怀疑很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回到这间屋子,我几乎要忘记 了梁纳言这么个人。  
  既然回来的不是梁纳言,那么,就只能是尸体人了。想明白这件事后,我忽然觉得屋子仿佛变得阴凉了 ——无论如何,一间曾经走动过尸体的房子,已经算不得正常的房子了。  
  梁纳言的房间,就在梁波的隔壁,很干净清爽,与梁波的房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淡 淡的烟味,桌上的烟灰缸里,留着几个烟蒂。我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正要出门,不经意间瞥 见一样东西,蓦然站住了。  
  我的心又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看到的东西,是一只根雕的烟斗,桌上还有上好的木头做的烟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盒烟丝。  
  没错,的确是尸体人回来了。梁纳言房间里既然有烟斗和烟丝,又怎么会留下烟蒂?  
  除非,回来的这个人,并不是房间的主人。  
  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前,我仅仅是凭猜测断定回来的是尸体人,而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忽然觉得这间 房里的一切,都散发出腐朽的霉味。我甚至不敢触碰屋内的东西,一想到曾经有一具尸体在上面接触过,我 觉得既恶心又可怕。  
  在那个装着烟蒂的烟灰缸旁边,有一本黄页,黄页翻开摊在桌上,而在翻开的那一页,我发现一些细小 的烟灰,还有一枚鲜红的指纹。  
  这是尸体人的指纹,还是梁家父子以前留下的?我微微凑上前去,鼻间闻到一缕淡淡的甜香,是糖与水 果混合的味道。我迟疑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沾了沾那枚鲜红的指纹——指间传来黏糊糊的感觉,手指尖被 染成了红色。没错,这是尸体人的指纹。老王曾经告诉我,他看见尸体人时,尸体人手里提着一串糖葫芦。  
  我掏出一张纸巾,用力擦干净手,低头去看那页黄页。黄页上的字密密麻麻,没有看出什么来。  
  尸体人想从黄页上看出什么?  
  我想了想,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电话,心中一动,拿起话筒,按了按重拨键,一个甜美的女声机械地道 :“您好,这里是南城长途客运服务中心……”  
  话筒上一种黏稠的东西粘在我的手掌上,翻转来看,话筒内侧也粘着这种糖葫芦的糖液——看来这个电 话是他打的。他打电话到客运服务中心干什么?难道他想离开南城?我睁大眼睛,想象一个尸体人坐在汽车 上,前往遥远的地方,混迹于人群,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具尸体——这是不是太可怕了?  
  一定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客运服务中心那边,无法说出这个电话号码曾经咨询过什么信息,他们叫我打值班室的电话,我苦笑一 声——那有什么用?  
  “请您记录。”那个甜美的女声礼貌地说。我虽然不需要什么值班室的号码,但是因为正沉浸于思考中 ,不自觉地接受了她的指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正要记录,却蓦然一呆。  
  铅笔上也是那种黏稠的糖浆。  
  这尸体人曾经握过铅笔。  
  他要铅笔干什么?  
  我兴奋地挂断电话,坐直了身体。  
  尸体人翻过黄页、打过电话、用过铅笔,如果我还猜不出他干过什么,未免太 愚笨了些。如果我没猜错,他应当是和我一样,通过电话查询什么信息,然后,用铅笔记录下来。  
  他会记录在哪里呢?  
  桌上有一叠便笺纸,已经被用去了一大半。  
  如果是要做记录,这叠便笺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我小心地拈起最上一张便笺纸,果然看出,上面有 一些浅浅的凹痕,应当是书写留下的痕迹。我用铅笔在凹痕上轻轻涂抹,那纸上渐渐显出许多凌乱的字迹, 大部分字迹都很模糊,大概是前面几张纸上的字留下的,只有一行字,格外清晰,应当就是尸体人撕去的那 张纸上写的内容——  
  “11:30分,南城——歧县,途经三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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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3: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石村这个地方,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看来尸体人是要去三石村。这让我十分疑惑— —他要去三石村干什么呢?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管怎么样,这是唯一的线索。尸体人必须追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打了个电话给江阔天,想要 告诉他这件事,他却极其忙碌,说了一声“回头再聊”,就挂了。我只得又打了个电话给老王,但是他的电 话却打不通,信号不好。  
  没有人可以商量,我想了想,这事太严重,必须趁着尸体人还没有离开三石村之前找到他。再和别人商 量也来不及了,我决定立即赶去三石村。  
  临走之前,我再看了一眼梁家父子的照片——挺精神的两个人,笑眯眯地在平面上望着我,仿佛不知道 世界上有生死和离别。我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发现在照片上有一行小小的白字:1999年,摄于三石村。  
  我明白了。  
  怪不得三石村这个名字听起来那么耳熟,原来以前江阔天便告诉过我,梁纳言出生于歧县一个极其偏僻 的小山村,村子的名字就是三石村。据说那里距离南城大约100多公里,靠近邻省边界,四面全是莽莽大山 ,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十分闭塞。梁纳言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走出三石村的人,其他的村民就在那里生 老病死,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尸体人为什么要回三石村?难道在他心目中,这里仍旧不是真正的家,只有那个人烟稀少的乡村,才是 他真正的归宿?  
  这么一想,我更不敢迟疑,赶紧离开梁家,到我兼职的报社开了一张介绍信,回家略微收拾了一下,匆 匆坐上了前往三石村的长途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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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3: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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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突变 - 三石村
  汽车颠簸了4个小时,早已离开了柏油路,拐上了乡村宽阔而崎岖的黄泥道 ,天气正干燥,黄泥变成了黄色尘土,汽车开过,尘土飞扬如雾,透过紧闭的窗玻璃缝隙飘洒进来,扑得人 灰头土脸。一路上我数次打电话给江阔天和老王,信号都不通畅,始终没有和他们联系上。手机的电只剩一 格了,而我出来得匆忙,忘记了带充电器,只得暗道晦气。  
  “三石村到了,三石村有没有下的?”售票员大声冲着车内喊道,我提起包,下了车。刚落地站定,车 子便扬起一阵黄雾,绝尘而去。我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四处打量着。毕竟是乡村,城市的钢铁巨爪还来不 及侵蚀到这里,到处都是树,远方的青山如一抹青石,凝固在天边。因为是冬天,四面的稻田都收割完毕, 只剩下短短的稻茬,田里已经干涸了,龟裂的土地上有一些家养的鸡在散步。除此之外,就是无边寂寥,连 人影也不见一个。正踌躇间,前边山脚下转出一个人来,我连忙挥手大叫,那人听见我叫,迟疑了一会,期 期艾艾地走过来,望着我,满脸疑惑。  
  “请问这里是三石村吗?”我问道。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工作服,肩上挑着一担柴,听我这样问,上下打量我一番,笑了笑:“三石村?你 是外地来的吧?三石村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地呢。”他遥摇指着山那边一个地方。  
  我被他说得愣了愣,问了详细地址,道声谢,只得继续上路。  
  “喂!”我才走得几步,那人在身后又叫住了我。  
  “什么?”我转身问他。  
  他凝视我一阵,脸上显出犹豫的神情:“你去那里做什么?”  
  “走亲戚。”  
  “哦?”他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冷漠,转身要走,望了望我,扔下一句话:“天色不早了,自己小心。”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这种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冬天的天黑得早,下午4点多钟,已经有些冥色了,还有十多里地要赶,我只得迈开腿大步前进。  
  三石村果然偏僻,我走了许久,没有遇见一个人。路越走越窄,两边的山夹着一条羊肠小道,山上的树 木恣意生长,不时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枝横空而出,拦住去路,人只能矮身从树枝下钻过。除了山,依旧是 山,仰头望去,周围的山围出巴掌大一片晴天,碧青如水,青中隐约透着冬日的森冷。  
  天色又黑了几分,远处的景物有些模糊了。风穿山越林而来,呜咽低回,让人心中戚戚。我原本不怕走 山路,但是这次却有些心虚。毕竟之前遇见过那么多诡异可怖的事情,而我现在所走的这条路,也许不久前 正行走着尸体人。那个指路的人态度也颇为奇怪,不知道这个偏僻的三石村,究竟隐藏着什么?是什么吸引 着尸体人来到这里?我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望,然而只望见林影憧憧,一片模糊的黑夜,似乎潜伏着无数 生灵。山林间不时传来树枝断裂、草木刮擦之声,仿佛有什么在里面移动。偶尔一只小动物在我面前倏忽闪 过,惊出我一身冷汗。  
  天全黑了,一团厚云遮住了白色的月亮,只有几枚暗弱的星星,象征性地投下一点光来,幽蓝的光下, 黑色的山林越发神秘莫测。  
  这十几里路,实在漫长。  
  不知埋头走了多久,终于眼前豁然一亮,两边的山蓦然拉开距离,显出一条宽阔得多的路来,路边有一 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凑近一看,果然就是三石村。我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前走。  
  走出山的夹道,两旁尽是稻田,零落的草堆在田地里立着,远望如同一个个臃肿的人形。望见稻田,就 知道人烟不远,心定了许多。前方传来拖拉机的声音,噗噗噗的叫得起劲,渐渐就到了跟前,露出一个慢腾 腾移动的身影来。我大喜,连忙迎上去,挥手对着驾驶拖拉机的人大声吆喝。那人戴着一顶帽子,低低地压 在眉眼之上,黑暗中不辨形容。或许是拖拉机的声音太大,他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就这么开过去了。交错而 过之间,只瞥见拖拉机上似乎堆着一些黑糊糊的东西。我叫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终于看见了人,心 里高兴而已。他不理我,我并不在意。  
  拖拉机继续朝前开,眼见就要拐入山间夹道,我笑了笑,正转身要走,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我不自禁裹 紧衣服。天上风吹云散,月亮豁然而出,雪白耀眼地炫耀出来,一瞬间将地面上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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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阵吹开乌云的风,同时也掀开了拖拉机上盖着的布,在月光下,原先被布遮盖着的东西,露出了一小 部分。  
  我的心骤然揪紧了。  
  那是一张人脸,在月光下反射着白光,清晰地照出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嘴张得极大,似乎在大声叫唤 ,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双大而无光的眼睛,仰望着天空。我怀疑自己看错了,正要细看时,拖拉机一个拐 弯,转入山间不见了。  
  而月亮又再次躲进了乌云中。  
  我在暗淡的星光中,呆立良久,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见的是真是假,然而那副表情,那样的惨白,始终在 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张脸,和我最近所见到的那几个死人的脸,何其相似——莫非那也是一个死人?我激灵灵发了个抖, 迈步追了上去。  
  拖拉机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只这么点时间,已经走了很远,当我追到夹道口时,只看见茫茫夜色,夜 色中一个模糊的黑影迅速远去。  
  我望了几秒钟,一丝细小的凉风掠过我的脸,撩拨起我心中全部的恐惧,我不再多想,朝着三石村的方 向,发足狂奔——越是奔跑,恐惧越是从毛孔中渗透出来,原先被理智压抑的纷乱思绪,在此时都如杂草般 丛生。  
  似乎跑了很久,终于望见一处人家,二层高的楼房,黄色的灯光从窗口里射出来,隐隐听得有人在说话 。我用力敲了敲门,门内谈话声戛然而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谁呀?”  
    “我是南城来的记者——请问这里是三石村吗?”我报出早已编好的身份——说我是记者,也不能 完全算是撒谎,我的确曾经给报纸写过专栏。  
  里面沉默了一小会,接着回答道:“记者跟我们没关系。”说完这句,灯便熄灭了,再没有一点声音传 出来。我愕然望着骤然变黑的楼房,隔着门大声问道:“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等了将近一分钟,屋内才又传出一句:“朝前走,白房子就是。”  
  “谢谢!”我对着门道声谢,继续朝前走。  
  走了不多一段路,果然远远地隐约看见一座白房子,隔着几道田垄,与我遥摇相对,一条弯曲的小路逶 迤至彼处。我懒得绕弯路,直接走进龟裂的稻田,稻茬被冻得硬邦邦,结着一层霜,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 声响。乡村里房屋隔得远,走了许久,除了先前那座房子和远方的白房子,再没看见其他农舍。四面仿佛过 于空旷,一无所屏,风从各个方向吹来,激起一阵阵寒意。我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恐怕黑暗中突然显现出 梁波——应该说是尸体人——的笑脸。  
  三石村,我已经来了,不知道尸体人现在在哪里?  
  我加快脚步,匆匆穿过田地,转过一片种着菜的洼地,到了白房子跟前。  
  “村长在吗?”我边敲门边问。  
  “谁啊?”一个男人开了门,疑惑地望着我。  
  我赶紧掏出记者证和介绍信递了上去,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东方?”他看看记者证又看看我,神情严肃,“我就是村长——你到我们村来查什么?”  
  我说出一个早已捏造好的借口,他仍旧是充满怀疑,望了半晌才道:“哦。”他始终堵在门口,没有让 我进屋的意思。这和我以前采访过的农村不同,以前采访的地方,无论村民还是村长,都对记者十分热情, 采访时也很配合,这种冷漠的态度,还是第一次遇到。顾不得想这么多,最重要的是尸体人的下落。我向村 长打听最近是否有人来过这里。他生冷地答道:“没有!”  
  他回答得太快,让我对他的答案起了疑心,念头一转,又问道:“请问梁纳言家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他猛然一震,他更加怀疑地看着我:“他早不在村子里了,你找他干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何有着这样强的抵触情绪,但是仍旧耐心地问他,梁家是否还有其他人在村子里。我想假 若尸体人回来,或许会回家去也说不定。  
  村长极不耐烦:“他家里只有一个堂兄,现在这么晚了,你不用去打扰他了。”顿了顿,他又道:“我 们村也没有你要调查的事情,没什么好查的,你还是快走吧。”  
  这种态度,我显然是没有办法再和他谈下去了,只得借口天色太晚,无法出村,要他给我安排个住的地 方。他极不情愿地站了一阵,哼了一声,返身回屋,将我晾在门口,好在门没有关,让我知道他并不是拒绝 我。从门内隐约听见一个女人问他:“这么晚你上哪去?”他回答的声音很低,只听那女人又道:“小心点 ,不要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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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3: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多时,他从屋内出来,身体陡然臃肿了一倍,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衣服,戴着一副大黑皮手套,手里 一个大电筒,对我道:“走吧,你住村里招待所,20块钱一晚。”不等我说话,他便自己迈步朝前走。我快 步跟上他,一路上引他跟我说话,他始终不发一言。  
  渐渐地走到村庄深处,四面都可以看见一些房屋,人声笑语漂浮在空气中,寂寞的寒夜这才有了些活气 。  
  “村里有多少人啊?”我不死心,继续问道。  
  “不知道。”他冷冰冰地道。  
  我始终认为他的态度太奇怪,然而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尸体人是否真的没有回来?如果他没有回 来,又会去哪里呢?茫茫世界,要寻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真的没有人来过吗?”我说,“我要找的那个人叫梁波,是梁纳言的儿子,他……”话还没说完,村 长蓦然止步,回头望着我,大声喝道:“告诉你他没来过!梁纳言现在是城里人,跟我们没一点关系,你要 查他到南城去查,我们村里都是老实人,什么也没做过!”他激动地喘着气,一团白色雾气在他面前呵成一 朵白云。  
  太奇怪了。  
  我默默望着他,不说话。他望了我一阵,哼了一身,转身继续带路。  
  真的太奇怪了——他好像很害怕我调查梁纳言的事情,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我们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截路,上了一条小道,右边是大片的田地,左边是山,山上密密地生着枞树, 毛茸茸的树干不时伸到路上来,针状的叶子刺得脸发痛。枞树林深处,仿佛有什么动物的呼吸声。我停下脚 步,侧着耳朵听。  
  什么也没有。  
  “你干什么?快走!”村长不耐烦地道,大电筒雪亮地照了我一下。我正要继续赶路,却听见一声微弱 的呻吟。  
  有人!  
  村长见我仍旧不动,生气地走过来,正要说话,那呻吟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非常大,村长也听见了。 他骤然住口,望了望,脸上显出惊慌的神情。  
  “有人。”我指着枞树林,要他朝里照。他慌乱地看着我道:“没有,是风,一定是风!”  
  呻吟声更大了,可以清楚地听出是一个人在喊“哎哟”。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是个人,你听!”我说,同时去夺他手里的电筒。村长朝后一缩:“我来!”他挥动手里的电筒,一 束明光在枞树林里晃了晃,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他便收回电筒道:“没什么,可能是猫。”  
  我愤怒了——这里分明有个人,他却故意敷衍忽略过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理会他说的话,我劈手 夺过电筒,朝山上走去。  
  “你回来!”村长急得大叫,紧跟在我身后上来了。  
  “哎哟、哎哟!”我追随着呻吟声,辨认着方向。村长的态度令我不解,而我心里所想的,村长也不会 明白,他不会知道,这里呻吟的人,也许是被尸体人伤害的人,也许,就是尸体人自己——这是我最急于知 道的。  
  电筒在林间照来照去,村长在我身边与我一起仔细地搜寻,我感觉到他十分紧张,脸色十分怪异,那种 神情,不是关心,不是好奇,而是恐惧,一种罪犯害怕暴露罪行的恐惧——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虽然态度不 好,但是看起来实在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这副表情不应当出现在这张脸上。  
  “在那里!”村长一个虎跳朝一片树丛跳过去,那是一个小斜坡,三棵小枞树交叉生长,树根部挂着一 个人的身体。村长跳到那人跟前,我的电筒光也跟了过去,却被他的身体挡住了,只照见他的背影。我走过 去,发现那地方十分陡峭,村长占据了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只能远远看着。他俯身在那人身上看了一阵 ,似乎还用手摸了摸,过不多时,便扶着那人过来了。他一边走来,一边微笑,在电筒照射下,他的脸上明 显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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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赵春山。”村长对我说,仿佛赵春山是个名人,我一定会知道他是谁似的,再没有更多的介绍。名 叫赵春山的是个20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件肮脏的羽绒服,头上一大片血淌下来,半个脸都变成了红色, 一双眼睛半睁不睁,不断地呻吟着。村长在他脸上拍了许多下,又从口袋里掏出风油精涂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坐了起来。  
  “李哥。”赵春山跟村长打招呼,我这才知道他姓李。李村长蹲在他身边,问他是怎么搞的。他捂着头 ,大声咒骂了,一边咒骂一边将事情说了出来。  
  赵春山是县城屠宰大队的,专门负责到各村收购猪、羊等牲畜定点宰杀。今 天,他跟往常一样,接了一单任务路过三石村去运猪,路上遇到一个年轻人,说是也要到三石村去,便顺便 捎带上了。  
  到了村里,赵春山让那年轻人下车,那年轻人倒是很有礼貌,笑眯眯地站起来,先说声谢谢,赵春山说 不谢;接着那年轻人又说对不起,赵春山顺口道没关系,说完他觉得奇怪,正要问年轻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头上猛然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贼!臭强盗!这年头好人做不得了,连我的拖拉机也抢走了,没了拖拉机我怎么运猪啊!”赵春山骂 着骂着便哭了起来,先是哭拖拉机,后来便直接哭起他的猪来。  
  听到他说有人顺路搭车,我便有些怀疑,再听他说被抢的是拖拉机,我更加有了种强烈的感觉,顾不得 安慰他,急忙问他:“那年轻人长的什么样?”  
  赵春山抹了一把眼泪:“长得很老实,像个学生,高高瘦瘦的,说普通话。”他又骂起来。我听得心中 吓一大跳:根据他的形容,这人的容貌,和梁波差不多,莫非这个搭车的年轻人,就是尸体人?再想到刚才 进村之前遇到的那辆拖拉机,我几乎确定了这个想法。  
  “那是几点钟?”我问他。  
  他迟疑一下,略一回想:“大概4点多钟。”  
  4点多钟?现在已经7点多了,我遇到那辆拖拉机的时候,大概是7点左右,时间上似乎不太吻合。  
  “你的拖拉机上装了什么?”  
  “空的,什么都还来不及装啊,就被这龟孙子抢走了!”  
  不对,不对啊,我看到那辆拖拉机的车斗里,分明装得满满的……我想起月光下那张苍白的死脸,打了 个寒噤。难道,尸体人抢这辆拖拉机,就是为了装运尸体?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越想越觉得可能 。  
  如果真是如我所想,尸体人所装运的尸体,是从何而来呢?这中间三个小时的时间差,他又在干什么? 依照时间来看,这段时间,不足以让他离开三石村再回来,然后再出去让我遇上——三个小时,他做不到这 么多事——这就是说,这三个小时内,他一直都留在三石村。  
  啊?  
  我蓦然望着村长,他被我看得一怔:“怎么?”  
  我望着他,脑子在飞速转动着。如果尸体人在这三个小时内一直停留在三石村,而他的拖拉机上的确如 我所见,装的都是尸体,那么,这些尸体,只能来自三石村。联想到村长对我的排斥态度,以及刚才发现赵 春山之前他的紧张神情、之后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越来越感到,村长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是村长会知道什么呢?他难道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尸体人?  
  还有尸体人要那些尸体做什么呢?  
  那些尸体,究竟是早已死了,还是被尸体人杀死的?  
  想到这些,我暗暗恨自己当时太胆小,也太粗心,如果见到拖拉机上有尸体,立即赶上去看看,或许一 切都明了了。  
  “你这样看着我发什么呆?”村长大声喝道。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  
  “你要不要去医院?”村长狠狠地瞪我一眼,皱着眉头问赵春山,“要去医院也只能等明天了,现在天 黑了,村里没人送你。”  
  “不能送我出去?”赵春山忽然显出恐惧的神情,“有没有摩托车?我自己开出去,李哥,我明天保证 还回来,李哥,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赵春山什么时候说过谎,你给我弄辆车,让我回去吧……”他惶急地道 。  
  “不行!”李村长断然道,“你在这里住一晚吧,正好跟东方记者做个伴。”他看看我们俩,拉着脸又 添上一句:“你以为我想留你们住下来?麻烦!”  
  赵春山虽然受了伤,但是显然伤势不重,脸色一直保持着黑红色,听了他这话,却蓦然变得惨白,看看 村长,又看看我,眼里脸上都是恐惧,忽然走到我身边,小心地道:“你是记者?你也是刚来的?”  
  我点点头。他想了想,认命地道:“那就只好住一晚了——我们住哪里?”  
  “招待所。”村长冷冷道。  
  赵春山仿佛松了口气,神情略微放松:“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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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石村的招待所,是原先一户大户人家的祠堂改造的,公社运动时改成了集体宿舍,后来又改成了招待 所,所以房屋的结构相当古老,墙壁倒是粉刷得干净,只是在雪白的墙壁上有一行粗大的红字:计划生育, 人人有责!门口一间小屋内亮着灯,村长敲了敲屋门,一个腰板结实的老人走了出来,眯起眼睛望着我们。  
  “金叔,这是南城来的东方记者,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赵春山也要住一晚,他的拖拉机被抢了。”村 长告诉他。金叔看了看我,点点头,对着赵春山笑了起来:“你的拖拉机被抢了,怎么抢的?谁抢的?我早 告诉你,总有一天会被抢……”他还想说下去,村长打断了他的话:“金叔,不要多说,你带他们去睡吧, 我回了。”  
  “你回吧。”金叔冲他挥挥手。村长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进来。”金叔招呼我和赵春山,将我们带到他的小屋里,里面有一个大瓦盆,一大盆炭火烧得正旺, 屋子里被烤得暖融融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个烤得金黄的馒头,散发出一股焦香味。我这才记起自己还没 吃饭,肚子不免叫了几声,赵春山4点钟即被打昏,也是空肚子到现在,好似跟我比赛一般,肚子也叫了起 来。我们三人听见这叫声,都笑了起来。  
  “没吃饭?”金叔将那一盘热烘烘的馒头端到火盆前,我们也不客气,一人一只馒头一杯水,大吃起来 。金叔笑眯眯地端来一盆热水,赵春山吃了馒头,用热水将头上的血洗净。他的伤本就不重,伤口已经凝固 ,洗干净以后,眉眼也清秀了许多。金叔等我们吃饱喝足,便好奇地问起赵春山拖拉机被抢的经过,赵春山 原本就说得不痛快,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听众,立即唾沫横飞地说起来。  
  趁他说话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想再给江阔天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看来是没法和他们联系了, 不过现在知道了尸体人已经离开三石村,我留下来意义也不大。我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有几件事必须弄清楚,那就是:尸体人回来到底是干什么?村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尸体人 拖拉机上装的尸体,从何而来?为什么村长排斥我调查梁纳言家里的情况?这些问题都不简单,这个三石村 ,也不简单,要不是需要追踪尸体人,我真恨不得在这里多留几天,将事情调查清楚——但是在眼前,追踪 尸体人是当务之急,调查的事,可以留到以后慢慢再做。  
  “那个年轻人说没说他要去什么地方?”我打断赵春山滔滔不绝的描述,他 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他没说。”  
  这可就麻烦了,我暗暗叹了口气,窗外,乌夜泼墨,远山绵绵,这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再找到他就 难了。  
  金叔听完故事,见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提着电筒带我们进祠堂里休息。祠堂原本颇为宽敞,现在已 经被新建的墙隔成许多小间,每一间门上都锁着一把大锁,落满灰尘,看来已久未开启过了。金叔打开其中 一间房,从壁橱里取出被褥铺在钢丝床上,这就是我们的床了。我用手摸了摸,被子倒还干净,散发出洗衣 粉的香味。  
  “你们睡吧,我也要睡了,今天多喝了点。”金叔说着就退了出去。  
  我和赵春山相视笑笑,他掏出手表看看,才8点多钟,怎么睡得着?我提议去外面走走,他却连连摇手 ,脸上又露出恐惧的神情:“不行不行,这是三石村呀,天黑了还敢出门?你不要命了?”  
  “哦?怎么回事?”我一听这话有文章,急忙追问。其实也不用我追问,他已经开始说了。  
  “你晓得吗?运猪的都不愿意到这里来,”他说着,声音忽然压低了,左右看看,从他的床上移到我这 张床,将脚塞进我的被子里,带着神秘的表情道,“三石村,是个古怪的地方……”他刚说到这里,忽然窗 外传来一阵尖厉的长嚎——我发誓,我从来没听见过这样的号声,分不清是男是女,透过耳膜直接作用于我 的神经,凄惨而绝望。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叫声只叫得一半,便蓦然止住,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一片死寂。黑暗浓重地压在窗上,让人透不过气来。我立即跳下床,想去看个究竟,却被赵春山一把拉 住,他全身瑟瑟发抖,脸色死白,用被子包着自己,结结巴巴道:“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快点过了这一晚 走人,这里的事,看不得!”他的神情让我心头一紧,背上一寒,略一犹豫,仍旧跑了出去。  
  但愿这声惨叫与尸体人没关系,我边跑边想,同时又暗暗问自己:你真的希望和他没关系吗?如果和他 有关系,这至少是条线索……这种想法让我心中一惊,觉得自己也有些可怕了,赶紧停止思考。  
  赵春山不敢下地拦我,缩在床上大声喊:“别出去啊,别出去啊……”撕裂般的声音叫得我心里一颤一 颤的,要不是急于跑出去看,我真恨不得拿袜子堵住他的嘴。  
  眼看跑到祠堂门口,却蓦然撞上一个人,定睛一看,金叔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到哪里去啊?”  
  “外面……”我疑惑地正要告诉他,他又笑眯眯地道:“听见杀猪了?城里人没听过杀猪,怕不怕?”  
  那是杀猪声吗?我满怀疑惑,然而他站在那里,微笑着,却毫不退让,我只得嘀咕一声回到了房间。  
  那真的是杀猪吗?  
  赵春山见我回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光着脚跳下床,一把将我拉进门,关好房门,一边抖一边低声道 :“你怎么这么大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着他又坐到床上,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问他,“你刚才说三石村很 古怪,是不是指的这个?金叔说这是杀猪,是不是啊?”  
  他拼命摇手要我放低声音:“不是,当然不是杀猪。”他朝窗外看了看,声音更低,低得几乎听不清: “三石村本来不古怪,但是,两个月前,这里发生了火灾……”  
  风在紧闭的窗外号叫,仿佛一个女人在长声哭泣,树枝的沙沙声,不断引起人的错觉,似乎是谁在那里 走来走去,赵春山的讲述,不时被这些声音打断,他常常会蓦然停下,侧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如同一只受 惊的狗。他紧张的神情感染了我,让我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神经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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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4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是个艳阳天,”他语气低沉而迟缓,如果不是他自己也很害怕,我会认为他是故意在说鬼故事吓 人,“三石村有喜事,村子里的收成很好,男女老少都到老祠堂里去喝酒吃饭,公家出钱。我们村也派了代 表去了。”  
  赵春山他们村里的代表,一大早就出门,可是不到晌午就回来了,而且是让人抬着回来的。  
  “他全身都烧烂了,”赵春山道,“可是神智还比较清醒,抬他回来的是几个三石村的汉子,放下担架 就走了。三娃——就是那个代表,一直在发抖,我走到他身边,他就猛一把攥住我的手,”他眼睛陡然瞪大 ,发了一小会儿呆,“他猛然攥住我,手上的烂肉一块块粘在我手上,我吓坏了!”他喝了一大口热水,摇 摇头,继续说下去。  
  三娃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肤,村里赶紧叫了车送他到医院。在去医院的途中,三娃一 直紧握着赵春山的手,不停地抖,不停地说:“死了,全村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你是怎么烧伤的?”赵春山看他情况不好,大声问道。  
  三娃的脸虽然烧得稀烂,但是却还是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知道一张烧烂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吗?”赵春山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他的表情变得 非常古怪,仿佛是要竭力做出一个形状来,但是又做不出,眼睛拼命朝外鼓,嘴巴张得老大,面部的线条全 部朝脑后涌去。  
  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忙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他被我推得一愣,脸上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摇摇头:“学不出来,记者,我一直想学出那个表情, 可是学不出来,太古怪了,那张脸,烂得太厉害了……”  
  三娃那张烂脸,当时就正对着赵春山,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除了恐惧,几乎再没有别的内容了。刚开始 他有些迷糊,只知道反复说那几句话,过了一小会,他仿佛才看见赵春山,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坐了起 来,大声道:“我在哪?”不等回答,他又瞪大眼睛道:“他们全死了,救火,快救火!”说着便全身痉挛 起来。赵春山他们几个人努力安抚他,终于让他平静了些。  
  “他们都死了,”三娃躺下去,慢慢地、小声地说,“好大的火,全村的人都烧死了,全村的人,没几 个活人,都死了……”他说完这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又是一阵痉挛,便咽气了。  
  在他们送三娃去医院的同时,县消防队的三辆消防车全部出动了,呼啸着穿 过田地和山林,前往三石村。  
  三石村的大祠堂已经不存在了,一片焦土,瓦砾堆中,横陈着几具烧焦的尸体,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同时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异香。在场的三石村的村民看见消防官兵来了,连忙迎上来,大致说了起火的情 况,是食用油打翻在干草垛上,被烟头点燃引起了火灾。消防官兵在现场搜出了8具尸体,全部都是外村的 死者,在场的三石村人没有任何伤亡。那些消防员有些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据他们后来的议论,这事相当奇 怪。根据现场火灾的情况和三石村村民说的情形,当时所有的人都在祠堂内吃饭,火灾突然发生,那个祠堂 是木质结构,一旦燃烧起来,火势见风而长,难以遏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逃得出去。  
  他们说,在场的三石村的村民不但没有一个死的,连一点伤也没有,但是他们的衣服却全都烧得破烂不 堪,依照衣服烧坏的样子来看,穿衣服的人不死也得重伤。  
  而更让他们不解的是,他们路过几间房子时,分明从屋内传来呻吟声。  
  一个消防员出于职业的敏感,趴到一间屋子的窗口朝内看,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典型的烧伤症状,全 身大面积溃烂,正在辗转呻吟,屋内散发着一种浓郁的香气。那消防员当即便要进屋将人带去医院,却被其 他村民阻拦了。  
  “不用送医院,”村长说,“他过两天就没事了。”  
  “胡说!”消防员为他们的无知而愤怒了,“烧伤得这么严重,再不送医院就晚了!”  
  然而无论消防员如何劝说,村民们都不为所动,甚至那伤员的老母亲,也冷冷地劝消防员不要多管闲事 。  
  消防员们没有办法,只得抬着尸体离开了三石村,一路上不断听到附近房子里传来的惨叫和呻吟声,他 们很想去看个究竟,但是村民们警惕地拦着他们,要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非常奇怪。  
  “你这就奇怪了?”赵春山冷笑一声,“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呢。”  
  这些消防员中有的人,暗暗记下了有伤员的房屋,最后一统计,居然有30多名伤员。根据当时的情况一 推测,伤员的名单也出来了。他们向上级一汇报,县里感到事情严重,连忙派了一个医疗大队下乡,出动了 6辆救护车。  
  “6辆车啊,”赵春山啧啧叹道,“县医院一共才两辆救护车,其他几辆都是卡车临时改装成了救护车 。可是你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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