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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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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摇摇头:“我妻子是个老实温厚的人,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情。”

“老实温厚还跟人跑了?”大森林低语一声。

老头子摸摸膝上的骨灰盒:“惠君比我年轻十五岁,嫁给我,的确亏了她。不过我相信来闹的冤灵不是她,一定不是。”

“是个男的。”我记得那个趴在我手背上的男人头颅,心里很不舒服。

“应该是他。”老头子竟笑了,“他认为我把惠君从他身边抢走了。即便抢的是个死人,也是我抢走的……所以他心有不甘,夜夜来闹。”

“那不应该!”我发感慨,“他是拆散你家庭的第三者,才不应该化做怨灵来惊扰生者。”

“也许是吧!”老头子似乎已经超然物外,转而对明阳说,“孩子,该是把封存的记忆还给你的时候了。”

有一道白光从老头子的眼睛里升起,渐渐炽热得生辉,直到我们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八年前,我躺在一个绣红花的布囊里,嘬着自己的拇指,哦!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出生两个多月后,见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稀罕事。秋风萧瑟,太阳也变得苍白。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站在奶奶的佛堂中。奶奶夸这男孩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光,那么清澈,那么单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把个世界都看透了。年轻夫妇询问奶奶,如何可以让这个天生鬼眼的男孩儿除去心中芥蒂,驱赶对阴魂不散充斥四周的恐惧。奶奶告诉他别无他法,鬼眼是天赐,与生俱来,但这孩子不是福薄之人,他会变得坚强果敢、意志力远高过常人。种种考验也会接踵而来,日后,他会得一贤妻,那女子会帮他度过危难……

室内的一道白光突然收回,我们像是被一种逆自然的气流震醒,老头子大咳之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冲过去扶他,他冲我摆摆手,安慰我说没事。

明阳愣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已经醒来,时光像个白炽的光线隧道,迅速地冲击他的脑磁场,过去的种种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猛然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样扭开。他有一阵眩晕,尔后看见我的眼光中流露出惊喜:“小乌鸦?”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百分之百地想了起来。可是眼前这可怜的老头子,怕是在他的记忆里荡然无存了。老头子冲我神秘地一笑:“有些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你不能既想要这一份,也想要那一份,什么都不失去,那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怎么感谢你呢?”毕竟是他救了明阳,又把他还给了我们。

老头子指一指门的方向:“一会儿我把你们送出去,你们头也不回地往东边去,走出这栋楼,那鬼应该不会再纠缠你们的。”

“那你呢?”我问他。

“不用管我,这鬼若真能害我,早就害了,不会忍耐这么久,我这易学之术也不是空学的,你们快走吧!我留在这楼里,那鬼便不会窜出去害别人。”

“可是……”未等我再说,老头子已经一把将我推开。

他自己滑动轮椅到门边,拉住大森林的手:“我送你一串佛珠,这佛珠有灵性,若遇鬼,可暂保平安。”老头子把一串紫砂佛珠套进大森林的手腕,也用力把他推走,“走吧!别停下来。鬼也有虚灵和障眼法,有时眼睛看见的并非是真的,相信你的心就好,快走!”

门大开,一时间狂风骤然,眼睛都睁不开。

“大胆走出去!眼睁不开就索性不看!”身后传来老头子最后一声吼叫,接着门就重重地关上。

我前面拉着明阳的手,后面拽着大森林的衣角,在楼梯上猛跑。直到跑了半个时辰,这向下走的楼梯还在没完没了地延伸。怎么回事?

明阳停下后赶紧往后看,后面的楼梯瞬间消失了,我背后变成了一个黑糊糊的洞,深不见底。

咦?大森林呢?

我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什么时候把他丢了?

“上当了!”明阳大惊,只见不好,脚下的台阶开始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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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忽然之间阴风直扫,面额都有些发冷吃紧。

我问明阳:“我们是不是要走回去?”

脚下的台阶已经像个传送带一样向下滑去,我们站着不动,也被它带着往下移动。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明阳叫道,“这鬼不简单呢!”

这时身后传来阵阵笑声,一个男人发癫的痴笑。我道不好,怕是那老头子的怨鬼情敌在捣乱。不知不觉已经把明阳的手攥得发青,他把我拽进怀里:“别怕!我在这儿!”

那楼梯没完没了地延伸、下滑,我有种错觉,再往下滑是不是就要到阴曹地府了?可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阴曹地府,正在瞎想着,我冲面前的人大叫一声:“什么呀?扎死我了!”

明阳吓了一跳,忙摸摸自己的下巴,原来他抱得太紧,下巴上的胡子抵上了我的额头:“嘿嘿,才两天没刮胡子,就长得这么迅猛了。

“你还长胡子?”我瞪着眼睛吹气,尽管四周一片黑暗,啥也看不见。

他显然挺生气:“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个男人!”

“我当你是小屁孩儿呢!”我顶嘴。

仿佛一下子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地狱的时候还能这么高兴?”那个诡异的男声又响起,不过这回他似乎很生气。

我凑近明阳的耳朵对他说:“他似乎很生气我们这么快乐,那就再气气他好了。不知道鬼是不是乱了气场之后,这障眼之术也会溃败。”

明阳果然很配合:“哎呀!肚子饿了,我有点想汉堡包。”

“别总吃洋垃圾,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若馋了可以去吃北京烤鸭,比汉堡包好吃。”我一边说一边侧耳去听那鬼的动静。

“还是牛肉干好吃,四川的正宗是吧?”

“谁说的,云南也有,牦牛肉干是高原产的,你换种口味吧!”我忍不住想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连对付鬼都变得横生乐趣。

“牛吃的是奶挤的是草对吧?”

“错!牛吃草,挤奶!”

我们终于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这回那鬼受不了了,他愤怒地咆哮,转眼间,四周一切虚影都不见了,脚下的楼梯固定不动,身后那黑糊糊的深洞也消失不见,身后是楼梯转角,一如常态。

我真想对明阳三呼万岁,他捏我的胳膊示意我安静下来:“他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接着他对黑暗中大喊:“你出来吧!我们不怕你!”

有个声音缓缓落下来:“为什么不怕?”

“见鬼见多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就好比天天鲍鱼燕窝吃多了也腻,鬼见多了也不烦人了,你出来吧!我们聊聊。”

我惊讶,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和鬼交流的开场白。

月光又散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照得一切都青白泛紫,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了他——一颗头颅,正悬于阶梯下面和我们的头只相隔数寸,那双眼睛像是噬人一般血淋淋地盯着我们,一动不动。

我攥紧明阳的手背,还是紧张。

他的模样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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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明阳抓住我的手,平静地看着悬于顶上的他。

那双眼睛泛着幽幽蓝光,眼珠转动时格格地响,他盯着明阳:“死老头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好儿子?”

我气愤地冲他喊:“不许你侮辱那老人家,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算什么好人?那老头比惠君老了十五岁,他凭什么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自己都一把年岁了,臊不臊?”

“你才臊!”我实在很生气,“你抢走别人的老婆,拆散别人家庭,还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还胡搅蛮缠打扰活着的人,你才可恶!”

那颗头愤怒地瞪着我,一双眼珠变得火红,像要喷出火焰来吞掉我:“你懂什么?”

明阳轻咳一声:“那么说是别人偷了你老婆,所以你愤愤不平喽!死后成冤鬼,来这里寻仇的?”

估计像我俩这样的问话,连鬼都要气得七窍流血,撞墙而去。

可他却消沉下来,转怒为悲:“我和惠君从小青梅竹马,我们本来可以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因为成分地位,为了工作调配,为了她的弟弟能找份好工作,她瞒着我离开柳州老家,嫁给了这个老头。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弟弟的工作有了着落,而她,已经身怀六甲。”

“于是你怒火中烧,弄死了他儿子?”明阳问。

“是他儿子自己笨!不会游泳的人去冬泳,还死在冬至那天,真是报应,哈哈哈啊哈哈……”这鬼夸张怪异的笑,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儿子死后,你就拐走了他老婆?”明阳的问话渐渐尖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鬼还有脾气,十分不屑地仰起头,可惜下面没有脖子,再怎么仰在我这角度看来也还是像个皮球。

“呵呵,”明阳不慌不张地激他,“那我来说说好了。你等这可怜的女人死了儿子之后,又开始接近她,但是你难忘她对你曾经海誓山盟的背叛,于是你引诱她跟你私奔,再制造了一起车祸报复她,想把她也弄死。只是计算失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于是你死得很不甘心,就化做怨鬼来纠缠那老头子,中国有句俗话怎么说来者,死了也拖个垫背的。你可是已经害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想害死一个情敌呀!”

这番话一说完,那鬼神情激荡地愤然:“胡说!胡说!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哦?”明阳坏笑,“那你说说看呢!”

“什么叫拐?她本来就是我的!惠君本来可以和我做夫妻的,本来我们可以恩爱一百年的……”他也会哭?“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天我们竟然出了车祸……”他也有心痛的时候?

唉……

叹息声好长好长……

那颗头颅痛苦地皱紧眉头,眼角有泪:“她就在我身边断的气,可是她临死前竟然说,她觉得对不起那老头,想回她丈夫身边去……她回个屁的家!我这儿才是她的家!”他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那该死的竟然听到了这句,把她的骨灰送回那老头手里!都他妈混蛋!我要拿回来!我要拿回来!!惠君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

“你真武断!她是个人,又不是东西。或许她曾经爱过你,也或许她曾经怨恨过她的丈夫,但是她丈夫毕竟给过她一个家,她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你不了解女人,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她会由恨转化为爱,由索取转化为付出……”我倒是觉得,这个叫惠君的女人也许真正爱的人是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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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有可能是为了当年的某种目的亦或是为自己求得一份安定的相对富裕的生活,选择了当时经济条件较优越的丈夫,而抛弃了少年时的恋人。但丈夫经年不在家,长久空虚的婚姻生活,使得她空洞干涸的心理或生理需求转变成了某种思念和蠢蠢欲动,促使她和以前的恋人重新搭上关系。直到儿子去世,她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但认为一切束缚已断,可以自由选择爱情了,于是跟旧情人私奔……再后来车祸发生时,她又被心理的愧疚感召,想要回到丈夫身边!

又或者,惠君和旧情人真正开始过日子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适合一起生活。时间可以铸就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浪漫的瞬间却很难成为生活的永恒。时间是摧毁一成不变的日子的漫长折磨或是改造。人们会发现,原来爱情不等于生活。所以惠君早就想回到丈夫身边了,只是找不到机会,正好,突来的车祸改变了命运,她倒是可以回家,回她丈夫身边去。

我和明阳在心灵碰撞,把他们的情况揣测一番,孰不知,那鬼气得快要抓狂。

“说不定,老头子的儿子真得是这鬼害死的……”明阳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这鬼突然发狂,“我没杀人!我没杀他儿子!”

明阳叹一口气:“你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被人们送进精神病院,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杀戮狂伐后的狂躁表现。”

“杀人的人都有一道心理防线,”我说,“一旦这条线断了,他也就彻底崩溃了!”

明阳赶紧接茬儿:“你是不是也经常受到良心谴责?你也不安?你也惶恐?即使面对心爱的女人,你也怕有天东窗事发,你爱的人知道你残害了她的儿子,她会恨你,那么你就失去一切。你也焦虑,你的不安转化成一切浮躁的因子,影响了她的判断,所以她会反弹,在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她像个临时倒戈的逃兵跑了,把心转回到丈夫身边……”

“你闭嘴!”他如河东狮吼一般发怒。暴怒之后是沮丧,虚弱,乏力……

我看着他的气焰一点一点地熄灭,像个连连退败的囚徒,自己扯断了那根悬着的神经。在精神科医学上来说,那是心理崩溃,无异于他又杀死自己一回。

“我,没想杀死她的儿子,没想……”他的声音低沉,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我求过惠君,既然婚姻不幸福,那就跟我走吧!可她不肯,她说就算放得下一切,也放不下儿子。那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成了夹在我们爱情中间的一道鸿沟漫道。我恨他!恨死他了!”

“可那还是个小孩子。”我的心尖又开始颤,“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对,是个孩子。平时我还给他买过零食,他还叫我叔叔。他那双眼睛长得可真像惠君啊!那么亮,那么天真无邪……”这时候的他没有一点进攻意识,周围的虚幻场景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若我和明阳想跑,此时正是机会,可我们没有。

人心里有结,还希望有个心理医生引导,何况是鬼呢!

“那天我带他去吃麦当劳,我在可乐里放了慢性安定药物。他那么相信我,总是叔叔、叔叔地叫我,叫得我心软。可是,每当我想起,他是我和惠君之间的障碍,我就提醒自己一定要下狠心除掉他。”他的眼睛里又开始泛青幽的白光,惨淡地咀嚼残忍,“我带他去了游泳馆,河口的冬天并不冷,只是冬季游泳的人很少。偌大个游泳池空荡荡的。我让冬至先下水,我去洗手间。其实我在拐角处悄悄地观察他。药性发作了,慢性发作……他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哈欠,就慢慢沉了下去。我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杀了他,在我悄悄潜出游泳馆的时候,有少时片刻的愧疚感,马上就被从此可以和惠君双宿双飞的兴奋冲淡了。但是惠君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她被通知认领儿子尸体的时候痛不欲生,竟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震怒!难道我在她心里还抵不上那个人的儿子的分量?”

我摇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便是她的命,任何感情都抵不上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那是第一次,我在惠君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东西,很陌生,那种东西叫做恨……她恨我?她恨我?”他狂笑,但是痛苦像盘蛇一样纠缠着他的神经。那神情,竟让人不忍……

“我如愿同惠君私奔了。在我们十五岁时没有勇气做完的事,在我们三十岁的时候实现了。可是,我开始做噩梦!夜夜被噩梦惊醒。更可怕的是,我不自觉地说梦话。我害怕极了,我生怕惠君在我的枕畔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因为我每夜喊出的名字,都有冬至。我常梦见他的尸体,永远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那场车祸,其实我觉得像是惠君心里期望的,她想死去。她想离开我,早就这么想了。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害死的冬至,所以她说要回她丈夫身边的时候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这算不算幡然醒悟?

“那你更不该纠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你!何必做鬼惊扰活着的人?”明阳叹气,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啊!”怪异的嚎叫,像哭,又像笑。

“感情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的爱情永远不会开花结果,那女人真的不属于你。你若爱她就该让她安息,你已害死她的儿子,又想害她的丈夫?再执迷不悟,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说了狠话,如一剂猛药。

爱情是场迷局。

无论你爱得怨恨、犹豫还是排山倒海,它都是场没有输赢的赌局,进入这让人痴让人怨的迷雾中就只能冲锋陷阵,是死是活都是自愿。

黎明的晨曦近了。

那鬼没了气焰,那个虚灵样的头颅,软塌塌的皮球状。

心死如灯灭,风一吹,散了。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欲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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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明阳跑出这栋鬼楼时,大森林正在楼下等着。他也说奇怪的话:“我怎么好像做了个梦,看见你们不停地在前面跑,无论我怎么喊都没人回答我,我也撵不上。可是身上这串佛珠一发光,就什么影像都不见了。我就发现自己早已站在这楼的出口外面。”

“嗯。这串佛珠是好东西,好好收藏。”说罢,明阳用力地拥抱大森林,对他说,“哥!我回来了!”

太阳升起,光芒万丈。

惊心动魄的人鬼大战也告一段落,大森林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家去。”

“回家?去哪儿?”我看看明阳。

他坏坏地笑:“走吧!先离开河口。”

“先告诉我去哪儿?”

“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他兄弟两个异口同声。

我的左边站着明阳,右边站着大森林,他俩十分绅士地弯起一边胳膊,我便一边挎上一个,朝繁华的闹市走去。

河口的早晨,一片常态的宁静,片刻便被繁华的闹市嘈杂掩盖掉。做生意的小贩们像河水中的游鱼一样争先恐后。越南的女人们更是辛勤忙碌地奔波着,扁担碰撞,清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三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唤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走吧!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坏事。”明阳冲大森林挤挤眼睛。

“你能做什么坏事?”我问他。

他却冲我干笑:“我们去吃粥,云南的粑粑你试过没有?还不错。”

坏小子,总是转移话题。

我们在一个小摊前喝一种玉米粉做的粥,河口方言叫苞谷碜儿,看上去像猪食儿,但是吃起来还不错。粑粑其实就是一种鸡蛋煎饼,明阳超常发挥,一个人吃了三份。当他拍拍肚子站起来对我说:“吃饱了,我带你去玩吧!南溪河与红河交汇,一清一浊,一蓝一红,径渭分明,一水两色,你肯定没见过。”


别胡闹了。”没等明阳说完,大森林就打断他,“先回家吧!以后想去哪玩再出来就是了。”

我冲明阳吐吐舌头,他冲大森林耸耸肩膀。唉!这两个人真是天壤之别,我笑称:“你们两个才是径渭分明呢!”

明阳用筷子敲我的头,大森林依然酷得一塌糊涂。

他把宾馆的钥匙交给我:“你先带明阳去宾馆休息吧!我去办点事。”说完就和我们分开了。看着他消失在人海中。明阳忽然问我一句:“狄珞的脸怎么了?为什么总遮挡着?那么大的墨镜不适合他。”

这个问题搁浅在心里,我也想知道。


回到宾馆后明阳把冷气开得很大。我说:“喏!这是大森林的房间,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隔壁。”

哪知他扳过我的身子,咚一声,一起栽倒在床上。

“干什么?”我蹦起来,又被他钳住:“别动!困死了!好好睡一会儿!”

跟鬼斗了一夜能不困吗?我竟然也睡着了。

大森林回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屋里阴暗下来,昏黑一片。他推门进来,我像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四目相对,竟有些尴尬。“我们……太困了,就睡着了。”

大森林没有说话,明阳好像发梦一样问一句:“狄珞,签证都办好了吗?”说完他就坐了起来。少爷就是少爷,马上按铃叫服务生:“把房间收拾一下,送三份晚餐上来。”

前台小姐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餐厅,所以没有安排晚餐。”

明阳斜着眼睛看看大森林:“这是什么破地方?”

“边境小城,将就一点吧!”说完他对电话里说,“随便吧!送三盒快餐。”

“没有。”

“泡面总有吧?”大森林也不耐烦了。

对方知趣地挂断电话,大森林把几个红红绿绿的本本递给明阳。

“你可真有办法,这种小地方也办事神速。”

我去开灯。手摸到开关的瞬间,看见一道白光,像狸猫一样迅速地朝走廊尽头闪去。我侧出身子快速从门边滑过去看,可是楼道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闭目镇定一下,心跳渐渐缓下来。

“怎么了?”大森林问我。

我勉强对他笑笑:“没事。”

“什么时候的飞机?”明阳问。

“明天一早,先坐火车,再转机。”大森林说,“我去柜台再定一间房。”

“不用了!”明阳上来一只胳膊挎上我的肩膀,“我俩睡一间,你去睡若惜那间吧!”

“啊?”我把头甩得像拨浪鼓,“大森林!你快去定房间!”

明阳俯在我耳畔轻声说:“夜里你再见鬼了怎么办?”

我的心猛一下又提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吃泡面有点滑稽,尤其是大汗淋漓吃得稀里哗啦的。明阳吃得最快。他吃完我问他:“你饱了吗?”他拍拍肚子:“好像还差点。”

“出去走走吧!”大森林放下泡面盒,看看手表,“现在才八点多,该有夜市烧烤了。”

他说完烧烤这两个字,我看见明阳的喉头明显动了一下。

“你好饿吗?”

“嗯?”他傻傻地看着我。

“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他居然会脸红:“你在观察我?”

“才不。”

“那不是饿,小姑娘,那是馋。”

不管怎么说这泡面是吃得索然无味了。我们三个一行出了宾馆,突发奇想都想坐公交车。“那就坐呗!”明阳拉着我上了一辆巴士。

我问他:“还没看车牌,怎么知道在哪一站下车呢?”

他满不在乎:“想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吧!反正有狄珞跟着的,肯定丢不了。”

我撅起嘴巴对他说:“明阳你是个坏孩子,被大森林宠坏的孩子。

“对!”他还是满不在乎,“我还可以更坏。不信你晚上别睡觉了,好好观察我。”

我登时涨得一张脸通红,他却得意地大笑:“狄珞,你看哪个地方顺眼我们就在哪里下车哦!”

我突然发现三个人搭公交车也很有趣。我把两只手分别插在他们的口袋里,这两人就一左一右好似哼哈二将一样将我夹着,他们的另外两只手抓着吊环,我就什么也不用扶了。正当我为这小小的得意咯咯笑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我看见正对面的玻璃窗上出现了大大的螺旋花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再扫视一周,所有的玻璃窗上全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螺旋花纹,一种龟裂痕迹,车子开始颠簸起来,玻璃窗随时都会破碎掉。我小心紧张地盯着窗,心脏跳动剧烈。

突然,风刮车皮阵,整块的玻璃咣当一声碎掉,纷纷向车内扑来。我惊叫一声向后躲去,可是动不了,身旁的两个人把我牢牢夹住。

“小乌鸦你怎么了?站好啊!不然会摔倒。”明阳的声音,他正在紧紧攥着我,纹丝不动。

我惊恐地回望他,再转头看看大森林,他也奇怪地看看我。再看那些窗户,全都完好无损。我有种腿软的感觉,身子瑟瑟发抖。

“我找个座位你坐下吧!”大森林松开我的一只手,向车尾部看看,“那里有空位,你去那边。”


“我不,”我仍紧张,“要站我们三个一起站,要坐也是,我不和你们分开。”

大森林温和地笑笑:“那就等有人下车吧!”

车子继续前行,我已经笑不出来,面色苍白,头晕目眩想往一个东西上靠。车子戛然而止,我被惯力冲得载向大森林,他却谨小慎微地将我扶正。明阳喊道:“小乌鸦快来!后面有一排空座位了。”

我们三个坐在最后一排,跟着汽车有节奏地晃荡。我的左边仍是明阳,右边仍是大森林。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或者说是我握着他们一人一只手。我呆呆地盯着脚面看,视线下垂四十五度角,直到感觉自己握着的两只手变得好硬,渐渐没了温度。我正奇怪呢!转头看看明阳,再看看大森林,惊得浑身颤栗。

他们怎么全都变成了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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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向车门奔去。随即两只有力的大手分别从左右两边同时伸出抓住我,有人同时喊道:“小心啊!抓稳了别颠出去。”

声音好熟悉。

我回头,又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木头。

我被扶回座位,明阳的胳膊绕了一圈环住我的腰:“我得把你抓紧了,太让人操心了。”大森林笑笑,松开了我的手,向靠窗的位置移了移。

我却嘤嘤地哭了。

这是怎么了?

未到做梦时,怎么梦魇就出现了?真可怕!

“只是颠出去了,幸好没摔着。”明阳笑呵呵地拿纸巾给我,我却抽搐个不停。刚才的幻象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吗?为什么同为鬼眼的明阳看不到呢?

车子再停时,大森林示意我们下车。

“来尝一尝云南铁板烧喽!”

“绿茶烤肉嘞!”

“正宗的化骨鱼烧烤,烤粑粑、马铃薯串串嘞!”

叫卖声和烧烤的阵阵浓烟一起飘得很远,风一吹,站在公交车站也能闻到。明阳肚子里的馋虫八成在造反了,抓着我就往烧烤摊上跑:“老板!我要火焰牛肉!多放辣椒!”

我有些难为情地拽他的衣角:“你吃得好多!”

“什么都可以作假,只有肚子不可以。”

“你这样子真不像个少爷。”

“你也可以把我当乞丐。”他倒从容,“王子和乞丐没有区别,肚子饿的时候都会大叫。像这样——老板再来三扎啤酒,要冰的。”他的吼声中气十足,大有帕瓦罗蒂的风范。

我小声对他说:“我还不会喝酒呢!”

“哪有人出娘胎就会的,学嘛!”还是不客气,抓了一把烤好的羊肉串塞给我,“快吃!你太瘦了!女人要丰满点哦!”

我还未来得及腾出手来教训他一下,已经被一扎冰啤冻了手:“好凉。”

大森林伸手过来要端我的杯子:“不会喝就不要勉强了。”

明阳却说:“小乌鸦!人生有太多没有尝试的事情是个遗憾,你试试,没准你会爱上冰啤的。”

我面前站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冰,一个是火;一个恪守成规事事谨慎,一个狂放不羁热情豪爽。手中的冰啤已经渐渐和手的温度融为一体,我却犹豫着。这一次我决定听明阳的,像他那样喝了一大口:“好苦!”我挤着一只眼睛念道。

明阳哈哈大笑:“多喝几口就适应了,酸甜苦辣都尝尽了人活一辈子才值得。”

我再试着小口小口地抿,果然感觉到一种回甘和淡淡的泡沫清香。

“好喝吧?”明阳毫不忌讳地大口吃肉,从火板上切了大块儿递给大森林。

可是大森林接过托盘拿着烤牛肉到一边去了。

我问明阳:“他是不是生气了?”

“哪儿能呢!总生气不气死了。”他才不理会,把烧烤摊老板换下来,自己站上去烤肉串去了,嘴里还哼着一首熟悉却叫不上来名字的桑巴。我笑他:“你真像个乞丐王子。

“你的评价很高嘛!”他乐得很,像喝了二斤烧白一样摇头晃脑唱个不停。

我回头看大森林的背影,为什么总是踽踽独行呢?他像个贵族,但是个贵族乞丐,总是落寞寡欢,和欢乐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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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烧烤夜市旁边是商贩云集的小商品夜摊,明阳拉着我闲逛:“你们女孩儿就喜欢在这种跳蚤市场淘小东西。”

大森林在后面跟着,沉默不语。

“物美价廉不好吗?”我回问他。

“好!但是你若去参加上流社会的聚会,我会把你打扮成女王,让你受万众瞩目。”明阳说,“让大家好像看烟花一样仰起头看你,赞叹不已:哇——真美!”

“我不喜欢,”我说,“只为了被人赞美穿得漂漂亮亮有什么意思呢?生活简单才最快乐。况且烟花虽美,消逝得太快了,我可不希望我的人生也是一眨眼就衰败,那可比昙花还惨!”

“哇——说到人生了,”这个没正经的,他伸直胳膊画了好大一个圈,“好大一个话题哦!”

而我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马蹬、烟斗、兽皮布囊这些东西上了。真稀奇,这是小摊老板收集当年马帮随身携带的各类小物件。我们仿佛重拾了散落在悠远历史繁杂角落里的点点碎片。

“回去吧!”大森林劝道,“明天要早起。”

瞧,他就是这么个守规矩的人。

我们向来时的方向走,我却对坐公交车产生了恐惧症。明阳推我上车,并在我耳畔说:“其实我方才也在车上看见了些奇怪的事,我想你也看见了。”

“啊?”我惊讶地抬头。

他正冲我傻傻地笑。

“你看见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俯在耳边的声音好像魔音:“我看见你坐在我旁边时变成了块儿木头。”

“嗯?”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也看到了?我也变成了木头?“那你怎么没叫?”还看上去镇定自若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他冲我眨眨眼睛:“是不是一直有个鬼跟着你?”

我点点头。

他却笑:“那我告诉你破除障眼法的秘诀。”

“嗯。”我乖乖地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说:“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慌张地后退,脸蛋儿顷刻间红得不像话。

他却很认真:“我说真的,假象骗得了眼睛骗不了心,只要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旁边坐的是我心爱的女孩儿,所有障眼法都会自己破除的。”

那我……”我会害怕慌张,就是因为我相信了眼睛看到的,反而心盲了。

“嗯!”他摸摸下巴重重地点点头,“你如果心里默念着,我爱狄明阳,那你看见的肯定不是木头。”

这话听来不可思议,但是琢磨一下好像很有道理。是呀!假象骗得了眼睛骗不了心。一切都是心魔作祟,原来最强大的是人心,只要你心有所想,不论千难万险,总能冲破阻碍。

侧目偷偷地看一眼大森林,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休闲帽扣着,靠近车窗在打盹。我们说的话他一定听不懂,这时候他和我就好像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谁也靠近不了谁。

这一夜过得安稳,倒没有再见鬼魅。早晨坐火车到昆明,再转机去香港,之后转去欧洲。大森林似乎已经安排好一切,计划周密,只吩咐我们该转哪个出口,该去哪个候机室。明阳根本漫不经心,我却是一路张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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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5 21: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办法,就好像乡下妞进城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到香港机场,瞠目结舌地感觉就是:大。到处都光可鉴人,明亮堂皇。候机厅内绿树红花,莺莺翠翠,浓郁芬芳。候机楼从中间把机场分成两部分,明阳拉着我进了左边的国际航班停机坪。登机闸口共80个,免税店更是林林总总繁茂齐全。

我在候机,没有别的事可做,广播里反复出现一句话,我就学来好玩儿:洒够好杂口(十九号闸口)。

明阳把绒线帽子扣在脸上睡觉。候机时小憩一下无可厚非,可他偏要拿我的腿来当枕头,实在有些作威作福。我把他的脑袋搬起,腾开身子,像抱了个古董花瓶一样把这贵重的脑袋轻轻放在座位上。

“哪儿去?”刚要跑就被他勾住了单肩包背带。

“洗手间。”

他闭着眼坏笑:“去吧!领导批准了。”

走过几个免税店后面去找洗手间,忽然看见大森林在拐角处打电话。不是我有意偷听,可有些话还是传进了耳朵。他正在以肯定的口吻说:“……放心!我保证把他们都带回来!一定不会出差错!”

这种说辞令人担心!难道电话另一端真的只是律师吗?

我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再抬头看镜子。

不可思议的画面又出现了,光滑的镜面里出现了影像,就像是六十年代的那种黑白电影。

一个穿水蓝色裙子白色衬衫的女孩儿,她只有大片后脑勺对着我。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背景有很多杂物,包括篮球排球和一切球具器械,是个储物室。没有声音,就像一场哑剧。女孩儿似乎在哭泣,因为她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她和那男生说话,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刀,狠狠地朝自己手腕上划去。我看见血浆飞了出来,男生的瞳孔突然睁大,却站着没有动。女孩悲愤地倒地,倒下之前她竟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让我如被雷击,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张回首的容颜正是小芫。

完了,这鬼又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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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8 20:5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完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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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9 01:5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真长,累死我了
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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