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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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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6:4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花店里,陈浩让一个女孩子为他配一束鲜花。什么花?随便你吧。不,不是女朋友,是……女性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柳红药看上去依旧很瘦,面色也很不好。她有些冷漠的看着陈浩和他带来的那束花,毫无表情的接受了,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好点没有?”陈浩没有留心她的冷漠,只注意到她的虚弱。
“好了。”柳红药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
直到此刻,陈浩才感觉她有些不对。“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她神经质的站起来在卧室里面转了两圈:“你先坐,我去冲个澡。”她不等陈浩回话就拿起毛巾进了卫生间。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不间断水声,陈浩忽然担心起来: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不开心?他心神不定的倾听着,唯恐因为身体太虚弱,她会忽然晕倒。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柳红药的头发盘着,穿着一件旧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脖子很细,看上去似乎难以支撑头部的重量。
她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卧室的窗帘,然后脱了睡衣,赤条条的站到了陈浩的面前。
陈浩觉得喉头发紧,他呆呆的看着她羸弱而纤细的身体,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柳红药麻木的看着陈浩:“来吧。”
她退了两步,坐到床上,躺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陈浩呼吸急促的站了起来,吃吃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过来吧。”女孩子笑了,她的眼神让陈浩感到心痛。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陈浩觉得很疲惫,便慢慢的坐了下来。
“别废话了,我有点累。”柳红药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你帮助我,借给我钱,为的不就是这个吗?她暗自祈祷:让这事快点过去吧。
陈浩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我……还要去见客户。”陈浩忽然像老了十岁。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难道我真那么无耻吗?我喜欢你,可是如果得不到你的心,就算一辈子都睡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这么轻视我?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让他心碎的感觉。陈浩知道她不爱他,可是既然接受了他的帮助,她觉得必须有所回报,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想到这种方式。她不明白,陈浩帮助她仅仅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对她的窘境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而这样的回报方式让他觉得尴尬,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很无耻,所以他才会痛心的走。
柳红药安静的躺着,听着陈浩站起来和她道别,听着他拖着脚步走出房间,听着他关上大门的声音,一直等到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于是她的泪水慢慢的涌了出来。
“陈浩……陈浩……”她扭动着身子,幻想着这个男人伏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忽然她跳了起来,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陈浩的电话:“陈浩……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陈浩把汽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茫然的点上,然后大大的吐出一个烟圈。
三月,万物复苏。陈浩利用周末的时间开车带柳红药去潭柘寺走了一趟,她说要去许个愿。回来的路上,他们在一家音像店停了下来,买了几张唱片。
“上来和我一起听一会音乐吧。”在楼下,柳红药笑盈盈的提出了邀请,陈浩笑了:“好啊。”
柳红药的卧室

依旧简陋,但是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打开一张新买的唱片放入CD机,原始而古朴的音乐流水一般的流淌出来。
陈浩坐在沙发上,惬意的看着她,她一边张罗泡茶,一边不时的投以一个充满柔情的眼神。
仿佛来自远古的鼓声由远而近,原始人类的吟唱也一波三折的起伏着,单纯的音乐、悠远的意境让听的人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柳红药把茶放在陈浩的旁边,然后缓缓的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起来吧,别傻了。”陈浩有点紧张的拍了拍她的头。
柳红药抬起头,用略显惊讶的神情的注视着陈浩。这个男人勤勉,渊博、为人正派,无时无刻不显示出优雅的绅士风度,他多有吸引力啊。音乐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这一刻她只想让他把自己拥入怀里。
陈浩被女孩子的眼光融化了。“红药……”他犹豫一下,终于颤抖着抓住了女孩子的手,抱着她站了起来。
柳红药伏在陈浩的怀里,仿佛来到了世上最安全的避风港。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他们慢慢的转着简单的舞步。
音乐停了,他们两个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相互对视着,两双眼睛在碰撞之下不时的闪着火花。
“红药……”陈浩有些尴尬,他想说什么,可是柳红药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然后轻轻的凑了上来,于是,他们吻到了一起。

夜深了,柳红药偎依在陈浩的怀里,一点也不想动。
“感觉……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从没有这么好的感觉。”陈浩把额头靠在柳红药的颈后,一边回答,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臂膀。
“有没有你妻子好?”话一出口,柳红药就后悔了。
“傻子。”他不想说什么,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达到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他不愿意在此时想到妻子,不愿意让对方,也让自己扫兴。
此后,他们几乎每周都要见上一两次面,每次见面都要提前一天约好。
柳红药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可是做得很开心。
周倩倩感觉到丈夫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她经常没来由的找茬和丈夫吵嘴,可是陈浩永远都敬而远之,处处让着她。
姐姐陈春妮的到来让周倩倩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不断的出言讥讽,试图激起丈夫的怒火,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够激怒他,就有希望再次牢牢的控制住这个男人,因为她太了解他了,然而最终她失望了。
生活在继续,陈浩和柳红药的约会也在继续,直到陈浩遇到了车祸,事情才发生了出人预料的变化。那次车祸彻底改变了陈浩的命运,也改变了和他有关的几乎所有人的命运。

陈浩每周都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和柳红药幽会,对他而言,生命因为有了爱情而产生了新的意义,这些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妻子吃醋捻酸,却奈何他不得,同样,儿子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情网,无法自拔了。
背着妻子,他把可支配的现金几乎全都给了柳红药,他为她买高档服装,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为她弟弟支付学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把那么多钱搞没了,将来怎么向妻子交代,在他看来,和爱情相比,金钱简直没有什么分量。

陈浩恢复意识的瞬间,感觉到有人正一边往他的脸上淋水,一边拼命摇撼着他,同时在大喊大叫。他的头晕晕的,浑身酸痛,仿佛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天是黑的,凉风轻微的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有一种继续睡下去的想法。
我怎么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着,那人正手忙脚乱的拿着矿泉水瓶往他的脸上洒着水。
“先生,醒了?感觉怎样?”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什么怎么样?”陈浩想站起来,可是四肢都不怎么听使唤。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小巷当中,路两边是茂盛的槐树,然后是高高的红墙。身边的路灯可能坏了,没有光亮,一辆熄了火的夏利出租车斜斜的停在路边,此刻他正身处汽车和一株槐树之间,抱着他的人看上去就是出租车的主人。
一对情侣手挽手款款的走过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先生,真的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您忽然从树后跑出来,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司机满脸的惶恐,甚至陈浩都有点不忍了。
陈浩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他回头看了看,抱着他的人三十多岁,满脸胡茬,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看看地上,有大大的一束玫瑰花,还有几张CD唱片。
“你……撞了我?”陈浩问道。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车给撞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走,我送您去医院,唉,都怪我……”司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扶他站了起来。
陈浩站起身,仍旧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看了看地上的玫瑰花,他慢慢想了起来,上午接到红药的短信,约他晚上见面,她要烧菜给自己吃。
“几点了?”他问司机。
“八点多。”
“该死!”他活动了一下肢体,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拐过去就是雍和宫。”
“我来这里干什么?”陈浩自言自语,他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好像整个下午的事情都被他忘记了。“我说,你把我撞得不轻,很多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恼火的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司机一脸的惶恐,看样子似乎在担心陈浩会不会因此讹诈他。
“你先送我去苹果园,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按时去赴约,却莫名其妙的跑雍和宫来。
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被车撞得休克了,才会忘记许多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想起来,所以并没有太着急。
“把名片给我一张,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你。”
司机连忙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您放心,我不会赖帐。——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先去检查——”
“不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陈浩不耐烦的打断了司机。他知道,因为自己没能按时赴约,红药一定很着急,于是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手机已经从中间裂开,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个……,我赔您……”
“再说吧。”陈浩恼怒的把手机放进衣袋,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
到苹果园有很长一段路,因为陈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司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不敢再和他讲话。
陈浩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活动一下肢体,除了腿部和肩膀还隐隐作痛,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正播放着流行音乐,于是会心的笑了,他明白,虽然红药很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可是毕竟无法摆脱时下流行的快餐式音乐的影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柳红药欢快的说了这样一句:“送晚餐的来了……”
可是当她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陈浩的时候,柳红药的嘴忽然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浩笑了,他知道红药肯定在为自己着急,于是指着膝盖部位划破了的衣服说道:“刚刚被车刮了一下,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把那束花递了过来,向前一步进了房门,左手轻轻揽住了柳红药纤细的腰肢,想如往常一样在她的脸上吻一下,可是柳红药却仿佛忽然见到一条蛇一样,猛然往后跳了一步:“你……”
陈浩左手的鲜花悬在半空中,吃惊之下右手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红药,怎么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卧室里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红药,谁来了?”
“哦,是送……送晚餐的……”柳红药慌乱的把陈浩推了出来,低声向他耳语:“快走,我会向你解释……”
然而卧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他吃惊的看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浩,陈浩也吃惊的看着他,柳红药则依旧试图想把他推出去关上房门。
“等等!”陈浩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怒不可遏的问道:“他是谁!”
里面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病容,身材很瘦,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此人中等个头,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长相应该满英俊的。他吃惊的看着陈浩手里的那束玫瑰,一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是谁?”他指着陈浩,同时目光阴骘瞪的看着柳红药。
柳红药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推陈浩,她用一种让人心碎的悲哀眼神看着陈浩:“你来干什么?”
陈浩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面的男人和柳红药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妒火中烧:“是不是我搅了你的好事啊?”突如其来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几乎想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虽然我有老婆,有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全部,却不能容忍你对我的欺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觉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背着我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你的爱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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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6:4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花店里,陈浩让一个女孩子为他配一束鲜花。什么花?随便你吧。不,不是女朋友,是……女性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柳红药看上去依旧很瘦,面色也很不好。她有些冷漠的看着陈浩和他带来的那束花,毫无表情的接受了,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好点没有?”陈浩没有留心她的冷漠,只注意到她的虚弱。
“好了。”柳红药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
直到此刻,陈浩才感觉她有些不对。“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她神经质的站起来在卧室里面转了两圈:“你先坐,我去冲个澡。”她不等陈浩回话就拿起毛巾进了卫生间。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不间断水声,陈浩忽然担心起来: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不开心?他心神不定的倾听着,唯恐因为身体太虚弱,她会忽然晕倒。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柳红药的头发盘着,穿着一件旧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脖子很细,看上去似乎难以支撑头部的重量。
她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卧室的窗帘,然后脱了睡衣,赤条条的站到了陈浩的面前。
陈浩觉得喉头发紧,他呆呆的看着她羸弱而纤细的身体,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柳红药麻木的看着陈浩:“来吧。”
她退了两步,坐到床上,躺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陈浩呼吸急促的站了起来,吃吃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过来吧。”女孩子笑了,她的眼神让陈浩感到心痛。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陈浩觉得很疲惫,便慢慢的坐了下来。
“别废话了,我有点累。”柳红药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你帮助我,借给我钱,为的不就是这个吗?她暗自祈祷:让这事快点过去吧。
陈浩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我……还要去见客户。”陈浩忽然像老了十岁。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难道我真那么无耻吗?我喜欢你,可是如果得不到你的心,就算一辈子都睡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这么轻视我?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让他心碎的感觉。陈浩知道她不爱他,可是既然接受了他的帮助,她觉得必须有所回报,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想到这种方式。她不明白,陈浩帮助她仅仅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对她的窘境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而这样的回报方式让他觉得尴尬,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很无耻,所以他才会痛心的走。
柳红药安静的躺着,听着陈浩站起来和她道别,听着他拖着脚步走出房间,听着他关上大门的声音,一直等到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于是她的泪水慢慢的涌了出来。
“陈浩……陈浩……”她扭动着身子,幻想着这个男人伏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忽然她跳了起来,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陈浩的电话:“陈浩……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陈浩把汽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茫然的点上,然后大大的吐出一个烟圈。
三月,万物复苏。陈浩利用周末的时间开车带柳红药去潭柘寺走了一趟,她说要去许个愿。回来的路上,他们在一家音像店停了下来,买了几张唱片。
“上来和我一起听一会音乐吧。”在楼下,柳红药笑盈盈的提出了邀请,陈浩笑了:“好啊。”
柳红药的卧室

依旧简陋,但是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打开一张新买的唱片放入CD机,原始而古朴的音乐流水一般的流淌出来。
陈浩坐在沙发上,惬意的看着她,她一边张罗泡茶,一边不时的投以一个充满柔情的眼神。
仿佛来自远古的鼓声由远而近,原始人类的吟唱也一波三折的起伏着,单纯的音乐、悠远的意境让听的人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柳红药把茶放在陈浩的旁边,然后缓缓的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起来吧,别傻了。”陈浩有点紧张的拍了拍她的头。
柳红药抬起头,用略显惊讶的神情的注视着陈浩。这个男人勤勉,渊博、为人正派,无时无刻不显示出优雅的绅士风度,他多有吸引力啊。音乐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这一刻她只想让他把自己拥入怀里。
陈浩被女孩子的眼光融化了。“红药……”他犹豫一下,终于颤抖着抓住了女孩子的手,抱着她站了起来。
柳红药伏在陈浩的怀里,仿佛来到了世上最安全的避风港。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他们慢慢的转着简单的舞步。
音乐停了,他们两个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相互对视着,两双眼睛在碰撞之下不时的闪着火花。
“红药……”陈浩有些尴尬,他想说什么,可是柳红药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然后轻轻的凑了上来,于是,他们吻到了一起。

夜深了,柳红药偎依在陈浩的怀里,一点也不想动。
“感觉……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从没有这么好的感觉。”陈浩把额头靠在柳红药的颈后,一边回答,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臂膀。
“有没有你妻子好?”话一出口,柳红药就后悔了。
“傻子。”他不想说什么,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达到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他不愿意在此时想到妻子,不愿意让对方,也让自己扫兴。
此后,他们几乎每周都要见上一两次面,每次见面都要提前一天约好。
柳红药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可是做得很开心。
周倩倩感觉到丈夫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她经常没来由的找茬和丈夫吵嘴,可是陈浩永远都敬而远之,处处让着她。
姐姐陈春妮的到来让周倩倩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不断的出言讥讽,试图激起丈夫的怒火,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够激怒他,就有希望再次牢牢的控制住这个男人,因为她太了解他了,然而最终她失望了。
生活在继续,陈浩和柳红药的约会也在继续,直到陈浩遇到了车祸,事情才发生了出人预料的变化。那次车祸彻底改变了陈浩的命运,也改变了和他有关的几乎所有人的命运。

陈浩每周都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和柳红药幽会,对他而言,生命因为有了爱情而产生了新的意义,这些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妻子吃醋捻酸,却奈何他不得,同样,儿子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情网,无法自拔了。
背着妻子,他把可支配的现金几乎全都给了柳红药,他为她买高档服装,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为她弟弟支付学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把那么多钱搞没了,将来怎么向妻子交代,在他看来,和爱情相比,金钱简直没有什么分量。

陈浩恢复意识的瞬间,感觉到有人正一边往他的脸上淋水,一边拼命摇撼着他,同时在大喊大叫。他的头晕晕的,浑身酸痛,仿佛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天是黑的,凉风轻微的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有一种继续睡下去的想法。
我怎么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着,那人正手忙脚乱的拿着矿泉水瓶往他的脸上洒着水。
“先生,醒了?感觉怎样?”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什么怎么样?”陈浩想站起来,可是四肢都不怎么听使唤。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小巷当中,路两边是茂盛的槐树,然后是高高的红墙。身边的路灯可能坏了,没有光亮,一辆熄了火的夏利出租车斜斜的停在路边,此刻他正身处汽车和一株槐树之间,抱着他的人看上去就是出租车的主人。
一对情侣手挽手款款的走过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先生,真的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您忽然从树后跑出来,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司机满脸的惶恐,甚至陈浩都有点不忍了。
陈浩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他回头看了看,抱着他的人三十多岁,满脸胡茬,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看看地上,有大大的一束玫瑰花,还有几张CD唱片。
“你……撞了我?”陈浩问道。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车给撞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走,我送您去医院,唉,都怪我……”司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扶他站了起来。
陈浩站起身,仍旧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看了看地上的玫瑰花,他慢慢想了起来,上午接到红药的短信,约他晚上见面,她要烧菜给自己吃。
“几点了?”他问司机。
“八点多。”
“该死!”他活动了一下肢体,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拐过去就是雍和宫。”
“我来这里干什么?”陈浩自言自语,他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好像整个下午的事情都被他忘记了。“我说,你把我撞得不轻,很多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恼火的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司机一脸的惶恐,看样子似乎在担心陈浩会不会因此讹诈他。
“你先送我去苹果园,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按时去赴约,却莫名其妙的跑雍和宫来。
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被车撞得休克了,才会忘记许多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想起来,所以并没有太着急。
“把名片给我一张,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你。”
司机连忙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您放心,我不会赖帐。——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先去检查——”
“不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陈浩不耐烦的打断了司机。他知道,因为自己没能按时赴约,红药一定很着急,于是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手机已经从中间裂开,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个……,我赔您……”
“再说吧。”陈浩恼怒的把手机放进衣袋,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
到苹果园有很长一段路,因为陈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司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不敢再和他讲话。
陈浩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活动一下肢体,除了腿部和肩膀还隐隐作痛,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正播放着流行音乐,于是会心的笑了,他明白,虽然红药很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可是毕竟无法摆脱时下流行的快餐式音乐的影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柳红药欢快的说了这样一句:“送晚餐的来了……”
可是当她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陈浩的时候,柳红药的嘴忽然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浩笑了,他知道红药肯定在为自己着急,于是指着膝盖部位划破了的衣服说道:“刚刚被车刮了一下,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把那束花递了过来,向前一步进了房门,左手轻轻揽住了柳红药纤细的腰肢,想如往常一样在她的脸上吻一下,可是柳红药却仿佛忽然见到一条蛇一样,猛然往后跳了一步:“你……”
陈浩左手的鲜花悬在半空中,吃惊之下右手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红药,怎么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卧室里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红药,谁来了?”
“哦,是送……送晚餐的……”柳红药慌乱的把陈浩推了出来,低声向他耳语:“快走,我会向你解释……”
然而卧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他吃惊的看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浩,陈浩也吃惊的看着他,柳红药则依旧试图想把他推出去关上房门。
“等等!”陈浩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怒不可遏的问道:“他是谁!”
里面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病容,身材很瘦,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此人中等个头,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长相应该满英俊的。他吃惊的看着陈浩手里的那束玫瑰,一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是谁?”他指着陈浩,同时目光阴骘瞪的看着柳红药。
柳红药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推陈浩,她用一种让人心碎的悲哀眼神看着陈浩:“你来干什么?”
陈浩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面的男人和柳红药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妒火中烧:“是不是我搅了你的好事啊?”突如其来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几乎想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虽然我有老婆,有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全部,却不能容忍你对我的欺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觉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背着我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你的爱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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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男人无力的靠在卧房的门上,脸上慢慢的现出一副死灰色。
柳红药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几乎瘫软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穿睡衣的男人:“罗健,快躺下吧。”
那个叫罗健的男人轮番看着柳红药和陈浩,眼光像蛇一样恶毒。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他早就把陈浩,包括柳红药杀死几十次了。
“进来吧。”柳红药无力的向陈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陈浩想一走了之,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随手把花和唱片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柳红药在他的心目中占有的位置太重要了,他希望能找到可以原谅她的理由。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柳红药的语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了。
她看了看陈浩:“你不是问他吗?他是我的未婚夫,罗健。”她指了指罗健,然后又转向罗健:“我们到里面坐吧。”她想扶罗健进卧室,可是罗健没理她,独自进了房间,坐到了床上。柳红药跟在后面,拿了两个枕头垫在罗健的身后,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才回头招呼陈浩:“进来坐吧。”
陈浩坐在椅子上,看着罗健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柳红药,强烈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于是无端在产生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陈浩,对不起,我一直骗你,希望你不要恨我。”柳红药对陈浩讲话,但是眼睛却一直深情而小心的看着罗健。
“我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婚,根本就不管我。我在姑姑家长大,难得体会到太多的温暖,直到遇到罗健。”

她伸手去拂弄罗健的头发,罗健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的手,把脸转到了一边。
柳红药笑了,可是眼里却闪着泪花。
“我爱罗健,不能没有他,他也同样爱我。大学毕业以后我们拼命的工作,打算多攒点钱买了房子再结婚,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罗健变得虚弱起来。我让他去检查一下,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工作压力大了一点而已,直到我和他亲吻的时候感到他的嘴里有尿的味道……”
陈浩呆了一下:这个罗健干吗喝尿?
柳红药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他的肾脏出了问题,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慢性尿毒症。——尿毒症你知道吗?”她转向陈浩。陈浩默默的摇了摇头,他隐约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们不再考虑房子的事情,于是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治病,可是我们的钱太少了。我想把我的肾换给他一只,虽然我们有相同的血型,抗原和抗体却不同,再说,就算找到型号相配的肾脏,做移植手术也要二十多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办法,为了维持,只能给他做血液透析,一周至少做两次。每周在这上面就要花掉差不多一千元,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陈浩听得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红药当初会饿成那个样子了。
“我们需要太多的钱,单凭我一个人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他的家……,也很穷。”
柳红药的话让陈浩觉得心酸,但是更多的是引起了他的自怜自伤的感觉。换成是我得了这样的病,她对我会这样好吗?
“我骗罗健说自己换了工作,工资高了许多,可是实际情况是,因为我无法把全部精力投放在工作上,到了年底,我就被公司辞退了。我拼命想再找一份工作,只要赚钱多,再苦再累也不怕,可是找不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柳红药回头看了看陈浩,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抱歉,有感激,也有躲躲闪闪的爱恋。
“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的时候,其实只有四十元钱了,那天我本来鼓足了勇气想问你借点钱,可是实在无法开口,尤其是我发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
她小心的回头看了看罗健,罗健仍旧往窗外看着,仿佛夜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所以我只好再去找同学。其实能借钱的地方我早都借遍了,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健……,我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可是我只能厚着脸皮在最好的朋友家的门前等着,哪怕给她跪下也要借点钱出来。”
陈浩觉得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于是拉了拉领口,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口子。他看了看罗健,而对方则好像变成了石像。
“不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陈浩不耐烦的打断了司机。他知道,因为自己没能按时赴约,红药一定很着急,于是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手机已经从中间裂开,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个……,我赔您……”
“再说吧。”陈浩恼怒的把手机放进衣袋,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
到苹果园有很长一段路,因为陈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司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不敢再和他讲话。
陈浩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活动一下肢体,除了腿部和肩膀还隐隐作痛,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正播放着流行音乐,于是会心的笑了,他明白,虽然红药很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可是毕竟无法摆脱时下流行的快餐式音乐的影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柳红药欢快的说了这样一句:“送晚餐的来了……”
可是当她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陈浩的时候,柳红药的嘴忽然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浩笑了,他知道红药肯定在为自己着急,于是指着膝盖部位划破了的衣服说道:“刚刚被车刮了一下,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把那束花递了过来,向前一步进了房门,左手轻轻揽住了柳红药纤细的腰肢,想如往常一样在她的脸上吻一下,可是柳红药却仿佛忽然见到一条蛇一样,猛然往后跳了一步:“你……”
陈浩左手的鲜花悬在半空中,吃惊之下右手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红药,怎么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卧室里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红药,谁来了?”
“哦,是送……送晚餐的……”柳红药慌乱的把陈浩推了出来,低声向他耳语:“快走,我会向你解释……”
然而卧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他吃惊的看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浩,陈浩也吃惊的看着他,柳红药则依旧试图想把他推出去关上房门。
“等等!”陈浩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怒不可遏的问道:“他是谁!”
里面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病容,身材很瘦,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此人中等个头,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长相应该满英俊的。他吃惊的看着陈浩手里的那束玫瑰,一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是谁?”他指着陈浩,同时目光阴骘瞪的看着柳红药。
柳红药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推陈浩,她用一种让人心碎的悲哀眼神看着陈浩:“你来干什么?”
陈浩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面的男人和柳红药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妒火中烧:“是不是我搅了你的好事啊?”突如其来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几乎想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虽然我有老婆,有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全部,却不能容忍你对我的欺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觉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背着我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你的爱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房间里的男人无力的靠在卧房的门上,脸上慢慢的现出一副死灰色。
柳红药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几乎瘫软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穿睡衣的男人:“罗健,快躺下吧。”
那个叫罗健的男人轮番看着柳红药和陈浩,眼光像蛇一样恶毒。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他早就把陈浩,包括柳红药杀死几十次了。
“进来吧。”柳红药无力的向陈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陈浩想一走了之,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随手把花和唱片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柳红药在他的心目中占有的位置太重要了,他希望能找到可以原谅她的理由。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柳红药的语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了。
她看了看陈浩:“你不是问他吗?他是我的未婚夫,罗健。”她指了指罗健,然后又转向罗健:“我们到里面坐吧。”她想扶罗健进卧室,可是罗健没理她,独自进了房间,坐到了床上。柳红药跟在后面,拿了两个枕头垫在罗健的身后,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才回头招呼陈浩:“进来坐吧。”
陈浩坐在椅子上,看着罗健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柳红药,强烈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于是无端在产生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陈浩,对不起,我一直骗你,希望你不要恨我。”柳红药对陈浩讲话,但是眼睛却一直深情而小心的看着罗健。
“我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婚,根本就不管我。我在姑姑家长大,难得体会到太多的温暖,直到遇到罗健。”她伸手去拂弄罗健的头发,罗健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的手,把脸转到了一边。
柳红药笑了,可是眼里却闪着泪花。
“我爱罗健,不能没有他,他也同样爱我。大学毕业以后我们拼命的工作,打算多攒点钱买了房子再结婚,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罗健变得虚弱起来。我让他去检查一下,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工作压力大了一点而已,直到我和他亲吻的时候感到他的嘴里有尿的味道……”
陈浩呆了一下:这个罗健干吗喝尿?
柳红药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他的肾脏出了问题,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慢性尿毒症。——尿毒症你知道吗?”她转向陈浩。陈浩默默的摇了摇头,他隐约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们不再考虑房子的事情,于是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治病,可是我们的钱太少了。我想把我的肾换给他一只,虽然我们有相同的血型,抗原和抗体却不同,再说,就算找到型号相配的肾脏,做移植手术也要二十多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办法,为了维持,只能给他做血液透析,一周至少做两次。每周在这上面就要花掉差不多一千元,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陈浩听得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红药当初会饿成那个样子了。
“我们需要太多的钱,单凭我一个人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他的家……,也很穷。”
柳红药的话让陈浩觉得心酸,但是更多的是引起了他的自怜自伤的感觉。换成是我得了这样的病,她对我会这样好吗?
“我骗罗健说自己换了工作,工资高了许多,可是实际情况是,因为我无法把全部精力投放在工作上,到了年底,我就被公司辞退了。我拼命想再找一份工作,只要赚钱多,再苦再累也不怕,可是找不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柳红药回头看了看陈浩,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抱歉,有感激,也有躲躲闪闪的爱恋。
“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的时候,其实只有四十元钱了,那天我本来鼓足了勇气想问你借点钱,可是实在无法开口,尤其是我发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
她小心的回头看了看罗健,罗健仍旧往窗外看着,仿佛夜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所以我只好再去找同学。其实能借钱的地方我早都借遍了,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健……,我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可是我只能厚着脸皮在最好的朋友家的门前等着,哪怕给她跪下也要借点钱出来。”
陈浩觉得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于是拉了拉领口,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口子。他看了看罗健,而对方则好像变成了石像。
“什么……结局?”陈浩不明白她说的结局是什么,他不能指望她离开罗键,在离开她的家以前他就已经明白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我要走了,临走前想和你告个别。”柳红药笑了。
“你……要去哪里?” 恐怖的感觉从陈浩的内心深处慢慢往上爬升,一直凝结在他的喉头,使得他难以呼吸。
“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一个不必为了钱发愁的地方,我和罗键一起走。”柳红药的声音很轻松,可是陈浩却从中听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决绝。
冥冥之中似乎有神灵的导引,陈浩蓦然回首,目光准确的投向不远处那幢楼房的六楼,阳台上,两个模糊的影子抱在一起,一个在前,
的孩子。
有时候他疑心东儿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那孩子长得特别像自己,尤其是嘴角的那条细细的纹路。孩子逐渐长大了,越来越变得和母亲一个鼻孔出气,和他的关系却越来越紧张。他明白老总为什么经常安排自己出差,他也能想象得到,自己不在北京的时候,老总和倩倩以及东儿在一起的时候可能更像是一家人。
他试图在外面和小姐鬼混过几次,然而要命的是找不到一点感觉,终于,陈浩惊恐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自己之所以离不开这个家,离不开妻子和儿子,并不是因为妻子耍手腕给他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不是有什么其他类似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伏在女人身上时说过的愿意做她的奴隶一类的话,曾经以为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是几年以后,他真的成了她彻头彻尾的奴隶,而且居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
他欺骗自己说,只要给我时间,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可是女人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伎俩,因而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夫妻战争中处处都高他一筹。
本来,陈浩的生活会一如既往的继续下去,在妻子的揶揄下,在儿子的轻蔑中,在老总的淫威下苟延残喘,然而命运却让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2003年的年底,公司招聘了一批业务人员,作为主考官之一,陈浩面试了十几个应聘者,其中的三个人被录用。录用工作结束以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经理吗?您好,我是柳红药。”
“哦,柳小姐,对不起,我已经安排人给您发了电子邮件……”陈浩遗憾的和对方讲话的同时,脑海里出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孩子的形象。他对这个柳红药的印象非常深,她出生于1978年,身高1.68米,毕业于人民大学,学的是财务。这个女孩子拥有很好的气质,长得也漂亮,可惜性格比较内向,不太适合做销售工作。陈浩和她面谈的时候,几乎是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对方,但是印象归印象,最终决定录取名额的时候,陈浩毫不犹豫的划掉了她的名字。
“谢谢陈经理,我已经收到了,我想说的是,不管结局怎么样,我还是应该谢谢您对我的鼓励。”
“没有什么,公司最终没有录用您,并不说明您的能力差,要知道,任何一家公司招聘员工的时候都只会招收最适合的人才,未必会收留最优秀的。”虽然这话有点过于程式化了,可是陈浩的语调却非常真诚,因为他知道柳红药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陈经理,我觉得您为人非常真诚,其实我给您打电话的主要目的是想和您约个时间,请您吃顿饭。您知道,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缺乏自信,不知道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定位,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非常想听听您的意见。”柳红药的声音带有一种女性特有的磁性,让陈浩听了感觉非常舒服,对着电话听筒,他似乎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幽香。
“好啊,这两天我的事情比较多,这样吧,有时间的话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其实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浩忽然不想让对方感觉自己对这事过于热心。
“是吗?太高兴了,我等您的电话,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陈经理。”
柳红药的语调中明显表现出来的惊喜感染了陈浩,他也笑了:“放心吧,不会的。”
周末,陈浩在西单附近的一家餐厅见到了柳红药。
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陈浩惊讶的发现对方和自己居然有许多共同的爱好,于是,本来是要探讨一下柳红药的职业生涯,他们却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来谈论歌剧和交响乐。
餐馆里的客人渐渐的走光了,等服务员略带尴尬的请他付帐的时候,陈浩才悚然惊觉,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
“等等,陈经理,不是说好我请客吗?”柳红药拦住了陈浩,陈浩笑了,他拍了拍柳红药的手:“不要客气了,你的工作还没有着落,等你赚了钱再请我不迟。”
并肩走在长安街上,陈浩忽然有一种怅惘的感觉:为什么我没有早些遇到这个女孩子?他相信,如果能在遇到妻子以前见到她,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得到这个女孩子的爱情,可惜……
陈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您……怎么了?不开心?”柳红药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陈浩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答道。
“陈经理,真没想到您的知识这么渊博,刚才您对瓦格纳的分析简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柳红药说着,也不知不觉的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由得同时暗自吃了一惊,因为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炽热的火花。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陈浩忽然想赶快离开她,他隐约感到有些害怕,担心过多的接触会伤害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柳红药住在苹果园附近的一个小区,他们简单的到了别,陈浩就开车离开了那里。
手机响了,是柳红药发来的一条短信:陈经理,谢谢您的晚餐,也谢谢您那些精辟的见解,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陈浩烦躁的打开车窗,让冰冷的空气涌入车内。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几年,阅历不可谓不多,可是为什么今天会如此牵挂这样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子?
陈浩不由自主的把这个柳红药和妻子做了一下比较:两个人都很漂亮,但是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气质。妻子像是一个华丽的花瓶,看上去光彩夺目,可是却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凡俗气质,柳红药则像一个古朴的瓷瓶,乍看时不会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可是细细观赏,则会不断的带给人惊喜的感觉和美妙的享受。
从那天起,陈浩的生活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自己没有留意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妻子却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不断的盘问他,最近都有什么活动,遇到了什么人等等。
陈浩颇有些不耐:“你问这些干吗?不是说我的事情你不管吗?”
陈浩的表现让妻子很不满意,于是夫妻之间爆发了婚后的第一场冷战。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陈浩几乎没有一天不想柳红药,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因为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之间的交往到此似乎应该划上一个句号了,可是出乎陈浩预料的是,柳红药又拨通了他的手机。
2004年元旦那天下午,陈浩正在书房玩电脑游戏,忽然手机响了:“陈经理,您能来一下吗?我……有些不舒服。”
柳红药的声音异常虚弱,陈浩吃了一惊:“去医院没有?要紧吗?我打120让他们去接你……”
“不要不要,我只想……你能来一趟,要是忙就算了……”
“好,四十分钟我到你那里,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因为紧张,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她的病很严重吗?送医院还来得及吗?
门开了,柳红药瘦得像个骷髅,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口,看到陈浩,立刻露出了满脸的惊喜。
“红药,怎么了?”陈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走,赶快去医院。”
“不要,休息一会就好了。”柳红药无力的挣扎一下,然后便如一片柳絮一样轻轻的把头靠在了陈浩的肩上。
“怎么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去医院?”陈浩一边扶着柳红药来到卧室让她躺下,一边惊讶的打量着她的房间
这里是一个简陋的一居室,脏兮兮的墙壁裸露着没有任何装饰,卧室的墙上糊了一些报纸,看上去还好一点。双人床上的被褥很洁净,上面放了几本书和一个CD唱机。
客厅有一个很脏的长沙发,一个茶几,一个简陋的书桌,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小书架,旁边是没有收拾的碗筷,廉价方便面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伸手摸了摸柳红药滚烫的额头,又拉住了她像鸟爪子一样干瘦的小手。
“你多久没吃饭了?”陈浩用低沉的语气问道。他太熟悉挨饿的滋味了。
“我……没有……”柳红药的避开了他的眼睛,但是眼泪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好了,好了。”陈浩拍了拍她的头。“我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陈浩到超市大包小包的提回来许多东西,进屋先给柳红药倒了一杯酸奶:“先喝点酸奶开开胃,我来做饭。”
厨房里面缺东少西,可是陈浩却开心的当起了大厨。他乒乒乓乓的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夸张的叫了一声:“开饭喽!”
他在桌上铺了一块桌布,然后逐一端上几道菜,又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新年快乐!”
柳红药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陈经理,谢谢您……”
“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来,趁热吃。”他熟练的打开一瓶红酒,在两只高脚杯里面各斟了半杯。
天黑了,鞭炮声也响了起来。原本冷清的房间此刻也充满了暖意。
柳红药虽然表现斯文,但是面对桌上的鱼肉却依然现出了一副馋相。陈浩殷勤的为她布菜斟酒,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吃饭当中,陈浩的手机忽然响了。
“哦,我晚上不回去吃了,你和东儿一起吃吧。……哦,对不起,忽然有点急事就担搁了,忘记告诉你,……还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好了好了,我晚点回去。好的,再见。”
柳红药一直在不停的吃东西,此刻却忽然放下了筷子:“是您的爱人吧?您还是回去吧,今天是新年。”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道暗影。
陈浩若无其事的笑了:“不用,快吃吧。”他不想对这个还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讲太多,只是有些郁闷的干了半杯红酒。
酒桌上的气氛忽然没有了刚才的融洽,开始变得有点沉闷了。
“你还没有找到工作?”陈浩没话找话的问道。
“没。”
“欠了房租?”他四下看了看,看样子六百元就能租下来。
“欠一点,没关系。”柳红药似乎不想说这些。
陈浩不再讲话,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谢谢你,陈经理,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酒和菜都是你买的,我就借花献佛,敬您一杯吧。”柳红药有些羞涩的举起了杯子。
陈浩笑了:“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谁请谁都一样。对了,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也许我能帮你推荐一下,很多公司和我们有业务往来。”
柳红药笑了:“谢谢您,随便什么工作都可以。”她似乎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兴趣,眼神依旧显得有些黯淡。
“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陈浩关切的问道。
“没有。——其实说说也不打紧,我对工作真的没有要求,对我来说都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陈浩有些吃惊。
“我欠了钱,很多钱,为了读大学,为了……父亲的病,可是父亲去世了,现在整个家庭只能让我一个人抗。弟弟就要高考——,算了。”她忽然低下了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家欠了多少外债?”陈浩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七万多。——不说了,大过年的,开心点。”柳红药在脸上抹了一下,仿佛要把那些不快通通抹掉,眼里还有泪花,却开心的笑了。“能认识您真的很荣幸,我还担心您把我给忘了。”
“哪里话,认识你,我也非常开心。”陈浩笑了。自从上次见面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再和她联系,他本能的感觉自己可能要迷上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他怕影响家庭的和谐,其实真正害怕的是她对自己没有感觉,怕她只是单纯的把自己当成兄长。
“上次听您谈了那么多瓦格纳,所以我借了一套《漂泊的荷兰人》,可是感觉不是很好。”女孩子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漂泊的荷兰人》是瓦格纳早期的作品,真正能代表他最高成就的是他晚年才完成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总共是由四部分组成的,全部听下来要十六个小时。”陈浩也变得轻松起来。
“真的?真了不起,那么长的时间。下次他们来北京表演,我一定要去看看。”柳红药艳羡的说道。
“这个有点难。即使在德国,想看这出歌剧通常也要提前几年预定才能搞到票。我有一套卡拉扬指挥的CD唱片,去年去美国度假,顺便买了一套dvd光盘,想看的划我借给你。”
“DVD就算了,我没有设备,下次您把CD借给我听听就好了。”
和谐的感觉终于回来了。他们开心的聊着天,直到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你的身体不好,早点睡吧。年底工作不好找,你别急,还有,欠债的事也不要太担心,毕竟……”
陈浩起身告别,一边说,一边拿出钱包,从里面数了一千元钱放到了桌上:“你把房租交了,顺便买点营养品。”
“怎么好意思……”柳红药尴尬的低下了头,看样子简直要钻到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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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6: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客气什么,等你赚了钱还我就是了。”陈浩爽朗的笑了,他轻松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柳红药的家。
三天后,陈浩拨通了柳红药的电话:“你在家吗?我找你有点事。……好的,待会见。”
花灯初上的时候,陈浩敲响了柳红药的家门。
柳红药虽然还很瘦,可是气色却好了许多,见到陈浩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在放光:“陈经理,您来了?”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给你带了几张唱片,有空听听吧。”陈浩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了桌上。
“谢谢陈经理……”柳红药惊喜的打开盒子:“哇,这么多?真漂亮。”她手忙脚乱的翻看着,高兴得不知所措。“等我有了钱,一定要买上几百张……”
陈浩有些心酸的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独自背负了那么多重担,承载了那么多痛苦,要求却那么简单。
“还有……”陈浩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慢慢的打开,里面是几扎捆在一起的崭新的钞票。
“这是八万元钱,你先把债还了,你弟弟上大学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什……”柳红药刚刚吐出一个字就仿佛被噎了回去。她呆呆的看着那捆钞票,嘴巴忽然笨了起来,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天给家里汇过去吧。”陈浩把那捆钞票推了过来。
柳红药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陈经理……”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不要这样,你休息吧,我走了。”他站了起来。“别忘了锁上房门,小心点。”
“等等!”柳红药叫了一声,她来到陈浩的面前:“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同病相怜而已。”陈浩轻松的笑了。“我曾经有很多次饿着肚子在街上到处寻找,希望能拣到一元钱好让我坐车去听课,可惜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坏。那时候我非常希望有人来帮我,哪怕请我吃碗炸酱面,因为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最让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忽然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
“陈……”柳红药泣不成声,她忘情的一把抱住了陈浩,鼻涕和眼泪把他的西装都弄脏了。
“别这样,将来别忘了还给我就是了,啊?”陈浩轻轻的在她的头上拍了拍。“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别走了,今晚就在这里……”柳红药抬起头,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决然的看着陈浩。
陈浩笑了:“我帮你不是为了这,因为……有共同的爱好,而且……”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这些理由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还掉这么多钱。你喜欢我,我知道。”
“别胡说了,还不上就慢慢还,实在不成就算了,何苦那么认真?——我有老婆孩子,我很爱他们。”陈浩轻轻的推开了女孩子。
“你喜欢瓦格纳,喜欢肖斯塔科维奇。”柳红药笑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忍住没有说。
“怎么了?”陈浩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有什么。其实您的婚姻并不幸福。”她看他的眼神热辣辣的,让他有些抵挡不住。“幸福的男人怎么会花费大量时间听这类音乐?”
看着柳红药美丽的大眼睛,陈浩有一种崩溃的感觉。“我要走了。 ”他轻轻的,但是坚决的把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手拉开,推门出去了。
“喂,你不怕我拿你的钱跑了?”柳红药叫住了他。
陈浩没有回话,只是回头笑了一下,向她挥了挥手。
柳红药看着他一步步走下楼去,然后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因为我喜欢你,也因为我不是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陈浩在车流中慢慢的前进,他打开车窗,任冰冷的风吹拂着滚烫的额头,渐渐的他恢复了常态。

周末下午,陈浩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玩电脑游戏的时候,接到了柳红药的电话。本来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时间,他却经常用来玩游戏或者听音乐,他的家庭似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本人对家庭的观念也有些淡薄。
妻子和他的关系忽然变得微妙了,倩倩对他比以前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干吗去了?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问过小赵了,昨天晚上他没和你在一起。
孩子这么大了,可是妻子却忽然有了危机感,她曾经把这个男人牢牢的抓在手里,可是如今却感觉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力。
陈浩的确变了,心境变得出奇的好,对妻子也更有耐性了。有时候他会不知不觉的傻笑,有时候又会独自叹息一两声。凭着女人的直觉,周倩倩知道丈夫的心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因此恨得牙根痒。为了不让他漠视自己的存在,她不断的在两人之间制造摩擦,可是让她泄气的是,不论她多么的蛮不讲理,丈夫都忍了,并且对自己依旧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她周倩倩不是陈浩的老婆,而是房间力的一件摆设。
周倩倩终于有了打碎门牙和血吞的感觉,她曾经规定夫妻之间任何一方不许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因此自己也心安理得的和那个王老总暗渡陈仓,可是等她发现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了,她立刻焦虑起来。“我就不信抓不住你!”她暗自发狠,与此同时,对王总也明显的冷淡下来。
陈浩的生活习惯没有改变,周末他仍旧留在办公室或者去剧院,很晚回家,周倩倩偷偷的跟踪了丈夫几次,却一直没有抓住她想要的证据。不过偶尔她会打一两个电话骚扰一下,却碍着面子,不肯明白的向丈夫表示自己吃醋了。
柳红药的心情似乎很糟糕,她之是问他能不能立刻到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就挂了。
陈浩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他明白自己的沉重并非来自家庭或者工作,而是因为连续几天没有来自柳红药的消息了。
在花店里,陈浩让一个女孩子为他配一束鲜花。什么花?随便你吧。不,不是女朋友,是……女性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柳红药看上去依旧很瘦,面色也很不好。她有些冷漠的看着陈浩和他带来的那束花,毫无表情的接受了,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好点没有?”陈浩没有留心她的冷漠,只注意到她的虚弱。
“好了。”柳红药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
直到此刻,陈浩才感觉她有些不对。“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她神经质的站起来在卧室里面转了两圈:“你先坐,我去冲个澡。”她不等陈浩回话就拿起毛巾进了卫生间。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不间断水声,陈浩忽然担心起来: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不开心?他心神不定的倾听着,唯恐因为身体太虚弱,她会忽然晕倒。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柳红药的头发盘着,穿着一件旧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脖子很细,看上去似乎难以支撑头部的重量。
她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卧室的窗帘,然后脱了睡衣,赤条条的站到了陈浩的面前。
陈浩觉得喉头发紧,他呆呆的看着她羸弱而纤细的身体,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柳红药麻木的看着陈浩:“来吧。”
她退了两步,坐到床上,躺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陈浩呼吸急促的站了起来,吃吃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过来吧。”女孩子笑了,她的眼神让陈浩感到心痛。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陈浩觉得很疲惫,便慢慢的坐了下来。
“别废话了,我有点累。”柳红药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你帮助我,借给我钱,为的不就是这个吗?她暗自祈祷:让这事快点过去吧。
陈浩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我……还要去见客户。”陈浩忽然像老了十岁。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难道我真那么无耻吗?我喜欢你,可是如果得不到你的心,就算一辈子都睡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这么轻视我?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
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让他心碎的感觉。陈浩知道她不爱他,可是既然接受了他的帮助,她觉得必须有所回报,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想到这种方式。她不明白,陈浩帮助她仅仅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对她的窘境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而这样的回报方式让他觉得尴尬,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很无耻,所以他才会痛心的走。
柳红药安静的躺着,听着陈浩站起来和她道别,听着他拖着脚步走出房间,听着他关上大门的声音,一直等到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于是她的泪水慢慢的涌了出来。
“陈浩……陈浩……”她扭动着身子,幻想着这个男人伏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忽然她跳了起来,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陈浩的电话:“陈浩……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陈浩把汽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茫然的点上,然后大大的吐出一个烟圈。
三月,万物复苏。陈浩利用周末的时间开车带柳红药去潭柘寺走了一趟,她说要去许个愿。回来的路上,他们在一家音像店停了下来,买了几张唱片。
“上来和我一起听一会音乐吧。”在楼下,柳红药笑盈盈的提出了邀请,陈浩笑了:“好啊。”
柳红药的卧室

依旧简陋,但是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打开一张新买的唱片放入CD机,原始而古朴的音乐流水一般的流淌出来。
陈浩坐在沙发上,惬意的看着她,她一边张罗泡茶,一边不时的投以一个充满柔情的眼神。
仿佛来自远古的鼓声由远而近,原始人类的吟唱也一波三折的起伏着,单纯的音乐、悠远的意境让听的人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柳红药把茶放在陈浩的旁边,然后缓缓的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起来吧,别傻了。”陈浩有点紧张的拍了拍她的头。
柳红药抬起头,用略显惊讶的神情的注视着陈浩。这个男人勤勉,渊博、为人正派,无时无刻不显示出优雅的绅士风度,他多有吸引力啊。音乐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这一刻她只想让他把自己拥入怀里。
陈浩被女孩子的眼光融化了。“红药……”他犹豫一下,终于颤抖着抓住了女孩子的手,抱着她站了起来。
柳红药伏在陈浩的怀里,仿佛来到了世上最安全的避风港。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他们慢慢的转着简单的舞步。
音乐停了,他们两个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相互对视着,两双眼睛在碰撞之下不时的闪着火花。
“红药……”陈浩有些尴尬,他想说什么,可是柳红药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然后轻轻的凑了上来,于是,他们吻到了一起。
夜深了,柳红药偎依在陈浩的怀里,一点也不想动。
“感觉……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从没有这么好的感觉。”陈浩把额头靠在柳红药的颈后,一边回答,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臂膀。
“有没有你妻子好?”话一出口,柳红药就后悔了。
“傻子。”他不想说什么,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达到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他不愿意在此时想到妻子,不愿意让对方,也让自己扫兴。
此后,他们几乎每周都要见上一两次面,每次见面都要提前一天约好。
柳红药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可是做得很开心。
周倩倩感觉到丈夫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她经常没来由的找茬和丈夫吵嘴,可是陈浩永远都敬而远之,处处让着她。
姐姐陈春妮的到来让周倩倩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不断的出言讥讽,试图激起丈夫的怒火,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够激怒他,就有希望再次牢牢的控制住这个男人,因为她太了解他了,然而最终她失望了。
生活在继续,陈浩和柳红药的约会也在继续,直到陈浩遇到了车祸,事情才发生了出人预料的变化。那次车祸彻底改变了陈浩的命运,也改变了和他有关的几乎所有人的命运。

陈浩每周都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和柳红药幽会,对他而言,生命因为有了爱情而产生了新的意义,这些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妻子吃醋捻酸,却奈何他不得,同样,儿子的冷嘲热讽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情网,无法自拔了。
背着妻子,他把可支配的现金几乎全都给了柳红药,他为她买高档服装,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为她弟弟支付学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把那么多钱搞没了,将来怎么向妻子交代,在他看来,和爱情相比,金钱简直没有什么分量。

陈浩恢复意识的瞬间,感觉到有人正一边往他的脸上淋水,一边拼命摇撼着他,同时在大喊大叫。他的头晕晕的,浑身酸痛,仿佛刚从一场宿醉中醒来。天是黑的,凉风轻微的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有一种继续睡下去的想法。
我怎么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着,那人正手忙脚乱的拿着矿泉水瓶往他的脸上洒着水。
“先生,醒了?感觉怎样?”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什么怎么样?”陈浩想站起来,可是四肢都不怎么听使唤。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小巷当中,路两边是茂盛的槐树,然后是高高的红墙。身边的路灯可能坏了,没有光亮,一辆熄了火的夏利出租车斜斜的停在路边,此刻他正身处汽车和一株槐树之间,抱着他的人看上去就是出租车的主人。
一对情侣手挽手款款的走过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先生,真的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您忽然从树后跑出来,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司机满脸的惶恐,甚至陈浩都有点不忍了。
陈浩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他回头看了看,抱着他的人三十多岁,满脸胡茬,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看看地上,有大大的一束玫瑰花,还有几张CD唱片。
“你……撞了我?”陈浩问道。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车给撞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走,我送您去医院,唉,都怪我……”司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扶他站了起来。
陈浩站起身,仍旧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看了看地上的玫瑰花,他慢慢想了起来,上午接到红药的短信,约他晚上见面,她要烧菜给自己吃。
“几点了?”他问司机。
“八点多。”
“该死!”他活动了一下肢体,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拐过去就是雍和宫。”
“我来这里干什么?”陈浩自言自语,他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好像整个下午的事情都被他忘记了。“我说,你把我撞得不轻,很多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恼火的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司机一脸的惶恐,看样子似乎在担心陈浩会不会因此讹诈他。
“你先送我去苹果园,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按时去赴约,却莫名其妙的跑雍和宫来。
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被车撞得休克了,才会忘记许多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想起来,所以并没有太着急。
“把名片给我一张,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你。”
司机连忙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您放心,我不会赖帐。——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先去检查——”
“不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陈浩不耐烦的打断了司机。他知道,因为自己没能按时赴约,红药一定很着急,于是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手机已经从中间裂开,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个……,我赔您……”
“再说吧。”陈浩恼怒的把手机放进衣袋,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
到苹果园有很长一段路,因为陈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司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不敢再和他讲话。
陈浩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活动一下肢体,除了腿部和肩膀还隐隐作痛,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正播放着流行音乐,于是会心的笑了,他明白,虽然红药很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可是毕竟无法摆脱时下流行的快餐式音乐的影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柳红药欢快的说了这样一句:“送晚餐的来了……”
可是当她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陈浩的时候,柳红药的嘴忽然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浩笑了,他知道红药肯定在为自己着急,于是指着膝盖部位划破了的衣服说道:“刚刚被车刮了一下,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把那束花递了过来,向前一步进了房门,左手轻轻揽住了柳红药纤细的腰肢,想如往常一样在她的脸上吻一下,可是柳红药却仿佛忽然见到一条蛇一样,猛然往后跳了一步:“你……”
陈浩左手的鲜花悬在半空中,吃惊之下右手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红药,怎么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卧室里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红药,谁来了?”
“哦,是送……送晚餐的……”柳红药慌乱的把陈浩推了出来,低声向他耳语:“快走,我会向你解释……”
然而卧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他吃惊的看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浩,陈浩也吃惊的看着他,柳红药则依旧试图想把他推出去关上房门。
“等等!”陈浩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怒不可遏的问道:“他是谁!”
里面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病容,身材很瘦,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此人中等个头,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长相应该满英俊的。他吃惊的看着陈浩手里的那束玫瑰,一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是谁?”他指着陈浩,同时目光阴骘瞪的看着柳红药。
柳红药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推陈浩,她用一种让人心碎的悲哀眼神看着陈浩:“你来干什么?”
陈浩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面的男人和柳红药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妒火中烧:“是不是我搅了你的好事啊?”突如其来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几乎想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虽然我有老婆,有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全部,却不能容忍你对我的欺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觉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背着我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你的爱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房间里的男人无力的靠在卧房的门上,脸上慢慢的现出一副死灰色。
柳红药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几乎瘫软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穿睡衣的男人:“罗健,快躺下吧。”
那个叫罗健的男人轮番看着柳红药和陈浩,眼光像蛇一样恶毒。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他早就把陈浩,包括柳红药杀死几十次了。
“进来吧。”柳红药无力的向陈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陈浩想一走了之,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随手把花和唱片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柳红药在他的心目中占有的位置太重要了,他希望能找到可以原谅她的理由。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柳红药的语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了。
她看了看陈浩:“你不是问他吗?他是我的未婚夫,罗健。”她指了指罗健,然后又转向罗健:“我们到里面坐吧。”她想扶罗健进卧室,可是罗健没理她,独自进了房间,坐到了床上。柳红药跟在后面,拿了两个枕头垫在罗健的身后,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才回头招呼陈浩:“进来坐吧。”
陈浩坐在椅子上,看着罗健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柳红药,强烈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于是无端在产生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陈浩,对不起,我一直骗你,希望你不要恨我。”柳红药对陈浩讲话,但是眼睛却一直深情而小心的看着罗健。
“我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婚,根本就不管我。我在姑姑家长大,难得体会到太多的温暖,直到遇到罗健。”

她伸手去拂弄罗健的头发,罗健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的手,把脸转到了一边。
柳红药笑了,可是眼里却闪着泪花。
“我爱罗健,不能没有他,他也同样爱我。大学毕业以后我们拼命的工作,打算多攒点钱买了房子再结婚,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罗健变得虚弱起来。我让他去检查一下,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工作压力大了一点而已,直到我和他亲吻的时候感到他的嘴里有尿的味道……”
陈浩呆了一下:这个罗健干吗喝尿?
柳红药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他的肾脏出了问题,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慢性尿毒症。——尿毒症你知道吗?”她转向陈浩。陈浩默默的摇了摇头,他隐约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们不再考虑房子的事情,于是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治病,可是我们的钱太少了。我想把我的肾换给他一只,虽然我们有相同的血型,抗原和抗体却不同,再说,就算找到型号相配的肾脏,做移植手术也要二十多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办法,为了维持,只能给他做血液透析,一周至少做两次。每周在这上面就要花掉差不多一千元,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陈浩听得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红药当初会饿成那个样子了。
“我们需要太多的钱,单凭我一个人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他的家……,也很穷。”
柳红药的话让陈浩觉得心酸,但是更多的是引起了他的自怜自伤的感觉。换成是我得了这样的病,她对我会这样好吗?
“我骗罗健说自己换了工作,工资高了许多,可是实际情况是,因为我无法把全部精力投放在工作上,到了年底,我就被公司辞退了。我拼命想再找一份工作,只要赚钱多,再苦再累也不怕,可是找不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柳红药回头看了看陈浩,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抱歉,有感激,也有躲躲闪闪的爱恋。
“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的时候,其实只有四十元钱了,那天我本来鼓足了勇气想问你借点钱,可是实在无法开口,尤其是我发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
她小心的回头看了看罗健,罗健仍旧往窗外看着,仿佛夜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所以我只好再去找同学。其实能借钱的地方我早都借遍了,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健……,我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可是我只能厚着脸皮在最好的朋友家的门前等着,哪怕给她跪下也要借点钱出来。”
陈浩觉得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于是拉了拉领口,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口子。他看了看罗健,而对方则好像变成了石像。
“不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陈浩不耐烦的打断了司机。他知道,因为自己没能按时赴约,红药一定很着急,于是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手机已经从中间裂开,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个……,我赔您……”
“再说吧。”陈浩恼怒的把手机放进衣袋,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开的车?
到苹果园有很长一段路,因为陈浩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司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开车,不敢再和他讲话。
陈浩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活动一下肢体,除了腿部和肩膀还隐隐作痛,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正播放着流行音乐,于是会心的笑了,他明白,虽然红药很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可是毕竟无法摆脱时下流行的快餐式音乐的影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听到柳红药欢快的说了这样一句:“送晚餐的来了……”
可是当她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陈浩的时候,柳红药的嘴忽然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浩笑了,他知道红药肯定在为自己着急,于是指着膝盖部位划破了的衣服说道:“刚刚被车刮了一下,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把那束花递了过来,向前一步进了房门,左手轻轻揽住了柳红药纤细的腰肢,想如往常一样在她的脸上吻一下,可是柳红药却仿佛忽然见到一条蛇一样,猛然往后跳了一步:“你……”
陈浩左手的鲜花悬在半空中,吃惊之下右手仍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红药,怎么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卧室里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红药,谁来了?”
“哦,是送……送晚餐的……”柳红药慌乱的把陈浩推了出来,低声向他耳语:“快走,我会向你解释……”
然而卧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他吃惊的看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浩,陈浩也吃惊的看着他,柳红药则依旧试图想把他推出去关上房门。
“等等!”陈浩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怒不可遏的问道:“他是谁!”
里面的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病容,身材很瘦,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此人中等个头,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长相应该满英俊的。他吃惊的看着陈浩手里的那束玫瑰,一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他是谁?”他指着陈浩,同时目光阴骘瞪的看着柳红药。
柳红药停了下来,不再往外推陈浩,她用一种让人心碎的悲哀眼神看着陈浩:“你来干什么?”
陈浩本能的感觉到房间里面的男人和柳红药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妒火中烧:“是不是我搅了你的好事啊?”突如其来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几乎想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虽然我有老婆,有孩子,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全部,却不能容忍你对我的欺骗。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觉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背着我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你的爱是真的,可是现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房间里的男人无力的靠在卧房的门上,脸上慢慢的现出一副死灰色。
柳红药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几乎瘫软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穿睡衣的男人:“罗健,快躺下吧。”
那个叫罗健的男人轮番看着柳红药和陈浩,眼光像蛇一样恶毒。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他早就把陈浩,包括柳红药杀死几十次了。
“进来吧。”柳红药无力的向陈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陈浩想一走了之,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随手把花和唱片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柳红药在他的心目中占有的位置太重要了,他希望能找到可以原谅她的理由。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柳红药的语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了。
她看了看陈浩:“你不是问他吗?他是我的未婚夫,罗健。”她指了指罗健,然后又转向罗健:“我们到里面坐吧。”她想扶罗健进卧室,可是罗健没理她,独自进了房间,坐到了床上。柳红药跟在后面,拿了两个枕头垫在罗健的身后,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才回头招呼陈浩:“进来坐吧。”
陈浩坐在椅子上,看着罗健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柳红药,强烈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于是无端在产生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陈浩,对不起,我一直骗你,希望你不要恨我。”柳红药对陈浩讲话,但是眼睛却一直深情而小心的看着罗健。
“我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婚,根本就不管我。我在姑姑家长大,难得体会到太多的温暖,直到遇到罗健。”她伸手去拂弄罗健的头发,罗健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的手,把脸转到了一边。
柳红药笑了,可是眼里却闪着泪花。
“我爱罗健,不能没有他,他也同样爱我。大学毕业以后我们拼命的工作,打算多攒点钱买了房子再结婚,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罗健变得虚弱起来。我让他去检查一下,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工作压力大了一点而已,直到我和他亲吻的时候感到他的嘴里有尿的味道……”
陈浩呆了一下:这个罗健干吗喝尿?
柳红药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他的肾脏出了问题,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慢性尿毒症。——尿毒症你知道吗?”她转向陈浩。陈浩默默的摇了摇头,他隐约明白一些事情了。
“我们不再考虑房子的事情,于是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治病,可是我们的钱太少了。我想把我的肾换给他一只,虽然我们有相同的血型,抗原和抗体却不同,再说,就算找到型号相配的肾脏,做移植手术也要二十多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没有办法,为了维持,只能给他做血液透析,一周至少做两次。每周在这上面就要花掉差不多一千元,还不包括其他费用……”
陈浩听得心惊肉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红药当初会饿成那个样子了。
“我们需要太多的钱,单凭我一个人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他的家……,也很穷。”
柳红药的话让陈浩觉得心酸,但是更多的是引起了他的自怜自伤的感觉。换成是我得了这样的病,她对我会这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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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6: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骗罗健说自己换了工作,工资高了许多,可是实际情况是,因为我无法把全部精力投放在工作上,到了年底,我就被公司辞退了。我拼命想再找一份工作,只要赚钱多,再苦再累也不怕,可是找不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柳红药回头看了看陈浩,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抱歉,有感激,也有躲躲闪闪的爱恋。
“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的时候,其实只有四十元钱了,那天我本来鼓足了勇气想问你借点钱,可是实在无法开口,尤其是我发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
她小心的回头看了看罗健,罗健仍旧往窗外看着,仿佛夜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所以我只好再去找同学。其实能借钱的地方我早都借遍了,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健……,我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可是我只能厚着脸皮在最好的朋友家的门前等着,哪怕给她跪下也要借点钱出来。”
陈浩觉得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于是拉了拉领口,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口子。他看了看罗健,而对方则好像变成了石像。
“什么……结局?”陈浩不明白她说的结局是什么,他不能指望她离开罗键,在离开她的家以前他就已经明白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我要走了,临走前想和你告个别。”柳红药笑了。
“你……要去哪里?” 恐怖的感觉从陈浩的内心深处慢慢往上爬升,一直凝结在他的喉头,使得他难以呼吸。
“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一个不必为了钱发愁的地方,我和罗键一起走。”柳红药的声音很轻松,可是陈浩却从中听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决绝。
冥冥之中似乎有神灵的导引,陈浩蓦然回首,目光准确的投向不远处那幢楼房的六楼,阳台上,两个模糊的影子抱在一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的那个人看上去正在打着手机。
“红药,等等,我有话对你说,我还有……”他一边讲,一边往那个方向跑,他的汗毛根根直立,恐怖渗透了每一个毛孔:等等,不要跳,千万不要,没有了你,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活下来……
“对不起,陈浩,有话留到下辈子对我说吧。”
六层楼的阳台上,柳红药撒手扔了手机,一个小小的黑影飘然而坠,随即,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像鸟儿一样腾空而起,然后迅速下坠。
“红药!”陈浩绝望的喊了一声,蓦然间他的两条腿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他以短跑运动员的速度飞也似地狂奔几步,就在跳楼的两个人即将落地的瞬间跑到了楼下。
昏黄的路灯光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侧卧的姿态从天而降,一瞬间,陈浩的肺部有一种几乎要爆炸的感觉,在目光向上一扫的瞬间,他看到柳红药的脸上挂着泪水,然而表情却非常安详。
陈浩不顾一切的伸出双手去接红药,可是两个人从六楼坠下的力量太大了,他的双臂也根本没有那么坚强,因此,他的努力使得两个人坠落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因为陈浩无意间拉了一下柳红药的左臂,使得他们落地的姿势发生了改变,原本是一前一后抱在一起,他们应该同时侧身落地,可是由于陈浩的介入,使得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在电光石火的瞬间转了一下,变成以罗健在下,柳红药在上的姿势摔到了地上。
陈浩的脚下发出一声闷响,同时听到自己的左臂发出一声干柴断裂般的声音,自己被巨大的冲力带动着向前扑去,摔到两个人的身上。
因为刚才的飞奔,也因为过度的震惊,陈浩剧烈的喘息着,他试图用手支撑着站起来,却惊讶的发现左臂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的右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侧过身子,爬了起来,坐到了一边:“红药,红药……”
柳红药躺在罗健的身上,浑身瘫软,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双眼,凄然的看着陈浩,嘴唇动了动:“下辈子……做……你的……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红药……红药……”陈浩用右手轻轻的握住她的肩膀,一边轻轻的撼动,一边用耳语一样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她。
他恨死了抱着红药跳楼的这个男人,他自己要死,为什么还要拉上一个?为了挽留你的生命,她什么都肯做,可是你却只能给她带来死亡。
紧紧抱住柳红药腰肢的那两条胳膊瘫软的分了开来,向两边张开,使得罗键看上去就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柳红药也慢慢的从罗健的身上滑了下来。
罗健显然已经没的救了,坠楼时,他的后脑着地,在重力碰撞之下像鸡蛋壳一样摔碎了,因此看上去他的头似乎镶嵌在方砖地上,紫黑色的血混杂着白色的浆液慢慢从他的左侧头部渗出,慢慢的向外蠕动。
他的眼睛瞪视着夜空,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瞳孔就像滴在吸墨纸上的一滴墨水一样慢慢的向四下里散开,他的鼻子因为正好撞到柳红药的头上,已经给撞平了,黑色的血正慢慢的往外流着。他的胸部剧烈起伏着,像一个破旧的风箱,起伏的速度越来越快,然后猛然顿了一下,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有双腿还在神经质的抽动着。
远处一个声音在喊:“有人跳楼了!”
嘈杂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响了起来,一会的功夫,人们就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红药,醒醒,红药。”陈浩用完好的右手撼动着柳红药的肩膀,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落到柳红药的身上脸上,可是柳红药仿佛睡着了,对他的呼唤一点也没有反应。
“救护车,出租车,车……”陈浩回头看着围观的人们:“快叫……”
人们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有人说那个女的还有救,有的说经常见到那个女孩子,很好的一个人。
陈浩不再理会大家,他把右臂伸到柳红药的颈下,艰难的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红药,不要走,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紧紧的把脸贴到她的脸上:“坚持,我不要下辈子娶你,这辈子就要和你在一起。”
柳红药微弱的呼吸着,但是除此而外没有任何反应。
救护车来了,人们把柳红药和陈浩弄上了车,然后一路鸣笛来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陈浩的左臂只是脱了臼,没有什么大碍。他像一只笼中的老虎一样在急诊室外团团转着,柳红药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她的左臂断了,身体主要器官没有重大损伤,可是因为落地时后脑撞在罗健的脸上,此刻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认为她从六层楼上掉下来只受了这样一点伤简直是个奇迹。
柳红药的胳膊被接好,用了药,然后送到病房进入观察期。陈浩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直到黎明时分。
次日,医生又给柳红药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检查的结果让陈浩有些绝望:因为大脑受到剧烈冲击,柳红药此刻正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绝大部分大脑的机能已经陷入停滞状态,根据以往类似的案例推断,清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
“医生,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您的意思是不是红药已经变成了植物人?……虽然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可是毕竟还没有,电影里不是说,就算是植物人也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康复吗?”
“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您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要是电影真那么灵,您干吗还把您的妻子送到医院来?直接送电影院不就完了吗!”医生不耐烦的走了。
妻子……
陈浩悚然一惊,他早就忘记自己还有妻子了。
他呆坐在柳红药的身边,心里转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我找到了自己的最爱,可是我还有老婆。
我爱自己的老婆吗?曾经爱过,可是现在不爱了。我有了家庭,走出了生活的困境,可是却失去了自由,甚至不得不放弃做人的尊严。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妻子?因为我舍弃不下收入丰厚的工作,舍弃不下房子和汽车,尤其是,我舍弃不下儿子。
儿子爱我吗?不爱,他蔑视我,但是爱他的妈妈,因为他的妈妈,他也爱那个姓王的畜生。我恨妻子吗?不,因为早在结婚前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恨儿子吗?不恨,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优秀到可以让他崇拜的地步。
我该怎么办?照顾红药,等她的父亲或者姑姑来把她接走?可是她的父亲或者姑姑会照顾她吗?他们原本就不喜欢红药,现在对他们而言,红药就更是一个累赘了。假设红药永远这样睡下去,我还愿意要她吗?她一直在欺骗我,虽然我理解她的做法,却有点不能接受,无论如何,她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了解我。如果我要照顾她,妻子该怎么办?
陈浩面临着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抉择,放弃红药,或者为了红药,舍弃已经拥有的一切。
民警来了,他们来调查罗健和柳红药的坠楼事件。作为事件的知情人,陈浩配合他们做了一份详细的口供。
下午,他把柳红药托付给值班护士,然后离开医院,打车回到了家里。
那一天是周日,正常情况下儿子要到青少年宫学琴,妻子要和几个女伴一起去做美容。陈浩直接开门进了屋,然而还不等关门,就听到卧室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妻子没有出去?他好奇的推开了卧室的门,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和销魂的呻吟,两个像蛇一样搅缠在一起的裸体蓦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陈浩……”妻子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了上面的胖子,胖子惊慌而又尴尬的回过头来,是公司的王总。
两个人像触电一样的分开,各自手忙脚乱的找衣服为自己遮羞。
“没有关系,你们继续。”陈浩笑了,他为他们关上房门,来到书房。
此刻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两小时前,他坐在柳红药身边的时候还在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办,现在不需要再为这事费脑筋了,因为妻子已经给了他一个圆满的答案。妻子不需要他,真正需要他的是柳红药。从他自己的角度讲,他真正爱的人也是柳红药,即使她永远也无法醒来,他也愿意坐在她的身边终此一生。
陈浩的书桌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他找了一块抹布擦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己的电脑,他在这里忙碌的时候,听到外面房门开关的声音,过了一会,妻子推门进了书房。
“这些天你到那里去了?”从妻子的表情上看,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可是她的语气却明显有些紧张。
“你不知道?”陈浩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他搞不清楚自己去哪里了,所以想通过妻子了解一下这些天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可是这话在做妻子的听来,显然里面包含着无尽的讽刺意味,她的脸红了。
“我们结婚之前不就已经说好了吗,你不干涉我的事,我也不干涉你的事,你该不会吃醋了吧?”妻子软语温存,扭股糖一样的贴了上来,与其说是向他赔礼道歉,还不如说在对他进行着挑逗。
“你真不知道这些天我去什么地方了?”陈浩不理会妻子的温存,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还问我,你说不见就不见了,不但人不回来,连电话也没有一个,亏你还好意思问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当老婆的在你的心里有多重的分量。”妻子的声音里面明显带着一丝哀怨,仿佛自己偷人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被陈浩逼的一样。
“你先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陈浩疲惫的向妻子摆了摆手。
他把衣兜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东西不多,除了已经解体了的手机、常用的钥匙、银行卡以外,有一把小小的钥匙看起来比较显眼,似乎是一把小号锁头用的,上面带着一个塑料编织的装饰品,钥匙的柄部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上面有一个号码:316。
此外,还有几张饭店用的票据,其中一张打印的发票后面有几个圆珠笔写的娟秀的字体:C座1205。发票的抬头是阿秀酒家,日期是6月14日,时间是下午5点27分。
看样子我不是被外星人劫持了,不然身上不会多出这些东西。他看了看票据的日期,都是过去这一周里面发生过的,就是说,自己过去的一周里曾经去过这些地方。根据这些发票应该可以找到开出发票的单位,这样就能找出过去一周自己的生活轨迹了。他拿起那把钥匙,在所有的东西里面,这把钥匙可能最重要了,这是哪里的钥匙?无数的念头在大脑中闪过,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小件寄存处!在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附近都有一些小件寄存处,是不是我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火车站的寄存处了?
陈浩知道单凭想象推理无法真正解决问题,他要回去照顾柳红药,还要想办法找回丢失的七天,此外,还要尽快找个新的工作,因为红药治病需要钱,而自己帐户上的存款连十万元都不到了。——曾几何
-

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天天吃到饱饭,可是如今手里拿着十万元现款,却觉得穷得日子没有办法过了。
他收拾一下随身的东西,来到卧室。
妻子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衣斜倚在床上正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他,陈浩清了清嗓子:“我要走了,明天你到公司顺便帮我递交一份辞职报告,报告我放书房了。我会经常来看东儿,还有,等你方便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办一下离婚手续。”
这话说得有些不自在,以至于倒好像是他自己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一样。
周倩倩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认真的向她提出离婚的要求,在她的印象里,陈浩一直是个窝窝囊囊的人,因为贫困,因为贪图丰厚的物质生活才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却无端的感到了恐惧,她不知道丈夫没回来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看样子都非常严重,因为她从丈夫的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决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同意!”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同意不同意是你的事,我已经决定和你分手了。——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下,根据法律规定,夫妻双方只要分居时间超过两年就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诉讼,所以,就算你不同意,两年以后我们还是要分开的,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还是彼此留个好印象吧,我走了。”
陈浩轻松的走出了家门,自从认识周倩倩以来,他似乎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轻松的心境。
周倩倩呆呆的坐在床上张大了嘴巴,她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晴空打了一个霹雳一样,把她给震懵了。
她几乎从来没有把丈夫放在眼里,自从认识了陈浩,她一直在利用女人特有的狡黠以及一些小手段控制着丈夫,并从中得到了无穷的乐趣。丈夫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懦弱的人,这让她很不满意,可是丈夫当真要离开她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了解这个男人,要命的是,她惊惶的感到自己根本就无法当真离开这个看上去懦弱实际上却非常果断的男人。
一刹那,她忽然咬紧牙关:妈的,该死的王胖子害苦了我,我要杀了他!
那个给了她和丈夫工作,给了他们高收入,让他们过上中产阶级生活的老板此刻在她的眼里成了她不幸婚姻的罪魁祸首。
第六章  迷雾

陈浩以轻松的心情离开了家,像一只挣脱了樊笼的鸟儿一样感到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自己终于做了早该做的事。他和周倩倩的婚姻一直没有让他感觉幸福,可是他却一直都死心塌地的喜欢着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尽管周倩倩一直和王总之间有些不清不楚,他却一直在欺骗自己说,妻子是在逢场作戏,不过是为了和领导的关系处得好一点,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况且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可能做太出格的事情。
如今亲眼看到了妻子的越轨行为,陈浩感到好像忽然间放下了一副重担,他终于明白了,多年来他一直把妻子对他的单纯吸引当成了爱情,爱情所包含的内容应该比吸引力多得多。
他到超市买了些东西,然后坐公共汽车去医院。开车时代和打车的时代都过去了,他的手头不过区区十万元,必须节省着花。
离开家的时候,陈浩把汽车钥匙放在客厅,和其他诸如门卡、办公室钥匙等一些东西放在一起。既然已经离职了,就应该把这些东西都还给老板。现在,他要去照顾红药,等红药醒来以后,他还要去找一份工作,万一不幸她长久不能醒来,他也必须照顾她一生,她不是说,下辈子嫁给我吗?她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就是她的下辈子了。
晚上,他从红药的随身物品中找到她的钥匙,然后坐地铁来到红药的家,开始了大扫除。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让他感到很温馨。红药爱我吗?我不知道。我爱她吗?我也不十分清楚,但是她现在已经陷入绝境了,我必须照顾她,感情的事情以后再说。他清除了罗键的所有痕迹,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那天晚上,陈浩睡得非常踏实。

半个月过去了,柳红药仍旧没有醒过来,医生对她能否清醒过来持悲观的态度,可是陈浩坚信自己能唤醒红药。他每天都附在她的耳边不停的讲话,讲他们在一起的经历,讲他对她的爱,讲巴赫,讲贝多芬,讲德彪西,可是柳红药依旧沉沉的睡着,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过去的半个月,陈浩一直试图找出自己丢失了的那一个星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他坚信自己身上无缘无故的多出来的那把钥匙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只要找到它的出处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他除了每天来医院陪伴红药,就是到处追查这把钥匙的来路。半个月来,他跑遍了北京所有火车站以及公共汽车站旁边的小件寄存处,拿着那把钥匙给许多人看过,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那把钥匙来自何处。
“姐,你最近忙吗?”身心疲惫到极点的时候,陈浩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是浩子啊。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没什么事,你怎么了?”姐姐敏感的发现陈浩的语气不对。
“要是您不忙,能不能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我想让你帮我个忙。”陈浩吞吞吐吐的说道。
“怎么?你又惹什么祸了?”姐姐的声音忽然变得焦灼起来。
“没有,姐姐,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爱人。”
“怎么,倩倩病了?”姐姐的声音有些冷漠。
“我已经和她分居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你来了再说吧,电话里面说不清楚。”陈浩似乎不想多说。
“……,我晚上就能到北京。”姐姐的声音似乎很不以为然。
嘈杂的站台上,陈浩开心的向姐姐张开了双臂:“姐!”
姐姐惊喜的看着弟弟,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两个月,弟弟好像变了一个人。如今,他穿着普通的休闲夏装,身上再也没有那个衣冠楚楚的销售经理的影子了,他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上次见面的那种压抑感觉已经一扫而空。
“你怎么和倩倩分居了?”姐姐关心的问。
“姐,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
“浩子,我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可是你们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凡事不可以太任性的。”姐姐劝道。
“你不要管了姐姐,您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该离开她的。——对了,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个人。”
“刚和倩倩分居你就结婚了?”姐姐的眼神很复杂,在她的心里,周倩倩从一个惹人嫌的女人忽然变身成了受害者。
“没有,我先带你去看看她。”

“医生说她可能醒不过来了,可是我总觉得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睁开眼睛。”陈浩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柳红药,目光中充满了爱怜。
“浩子,这是……”姐姐的心里满是疑问,陈浩苦笑一下:“以后慢慢告诉你吧。我要找个工作,还要调查一些事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她,所以请你来帮我照顾一下。”
姐姐摇了摇头,她不明白弟弟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于是茫然的在红药的身边坐了下来。

陈浩把柳红药交给了姐姐,直到三天以后才再次出现在医院,他的左脸青肿,像个馒头。
“浩子,你和人打架了?”姐姐吓了一跳。
“没有,不小心撞的。”陈浩笑一下。“我来看看,红药没什么变化吗?”
“没有。——你干吗不小心些?”姐姐虽然嘴里这样说,可是心里却明白弟弟不会平白无故把脸给撞了,她有些痛心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现在居然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她。
陈浩看出姐姐不高兴,于是讨好的笑了笑:“姐,真亏了你,我才能空出时间去找工作。”他拿出一个便携式CD唱机和几张唱片:“姐,抽空你给红药放点音乐,用耳机就成,音量不要太高,免得伤了她的耳膜。还有,每天要分成几次放,一次不要超过一个小时。”
“在这里住院很贵吧?”姐姐忽然问道。
“不贵,一天一百多块钱。”陈浩笑了。
“上午我问过医生了,他说红药的情况在这里只是观察,还有就是每天输营养液,我想过了,既然是这样,还不如把她接回家,我在家里照顾她,然后请人去给她打针,这能省很多钱,医生说这样可以的。”
“这……”陈浩抓了抓头皮:“我担心她忽然清醒的时候需要医生……”
“这个我也问过医生了,他们说如果红药醒了,可以随时联系他们。你安心找工作,不要再胡闹了。”
姐姐的话让陈浩觉得很尴尬,在姐姐的眼里自己依旧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这让他有点挂不住。可是毕竟姐姐真心关心他,于是他断断续续的给姐姐讲了这些天的经历,包括失去一个星期的记忆等。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听了陈浩的讲述,姐姐皱起了眉头。
“我跑遍了所有的小件寄存处,可是找不到那把钥匙的来历。现在打算从那几张票据入手调查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为什么不先和那个撞了你的司机联系一下?我记得你刚才告诉我说,他给你留了名片。”
陈浩呆了一下:我怎么没想到联系那个出租车司机?——其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太执着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太热衷于找那把钥匙的线索了。现在钥匙的线索明显断了,那个司机也许就变成了所有问题的关键。
“先生,真的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您忽然从树后跑出来,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这是司机当时说的话。
……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
……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
……所以居然又把您给撞了……
我怎么一直没留意过他说的这句话?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他说的是“又”,由此可见,在我失去记忆的一个星期里,他曾经撞过我两次。既然他撞过我两次,那他应该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起码他能告诉我,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把我给撞了。
陈浩感激的看了看姐姐,虽然她读书不多,可是关键时刻总能帮助自己指点迷津。
他拿出红药还给他的那个精致小巧的手机,找到那张名片,拨通了出租司机的号码,铃声响了有七八下才有人接。
“您好。”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我要找——”陈浩看了看名片:“我要找刘辉先生。”
“对不起,他已经去世了。”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似乎刚刚哭过。“我是他的爱人,您有事吗?”
“去世?前些天还好好的……”陈浩仿佛被噎了一下。“他生的什么病?”
“不是生病,他在外面跑车的时候遭人抢劫,被杀害了。”
“抢劫……”陈浩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以前曾经在网上看过罪犯抢劫的哥的姐的报道,可是他从来没把这种事情和自己身边的人联系到一起过。
“您是他

的朋友?”女人问道。
“哦,可以这么说吧,本来想让他拉点活。”陈浩随口撒了个谎,然后问道:“他……出事多久了?凶手抓到没有?案发现场在什么地方?”
“上个月21号出的事,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警察发现他的时候是在大兴一条僻静的街上。”
“哦……”陈浩快速的思考着,半个多月,就是说,自己被撞之后的两天他遇到了劫匪,好在我没告诉他妻子自己曾经被他给撞过,不然说不定警察会怀疑是我做的案。
他喃喃的讲了两句安慰的话,然后挂了电话。
“怎么了?”姐姐问道。
“那个撞了我的司机,遇到劫匪,被人杀了。”陈浩木然的看着姐姐。
“北京怎么这么不太平?浩子,你出去可要小心些。”姐姐担心的看着他青肿的脸。
“没事,姐。”不知道为什么,陈浩忽然感到有些心神不定。有人被杀了,这事并不稀奇,可是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被杀了,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有点发慌,那个司机的死显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罪犯?好在他的被杀是在自己清醒以后,并且当时我一直在照顾红药,不然我真的要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了。太多怪异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如果有人告诉我说,我在梦游的时候杀了人,我一点都不奇怪。
两天以后,陈浩为红药办理了出院手续,和姐姐一起把她接回了家。房间太小,只能让姐姐陪红药在卧室,他自己则睡在客厅。
早在送红药住院的时候,他就和红药的父亲和姑姑联系过,他的父亲没有回音,姑姑则借口身体不好,也没有出现。他心里明白,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照顾红药了。
姐姐有些不开心,她问过医生,知道红药可能永远这样睡下去,可是弟弟还年轻,她不想让弟弟的后半生就这样孤独的守着一个活死人,可是陈浩的决心似乎根本就不可动摇,现在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先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卧室里放的音乐姐姐一点也听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浩子不放一点民歌或者流行歌曲什么的。
吃过晚饭,陈浩让姐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这些天我总觉得不自在。”他说道。
“因为你不记得那几天的事情了?”姐姐抬起了眼睛,她太了解弟弟了。
“当然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天我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见过什么人,更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陈浩揉了揉太阳穴。
“浩子,别想那么多。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说这些事情慢慢都能想起来,就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又有什么打紧?你还是安心找一份工作吧。”姐姐安慰道。
陈浩苦笑了一下:“姐,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办了。”他摸了摸左脸青肿的淤伤。“假设当时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么虽然我记不起来,可是终究还是要为那些事情负责的。”
姐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浩子,你什么意思?”她隐约感到事情可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说不定弟弟惹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麻烦。
“没有什么,姐,你不用担心。——我想知道那些天我都做了什么,所以我去找了一个心理医生,把我的情况告诉他,问他能不能想点办法。医生说可以试试用催眠的办法唤醒失去的记忆,于是我就试了。”
“结果怎么样?”姐姐嘴上这样问,心里明白肯定没有什么结果,不然浩子怎么还这样愁眉不展?
“您……相信鬼神一类的事吗?”陈浩忽然转移了话题。
“浩子,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姐姐有些奇怪,她知道弟弟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我相信科学,可是在我的身上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陈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姐姐呆了一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医生把我在深度催眠状态下说的话记录了下来,然后整理成了资料。当时我说的话没有什么逻辑,思维也显得支离破碎,不过内容却涉及到许多有关鬼神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我提到一个至亲至爱的女孩子因为其他的男人跳了楼,摔成了植物人……”陈浩指了指卧室,声音忽然哽咽起来。
姐姐大致知道一些有关柳红药的事情,听陈浩这样一说,不免也有些凄然,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心的弟弟,她看得出,浩子对这个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孩子怀有极不一般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当时红药还没有跳楼,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本来是有男朋友的,可是我的记忆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节?还有,根据记录,在失去记忆的七天里,我一直和一群鬼魂混在一起。”陈浩的语调很平静,可是眼神却显得有些绝望。
“浩子,你不要相信这些,也许……催眠的事情根本就不可信啊。”姐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她的意识里,一个好端端的人见到鬼是一种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因此想极力反对弟弟的说法。
“是啊,我也这样想,也许是我对红药的思念太深了,才会在潜意识中把后来发生的事情错误的安排到失去记忆的那几天,可是关于鬼魂的事情又怎么解释?我曾经向我的医生提出过我的疑问,他告诉我说,根据分析结果,我喜欢的女孩子坠楼摔成植物人绝对是我失去记忆那七天的记忆。后来我复制了催眠录音找了三家心里咨询机构,他们给出的鉴定都是这样。那么我只能认定,早在红药坠楼以前,我就通过和鬼神的接触预见了这次事件,可是我却无法改变结果。”陈浩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的眼泪,于是有意无意的用左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姐姐黯然的看着陈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弟弟。
“我必须搞清楚那几天我都做了些什么。”陈浩总结似的说道。他没有讲调查过程中和人打架的事情,他本能的感觉到姐姐对红药不是很有好感,他不想再加剧这样的感觉了,况且即使是他自己也因为那个突如其来闯入自己视线的男人而对红药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三天前,陈浩连续跑了几家心理诊所去寻求专家的帮助,但是结果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到了中午,绝望的陈浩来到的西单的一家地下餐厅,叫了点东西。虽然他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可是面对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饭菜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把有关催眠的事情放在一边,再次拿出清醒以后发现的那些多余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翻看着,在一张打印的发票后面有几个圆珠笔写的娟秀的字体:C座1205。发票的抬头是阿秀酒家,日期是6月14日,时间是下午5点27分。
“阿秀酒家在什么地方?”他抬起头来自言自语的说道。
“阿秀酒家?您说的是不是白纸坊桥右边的那家鲁菜馆?”为他上菜的服务员应道。
“什么?你知道那个地方?陈浩的心险些跳出来,他一把拉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是白纸坊桥?”
女孩子尴尬的把手缩了回来:“原来我在白纸坊桥附近的一家饭店做过服务员,那附近有一个阿秀酒家,生意很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
“谢谢,谢谢!”陈浩连声说道,拿出钱包就要付帐,服务员抿嘴笑了:“先生,您真是个急性子,要了饭菜,一点也不吃吗?”
陈浩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摇了摇头,笑了,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

阿秀酒家分上下两层,生意很火,每到中午或者傍晚的时候,客人都要排上很长的队等侯。陈浩赶到这里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
“小姐,麻烦您帮我看一下这张发票,是你们这里开的吗?”陈浩拿出了那张发票。
服务员看了看:“是的,先生,这是我们开的发票,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想知道当时……我坐的是哪张桌子?”陈浩有些紧张的问道。
服务员拿着发票念道:“蜜汁梨球,糖醋鲤鱼,一品豆腐,蒜蓉西兰花……,您是两个人吗?”
“我不记得这些了。”陈浩尴尬的回答道。
“根据您点菜的数量,肯定不会在包房,看样子应该是楼上的六区,也可能是楼下的大堂,等一下,招弟,你过来一下。”她朝正往楼梯上面走的一个女孩子喊道。
应声而来的招弟是个长得很水灵的女孩子,不过却属于那种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就是说,你可能会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漂亮,可是回到家以后十之八九可能就忘记她这个人了。
招弟一路小跑,快要来到陈浩身边的时候,忽然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站住了:“您……,您来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让陈浩捉摸不定的东西,似乎是恐惧,又像好奇,同时还有几分顽皮的意思。
“你认识我?”陈浩紧张的问道。
“不,不认识,不过前些天您在这里吃过饭,是我招待的您。”招弟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脸上重新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
“我可以和您谈一下吗?”陈浩紧张的问。
“好的。”招弟勉强的笑了笑,似乎不是很自在,而最开始招待陈浩的那个服务员则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向刚刚进门的一个客人迎了过去。
“您记得我当初坐的位置吗?”
“记得,我带您过去?”招弟犹豫的问道。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陈浩的心像打鼓一样的跳着,他感到谜底就要在这里揭开了。
陈浩坐在二楼靠窗的一个四人的位置上,向外看了看,对面的几座二十几层的塔楼看上去很显眼。
“你也坐下吧,我们聊聊好吗?”陈浩向招弟示意。
“谢谢,工作时间我们不准许随便坐下的。您要点什么吗?”
“给我来一壶铁观音,再随便来点干果吧。”
招弟默默的洗着茶具,默默的给陈浩斟茶,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下垂,站到了陈浩的斜对面。
“刚才见到我的时候好像你很吃惊啊。”陈浩尽可能用一种比较自然的态度说道。
“哦,您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我招待的您,我对您的印象很深,所以……”招弟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停下了。 “哦……”陈浩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您还记得我什么时候来过吗?”
“大概半个月了,好像是……星期一,对了,是星期一……”
“是6月14号?”
“应该是,您自己不记得了?”招弟迷惑的看着陈浩。
“您能不能把那天的情况给我讲一下?我和什么人一起吃的饭,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因为……”看着招弟穿着的那件蓝色白花的土布小褂,陈浩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可是招弟却顺利的把话接了下来,让他摆脱了尴尬的局面。
“我记得您是一个人来的,因为是星期一,下午人不是很多,您当时就坐在这里点菜,开始的时候

我没怎么注意,可是后来发现……”招弟似乎有些为难的停了下来,眼神游移不定的四下里看着,就是不看陈浩。
“你发现什么?”陈浩紧张的问道,话一出口,立刻又补充道:“你不要害怕,最近我遭了一次车祸,大脑受了一点冲击,所以有些事情不记得了,我来这里是特意让你帮我回忆一下的。”他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得和蔼一点,担心过于冲动会吓坏这个女孩子。
“哦,原来是这样。”招弟松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当时我只是觉得您有点奇怪,一边吃饭一边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旁边那桌客人还偷偷的招呼我,问您是不是有点问题。”话一出口,招弟就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连忙伸手捂住了嘴,脸也涨红了。
“很好,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只想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千万不要对我有所隐瞒。”陈浩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当时我都说了些什么?”
“您具体说过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您的语气很奇怪,一会细声细气像个女孩子,一会忽然正常起来。当时您一边吃东西,好像还和什么人争吵,有时候声音很大,有时候又像耳语一样。”招弟一边讲,一边警惕的看着陈浩的表情。
陈浩苦笑一下,心想这个女孩子当时一定把我当成神经病了。他烦躁的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了。从菜单上看,当时他点的这几样菜都不是他经常吃的,这是一家鲁菜馆,他喜欢的是川菜,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会单独来这里吃饭的。还有,这个招弟说自己当时一直在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通过催眠,专家告诉我说,那些天我在和什么鬼魂打过交道,现在这个服务员又在暗示我的神经不正常。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不成?
“你还记得其他的事情吗?”
招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
陈浩点了点头,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张发票:“C座1205……”
“那边第二座楼就是花园小区的C座。”招弟向窗外指了指。
花园小区?”陈浩呆了呆,能这么容易就被我找到吗?“这是你写的吗?”他把发票递给了招弟。
“不,不是我写的。”招弟笑了:“那是您自己写的,您结帐以后问我借的圆珠笔,然后写了这几个字。”
陈浩呆了一下:打死我,我也写不出这样娟秀的字体啊。“你说是我自己写的?”
“当然了,您当时有点古怪,一会用现在这种语气讲话,一会又细声细气的骂着什么人,当时您让我拿笔的时候,声音是细的,在发票的背面写完字以后好像还说过一句‘你真笨死了’,我以为您在说我,不过看上去也不像,当时您还说自己是美女什么的……”招弟再次捂住自己的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听服务员描述当初自己在这里吃饭的情形,陈浩满脸的尴尬,同时好像有一道凉气顺着脊梁在慢慢往上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我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细声细气的说话,还自称美女?当时我在和谁对话?是和鬼吗?或者是一男一女两个鬼同时上了我的身?鬼上了我的身,用我的手写几个字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他们利用我来做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麻烦可就大了,不管他们做过什么,后果都必须由我自己来承担啊!
陈浩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满脸恐惧的缩了缩脖子。他的眼神显然让招弟吃了一惊,以至于她也神经质的往后退了一步。
陈浩镇定下来,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看样子从这里已经得不到进一步的信息了,现在该到对面的那座小区看看了。——北京的小区何止千万,如果要把每个小区的C座1205房间都走一遍的话,说不定要走上半年。不过既然当初自己在发票上写了这样的字样,那么多半指的就是对面的这个小区,即使不是,也应该距离不远的。
离开阿秀酒家,陈浩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柳红药,恍惚中红药似乎正焦急的对着他叫喊着,难道自己有什么危险吗?红药是不是想阻止我调查下去?他在路边停了下来,仔细理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此时他的内心生出一种本能: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以后出现的任何事情都顺其自然好了,可是好奇心却告诉他:再前进一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陈浩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了出来:但愿对面的C座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在电梯里,当他的手指按下“12”这个号码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人杀害了的司机,于是有些惶恐的四下看了看,虽然狭窄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却感到很不安全,恨不得立刻就到达十二层。电梯停下的时候,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音。
1205房门紧闭,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按动了门铃,里面响了好久方才有人拖着脚步过来开了门:“谁啊?”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身材颀长,面孔白皙,相貌英俊,左脸上有一块淡淡的乌青痕迹。
那人见到陈浩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发起火来:“你又来干什么?”
“你听我说……”陈浩想解释一下,可是对方一点也不听他的话:“去你妈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她跳楼不跳楼和我没有关系,我他妈的不喜欢她了就要离开她,凭什么让我陪她一辈子?她想死就死好了,为什么要我负这种责任?”
陈浩呆了一呆:“你认识红药?”
“老子管你什么红药黑药,上次你到我这里来把搅了我的好事,砸了我的家,我还没着你算帐,今天你主动送上门来,可别怪我!”他越说越气,不等陈浩搭话就拉开架势,当胸推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挥动右拳重重的打在陈浩的左边颧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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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7: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陈浩的话音未落,那个人已经扑上来把他按到在地上,在他的身上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陈浩痛得满地乱滚。
旁边的邻居缩头缩脑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窥视着,那人冲邻居摆了摆手:“不用害怕,是一个变态来骚扰我。”
陈浩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变态,可是听对方说话的意思,好像红药以前喜欢过他,可是这些红药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还有,红药明明是为了罗健而跳楼自杀,为什么这个人却把她的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拉?他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自己当真的见过他,那一定是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几天,可是那时候柳红药还没有自杀啊。
如果那段时间自己真的被鬼上了身,而且那鬼有先知先觉的能力的话,那么现在发生的事情就不难解释了。
他想详细问一下自己上次来找他的情形,可是那个人的火气非常大,狠狠的打了陈浩一顿以后,仍旧意犹未尽的在他的腹部补了一脚:“妈的,看你丫还敢不敢来骚扰我。”
陈浩的左脸硬硬的仿佛变成了橡胶,摸了一下,好像不是自己的脸,没有痛的感觉,但是嘴里咸咸的很不好过。“我打过你?”他一边往起爬,一边小心的问,不料他的话又惹起了对方的怒火,他的软肋又被踢了一脚:“真他妈能装蒜!”
那个男人没来由的把陈浩暴打一顿,然后威胁说如果他再敢来骚扰,他就立刻报警,然后气哼哼的关了房门不再理会他,旁边的邻居依旧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这里……”陈浩指了指1205的房门,“是他的房子还是他租别人的?”陈浩问旁边的邻居。邻居如临大敌,慌乱的关了房门,不敢搭腔。
陈浩苦笑了一下,此刻,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好过,看样子需要休息一下了。好在已经找到了这里,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他能听我讲话。这样想着,陈浩停止了调查,他要回去看看红药,虽然有姐姐的照顾,但是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她了。
——有关这几天的调查情况,陈浩只是大略对姐姐讲了一下,其中的细节,比如自己挨打一类的事情没敢说,他担心姐姐知道得太多了,会更加不喜欢红药,其实就连他自己此刻也对柳红药的过去产生了一些疑问:她爱罗健没有错,谁让他先遇到了她,可是这个住在花园小区1205房间的男人,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气度儒雅,看上去简直像个电影明星,他又什么时候跟红药扯上了关系?听那男人的意思,好像红药一直对她纠缠不休,他断然拒绝过红药,然后才发生了跳楼的一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不能想象除了自己以外,红药还会和别人扯上什么关系,无论如何,红药不应该是那样浅薄的人。
和姐姐谈了话以后,陈浩在客厅里继续在理清着自己的思路,可是线索太少,理来理去都不得要领,现在看来,似乎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住在花园小区1205房间的那个人了,他不能放弃这条线索,于是决定明天再去找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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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两点,陈浩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时候,白纸坊桥附近的一个地下室,阿秀酒家的服务员招弟忽然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闻到一股浓浓的煤气味道,“阿丽,小华……”她想喊住在一起的两个同伴,可是发出的声音却非常的微弱,心里一急,她的眼前立刻闪过几道彩色的光,一瞬间她觉得非常舒服,于是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以后,一道黑影轻轻潜入房间,来到招弟的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推了推招弟,没有任何反应,又重重的推了两下,招弟还是一动也不动。黑影滑到另外两个女孩子的床边分别重重的推了推她们,她们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放心的穿过房间,来到门口存放厨具的地方,把煤气罐的开关拧小到微微泄漏的状态,然后悄然滑出,轻轻的碰上了房门。

陈浩再次敲响花园小区1205房间的防盗门时,里面没有动静,他敲了好一会,才把旁边的邻居敲了出来。
“请问他不在吗?”陈浩客气的问那个中年妇女,她认识陈浩,也目睹了陈浩和那个房客的冲突。
“他今天早上已经搬走了。”中年妇女小心的看着陈浩的眼睛,似乎想中中找到什么变态的证据。
陈浩苦笑一下:“您知道他般到什么地方了吗?”
“不知道。”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
“大概三个多月吧。”
“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是哪个搬家公司帮他般的家?”
“好像没有什么搬家公司,他没有什么家具,来了几个人,帮着他大包小包的般下去,还有电脑什么的,然后就走了。”中年妇女依旧警惕的看着他。
“哦……,您有房东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您想要的话可以去物业问一下。”
陈浩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于是礼貌的点了点头,找到了物业办公室,说明来意,想找1205室主人的电话号码,物业人员告诉他说,1205的主人出国一年多了,至于房子租给了什么人,他们不知道,物业费以及其他的费用他们都通过银行转帐,他们也不了解那个住户的情况。
刚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陈浩烦躁的离开花园小区,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该找份工作了,给红药治病需要钱,自己和姐姐的生活也需要钱,现在存款不多了,绝对不可以这样坐吃山空。——可是如果不调查清楚那些天自己都干了什么,他觉得没有心思考虑工作的事情。
看着对面闪烁的阿秀酒家的霓虹灯招牌,陈浩想起那个叫招弟的女孩子。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两个人曾经在失去记忆的七天内见过自己,一个搬家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另外一个就是阿秀。尽管明知道招弟不可能再给他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可是毕竟只有通过这个女孩子他才对那一段的生活有一点认识,于是他决定再去看看招弟。
酒馆窗子上贴着一张红色的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急需服务员2-3名。
也许是因为还不到客流量的高峰期,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走进去之后,陈浩忽然觉得饭店里迷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气氛,让他感觉有些压抑。
一个穿着细花土布的女孩子迎了上来:“先生,您是一个人吗?”
“哦,不,我是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来找一个人。”
“找人?您找谁啊?”女孩子问道。
“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招弟的服务员,她在吗?”陈浩一边问,一边四下里观察,心里思谋着这里好像有些和昨天不一样的东西,究竟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他却说不清楚。
女孩子的眼睛让人捉摸不定的闪烁了几下:“先生是她的朋友?”
陈浩忽然警觉起来:“她出什么事了?”
女孩子不自然的回头看了看服务台,领班正笑盈盈的冲这边点着头。
“怎么会?”女孩子舔了舔嘴唇:“先生要吃点什么?”
“不要了,昨天我曾经向她打听过一点事情,今天路过,顺便来看看她。——她不在?”
“她家里……有事,今天早上坐车回四川了。”
“哦,真是不巧。”陈浩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有些闪烁其辞了,看样子十之八九是招弟的父母病了或者去世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清楚,大概至少要半个月。”女孩子皱了皱眉,陈浩有些尴尬,于是道了个歉,离开了阿秀酒家。
看着陈浩离开,服务员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去休息一下吧,招弟她们出了事,我和你一样难过。”领班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不要在客人面前张扬,免得影响生意,反正这人又不是招弟的亲戚。”

离开阿秀酒家的时候,陈浩觉得很累。他搞不清到底怎么了,自从遇到那次车祸,丢失了七天的记忆以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恶梦。
调查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虽然手头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是给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他根本就无法想象那些天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究竟见了什么人,更琢磨不透为什么花园小区1205房间的那个人见了他以后居然立刻大打出手,而所有事件里面最诡异的就是,那个男人怎么会认识红药?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早就知道红药自杀,并且红药跳楼自杀以前他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我早就告诉过你,她跳楼不跳楼和我没有关系,我他妈的不喜欢她了就要离开她,凭什么让我陪她一辈子?”——这是那个人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既然他说早就见过我,那就一定是在我失去记忆的那几天和他见过面,也就是说,在红药自杀以前他曾经亲口告诉我说,红药是不是跳楼自杀和他一点也不相干。怎么会这样?看样子要解开这些谜底,还真得先找到他。
出租车在街上走走停停,陈浩茫然的看着窗外的行人以及各色各样的招牌,“槐柏树街!”陈浩忽然脱口念出了路边一块蓝色指示牌上面的字。
司机怔了一下:“您不是要去苹果园吗?”
“哦,是的,我随便念的,您继续开。”陈浩一边心不在焉的说,一边觉得很奇怪:槐柏树街,槐柏树街,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槐柏树,槐树,柏树,香椿树,香椿树,是了,香椿树,就是香椿树。
在催眠记录中,自己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香椿树,这是什么原因?“师傅,请问北京有没有叫香椿树街的地方?”
司机思谋了一会:“我知道附近有一条椿树馆街,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香椿树街,要是有的话也一定是条不起眼的小街。”
“那么,有没有香椿树胡同一类的地方?”陈浩充满希冀的问道。
“珠市口北边有个小椿树胡同,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司机似乎对北京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
“小椿树胡同……”,陈浩正要让他拐过去看看,手机忽然响了,是姐姐打来的。
“浩子,你在哪里?”姐姐的声音怪怪的。
“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马上回来一下?”
“红药出什么事了?”陈浩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你别急,她什么事也没有,你……尽快回来吧。”姐姐的声音里带有几分尴尬,匆忙放下了电话。
陈浩的心里打了个突:发生什么事了?姐姐从来没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讲过话,他的心乱成一团,本能的感觉姐姐的态度一定和红药有关。
陈浩一打开门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他一眼就看到妻子周倩倩正坐在姐姐的对面开心的和她聊着天,东儿抱着姑姑给他买的那辆小汽车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姑姑,陈浩知道麻烦来了。
“回来了?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倩倩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扑向陈浩,拉住他的手,细细的端详着,仿佛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任何芥蒂,里间也不存在一个柳红药一样。“姐姐正给我们讲你小时候的故事,看不出来你还真酷啊。”
陈浩尴尬的看着妻子,结婚这么多年,最让他佩服的就是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她从来就不叫自己“浩子”,如今这样叫起来让他觉得很别扭,可是她却显得非常自然,好像八百年前她就这样叫他一样;她也从来就不把姐姐一家放在眼里,然而看上去此刻她们两个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还有,儿子今天也出奇的乖,看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了一贯的轻蔑。
那辆小汽车原本是他看不上眼,然后自己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的,离开家以后他一直后悔忘记带出来了,可是现在它却成了妻子的有力武器。他明白,单凭儿子乖巧的抱着那个小汽车往姐姐身边一坐,姐姐就会立刻变成她的同盟,只要留心一下姐姐看着东儿的眼光,他就知道事情真的很麻烦。
“浩子,你休息一下,我带东儿出去走走。”姐姐站起来亲热的拉住的东儿的手:“走,姑姑去给你买好吃的。”
陈浩没有做声,他明白自己落进了妻子精心掘好的陷阱里了。
姐姐带着东儿走了,房间忽然安静下来。
倩倩坐在陈浩的对面,用勾魂夺魄的目光看着丈夫。她充满了自信,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躺在床上一点知觉也没有的女孩子当真有本事把丈夫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不要东儿和我了?”倩倩指了指卧室的门,虽然在说柳红药,但是眼神和语气却明白的向陈浩传递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浩不想回答妻子,于是叉开了话题。
“从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们每次见面的时间,知道你们吃饭的地点,知道你送给她什么样的唱片,而且早就知道罗键的事情。”妻子咄咄逼人的看着陈浩,让他吃了一惊。
陈浩一直以为自己和红药的关系非常隐秘,却没有想到妻子居然了解得如此清楚。
“她比我好?”倩倩像猫儿一样,乖巧的歪着脑袋,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浩,看上去简直楚楚动人到了让他无法抵挡的地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陈浩想。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她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我自信的机会,曾几何时,她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如今我离开她了,她却又给我来这手,倒好像过去的日子一直是我对不起她一样,难道真的是我抛弃了她吗?她到底要做什么?——陈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记忆欺骗了,或许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混蛋也未可知。
陈浩咳嗽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受伤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为了改善夫妻关系,他曾经做过许多努力,可是从来就没有起过什么作用,如今他彻底放弃了,妻子却要和他重归于好。
“她带给你的快乐很多?你真的觉得她比我好?”妻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柔美的曲线展现在陈浩的面前,用充满媚惑的眼光看着丈夫。
谁更好一些?陈浩吞了一口唾沫,心想,当然是你更好一些,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野兽般赤裸裸的欲望,而和红药在一起的时候,我得到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我怎么可能放弃她?
倩倩从陈浩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决心,不免有些失望。她款款的站了起来,迈着模特一样的步子来到陈浩的面前,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双手环抱,搂住了丈夫:“别傻了,跟我回去吧。我们把红药也接回去,让我和姐姐一起照顾她。等她好了,要是你还想和她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留你。——浩子,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倩倩的眼睛湿润了,那一刻陈浩从她的眼里读出了真情,不免有些感动。可是他太了解妻子了,她对自己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一旦回到她的身边,要不了多久,过去的日子就会重演。为了挽回自己的婚姻,她会无限制的让步,可是一旦站稳脚跟,她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失地。
“倩倩,你带东儿回去吧,既然我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再回头。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快乐,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浩子,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恨王胖子,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要是因为这个你不肯原谅我,我立刻去杀了那混蛋!”倩倩杀气腾腾的看着陈浩。
陈浩呆了一下,他本能的感到倩倩是认真的,也许妻子一直都是爱他,只不过爱的方式让他无法接受而已。“不要这样,倩倩,虽然分开了,可是我们还是好朋友啊。”他搞不清自己在讲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早就排演好了的一出乏味的戏,他只希望大幕早点落下。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倩倩的语气异常坚决,她用鹰一样凶恶的眼光逼视着陈浩,直到他招架不住,转过头去。
倩倩无声的笑了,她为自己赢得了第一个回合。
她把头靠在陈浩的小腹之上,梦呓般喃喃的说道:“浩子,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给我机会,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她一边说,一边抬起迷离的双眼看着陈浩,慢慢的拉开他的拉链,轻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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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的性器,用舌头轻轻的舔弄着,然后慢慢的吞入口中。
陈浩的身体绷紧得如同拉开的弓弦,奇异的快感从脚趾一直往上伸展,慢慢的向全身迷漫。他轻轻的捧住妻子的头,身子像一张弓一样向后仰过去:“倩倩……不要……”
心虚气短的时刻,陈浩的眼光扫过了半开的卧室房门,于是猛然警醒,他一把推开了妻子:“别这样,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慌乱的拉上裤子的拉链,仿佛当着红药的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尽管他知道红药对此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感觉。
妻子眯起眼睛细细的品味着嘴里黏黏滑滑的感觉,看着面红耳赤的丈夫,抿嘴笑了,她会再次俘获这个男人,就像当初曾经那么轻易就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一般。
他多么出色啊,即使当初一文不名的时候,看上去也是那么傲气,那么优秀,和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周倩倩一直都在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可是她也一直都没有足够的信心挽留住他,于是只好想方设法把他变得平庸起来,变成自己裙边的一条哈巴狗,可是想不到哈巴狗却忽然变成了狮子。——看吧,我不会让你就这样逃脱,就算不得不杀人放火,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我知道你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不过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凭着女人特殊的直觉,倩倩知道到了该收的时候了,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丈夫陪在这个狐狸精身边,可是为了长久的胜利,她必须主动放弃一局。“我先走了,东儿和姑姑见一次面不容易,让他在这多玩两天吧。”
陈浩呆呆的看着妻子开门走出去,楼道里,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身体镶上了一个耀眼的金色光环,蓬松的头发此刻看上去就像一顶华丽的金冠。他没有站起来,心里在骂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软弱,真是活该让这个女人折磨了这么多年。
姐姐带东儿回来的时候,陈浩仍旧坐在那里发呆。东儿兴高采烈的拉着姑姑的手,那种开心的神情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东儿,玩得开心吗?”半个多月不见,陈浩觉得儿子有些陌生。
“开心,姑姑真好。”东儿眼神里充满了对姑姑的敬慕,这该不是他母亲教的吧?陈浩暗地嘀咕,与此同时阴郁的看了姐姐一眼。从儿子记事以来,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
陈浩有时候觉得姐姐是个很神奇的人,她能迅速得到任何一个孩子的好感,并且有本事让这种好感长久的持续下去。他自己没有这种能力,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跟儿子都非常生疏。这不关孩子的事,他不但是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个失败的父亲。
“倩倩什么时候走的?”姐姐问道。
“才走了一会。”陈浩心不在焉的答道。
“怎么不留她吃饭?”姐姐是个精明人,她懂得如何给弟弟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然后逐步逼他就范。
“她还有事。东儿跟姑姑一起玩两天吧,什么时候想回家,爸爸送你回去。”因为担心被姐姐看出自己在嫉妒,于是陈浩把头转向了东儿。
姐姐审慎的看着陈浩,没有说什么,她到卧室帮红药换了个姿势,打开CD唱机,然后便去厨房准备吃的了。
夕阳西下,海顿的双簧管协奏曲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迷漫。
他想让瓦格纳、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海顿这些大师唤醒沉睡的爱人,可是红药依旧沉沉的睡着,为什么你不肯睁开眼睛?你在等待什么?难道你根本就不喜欢古典音乐,在我面前谈起巴赫和德彪西单纯就是为了让我开心吗?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俩,气氛有些尴尬。
“爸,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是真的吗?”东儿偷眼看了看陈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陈浩苦笑一下,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该回去吗?”沉默了好久,陈浩问儿子。
“这……”东儿呆住了,他没有想到爸爸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换了你是我,你会回去吗?”陈浩进一步问道。
东儿今年八岁,已经懂事了,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学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陈浩的话忽然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他迅速的思考了一下爸爸在家里的处境,想起妈妈对他的态度,自己对他的态度,于是脱口而出的答道:“不会。”
话一出口,东儿就后悔了:“可是爸爸,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妈妈对你也会很好的。”
“孩子,不要说这些了,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需要……感情的。”陈浩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头,因为自己决定不再回去而感到心如刀绞。
姐姐悄无声息的站在厨房的门前黯然的看着这对父子,她原本不喜欢倩倩,可是今天倩倩带着侄儿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博得了她的好感,乖巧的东儿也几乎在再次见面的那一瞬间唤起了她强烈的母爱。
那孩子活脱就是儿时的浩子,当他冲着姑姑微笑的时候,春妮看着孩子嘴角上那道细细的纹路几乎崩溃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在残缺不全的家庭里完成成长的过程。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使弟弟和倩倩的复合,可是现在她却第一次发现弟弟对这件事拥有如此大的决心,难道他不肯回心转意单单就是为了卧室里面的那个活死人吗?当姐姐的明白,弟弟一定是被这个女人伤害得太深了,想让他回头恐怕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了。
那天晚上,陈浩带着东儿在小区里逛了很久,他给儿子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母亲如何把自己捡回来,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又如何得到母亲和姐姐全身心的呵护的往事。
“奶奶和姑姑真好。”东儿眼泪汪汪的看着爸爸,他终于明白当初母亲在姑姑到来时的表现对爸爸的伤害有多大了。
次日,东儿临走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存折:“爸,妈妈说你没有钱了,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压岁钱,一共一万六千五百元,你拿去花吧。”
陈浩眼眶发热,他蹲下来抱住儿子,强忍住没有哭出来:“好儿子,爸爸不缺钱,你留着自己用吧。”
东儿固执的把存折塞进爸爸的手里:“你不要我就不走。”
“好,爸爸给你保存,将来一定还给你。”陈浩不愿意拂了儿子的一片心,于是接了过来。
“你会回来看我吗,爸爸?”
“会,一定会,就是天塌下来,爸爸也不会忘了东儿。”
陈浩把儿子送回家,没进门就直接走了。他坐着出租车直奔小椿树胡同,想看看能否在那里找到什么线索。
本来他没对那里抱有多大希望,可是在胡同口竟然发现了一个灯箱做成的蓝色的指示牌:“香椿树洗浴中心”
陈浩觉得手足发软,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的追踪了几乎半个月,看样子谜底就要在这里揭开了。
他按照灯箱的指示方向走进胡同,在一个外表装修很华丽的洗浴中心门前停下了脚步。门童必恭必敬的推门请他入内,里面立刻有一个女孩子迈着猫儿一样优美的步伐引领他来到了服务台。
“先生您好,洗浴还是按摩?”工作人员殷勤的问道。
陈浩犹豫了一下:“洗浴。”
“三十。需要其他服务您可以随时和服务员联系。”服务员熟练的把一把钥匙扔到了台上。
陈浩震了一下,钥匙的柄部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上面有一个号码:207,和他在自己身上发现的那把钥匙几乎一摸一样。
“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有东西想存在你们这里,过几天来取可以吗?”他紧张的问道。
“可以,交两百元押金,每天收10元保管费。”
“哦,谢谢。”陈浩擦了一把汗,由服务员引领来到更衣室。
半个小时以后,陈浩从洗浴间出来,若无其事的找到316号衣物箱,从手上摘下那把苏醒以后就放在自己身上的钥匙,抖抖的插进了锁眼,轻轻拧了一下,衣物箱应手而开。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薄薄的棕色纸包,里面包的似乎是一本十六开的书,纸包上面放了一个很大的信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在昌平区,字迹陌生且娟秀,看上去和写在饭店发票后面的字体非常相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总有六七千元的样子。
陈浩把信封放在一边,又拿起那个被牛皮纸封死的纸包,上面写着一行字,是他自己的字体: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他擦了一把汗:奇怪,这句话和高更那幅画的名字非常相似,当初我在波士顿美术馆曾经在那幅画下面站了好久。难道这里面隐藏着我身世的秘密不成?他想撕开那个纸包,可是四下看了看,更衣室里人们在来来回回的走动,于是决定把它带回家细细读一下。
他拿着信封和纸包回到自己的衣物箱,打开,穿好衣服,来到前台:“小姐,我把存在316号的东西拿走了。”他递过了两把钥匙,紧张的看着服务员的表情。
“哦,等我查一下……,对不起,先生,您还欠二十元的保管费。”
陈浩拿出二十元钱递了过去:“我能看一下登记的日期吗?”

服务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把登记本递了过来,在对方指定的栏目里,他看到这样的字迹:临时租用316衣物箱半个月,张三。仍旧是他的笔迹,日期是2004年6月18日晚上20点30分,他出车祸的前一天。
我把什么东西存在这里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请问,上个月18号那天晚上是您值班吗?”他尽可能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这个……,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帮您查查。”服务员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很有耐心的应对着他的要求。“那天晚上值班的是李敏。”
“她在吗?”
“对不起,她已经辞职了,好像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了,您找她有事?”服务员问道。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当时我来的情形,那天我好像喝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这个可能有点困难了,我们这里的客人很多,过了这么久,可能不会有人记得您,要是李敏姐姐还在的话也许会有点印象。”
“她去了什么地方?”陈浩问道。
“她说要去深圳,还说安定下来就和我们联系,不过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好的,谢谢您。”陈浩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现在,关键就要看那个纸包里面会有什么了。凭着自己的手感,他知道纸包里面是几十页打印纸,那上面究竟记录了什么?
陈浩坐出租车直接回到家,和姐姐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纸包,从里面拿出一沓A4打印纸,擦了一把汗,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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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7: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傻瓜,难道我一天就知道打人吗?”
“那……你想干什么?”我有些尴尬的问道。
“下午你带我去中关村跑一趟,我的老板还欠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去帮我领出来,再帮我交给我妈妈。”
“好,那我下午领了工资直接去你家。”
“来不及,领回工资以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安排,去我家的事情往后拖一拖吧,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什么。”
“我去你家的时候,真的希望你也回去,我可不想看你像个植物一样躺在那里靠氧气维持生命。”我紧紧的盯住她的眼睛,想弄明白她到底是不是想回去。
“傻子,你知道,为了常灿我早就和她闹翻了,当时我那么自负,根本就不相信常灿是个混蛋,我的行为让她伤透了心,现在哪还有脸回去见她?”阿蛮低下自己的头,无声从啜泣起来,那一刻我彻底了解了她,了解了这个外在表现那么飙悍的女孩子其实内心深处是那么脆弱。我也终于明白她不肯和燕子相见,也是因为觉得愧对自己的母亲。
“你才是真正的傻子。你是母亲唯一的希望,她怎么会记恨你?如果真的记恨你,又怎么能日夜守望着你的躯体,呼唤着你的回归?如果你这样我行我素的不肯回去才是真正的对不起她了。”我庄重的看着阿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考虑的。”阿蛮点了点头。
“不,我不要你仅仅考虑而已,我要你回去。我回去,你也回去,然后我去找你,等我找到你以后我们就永远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可是……”阿蛮欲言又止。
“怎么?”我问道。
“你没听燕子说,我的脊椎已经摔断了吗?我的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什么也不能干,不能给你做饭,不能给你生孩子……”
我呆了一下,旋即笑了:“你不能做饭我做,你教我啊,不能生孩子我们就领养一个好了,反正今生今世我绝对不要和你分开的了。”
阿蛮忽然抱住我哭了起来,她的拥抱轻飘飘的,可是我却感觉非常温馨。
那天,我和阿蛮抱在一起睡得很沉,睡梦中我和阿蛮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下午三点,我和阿蛮几乎同时醒来。她带着我去了中关村,来到她工作过的公司,我以阿蛮的朋友身份出现,和财务总管谈了谈,总管说自己做不了主,让我去找老总。老总确认我是阿蛮的朋友以后,打电话问总管公司还欠阿蛮多少钱,得到准确数字以后立刻让出纳把现金交给了我。
出来以后,我对阿蛮说这个老总挺够意思,阿蛮鄙夷的说,那家伙可不是傻瓜,他巴不得没人对他提起我,不然还要补偿我很多保险、公积金什么的。
我觉得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如果整天为了这样的事情动脑筋真的很累,可是没有说出来,毕竟阿蛮希望我找回自己,我也不想当真为了目前拥有的单纯生活把自己弄成个傻子。
我和阿蛮来到魏公村,阿蛮说那里有一家饭馆味道很不错,环境也好。
那顿饭我们吃得非常开心,从饭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阿蛮牵着我的胳膊在人行道上安静的漫步,她不再捉弄我,也不再一脸坏笑的向我宣布周围的女孩子穿了什么样的内裤。后来她说她累了,就爬到我的肩上,骑在我的脖子上,两条腿像软糖一样分别从我的腋下穿过,再从身后绕过来,在我的胸腹部位打了个死结。
任何人也不能这样做,但是鬼能,我很喜欢她的这种姿势,因为她把自己和我绑到了一起。
我们在大街上像真正的游魂一样四下游荡,阿蛮不断的和过往的鬼魂打着招呼,我也经常对他们点头示意,有的鬼魂会露出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很开心,因为我是唯一能看到他们的人。根据我的理解,人和鬼魂看上去生活在同样的空间,但是却处在不同的维度,因此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相比之下鬼魂要占一些便宜,因为他们能看到人,而人却看不倒他们。
阿蛮告诉我说,老大安排很多鬼魂帮忙找我的魂,后来在一个出租车后座的下面找到了,当时那个出租车撞了我,司机逃跑了,我的魂没有地方躲,就随他去了。她还告诉我说,必须尽快让我的魂回来,不然碰上那个司机大白天要大修他的汽车,揭开后座就麻烦了,虽然我还不是鬼,但是飘荡在外的魂也是见不得阳光的。
她还说,自己已经成了鬼界的名人。我说为什么她会出名,她忸怩了半晌,才赌气一样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傻瓜?”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了我她会在鬼界出名,但是很开心,因为现在她再也没有初见面时的那种绝望心态,我想,就算她再见到阿灿,也未必有什么感觉了。
你不是不想忘记我吗?她骑在我的头上问我。
我说是。
等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把这几天我们在一起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等你找回自己以后再来读这些文字,不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吗?
听了她的话我高兴得险些蹦起来,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阿蛮带我来到人民大学的一幢家属楼,那是一个布置非常雅静的两居室,客厅里两大书架的书,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
我把电脑拿到卧室,让阿蛮躺在床上休息,我座在沙发上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开始写这几天的经历。
那天晚上阿蛮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她一会哭一会闹的,不断的向我宣布说我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等我认真的难过起来的时候,她有破涕为笑的说我是傻瓜,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我一直写到天亮,忠实的把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记录了下来。
我一边写,阿蛮一边利用捣蛋的空闲时间来看我写的内容,可是看了以后又觉得不满意,说我把她写得太野蛮了,我说我就是喜欢你野蛮的样子,她仰头想了想:“野蛮就野蛮吧,这才叫本色!”  

在写作过程中,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对电脑的操作居然非常精通,这让我不由得再次想到可能我是个电脑程序员一类的人,甚至可能就是阿蛮的同事也说不定,阿蛮对我的猜测一笑置之,她说她也不了解我到底是做什么的,因为我的魂躲在那辆出租车的后座下面根本就不肯和其他鬼魂交流,看样子是给吓坏了。
我觉得很没面子,因为躲起来不敢见人,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在我的身上,就算是我的魂也不该这样。
翻看着我的记录,我忽然提出一个问题:“阿蛮,你说我一旦找回自己的魂就会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那我是不是该把这些东西带在自己的身上?”
阿蛮想了想,断然否定了我的想法:“不成,万一你傻头傻脑的把这些东西丢了怎么办?要知道,想让你的魂回来必须再制造一次车祸,还是把它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过两天你自己去拿回来的好。”
我吓了一跳:“车祸?会不会有危险?”
“傻子,怎么会有危险?那么多的鬼在帮你的忙,你就算想死也困难啊。这样,我知道小椿树街有一个叫香椿树的洗浴中心,那里可以有代顾客长期保存物品的业务,待会你就去那里把重要的东西存起来,把钥匙带在身上,不就结了?”
“香椿树,香椿树~~”我反复念叨着,竭尽全力想把这个名字印到自己的脑海里,阿蛮笑得打颤,她说我认真背诵香椿树的样子简直傻得可爱。
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我的魂回到身体里面以后我不再记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了,那我怎么知道那把钥匙是什么地方的?
阿蛮想了想,给我出主意说,把一张纸条放在身上提示一下就成了。于是我在一张纸条上写下“香椿树洗浴中心”几个字放在平时几乎不用的放手表的衣袋里面。
我不知道我的魂在那辆车子里面是否有什么奇遇,于是问阿蛮,阿蛮告诉我说,本来我的魂应该到处游走的,可是那天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我的魂魄受了惊吓,所以才一直躲在那里没有出来,应该说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我的魂到处乱走以前把它给抓回来,要不然它一旦玩得开心了不想回来,我就彻底变成傻子了。
我问她今天我们还有什么安排,她说今天是我丢掉自己魂魄的第七天,无论如何在半夜前必须把魂给找回来。她已经委托老大通知了一百多个热心的鬼魂,这些鬼魂多半都托我给他们在世的亲人稍过信息,天一黑大家分头行动,首先要找到那个撞了我的司机,然后确定我的魂是否仍旧在他的车里,他们会安排能量高一些的鬼魂想办法影响那个司机的心智,让他把车开到事先找好的偏僻地方,通知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再制造一起人为的车祸,大家齐心合力的把我的魂推回到我的身体里面。
在我即将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阿蛮变得越发蛮不讲理起来,我明白她是舍不得我走,明白她是一个非常敏感也是非常脆弱的女孩子,她已经被人无情的抛弃过一次,她怕我也抛弃她。
我温柔的安慰她,发誓说等我回去以后,会永远和她厮守在一起,什么也不能把我和她分开。
阿蛮哭得像泪人一样:“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现在说得可好,可是万一你已经结婚了,或者已经有了女朋友,该怎么办?”
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和其他什么女人产生瓜葛,于是断然否定说,我的感觉很灵验,我绝对不会有老婆,也绝对不会有女朋友的,因为我的生存就是为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遇到她这个特殊的女孩子,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阿蛮一边流泪一边打我,说男人都是一些口是心非的家伙,说起来让人听着舒服,真正遇到事情还不像畜生一样?
我告诉她不要难过,我绝对不是常灿,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天亮了,阿蛮不哭了,她命令我把笔记本拿到客厅,把这些文字打印出来,并且再三嘱咐我,打印完毕以后一定要把文件彻底删除,免得人家回来以后发现有人偷偷进过他们的房间。
在文件即将存盘的时刻,我要写上一句最重要的话:
阿蛮是我的最爱,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和她在一起,爱她,呵护她,直到永远!
2007-9-15 10:07 皓妈
第九章  续缘

陈浩在极度震惊之下读完了那几十页打印纸,因为他压根不曾想到,在没有记忆的七天里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更想不到自己会爱上一个鬼魂,而且爱得那样深。
他找到出车祸时穿的那件衣服,可是衣服早就洗过了。当初他不止一次在衣兜里面搜索过,可是却没有见到记录中所说的那个字条,现在他拿着那件衣服翻来覆去的琢磨的时候,忽然发现左边内侧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衣袋,估计是用来放手表用的,自己从来都没有用过。他把两根手指伸进衣袋,从里面找到一些细碎的纸末,上面曾经写过一些什么字,可是究竟写的是什么已经不可能看清楚了。——如果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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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就找到这张纸条,肯定不会等这么久才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陈浩摇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
本来对于灵魂一类的事情他没有什么概念,可是看了自己亲手写下来的文字又不得不相信这些神奇的事件,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编造出来的,自己不是已经见过那个常灿了吗?常灿不是把我打了一顿吗?当时他说什么跳楼不跳楼的,我还以为他说的是红药,实际上他在讲阿蛮。
“妈的,上次你就是这样打我的!”这是那个家伙踢我的肚子的时候说的吧?从记录上看,我砸了他的家,连他的笔记本电脑都摔了,可是他居然没有让我赔,看样子对阿蛮他仍旧有愧疚心理。
在雍和宫附近被车撞了以后,陈浩曾经找心理医生做过催眠,根据催眠记录,他曾经不止一次提到鬼魂的事情,也再三提到女孩子为情所困跳楼的事情,还有香椿树,这些信息都是实实在在的,不由陈浩不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对原来他一向嗤之以鼻的鬼神之说也有了一种敬畏心理。
陈浩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敲,他想起了阿秀酒家的那个服务员,听她讲自己在那里吃饭时时的情景,显然就是阿蛮上了身以后的样子。还有那个撞了我以后逃走的出租车司机,居然被人谋杀了,不然他也许能告诉我一些事情。他撞过我两次,起码他能告诉我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撞的我。
陈浩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又想到了红药:我怎么这么浑?红药才是我一生中的最爱,我怎么可以爱上其他的女孩子?虽然他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遇到了阿蛮,可是不该一点感觉没有的就把红药忘到了脑后啊。
他来到卧室,做贼心虚一般的看了看红药,她仍旧安静的躺着,均匀的在呼吸。
姐姐担心的抬头看了看他:“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浩摇了摇头,本来他打算把打印纸上面的内容告诉姐姐,可是转念一想,不该让姐姐帮他背上太多的包袱,现在自己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
他伸手在红药的额头上轻轻的拂了两下,把她的刘海拂到一边,就像当初在一起时常做的一样。红药也成了植物人,此时此刻,不知道她的灵魂在什么地方游荡?她明白我对她的牵挂吗?她会不会也象阿蛮一样因为某种可笑的顾虑而不敢回来?
陈浩轻轻的把脸在柳红药的额头上碰了一下,就像当初感冒的时候母亲用自己的额头给他试体温一样。
红药,不论你的灵魂游荡到什么地方,我一定要把你招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抽:糟糕,我对阿蛮还有一生的承诺,怎么办?
对红药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对阿蛮的感情则有些虚幻,如果不是看到自己亲手写下来的记录,连阿蛮这个人都不会在他的记忆中出现。陈浩不知道该怎么向阿蛮交代。——对她说我有自己的爱人?可是在我自己写下来的记录中不是已经说过了,我的生存就是为了在特定的时刻遇到特定的她吗?难道我对她的承诺真的一文不值吗?
陈浩觉得大脑发胀,他决定明天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昌平区找阿蛮的母亲,不知道阿蛮是否已经清醒了?无论我能否实践自己对她的承诺,都该去看看她,至少应该把那几千块钱还给她的母亲。我会告诉她曾经发生在我和她之间的故事,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上一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人,也许她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也许会一笑了之,无论如何,我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回来陪伴我的红药。这样想的时候,陈浩的心情开始轻松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陈浩简单对姐姐交代了一下,然后把从香椿树洗浴中心找回来的东西放进背包,带上一把雨伞出了门。
空气异常潮湿,来来往往的行人大都举着雨伞,偶尔会有一些颜色鲜艳的雨衣闯入他的视线。张开的雨伞象开放着的五颜六色的花,也象长在山坡草地上的蘑菇。当初在东北林区施工时,下雨以后到处都能拣到鲜嫩的蘑菇,如果凑巧再打到一只野兔或者山鸡一类的野味,洗剥干净放在锅里一起炖熟了再烫上一壶酒,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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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7: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心情似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长久以来,我得到了当初一直想要的东西,可是却失掉了那种单纯的快乐。
潮湿的空气缓慢的涌动着,让陈浩感到有些气闷。他竖起衣领,收起雨伞上了公共汽车,找了一个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
车窗外的风景在不停的变换着,林立的高楼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风光。
树叶被雨水打湿,看上去嫩绿嫩绿的,本来这样的景致容易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可是陈浩的胸中却似乎塞了一团茅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站在卵石铺成长街上,陈浩再三把眼前那个黑色大门上的门牌号和手里信封上的号码核对了一下,明确无误,方才拉起门环响亮的扣了几下。
原本以为阿蛮的家住在喧嚣的闹市,可是出乎他的预料,他找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幽静的乡村,显然,那些无孔不入的房地产商还没有把触角伸到这里。这里的乡土气息非常浓郁,没有林立的高楼,只有宽松的农家小院。
隔着矮矮的院墙看去,架上的黄瓜在雨中显得嫩绿,爬在墙沿的葡萄藤上坠满了翠绿的果实。
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女举着一把淡黄色的雨伞,提着围裙的一角低着头匆匆向大门跑了过来,她拉开门闩,见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免愣了一下:“你找谁?”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瘦,脸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皱纹,此时此刻似乎每道皱纹都写满了戒备,乍一看连陈浩也不免有些吃惊。
“请问阿蛮的家是不是住在这里?”陈浩口唇发干,那一刻他担心对方会给出一个明确的否认,可是内心深处却隐约对这样的结局有所企盼,似乎只要能证明打印纸上的记录不过是一些痴人说梦,他就可以毫无牵挂的回到红药的身边了。
老人疑惑的看着他:“你找阿蛮干吗?”
陈浩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哦,我是她的……”他想说自己是阿蛮的朋友,可是严格意义上讲,他只在另外一个世界做过她的朋友,回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们相互之间已经完全成了陌生人,这种情况下还可能找回当初的友情吗?
“她……苏醒了吗?”陈浩忽然醒悟到自己还不知道阿蛮是否仍旧如自己离开阴阳界的时刻一样,处于昏迷状态。
“她是半个月以前醒过来的。”老人担心的回头看了一下,陈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隔着窗玻璃看到一个瘦削的女孩子双肘支着窗台,双手托着下巴正往这边看,大门距离房子有二十几米的距离,远远的看去女孩子的脸色非常的白,可是五官却有些模糊。
“哦,我从苹果园来,特地来看她……”陈浩一边说,一边惊恐的想着,看起来我的记录是真的了,我找到魂以后就忘记了那七天的经历,阿蛮一定也是在那个时刻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可是,她有没有看到我和红药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者如果她当时在的话,是不是看到了红药的魂?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能像发生车祸以后的我一样,在我和红药之间形成一座沟通的桥梁该有多好……
“你和阿蛮是什么关系?”老人警觉的问陈浩,仿佛她面对的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坏蛋一般,这让陈浩有些不高兴。
“我来给她送点东西,是公司欠她的工资。”陈浩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老人的疑惑稍解,脸色也平和下来。
“你知道,阿蛮以前受过刺激,我担心……”老人踌躇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浩,陈浩的眼睛忽然有些发潮:多伟大的母亲,他知道阿蛮处于昏迷状态的时候,只有她的母亲守在身边一刻不停的呼唤着她。
“您放心,我知道她的事情,这次来就是要看看她,不会刺激她的。”陈浩信誓旦旦的看着老人的眼睛,老人忽然表现出一种感激之情。
“快进来,别在雨里站着了。”她侧过身子请陈浩进门,脸上再也没有了戒备的神情。
陈浩苦笑一下,心想在雨里站着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进门?
进屋以后,老人殷勤的接过陈浩手中的雨伞,打开来放在墙角,然后引领他进入客厅,那个女孩子仍旧坐在客厅的窗前,没有移动位置,进来以后陈浩才发现那个女孩子正坐在轮椅上。
“阿蛮,这位是……”
“我叫陈浩。”陈浩适时的接过话头,同时细心的打量着这个叫阿蛮的女孩子。
阿蛮看上去病恹恹的,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圈,脸色很白,看上去很久没有晒过太阳,皮肤似乎也变成半透明了。整体看上去她显得很瘦,衣服穿在身上显得非常宽大。跳楼前她应该是个活泼而健康的女孩子,此刻却无助的坐在轮椅中,这样想的时候,陈浩不由得鼻子有点发酸。
“您好。”女孩子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可是态度却异常冷漠,她的表情像个坚硬的外壳,让陈浩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但是他却明显感受到了这样的一个信号:我根本就不想见你,也不想见任何人。
“这是公司拖欠您的工资。”陈浩把那个装着钞票的信封递了过去,可是女孩子依然冷漠的看着他,没有接。
“您什么时候去公司工作的?”她的态度像个威严的法官,让陈浩感觉非常不自在。
“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他简短的回答,女孩的母亲连忙把信封接了过去,放在茶几上,同时殷勤的招呼陈浩坐下,倒茶,顺便把女儿推到了陈浩斜对面的位置。
她一边做着事,一边唠唠叨叨的对阴雨连绵的天气发着感慨,用眼神向陈浩传递着请求谅解的信息,可是显然陈浩和阿蛮都没有听进去,也没有留心她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蛮的警惕性依旧没有放松,似乎她对陈浩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是这样的,”陈浩清了清嗓子。“上个月不巧我遇到一次车祸,然后就遇到了您……”他忽然尴尬的打住了。上个月阿蛮还处于昏迷状态,我说的这些话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鬼才会相信。
阿蛮的脸色比外面的雨天还要阴沉一些,陈浩在心里打了个突:坏了,早该想到这个女孩子的性情非常暴烈的,她该不会怀疑我是特意来是耍她的吧?
“常灿让你来的?”她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她的母亲乍一听到常灿这个名字也明显的抖了一下,她似乎开始后悔让这个陌生人近来了。
“不,我——把常灿打了一顿,后来遇到燕子,还有她的男朋友连子峰……”陈浩张口结舌,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想把那份文稿拿出来给阿蛮看,内心深处他只想把钱还给阿蛮,然后交代一下,从此不再出现在这个女孩子的眼前,

虽然在另外一个世界他爱上了这个女孩子,可是回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发现再浪漫的故事,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无法取代柳红药。
“燕子,连子峰,亏你想得出来,我早就不和他们联系了。你来看我的笑话是吧?我醒了,你们很失望是不是?你们都是一路货,想让我死?那我死给你看好了,回去告诉常灿那个畜生,你们一起高兴去吧!”阿蛮的脸色变得铁青,脸上充满了憎恶的表情,就像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让她恶心透顶的软体虫一样。她浑身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双手四下里无助的抓着,仿佛要抓住什么致命的武器给陈浩来一下,或者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老女人吓坏了:“阿蛮,你怎么了?阿蛮~~”她手忙脚乱的抱住女儿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咒骂着陈浩:“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阿蛮招你们了还是惹你们了,为什么不肯放过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们非要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吗?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陈浩茫然的看着这对歇斯底里母女,他明白自己惹了祸,对这个敏感的女孩子重提旧事真是太愚蠢了,自己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简单的告诉她说自己受一个朋友的委托给她送点工资来,可是她必定会问是谁让送的,我怎么回答?虽然她的工资是我给开出来的,可是那份文件上根本就没有说公司在什么地方,老总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回答?
他被逼到了死胡同,此刻他明白只有一条路可以解除阿蛮对自己的怀疑和敌意,而且自己必须这样做,否则如果就这样离开她,他真的搞不清楚这个暴烈的女孩子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他站了起来。
“你们听我说,我和常灿不是一伙的,阿蛮清醒过来以前我真的看到过她,她还帮了我很大的忙,不信你看这个……”
陈浩从背包里面拿出那一沓打印纸,珍而重之的双手递了过去,也许是他诚恳的眼神打动了阿蛮,她的情绪开始慢慢稳定下来。
阿蛮拍了拍母亲的手臂:“妈,您去给我熬点粥好不好?我有点饿了。”
她再次认真的看了看陈浩:“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不过我感觉您是个很诚实的人。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她没有接那沓纸,只是有点疑惑的问道。
“这是我的一段经历,我失去了一个星期的记忆,后来找到了这些记录,是我自己写的,里面清楚交代了那段时间我都做了什么,重要的是,那段时间您帮了我很大的忙。”
阿蛮审慎的看着陈浩,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来这里面是不是有诈,可是在陈浩那里只能看到诚实,于是她接过那些资料:“我先看一看再说吧。”
陈浩擦了擦汗,顺手端起茶杯,水已经冷了,阿蛮的母亲交替的看了看女儿和陌生人,从女儿的脸上似乎看出让她放心的表情,于是无声离开客厅,为女儿熬粥去了。
阿蛮打开那份资料,认真的看了下去,她一页一页慢慢的翻着,眼神开始变得温柔起来,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开始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转动一下轮椅,背对着陈浩,悄悄拿出一张纸巾,轻轻的在眼睛上擦了擦,然后用纸巾捂住口鼻,继续看了下去。
阿蛮压抑的抽泣声再次使得她的母亲慌乱的跑到客厅里,见女儿的情绪似乎没有特别激动的趋势,她又看了看陈浩,从他那里也得到一切都好的肯定眼神以后,她再次离开客厅,关上了房门。  

阿蛮的抽泣声音越来越大,她的双肩不停的抖动着,这简直让陈浩有些心碎的感觉。他冲动的站了起来,来到阿蛮的身后,把手放到她的肩上:“阿蛮,多亏你帮我的忙,要不然我就变成白痴了。”
她压抑着哭声,但是身体仍旧不停的颤动,使得陈浩感觉她的胸中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雨一般。
阿蛮不理会陈浩,她继续看着,泪水缓缓的从她的脸上滑下,落到她的衣服上,偶尔有那么一滴落到那份稿件上的时候,她就连忙伸手把纸擦干,仿佛那是一件奇珍异宝一样。
此时此刻,陈浩的心情非常复杂,在阴阳交界的地方,多亏了这个女孩子,他才得以重新回到人世,可是回到人间以后,他又不愿意再续前缘,因为他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忘记红药。
阿蛮细细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哭,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滑落,双肩不断的颤抖,这一切都让陈浩感到压抑,此时此刻他不想让阿蛮为了他,或者为了他们的那段经历而感动。
“我……真的那么坏吗?”阿蛮把那份稿子抱在胸前,抬起挂满泪珠的脸冲陈浩笑了。
“你怎么这样想?如果你真的那么坏就不会帮我回到人间啊。”陈浩不自然的笑了笑。
“你写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阿蛮的双颊绯红,本来她的脸色有些枯槁,此刻看上去就像枯萎的花枝上忽然绽放了两朵灿烂的牡丹花。
“什么话?”陈浩吃吃的问道。
“你这人表面很老实,可是看不出有这么坏……”阿蛮嗔怪的看着他,陈浩忽的明白了,阿蛮问的是记录最后的那句话:阿蛮是我的最爱,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和她在一起,爱她,呵护她,直到永远!
陈浩迟疑了一下,可是片刻的迟疑立刻让阿蛮看透了他的内心:“我明白了,你有老婆?”
“是的,可是……”
“那么你爱她?”阿蛮步步进逼。
“不,我不爱她,可是……”
“如果我和她让你选择,你会选谁?”
“当然我不会选她,可是……”
“是不是因为我成了残疾你就看不起我了?”阿蛮的眼光像刀子一样看着陈浩。
“绝对没有,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只是……”
“那就是说,你不爱我了?你写的这些都是假的?那你干吗还来找我?”阿蛮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煞白。
陈浩张口结舌的看着她,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居然让他这个身体健壮的大男人感到心里发凉,他的确不爱她,可是又不能回避她曾经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事实,更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再次走上绝路。他的冷汗开始往下流了。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真后悔!”阿蛮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
“后悔什么?”刚刚问出这句话陈浩就明白了,她后悔自己不该帮他返回人间。刹那间陈浩的脸红了,他不能忍受被别人看成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是红药的笑脸一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要照顾红药,相比之下,虽然她们两个人的命运都非常不好,可是毕竟阿蛮已经清醒了,她还有母亲的精心呵护,可是红药依旧躺在无边的黑暗中,如果我放弃了她,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人牵挂她?她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以后会来看你的。”陈浩慌乱中站了起来,他不敢看阿蛮的眼睛,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而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他不能没有红药。
阿蛮看着他,一言不发,一直等他走出房门,她的母亲则惊讶的站在客厅的门口看着阿蛮,她没有和陈浩打招呼,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阿蛮的身上了。
陈浩带着一种深深的歉疚关上了房门。雨仍旧在下,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方才想起忘了拿自己的雨伞了,他不想回去取,虽然他觉得良心非常的不安,可是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了,因为一个人的心是容不下两个爱人的。
陈浩向十几米外的大门方向走去,可是他走了还不到两步就听到屋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一下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于是连忙返身跑了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客厅,不等进去就被他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阿蛮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拼命的要往自己的喉咙刺下去,她的母亲则死命的抱住她的胳膊大呼小叫,母女两个抱在一起滚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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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7: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想干什么?”陈浩一边手忙脚乱的帮阿蛮的母亲抢夺那把锋利的剪刀,一边气急败坏的嚷道。
阿蛮的力气太小了,本来她的母亲夹手就能夺过来的,可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慌乱之下两个人才搅到了一起。等陈浩参与进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那把惹祸的剪刀远远的扔了出去。
阿蛮忽然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她慢慢的从地上爬着坐了起来,由于下半身不能动,她只能用双手撑地,拖着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了床栏上。
“你不是走了?干吗又回来?”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似乎刚刚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疯狂的举动。
陈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疯狂的女孩子,她看上去那么瘦弱,可是却是那么倔强。他慢慢的蹲下身来:“阿蛮,你……能不能保证不伤害自己?”
陈浩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不想让这个绝望的女孩子走上绝路,尤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你来干什么?”阿蛮冷漠的看着陈浩。
陈浩默默无言的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无奈,于是他的眼神变得惶恐起来。他明白阿蛮是对的,他本就不该来烦扰这个女孩子。本来她和母亲生活得好好的,可是这次贸然的来访却彻底打破了这里的祥和。
看着阿蛮,陈浩忽然想起多年前读过的茨威格写的一本小说,书里的男主人公被一个瘫痪的残疾女子爱上了,他不爱那个女孩子,可是又担心由于自己不接受她的爱情会促使那个疯狂的女孩子作出危险的举动,于是答应了女孩子的求爱,可是就在最终要举行婚礼的前夜,他终于忍受不了外界的压力而逃走了,于是那个女孩子选择了自杀。
陈旧的故事和现实生活何其相似,难道阿蛮真要为了我而再自杀一次吗?我可以冒这样的危险吗?我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我的爱人和我形同陌路,我的情人变成了植物人,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使得这个女孩子选择了死亡,难道不是我的罪过吗?她说得太对了,我为什么要来?把那几千块钱拿来痛痛快快的花干净了,然后忘记了这件事情也就是了,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无耻。不过至少我可以按照这个地址把钱邮寄给阿蛮,我却作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选择,把钱送了回来。
阿蛮的目光冰冷,冷得几乎把陈浩冻成冰块。
阿蛮的母亲用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态独自坐在一边,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声的啜泣着,似乎她已经对女儿彻底绝望了。
陈浩骇然的看着阿蛮,从她的眼睛里面他能读出一种可怕的决心,他明白,就算阿蛮答应他不再伤害自己,可是只要他离开,她仍旧会找个方便的时候冷漠的把那把剪刀刺入自己的心脏,也许她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爱,真正的目的可能是要惩罚他陈浩。
女人从来都是不可理喻的动物,我能和她讲什么道理?陈浩绝望的看着阿蛮,外面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单调的声音似乎从远古时代开始就没有过间歇,他陈浩也似乎从盘古开天的那一刻起就跪在这个残疾的女孩子的面前绝望的做着思想斗争。  

陈浩随时都可

以一走了之,可是他没有那么冷血,他明白,只要他走出房门,阿蛮就会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就像当初常灿走的时候她想做而最终没有做成功的那样。此时此刻,陈浩羡慕起那个常灿来:为什么我不能作出那样绝情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她你的死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我不能吹着口哨从她的尸体旁边悠闲的走过去?
他不可能那样做,即使阿蛮不曾解救过自己,即使阿蛮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尊重生命是任何一个生存在文明社会的人都应该具备的品性,可是为了尊重生命就得把自己和一个根本就不爱的女孩子绑在一起,值得吗?
他彻底陷入了困境,因为他不能让阿蛮因为他的缘故选择死亡,也因为红药的变故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了。他只能告诉阿蛮,他爱她,爱得发狂,并且今生今世也不会离开她,然后,对了,然后一直等,她一定会对这份感情感到厌倦的,只要我对她表现出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她就会厌倦我,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最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等得到了也就无所谓了。——我不信她对我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她不过才看了一遍那该死的记录。
不管怎么样,必须度过眼前的难关。
“阿蛮,不要傻了,我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陈浩看着阿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知道自己不善于撒谎,可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撒谎,你走吧,我不想留你。”阿蛮的眼神里带有几分蔑视。
“不,我真的喜欢你,要知道,我们曾经那么相亲相爱过的。”
“相亲相爱?你不配。”阿蛮露出残忍的笑容看着不知所措的陈浩。
陈浩的心忽然一松,他觉得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因为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为了一个不配爱她的人选择自杀的。
“虽然你不配,可是你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陈浩茫然的看着阿蛮,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阿蛮伸柔若无骨的手,放到陈浩胡子拉碴的脸上,几乎是充满柔情蜜意的抚摸了一会:“本来我和母亲活得挺好的,我已经忘记了以往的一切,只想陪伴母亲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是你却自作聪明的闯了进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你以为你一走了之,我的生活还会恢复以往的祥和吗?那几千块钱难道重要到如此程度,让你以毁灭我为代价把它还回来吗?”
陈浩的冷汗流了下来,他知道阿蛮是对的,他根本就不该来这里,可是已经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如果他事先考虑得周全一些,那么他宁肯挖了自己的眼睛也不会来惹这样的麻烦。他不知道所谓的代价是什么,阿蛮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开心的笑了。
“你不知道我会让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不是?其实很简单,我会等你走了以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时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让你的整个后半生都会为了这件事而遭受良心的谴责。”她的两个嘴角残忍的往上翘起,眼神就像一条把猎物困入死角的赤练蛇。
“阿蛮,你不要做傻事,我真的爱你。”陈浩绝望的抓住了她的手。
“陈浩,像个男人好不好?不要撒谎了,你知道骗不了我的。”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不自杀?”陈浩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此刻两只手的手心全都是汗水。
“你死,我就活下来。”阿蛮乐呵呵的看着陈浩。
“这是什么逻辑?”陈浩张大嘴巴看着阿蛮,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恨自己。
“我的逻辑就是这样的,你搅乱了我的生活然后想一走了之,可没那么容易,或者你,或者我,今天必须死掉一个才算完。”
陈浩忽然有些愤慨了,为了搭救阿蛮让他抛弃可能会有的一生的幸福,他做得到,可是为了这样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孩子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死了,我会把你做成木乃伊,整天的陪着你,而且既然你成了死人,就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你说好不好?”阿蛮神情的看着陈浩,一直看得他感到毛骨悚然。
“你……简直太离谱了……”他期期艾艾的说道。
“觉得离谱你就走,我没留你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我就不该让陌生人进来,阿蛮,想想妈妈,你真的忍心就这么走了吗?”母亲哭泣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她的话让陈浩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
“你不爱我,为什么对我这样?”陈浩没话找话的问道。
“谁说我不爱你?看到你写的这些文稿我就爱上你了,我能感觉到当初我们在一起时你对我的感情,难道你感觉不到?”阿蛮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团火花在跳动,以至于陈浩也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
“是啊是啊,当然当然,我也有感觉的,既然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非要弄个你死我活的?”陈浩谄媚的对阿蛮笑道。
“你以为你骗得过我?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哄你开心的时候嘴上就像抹了蜜一样,说要走的时候连头都不会回一下的。”阿蛮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陈浩冲动的抓住的阿蛮的手:“你不要这样想,虽然你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可是不要把男人都想得那样坏,我发誓永远陪着你,绝对不会再喜欢其他人,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帮了我的忙,我早就变成傻子了。”
“男人的话总是那么中听,可是心却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你走吧,别烦我了。”阿蛮无力的把自己的头放在膝盖上,不再理会陈浩。
阿蛮的无助彻底打动了陈浩,他为了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无地自容:“阿蛮,相信我,我会一生一世呵护你,关爱你,绝对不会作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阿蛮无力的摇了摇头:“别哄我开心了,我知道怎么回事。”
“阿蛮,相信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陈浩再次拉住了阿蛮的手。
“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啊?”阿蛮轻轻的挣脱开来。
“不相信我?好吧,我现在就找个律师,我们来立个合同,声明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好不好?”陈浩异想天开的找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为自己的急智而感到自豪。
阿蛮看着他,忽然笑了:“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立下这样的一个字据,只要我发现你对我不好,我就把你所有的财产收为己有,你就算想走,也只能要饭去。”
“你不会自杀了?我立刻就去昌平找个律师来办理手续,你等着我。”陈浩看着阿蛮的眼睛,想确认一下她会不会趁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自杀,可是阿蛮却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傻子,只要你能让我明白你喜欢我就够了,何必这样?你又不欠我的。”
陈浩笑了:“什么你的我的?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我们一定立下这样的字据放在你的手里,免得你没有安全感。”
“不要走,我不想让你离开我。”阿蛮忽然表现得小鸟依人一般,陈浩开心的笑了,他把阿蛮抱到轮椅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找到昌平区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要求他们尽快派人赶到这里。
阿蛮的母亲激动万分,她忙里忙外的,简直把陈浩当成了救星一样。
一个矮个秃顶的律师带着一个助手来了,听了陈浩的要求,他们感到非常诧异。
“按照您的意思,我们可以为您和这位小姐拟定一份财产赠与合同,可是正规的财产赠与合同必须有标的资产,您到底想把什么东西送给这位小姐?”律师名叫费琛,说起话来有些慢条斯理。
“我要把我所有的一切财产都赠给她。”陈浩这样说的时候是很轻松的,既然他的性命都是阿蛮救下来的,那么自己的财产理应全部都属于阿蛮。
“这个……”费琛抓了抓自己的秃头:“可操作性不是很强,因为合同需要把你要赠与的财产全部罗列出来啊。你都有什么?”
这下轮到陈浩尴尬了,因为目前他几乎已经一无所有了,并且他忽然想起了红药,他还有几万块钱,可是他不能把那钱给了阿蛮,因为红药还需要这些钱来维持生命。——难道她想要我的钱?
“陈浩,别傻了,让他们走吧,你定下这样的东西干什么?你明白,就算订得再详细,我也不可能要你一分钱的。”阿蛮充满柔情的看着陈浩,一瞬间陈浩为了自己的多疑而感到羞愧,难道他不了解阿蛮吗?他自己不是亲手写下和阿蛮在一起的那七天里的每一件事吗?这样的女孩子不值得爱吗?
“既然您没有什么重要的财产,我建议您立下一份遗嘱,声明在您过世以后,您名下的一切都由这位小姐来继承,同时在遗嘱里声明您在世的日子里,这位小姐对您所有的财产拥有无上的支配权,这就可以把问题解决了。”律师建议道。
“年轻轻的立什么遗嘱?你们给我出去!”阿蛮的母亲忽然发火了,显然她已经把陈浩当成了自己人。
陈浩连忙拦住了她:“阿姨,您不要发火,就立个遗嘱吧,不然阿蛮的心里不踏实。”最后的这句话他是对着阿蛮母亲的耳朵说的,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神情,她低头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签订遗嘱的过程非常复杂,在律师和陈浩、阿蛮的问答之中,陈浩才第一次知道,阿蛮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徐紫娟。
立下的遗嘱一式三份,分别由律师、阿蛮和陈浩保存。
律师走了,陈浩觉得疲惫不堪。他把自己的那份遗嘱草草塞进背包,然后指着应该由阿蛮收起的那一份:“放起来吧,现在不担心我会跑了吧?”
阿蛮忧郁的笑了:“你真傻得可爱。”
两个人无言的坐了好久,直到紫娟的母亲把饭菜收拾上来。
吃饭的时候,紫娟一直没有讲话,她的母亲则殷勤的招呼陈浩,问了许多不相干的问题。
雨停了,天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你不开心?”晚饭以后,陈浩再一次坐到了阿蛮的对面。
“没有,我觉得心里不舒服。”阿蛮抬起柔弱的左手拂开挡住眼睛的一缕头发,用一种忧郁的眼光看着陈浩。
“有什么不舒服的?”陈浩有些奇怪。
“你这么年轻就立了遗嘱,我总觉得有点不吉利。”
陈浩笑了,虽然他自己也有点不快,可是看到阿蛮不再一意孤行的寻死觅活,这份遗嘱还是很值,这个女孩子想要的仅仅是一份可怜的爱情而已。
手机响了,是姐姐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你爱人?”阿蛮的眼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陈浩笑了:“是我姐姐,我和爱人分居了。”他没有告诉阿蛮自己还有一个红药。
阿蛮幸福的笑了:“你回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姐姐整天惦记你,真丢人。”
陈浩也笑了,每次提到姐姐,他在内心深处都会有非常温馨的感觉。
“那我明天来看
你好不好?”
“不要,周末来吧,不要为了我耽误工作。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陈浩有些尴尬,他告诉阿蛮,自己已经辞职差不多一个月了,正打算找个工作。
“那你就好好找工作,平时不要过来,不然我会生气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陈浩的心动了一下,心想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真是出奇的漂亮。
他伸出手笨拙的拍了拍阿蛮的头:“你要好好休息,周末我一定来看你。”
回家的路上,陈浩开始认真的考虑起他和阿蛮以及红药之间的事情来。开始的时候,他纯粹是为了避免阿蛮自杀才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说自己爱她,可是一旦离开那个环境,他发现这一切都那么荒谬,不可否认,阿蛮很漂亮,可是却无法取代红药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不在乎阿蛮是个残疾人,可是爱情在他的心中却占有很重的分量,他真心爱的是红药。
也许,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渐渐的对阿蛮冷淡下来,可是万一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再次寻了短见?
周六下午,陈浩再次来看阿蛮,这次出来开门的不是阿蛮的母亲,而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头。老人的耳朵不好使,陈浩对他喊了很久,说要找阿蛮,也就是徐紫娟,最后老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慢腾腾的把他让到屋里,交给他一封信。
物是人非,熟悉的环境,可是阿蛮和她的母亲却不在这里,陈浩无端的感到有点悲凉。阿蛮去什么地方了?他机械的打开了那个厚厚的信封,信是阿蛮写给他的。
信写得非常感人,在信里,阿蛮告诉他,他是个好人,她不想拖累他,而且从他的眼睛里她能感觉到他爱的是其他的人,当然那个人也许不是他的妻子。可是她真的非常感谢她,因为有生以来他是第一个肯为了她而放弃一切的男人,尽管他不爱她。
她要和母亲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到乡下住一段时间,房子托一个远方亲属照顾,她要他以后不要来看她了,虽然她很爱他,但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
阿蛮在信中说,她已经把自己手头的那份遗嘱撕掉了,放在一个小塑料袋装在信封里,她让陈浩替她把那遗嘱烧了。本来她要留下来做纪念的,可是觉得这东西很不吉利,并且要求陈浩以后永远不要再异想天开的立什么遗嘱。
你要好好工作,我这里有你的联系方式,说不定哪天我闷了就去看你。
信写到后来,大片大片的字迹都变得模糊起来,陈浩明白,那一定是阿蛮的眼泪。
他从信封里面拿出一个小的塑料袋,里面是撕碎了的遗嘱,他机械的把遗嘱塞进衣袋,把那封信又看了一遍。
本来,摆脱了阿蛮的纠缠他应该感到很轻松,可是此时却感到十分压抑。他试图问老人,阿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老人说话明显糊里糊涂,驴唇不对马嘴,最后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努力,黯然离开了阿蛮的家。
红药会清醒过来吗?他的钱快要花光了,看起来必须先找个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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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7 17: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重逢

又到了期末,北大的校园里,学生们来去匆匆,再也没有了往常的悠闲,未明湖边也难得再有散布的情侣了。
傍晚,一辆破旧的夏利在英杰交流中心的停车场上停了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走了出来。——那辆车上盖满了灰尘,上面布满了麻点,显然停在外面的时候曾经被冰雹袭击过。
老人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库,上身是一件样子普通的灰色T恤衫。从走路的姿态看,他的精神很好,可是如果你要仔细观察的话,一定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萧索的味道。
一个独眼的精壮汉子提着一个很大的箱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我是郑天豪,跟你们的主任约好了今天来参加一个会议。”老人简单的向门卫打了个招呼。
门卫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房地产富豪郑天豪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连忙立正敬礼,麻利的打开了玻璃门。
英杰交流中心的主任一路小跑来到会客室,满脸的歉意:“对不起郑先生,没想到您提前半个小时来了。”
“学生们都到齐了吗?”郑天豪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基本上差不多了,不过校长今天要接待一个美国考察团,大概要晚到四十分钟,我们是不是先喝点茶?”
“我和校长没交情,他来不来没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老郑又不是给他送钱,只要学生们来了就好了。——对了,清除所有的记者,不准任何人拍照,也不准任何人对这件事情报道,不然这次捐助就算泡汤了。”郑天豪不喜欢主任那种油头滑脑的架势,说话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主任吃了一惊,他见识的怪人不可谓不多,可是这个郑天豪却让他开了眼。
半个月前,深圳浩然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郑天豪的秘书打电话直接找到他,说他的老板打算为北大的贫困生捐助一点钱,让他帮忙调查一下,把贫困生的资料发到他的信箱。主任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新闻,于是连忙上报校长以及捐助中心。
很快,贫困生的资料整理齐备,发给了浩然公司,一个星期以后,浩然公司有了反馈信息,四百七十二个贫困生的名单列了出来,对方要求参加的学生必须带上自己的学生证,让他安排好时间地点,郑天豪要亲自见一下这些学生。
会议仓促的开始了,校长还没有到,捐助中心的负责人也没有到,主席台上只有郑天豪和主任,再就是那个跟在董事长身后带着一个箱子的独眼了。
主任尴尬的做了一个开场白,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一沓打印纸,打算长篇大论的对郑先生的善举来一次歌功颂德,可是他的文稿还没有打开,郑天豪就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主任辛苦了,快考试了,同学们忙得很,不如其他的手续就不要走了,我来说两句,然后直接把钱发给大家,您看如何?”
主任有些哭笑不得:“郑先生,您捐助的钱最好先交给捐助中心,然后由他们经过考量以后再发放给贫困同学……”
“不用麻烦他们了,我直接发给同学们不是更好?”郑天豪不由分说,拉过了麦克风,转向会议室里坐着的黑压压的贫困学生。
“同学们好,本来说好了六点半和大家见面,可是我早来了一会,待会可能还要早走,所以就先跟大家讲两句。——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讲,所以晚到的同学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委托一个调查机构对贵校发给我的贫困生资料研究了一下,从中选出四百多名生活比较艰苦的同学,适当捐助给你们一点学习补贴,根据个人的情况,数量不定,有的多一点,有的少一点,希望你们能把这些钱用到学习上。”
他抬起手止住了忽然爆发的热烈掌声。“——我捐助大家,不需要你们对我的回报,可是我希望你们将来能对社会有所回报。等你们的生活宽裕了,不再为了基本的生活问题发愁的时候,我希望会有人想到今天曾经有人给过你们一些微薄的帮助,因而也适当拿出一点钱来帮助那些仍旧需要帮助的孩子。”
郑天豪沉默了片刻,整个会场静悄悄的,只有喇叭里传出微弱的交流声。
学生们惊愕的看着这个传说中的房地产大亨,如果和他擦肩而过,绝对不可能有人会把这个干瘦的老人和十几亿的资产联系到一起,可是此人竟然就是当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富豪之一。传说此人做事一意孤行,做事干脆利落。他开着的那辆破旧的夏利车从来没费心擦拭过。在他的公司,只准有他一个人邋里邋遢,其他任何人的袖口或者领口发现污迹的话都会立刻遇到麻烦。
2007-9-15 10:24 皓妈
网站上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关于他的谣言也很多,可是他从来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声明过什么。他开发的房屋别墅几乎没有进行过预算,只要开发部门的员工在会议室放上一段高清晰的录像,告诉他,要在什么地方开发什么样的建筑,并呈上一个详细的报告,对当地的经济、交通、人文等环境详细论述一下,基本上就能决定他是否在当地投资。
郑天豪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他开发的别墅总是和周围的山山水水有机的连接在一起,总是能非常自然的融入当地的风景。在他施工的项目中,从来不会有偷工减料的事情发生,他用的材料永远都是最棒的,请来的装潢设计人员永远都是最棒的,并且,他的售价也永远是国内最高的。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开发的房地产通常刚刚进入论证阶段就有人付出高额定金买下了。
大陆有一个胡润富豪排行榜,可是郑天豪没有上过榜,因为没有人清楚他的资产到底有多少,据消息灵通人事测算,他的净资产额应该不下于十五亿人民币。郑天豪热衷慈善事业,可是从来不在公众场合下抛头露面,受过他捐助的人永远都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那个独眼助手在郑天豪的示意下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的牛皮纸信封。
郑天豪指了指那个箱子:“这里面每个信封上都有一个名字,对应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大家拿着学生证排队过来领吧。”
一个西装革履的矮胖男人一路急匆匆的来到主席台上,殷勤的向郑天豪伸出了手:“对不起郑先生,我来晚了。我是北大捐助中心主任……”
“你没有晚,是我来早了。”郑天豪似乎没有耐心听他做什么自我介绍,也没有耐心听他的歌功颂德,只是简单的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然后指了指那个箱子:“正好您来了,就请您帮小刘把这些钱发下去吧。”
“这个……”矮胖子似乎吃了一惊,可是郑天豪果断的眼神立刻让他打了个哈哈:“想不到郑先生办事这么体贴,既然您都已经安排好了,就不需要我们再过一次手了。”他站了起来,拿起信封转向台下:“同学们,首先让我们对郑先生的义举表示由衷的感谢!”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学生们不喜欢这个矮胖子,许多人因为生活困难曾经到他那里寻求过帮助,可是通常情况下除了把自己的姓名登录下来然后回去等消息以外,似乎这个人就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
四百多个信封很快就发完了,郑天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他的属下招了手,两个人下了主席台。
2007-9-15 10:45 皓妈
郑天豪下了主席台以后,立刻被众多的学生围了起来,人们争先恐后的和他握手,一个女生忍不住啜泣起来。郑天豪动情的拉拉这个,抱抱那个,似乎他在拥抱的就是自己多年前去世了的孩子。
校长姗姗来迟,他惊讶的看着被众多学生围在中间的郑天豪,看着他和学生们交流,看着他一路走出去,看着那些依依不舍的跟在他身后的学生,一直等到会议室变得空荡荡的时候,才对紧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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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在他身边的英杰交流中心主任瞪了一下眼睛,气冲冲的走了。
随着业务量的逐渐扩大,郑天豪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市场很大,他的三个助手也都很优秀,可是他缺少的是一个更加优秀的接班人,一个可以总揽全局,从而可以让他连续几个月都不需要过问公司事务的优秀人才。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谈过这个设想,可是私下里却嘱咐人力资源部经理,但凡遇到特别优秀的人才,一定要让他见一见。
人力资源部经理陈天健是个山东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而且脾气倔强,在公司里的口碑不怎么好,可是郑天豪却很信任他,就像他很信任整日追随在身边的这个叫刘四海的中年男人。
刘四海本来是一个技术工人,来自农村,为人非常质朴,小时候练过武术。后来因为工地上发生事故,丢掉了一只眼睛,董事长特意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有了他,郑天豪免去了许多无聊记者的烦扰,因为这个叫刘四海的家伙不仅手脚利落,而且脾气暴躁,但凡对董事长纠缠不休的人通常都被他强行推出办公室或者干脆来上那么一拳一脚的。有的记者吃了他的亏,便在网上大肆漫骂郑天豪,可是郑天豪从来不给这些人道歉,似乎也从来没有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责备过刘四海。因为他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也没有什么行贿受贿的事情让别人大肆渲染,只有那种一成不变的乖僻行径让某些人津津乐道,所以,时间长了,记者们就不再理会这个怪异的家伙,有关郑天豪的报道渐渐的没有那么多了。
浩然公司的总部设在深圳,北京只有一个办事处。这次董事长来北京一来是想到顺义看看正在施工中的两幢别墅,二来也想见见多年的老朋友黄玉生。
黄玉生一直是浩然公司的法律顾问,在公司起步阶段他帮了郑天豪很多的忙,如今他在北京和深圳两地都开办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可是在郑天豪的办公室旁边永远都为他安排一个舒适的房间。
2007-9-15 11:13 皓妈
果然,两个人闲聊一会,郑天豪就切入了正题:“老黄啊,我最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真想找个人帮我掌掌舵,我自己也好轻闲轻闲。”
黄玉生看了看老朋友,笑了:“老郑,人才到处都是,可是要找和你一样有能力的几乎不可能,不然怎么会只有一个浩然公司?”
郑天豪笑了:“你这样说实在是抬举我了。——公司做到今天的程度,不是因为我比别人强,只不过因为我选择了广大市场中的一隅,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好本分的工作而已。”
“说来容易,可是几个人能做得到?——我对公司上层领导的情况比较了解,在我看来,他们没有一个不是优秀人才,可是要接你的班,恐怕没有一个人合格。”黄玉生摇了摇头。“你把工作多往下分点,多抽出点时间放松一下也就是了。”
郑天豪看着黄玉生,半晌无语。在他看来,黄玉生是一个外圆内方的人,如果他认定我手下的人没有人能担当此任,那他说的一定是实话,可是我实在无法让他了解,我之所以做了这家公司,其实完全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为了忘记自己的不幸。我辛辛苦苦的做了几十年,现在累了,不想再做下去了,重要的是,过去的痛苦已经慢慢淡化,我只想轻闲一段时间,看看山水,养养花鸟。可是浩然公司正处于良好的发展势头,我又不可以放任不管,因为公司有那么多职员,我不能放弃他们,所以必须在退休之前给他们找一个像样的带头人。
在这方面,黄玉生对郑天豪一直有些不以为然:说你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声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可是如果长此以往表现得对名利无所谓,就有些矫情了,不爱名不爱钱,谁做得到?可是他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当面对老朋友说出来。
“上半年公司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高层管理人员,总共接到一千七百多份简历,经过筛选和初步面试,人力资源部选出七个候选人,北京地区有三个,我打算安排在这几天见见他们,你有时间的话也来坐坐好不好?我想听听你对这几个候选人的意见。”郑天豪一边说,一边把几份资料递了过来。
2007-9-15 11:14 皓妈
黄玉生打开来,粗粗的浏览了一下:“嗯……,看起来陈天健这个人力资源部主任做得满好的,光华管理学院MBA,曾经做过华远公司的副总……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生院建筑学硕士,政府部门担任过城市规划专家……东北林业大学毕业,林业局,制药公司……”他忽然抬起头来:“我说老郑,这个陈浩看上去能力不是很强,而且从来没有介入过房地产,可是居然在一千多名候选者当中脱颖而出,这里面好像……”
他欲言又止,可是对方早就听出了他的潜台词,郑天豪笑了:“我也觉得奇怪,所以今天下午打电话给陈天健,他告诉我说,本来这次人力资源部选出来的是六个人,可是上周深圳的一家猎头公司再三向他推荐这个人,那家猎头公司比较优秀,设计中心主任小王就是他们推荐的,所以陈天健就把这个陈浩列了进来,他还一再声称不是他的主意,看了以后不满意可不要骂他。”
黄玉生笑着摇了摇头:“老陈办事总是这么谨小慎微。既然是你们信任的猎头公司强力推荐的人,我相信这个陈浩必定会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郑天豪接过陈浩的简历扫了两眼:“这个人的简历写得很简单,看样子办事也喜欢干净利落。说老实话,我还真挺喜欢这种简洁的风格。”
“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们啊?”
“明天我要去顺义,后天吧,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可能要陪我一整天的。”郑天豪从来不怀疑黄玉生对自己的忠心,从公司成立的第三年起他就在这里担任法律顾问,可是他关心的事情远不止法律纠纷,在公司的管理以及战略方向确定等方面,这个老朋友曾经给过自己非常大的帮助。
黄玉生没有说话,只是懒洋洋的向老朋友晃了晃茶杯,凭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只要郑天豪说一句话,黄玉生就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陈浩接到浩然公司的面试通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从没想过要向房地产方向发展,也从来不曾往这家公司投过什么简历,于是他问对方是不是搞错了,对方回答说,他的简历是深圳新竹猎头公司推荐的,越过初试和复试,直接和董事长面谈。
这样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因为他也没有往深圳的那个猎头公司申请过什么岗位。放下电话,他上网查了一下浩然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资料,搜索的结果很是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可是没想到这家公司居然在业界赫赫有名。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又查了查新竹猎头公司的联系方式,然后把电话拨了过去。
……是的是的,陈浩先生啊,请等一下,我查一下您的资料……您对我们推荐的工作满意吗?……什么?您没有做过房地产?这个没有什么关系的,您知道管理具有相当程度的普遍性,既然您在制药行业做得非常好,那么参与房地产公司的管理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哦,是这样的,我们公司主要为登记过的客户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同时我们也经常网罗各界的优秀人才,您的资料是谁搜集的我不清楚……您以前一定在网上投递过简历,或者一定在招聘网站登录过您的资料……是的是的,我们有专门的信息采集人员……好的,不客气,希望我们为您推荐的工作适合您,再见。
陈浩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看起来,互联网时代已经不存在个人隐私了。还好这个公司是在帮我的忙而不是在暗算我。

浩然房地产公司北京分公司在三环以内,距离西客站不远,从外面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进入大厅,陈浩立刻被室内简约而独具匠心的设计吸引住了,看起来这家公司的设计师算得上一流水平了。
天很热,可是陈浩仍旧穿得比较正式,笔挺的西库,雪白的衬衫,系了一条暗红色带有倾斜纹理的领带。前台的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士问清楚他的来意,带他乘电梯来到五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请他进去,然后独自离开了。
于是,陈浩平生第一次站到了父亲的面前。
郑天豪的办公室装修简单,布置却很妥帖。
郑天豪正和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黄玉生谈着上午见过的那个海归学者,陈浩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有点紧张,也许是陈浩站立的姿势让他想起了什么人,也许空气中忽然传来的微弱的人体气息引起了他的某种回忆,他僵坐在原地没有动。
黄玉生似乎没有留意到老朋友的失态,他有些傲慢的看了看陈浩:“陈先生,请坐。”他指了指郑天豪桌前的那把椅子。
陈浩点头表示感谢,坐了下来。隐隐的他感觉有点可笑。他不知道这个董事长会问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对房地产行业简直一窍不通。
郑天豪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层薄雾: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想起阿梅?妻子去世三十多年了,最初的那些年头她总是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清醒的时候也总会出现在意识当中,可是时间慢慢的把一切痕迹都抚平了,上次想起阿梅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当初在儿子遇难的废墟前他一头栽倒,撞裂了额骨,因此留下了病根,一遇到阴天下雨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整个头部都会痛得要裂开一样。这是老天对他抛弃儿子的惩罚,因此他从来就不曾去医院治疗过,也从来都没有因此吃过什么止痛药。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需要吃点药来顶一下了,倒不是因为这次头痛得特别厉害,而是潜意识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奇迹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陈浩看着表情阴郁的董事长,觉得好笑:我是来应聘的,又不是犯人,干吗给我这种脸色看?他不了解,郑天豪,也就是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当他阴郁的看着你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因为陈浩不了解这些,所以有些不平,于是也扳起了脸不做声,心想反正我对你们的工作没什么兴趣,凭什么你这样看我,我就要笑脸相迎?当陈浩板起脸和董事长对视的时候,他忽然吓了一跳,仿佛此刻他正透过一面神奇的镜子在看多年以后自己脸上的皱纹,于是忽然在内心深处漾起一种温馨的感觉,那一瞬间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于是暗笑自己有些多愁善感,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子天性使然。
郑天豪无端的在陈浩的脸上看到了阿梅的影子,不由得内心一阵绞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摸索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当初受过伤的额头,哪里有一道模糊的旧伤。
“介绍一下您的情况吧。”

黄玉生觉察到郑天豪的情绪忽然发生了变化,于是关切的看了看他,可是对方的眼睛似乎被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牢牢的吸住了,于是他只好暂时担当起主考官的责任。
见面的第一眼,陈浩就不喜欢这个胖乎乎的男人,对方那种屈尊的姿态让他觉得不爽。
他礼貌的向黄玉生点了点头,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受教育以及工作的情况。
郑天豪用近乎痴呆的眼光看着陈浩,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怎么这么像阿梅?他的眼睛,说话的神态,嘴角那两道细细的纹路,简直一摸一样。
当年一个看相的先生说,阿梅嘴角上的那两道纹路表示她非常聪明,也暗示她性格倔强,属于宁死不屈的那种人。先生说得没错,阿梅不是宁肯从楼上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继续活下来接受凌辱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浩然在唐山大地震中去世了,一定会认为他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的眼里无端的透露出一丝悲哀,使得坐在他对面的陈浩蓦然间颤了一下。
“哦,您的生日是1968年11月8日……”黄玉生一边随意的翻动着陈浩的简历,一边问道。
“嗯……,差不多吧。”陈浩答道。
黄玉生露出一丝揶揄的神态:“差不多?小伙子,用这种心态管理企业可是要出乱子的。”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也搞不清楚,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出生的确切日期。”陈浩简单的回答道。
“这就怪了。”黄玉生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他把简历随手扔到茶几上,身子往后重重的靠了下去,恶狠狠的看着陈浩,似乎这个毛头小子太不懂规矩了。
陈浩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在大街上被母亲拣回来的,据我母亲说,她9号拣到我,看上去我出生不过一两天,所以登记户口的时候就写了8号。”
“等等……”黄玉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止住陈浩,转向郑天豪,而此刻的郑天豪则好像见了鬼一样,毛发倒竖,浑身颤抖。
2007-9-15 11:20 皓妈
陈浩也诧异的看着这个有些阴阳怪气的董事长,从自己进来开始,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讲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他怎么了?
黄玉生也吃了一惊,连忙拿起陈浩的简历仔细看了一下:“你出生地在丰润县石各庄乡东魏村,是不是?”
“不,我母亲说,我的出生地点应该在唐山。当时我的养父在煤矿遇难,我的母亲去料理后事,从火葬场回来,在光明电影院哪里拣到了我。”陈浩犹豫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这段往事说了出来,其实他没有必要讲这些,只是忽然感觉想向人倾诉一下,哪怕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郑天豪的眼前似乎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我在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是梦,求求上帝永远也不要让我醒过来吧。这是我儿子?不,不可能,浩然明明在地震中遇难了。
他拉开抽屉,摸索着拧开那瓶备用的,迄今为止从来没发挥过作用的救心丸,倒出一粒塞进嘴里,冲满脸疑问的黄玉生摇了摇手,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的坐了一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三个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陈浩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起来。他看看郑天豪,又看看黄玉生,想站起来告退,却又觉得似乎有一种难言的牵挂让他留在这里。
郑天豪觉得可以控制情绪了,方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也许等一会就不会有这样的幻觉了。郑天豪痴痴呆呆的想着,跌跌撞撞的进了里间。
办公室里,黄玉生独自面对着陈浩,心里涌起一阵自豪的感觉,一切都在按预定的步骤进行,甚至个别细节比预计的还要完美得多。
郑天豪在卫生间坐了很久,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可是根据这个陈浩自己讲述的身世,居然和儿子完全吻合,老天当真会那么眷顾自己吗?
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迫使自己清静下来,然后稳步回到办公室重新坐了下来:“对不起小伙子,我的头痛病犯了。”此刻他的脸色仍旧透出一股死灰色,但是神情却逐渐恢复了正常。
“您身体不好?吃药没有?”陈浩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对这个老人很关心。
“没问题。——对了,我也是唐山人,说来我们还是老乡。听说唐山现在建设得不错,唉,许多年没回去了,回不回也没有什么意思,老家没有亲人了。”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语调也有些伤感。
“是啊,大地震前我去过,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城市规划得非常漂亮,有机会您真该回去看看,……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了。”陈浩断定董事长的家人一定死于那次大地震。
“你的父母,我是说,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吧?你是……八十年代上的大学,那时候农村供个大学生不容易啊。”郑天豪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一边翻看着陈浩的简历,一边随便和陈浩拉起了家常。
“是啊。”提到母亲,陈浩有些动情。“为了我,母亲和姐姐可是受了许多苦那。”
“缘分哪。……你出息了,他们也高兴不是?”
“可惜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陈浩想就此打住,尽管此刻他已经对这个表情阴郁的董事长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可是却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过于表露情感。
“你刚才说过,你的母亲是在你父亲的葬礼后拣到了你,当时你家没有住在唐山?”
“我二姨家在唐山,我母亲去唐山料理后事的时候就在她家落脚。”
“你姨……现在还在唐山?”郑天豪轻描淡写的问着,可是手指已经开始神经质的颤抖起来。
“她们一家在地震中全部去世了。”陈浩的眼神有些黯然,童年的记忆里,虽然没有见过几次,可是二姨对自己却非常好,听母亲说,当时她曾经想把自己留下来,但是母亲不肯。
“哦,真惨。我的儿子也是在那次地震中去世的。”郑天豪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
“是很惨,据说地震后的唐山就像地狱一样,您……当时在唐山?”陈浩不想触及董事长内心深处的伤口,却仍旧忍不住这样问道。
地狱?现在说说倒轻巧,当时我可是身临其境啊。展眼看去,不论哪个方向都是大片的废墟,瓦砾下面没清理完的腐烂尸体散发着的甜津津令人作呕的气味,再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郑天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地震的时候我不在唐山,后来……”郑天豪无法继续下去,许多年来,他总是竭尽全力不去回想大地震后的惨状。
他抖抖的从书桌里拿出一张A4打印纸,细心的慢慢对折,然后拿过一把裁纸刀试图要把那张纸均匀的分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按住打印纸的左手却忽然不听使唤了,只要握刀的右手稍一用力,那纸就会轻轻的滑开。
“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利落……”他低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陈浩连忙站了起来:“我帮您裁。”
“你帮我按一下就好了,我自己来。”郑天豪笑了,他细心的一点一点的裁着那张纸,马上就要裁完的时候,他的右手忽然神经质的一抖,锋利的裁纸刀改变了方向,竟然往上挑了一下,一瞬间陈浩左手的食指尖端就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呀,真对不起,小陈,快……”郑天豪一边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按住伤口,一边拿起电话:“快帮我找点止血的东西,有人受伤了。”
陈浩连忙阻止:“郑总,没事,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他看了一下,伤口不深,于是拿两张纸巾叠在一起,按住了伤口。
两分钟以后,一个秘书带着一个小药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郑总,谁受伤了?”
“没事没事,有创可贴来一张就可以了。”陈浩笑道。
秘书细心的拿酒精棉球为他擦拭了伤口,然后用一张创可贴包扎一下,旋即告退了。
“唉,年纪大了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郑天豪笑着再次向陈浩道歉,陈浩摆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
黄玉生坐在旁边一直没动,可是他的鼻孔却紧张的一张一合:太完美了,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今天我有点倦,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谈好不好?”郑天豪用商量的口吻问陈浩。
陈浩笑了:“没什么,您先休息,有空再聊。”他心里想的是,这个董事长办事怎么这么拖拖拉拉?我来面试,他没有问我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却翻腾了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真奇怪他的公司怎么能经营得这么好。
郑天豪眼巴巴的看着陈浩离开了办公室,然后转向黄玉生:“老黄,我……最近一直感觉不好,也许该休几天假了。”
黄玉生兴奋的看着郑天豪:“老弟,这个陈浩和你的……”
“回头再说吧。”郑天豪满脸的倦意,抱歉的打断了老朋友。
黄玉生激动的看着郑天豪,冲动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人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那你先休息,晚上还要面试那个光华的毕业生吗?”
“回头我让秘书通知他改日好了。”看上去郑天豪有些神不守舍。
黄玉生站了起来:“我回事务所看看,有件案子取证上有点麻烦,我要和手下人研究一下,晚上给你打电话吧。”
“好的,我让秘书送你。”郑天豪显得十分倦怠,黄玉生笑着摆了摆手:“老弟,跟我还用这么客气?”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不由得闪现出一道得意的光芒,而郑天豪则反常的没有站起来去送这位老朋友,他牢牢的盯着垃圾筐里面沾着陈浩鲜血的那两张纸巾,桌子上已经裁开了的纸上也有几滴暗红的血迹,看上去恰似几朵绽放的小花。
郑天豪出门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带上刘四海,也没有开那辆脏兮兮的夏利,而是出门随便打了个车来到了北京朝阳医院医学基础研究中心。
“我想做一下亲子鉴定。”他开门见山的对接待他的医务人员说道。
坐在休息大厅等待检验结果的时候,郑天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神不定,他经历过太多的失望,因而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空欢喜。
服务台的女护士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郑天豪觉得双腿发软。他接过那张化验单,仿佛整个性命都系在那张纸上。
“……实验检测遗传标记的累计非父排除率为99.97%,假定父亲的累计父权指数等于2009……”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抖抖的把化验单递到护士的眼前,用手指着那句话:“请问护士同志,化验结果……”
护士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吗?你带来的血样和你本人属于直系血亲,你是他的父亲,这下不怀疑了吧?”她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怀疑的丈夫,因而对郑天豪很是看不上眼。
“是……是……我的……儿子,他没死……”郑天豪泪流满面,化验单在他的手上飘然坠下,他本人也觉得头重脚轻,无法站稳了。


先生,您怎么了?”护士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扶住他,让他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们,我……找到了儿子……”郑天豪泣不成声,拉住护士的手拼命的摇晃着,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直到她痛苦的叫出声来。
人们围拢过来,听了郑天豪的话,不约而同的流露出感动的神情,更有一个老妇人已经唏嘘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郑天豪泪流满面,向每一个人道谢,老天对我照顾了,他想。我的头真的很痛。儿子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他长得真像母亲,看上去很潇洒。——他会认我这个父亲吗?
那天晚上,郑天豪几乎彻夜不眠,他反复翻看着陈浩的简历,研究上面的每一个字,几次拿起电话想拨通陈浩的手机,可是终于没有拨出去。儿子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忽然打电话会不会吵醒他?我该怎么对他说,我就是他的父亲?
彻夜不眠的不单单是郑天豪,黄玉生律师事务所一间办公室的灯光也一直亮着。黄玉生像笼中的野兽一样来回踱着步,公关部的赵元和曹子煌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的女儿徐紫娟则坐在桌边一把扶手椅上玩着手机。
白天,赵元一直坐在车里守候在浩然房地产公司门前不远的地方,郑天豪出门打车离开以后,他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朝阳医院医学基础研究中心。等郑天豪激动的离开那里以后,他才给舅舅黄玉生打了电话。
“下一步怎么办?”曹子煌看着心神不定的黄玉生,问道。
“等,还要等。明天是他们父子相认的日子,然后……。”他有些神经质的看了看女儿
赵元和曹子煌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说曹子煌是一个亡命徒,赵元还比较懦弱的话,那么在他们两人联合绞杀那个出租车司机以后,就彻底成了一丘之貉。
“这段时间忙过以后,你们尽快到承德那边休息一段时间。一旦我们接管了公司,就要忙起来了。你们两个要尽快熟悉房地产行业,经营上的事情还指望你们哪。”黄玉生似乎满腹心事,可以想象,未来还有许多难题需要按部就班的解决,杀戮虽然是必要的手段,却不是解决问题最彻底的办法。
“您——究竟打算怎么办?”紫娟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问道。
黄玉生看了看女儿,停住了脚步:“娟子,不要胡思乱想,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为我?”徐紫娟忽然发起火来,“从我母亲去世你就没关心过我,现在又让我帮你骗人,谁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肠……”
“娟子!”黄玉生断喝一声,随即语气平和下来:“我做的事情你不要管,你还是多花点时间在你的毕业论文上面吧,你要相信爸爸,我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
紫娟板着脸没有做声,她起身冲了一杯咖啡,又慢慢的踱了回来。最近她陷入深深的自责,最初她答应父亲假扮残疾人阿蛮去欺骗陈浩,按照最初的黄玉生告诉她的,是要拿到一纸馈赠文书,文书中必须写明陈浩的一切财产都无偿馈赠给徐紫娟,可是最终她拿到的却是一份遗嘱。
从爸爸欣喜的眼神里她忽然领悟到,无论自己拿到的是馈赠文书还是遗嘱,可能都等于给陈浩签署了一纸死亡证书,因为只要陈浩活在这个世上,那份遗嘱随时都可能作废,而父亲策划了几年的时间绝对不仅仅是想要一张废纸。黄玉生精心伪造了一份遗嘱还给了陈浩,无非是想暂时让他安心。
徐紫娟不相信父亲会为了一笔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可是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如果说他不想杀人就有点说不通了。看着父亲冷酷的眼神,她为陈浩捏了一把汗,不知为什么,那个看上去傻傻的中年人的身影近来总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不能让这个傻小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丢掉性命,可是现在父亲根本就没说要杀了他,她又能怎么样?去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陈浩?那岂不是太对不起父亲了?还是看看再说吧……
“娟子,回去休息一下吧,过一段时间有你忙的。”黄玉生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徐紫娟黯然离开了,黄玉生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凭女儿的聪明,一定能猜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从现在开始,他不想让女儿再卷入其中了,首先他不想因为女儿的软弱而把事情搞砸了,其次,万一最终自己落得身败名裂,他不想把女儿牵扯进来。
“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为了浩然公司,我们这个局布了几年,再不成功,也只能归结为天意了。陈浩是个聪明人,一旦他发现自己是十几亿资产的法定继承人,立刻就会对阿蛮的身份产生怀疑,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要是他抢先一步再立下一份遗嘱,那么我们拿到的东西就成了废纸一张了。——你们觉得有这种可能吗?”黄玉生忧心忡忡的对两个属下说道。
“嗯,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有点发呆,可是实际上非常精明。”赵元的回答不能让黄玉生满意,这话等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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