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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irror

《鬼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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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去了。”我答他,“窑洞里关的姑娘们已经回家了,还有些被卖到山外的,在追寻下落。梅雪家没有别的亲戚了,那孩子怕是要被送去孤儿院了……”

他沉默着,把头垂得很低。

我继续说:“梅雪家传的那面镜子,有专家给验过,是民国时仿造的赝品,并不是真正的汉代孤品……”

“我是问……”他忽然把头抬起,“你去西山北面看过那座孤茔了?”

我注视着这道目光很久:“看过了,那坟茔很惨,雨水冲刷过,尸骨没有入殓,白骨都暴露出来了……”所以大黑能拣到那样的人骨。

他看上去十分难过地用两只手捂住半张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泣,他手背上的层叠皱纹像极了黄土地的沟壑。

“大伯,你该告诉我,奶奶屋里的那副棺材是怎么回事,棺柩终要入土的,如今那人已过世七日,它不能永远摆放在那里。还有西山北边那座孤茔是谁的?你不希望它永远都是枯坟野冢吧?”

他那张姜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卷曲的指甲插进头皮之中,痛苦地回忆着:“良嫡死了之后,你大妈给孩子的父亲发了份电报,说小孩子太顽皮,滑进了村口的大河。第二天,他们父女俩就出现在村口。孩子的父亲连歇也没歇就跳到河水里去寻找,夏天多汛期,才一个中午河水就暴涨。等到村民们从河下游发现这个人时,他已经被泡得发胀了。梅雪听说父亲死了,发疯一样冲到河边。她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草席不够长,她父亲的那双脚露在外面,像个发面馒头一样苍白肿大。她哭哭嚷嚷着求乡亲们帮她把父亲入殓下葬,你大妈满口答应下来。我还奇怪了,她小气了一辈子,头一回这么大方,一副好棺材也要不少钱。按村子里的旧习,成人都要过头七,你大妈虽然一万个不情愿想把梅雪的父亲早早埋了,但是村里人都说,人刚死时有魂在附近,要安抚后才肯走。她一天之内就弄来了一口棺材,把梅雪的父亲入殓。可我一看便知那棺材从哪来的。那是她和贩子去西山把梅雪他娘的坟给掘了,把那副劣质棺材扒出来的。我问她,梅雪她娘咋办?她说给安置在西山北面了。那北面平时就没有人去,还没有冢,谁会安葬在那里。我知道她肯定是把人给抛尸了。可我胆小,不敢说她,任着她更加胆大,把梅雪也卖给了贩子……”

我明白了。起身告辞:“大伯你保重,我走了。”

他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只说:“他们一家人该合葬了。虽然不是舍卜坡的人,但是西山坟冢里会有他们的家,我会好好安葬的。”

“闺女!”他站起来叫我。

我回头。

“咱家那院子里真的有鬼吗?”

我冲他笑笑,指指太阳穴:“鬼在这里!”指指心脏,“这里!心里的鬼才折磨人。”

他又叫住我,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小心啊!那帮贩子手里有枪的。毕竟还有漏网的……”

我冲他点点头,宁愿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事实上,人比鬼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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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身上有一张银行卡。虽然我不记得是哪里来的,但是我知道,这曾经是属于明阳的东西,开户主是狄明阳。我轻易不用这张卡,除非迫不得已、事情紧急。我跑到县上去取了几千元现金,请村里的老寿材店做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棺材很大,大到足够装四个人。

棺材做好后,我请村委会的干部帮忙把后院枣树下的尸体刨出来。起初他们不愿意,我说,躺在这里的人是冤死的,若不合葬,只怕冤灵不散,这村子百年之内不得安宁。村民一听,马上动手。

大吉普问我在找什么宝贝:“听说过去的地主家都把金罐银罐埋在地下,是不是我一铲子下去就能翻出几个金元宝?”

我冲他诡秘地一笑:“不!这树下埋的是两个孩子。”

他一怔,差点晕倒。马上又认为我是开玩笑:“傻子才会当真呢!你又逗我!”

可我谁也没逗,树下的土层被掀开,渐渐露出一颗人头,小小的,少年的头,因为土地湿气的腐蚀和被树根茎叶的吸收,遗骸已经腐烂了多半,脸上的皮肉松垮,难以辨认是哥哥还是弟弟。

呜——

大吉普跑去一边呕吐。苹果也吓得一怔:“若……若惜,这是谁?”

我不忍看,走出院子:“是个可怜的男孩儿……”回头望一眼大吉普,“你别吐了,如果这孩子还活着,有一天他也可以像你一样长大成人,可以上学,还可以恋爱……可惜这些权利都被剥夺了……”

村子里有几个好心的青年来帮忙,他们把奶奶屋里的棺材连同装了小兄弟俩的大棺材一起抬上了西山,开始凿坑。我对他们说等一等,北边还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她一定想和她的丈夫孩子团聚,我们去把她请过来吧!

终于合棺了。

一声长且悲怆的号子喊过,众人开始培土。我忽然发现伸手填土的人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多……

山下还有人不断地往山上来,都扛着铲子。有些青年在填上土之后对着坟冢毕恭毕敬地鞠躬致谢。我问他们谢什么,他们说,听说了蓝家闹鬼的事情,多亏了这些冤灵,解救了受难的活人,他们的姐妹才得以回家。

苹果瞪大了眼睛问我:“若惜,你家真的闹鬼吗?”

我正要回答,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远处望着我们。大风吹来,那些虚影出现了水波涟漪一样的裂纹,渐渐消失不见了。

我拍拍苹果的头:“嗯。有人害怕鬼存在,还有人希望鬼出现。鬼可以检验人们的道德良知,这鬼生于心,心正了,自然不怕鬼。”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她用肩膀耸耸旁边的大吉普,“你听懂了吗?”

大吉普摇头。

我冲山下伸个懒腰,快要开学了,回学校去吧!新生活也要开始了。

苹果和大吉普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嗯,嗯,可不是吗,这一趟来感触最多的就是肚子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俩。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饿啊!”

“走啦走啦!”我像领导一样挥手示意,“看谁先跑到山下,今天晚上就吃他做的饭!”

话一说完两个人就蹿出去好远。跑着跑着苹果突然停住:“不对哦!若惜你忽悠我们呢,谁先跑下山谁做饭呀?”

我冲她呵呵笑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还没到山脚就听见了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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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登时懵了。

哪儿来的枪声?

我跑得太快,身子一下子冲出了蒿草群,暴露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面前。

瘦子?我一眼认出了他,那个住在西屋的人贩子!

不对!瘦子已经被抓进局子里去了,怎么可能再跑出来作恶?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先跑再说啊!转身想往山上跑,已经来不及了。那伙人冲上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是这丫头告的密!我今儿掐死你,算是为我兄弟报仇了!”瘦子咬牙切齿地用力勒我。我这才认识到,此瘦子非彼瘦子,他们是双胞胎?长相一样,声音不同。

大伯说得没错,这帮贩子里还有漏网的,我太大意了。事到如今他们恐怕要争个鱼死网破。

“二瘦子别着急!”有个秃头男人过来拉那双卡在我脖子上的手,“我们回来中埋伏了,这附近藏着,先把这小妞做了人质再说!”

瘦子终于松了手,架着我往山上拖。我的咽喉被卡得差点背气,咳嗽的声音像铜锣一样沙哑地猛响。我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别执迷不悟了,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要回山上那窑洞已经不可能了!”

“你胡说啥,”瘦子两眼快要喷出火来,“再罗嗦老子崩了你!”

一帮亡命之徒,可惜这份至死不渝的精神没有用对地方。

我看见山上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下来,知道那是苹果,他们后面应该还跟着大批村子里的年轻人。再扭头看一眼山脚下,已经有人跟上来。

“妈的真死磨硬缠!”瘦子把我推向那秃头,转身反手射击。

嘣——嘣——嘣——

巨大的枪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们还击?那么说山下盘踞的人应该是便衣了。

果然瘦子冲山下大喊:“老子手里有人质!谁敢再上来,我崩了她!”

贩子们鸣锣开道,们有所顾忌,渐渐落后了。瘦子蛮横地吆喝着,不屑一顾地冲着山下小便,以示鄙薄。

我看见山上树影后面离我只有数十米远的苹果正在向我冲过来,就知道不好,这丫头要奋不顾身做傻事了。我见瘦子正在提裤子,秃头和其他几人邪佞地敞怀大笑。我一咬牙,冲瘦子猛冲过去,他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向山下滚去。其他人惊慌地伸手去拉,我趁乱急忙向一旁的蒿草堆里跑,心想只要跑到另外一条岔路就肯定能阻挡苹果过来,我们一起逃掉。

可是未等跑到另一个坡道,我就听见身后枪响了,靶子的中心正是我。

响声震天。''

我的耳膜受了刺激一般瞬间失聪,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黄土地离我真近。

的确!我摔倒了!膝盖痛得站不起来。子弹擦着我的头发飞奔过去,我能感觉到心跳剧烈得无以复加。可是眼前好像换了一番天地,不是黄色的蒿草,不是熟悉的黄土。面前出现了整齐的竹棚一样的房子,房子距离地面还有垫高的二尺夹层。这是哪儿?

转眼间一片大火,把屋顶都搅和进去,空中像是腾跃起了一条巨大的火龙,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它的饲料,只要是它所到之处都付之一炬,变为焦土。有人冲在我面前,我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挂满眼泪却满眼愤怒。她手中的枪正对准我的头,黑洞洞的枪口“嘭——”一声崩出一颗火种……

只一瞬间,有个黑色的物件飞过来挡住了我。在我看清楚之后,心肺痉挛地疼痛——大森林!?

“嘭——”

震天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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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身边的土地在震动,有几双脚奔向我身边,有人骂骂咧咧地喊叫:“杀了她!妈的早该崩了她!她把瘦子给害了!”

我眼前的大森林瞬间消失了,一切又恢复成了舍卜坡的西山,黄土,黄草,灰头土脸的人,奸诈邪恶的贩子

一支枪顶在我的脑袋上,子弹已上膛。我知道,这下——完了。

嘭——嘭——

铁砂飞出。

枪声不绝。

待到枪声息了,四周安静下来。我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恙。

咦?

再看看四周。贩子们倒了一地。

们迅速地扑上来按住还在挣扎的贩子,看见了趴在地上的我:“你没事吧?”

我爬起来,脑袋发懵,但还知道用力地摇摇头。

“没事就好。这群人我们已经跟踪了几天了,他们身上带枪,是一极危险分子,若有一线机会可以解救人质,我们就可以当场将他们击毙。”有一个年轻的话特别多。

他身边的便衣叫他:“快走了!收队!”

我看着们压走贩子,坐在地上仍在发愣。苹果惊魂落魄地冲下来,扑倒在我脚边:“若惜!”她呼吸急促,紧张得牙齿打颤,“你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大吉普也冲了下来,土坡太滑,他没刹住车,直接摔倒坐地,爬着过来问我:“你伤哪了?”

我怔怔地看着苹果:“如果我真的受了伤,那一定是死了。那些都是真枪实弹。”

苹果照着大吉普的腿肚子狠狠踹过去:“都怪你!刚才死拽着我。”

我挡住她:“不!我得谢谢大吉普,你知道我看见你要冲过来多害怕吗,我得谢谢他拦住你……”

“若惜!”她抱住我的头大哭,“我们回学校吧!马上就走……这里太可怕了……”

我拍拍她的头安抚她,自己却忍不住眼泪倾泻:“苹果,我想起来了……我的断了层的记忆……大森林……死了……”'

“死了?”她懵怔着,眼睛像灌了铅水一样沉。''


我愣住。

怎么忘了?大森林也是苹果情窦初开仰慕的对象

“死了?”她的嘴唇上下颤动,眼泪淌了出来,“我以为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我以为你们会幸福……”

大吉普怔怔地愣在一边,有点尴尬。''

我们两个人抱肩哭泣,没人顾得上搭理他……

我走的时候,奶奶的院子空荡荡的,大黑也不在了,大妈把我关进佛堂的那天,它就被瘦子做成了狗肉火锅。空了的奶奶家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树上的麻雀不识忧愁地叫唤,河里的鱼还在肆无忌惮地交媾。我们乘坐长途客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整个村庄渐渐隐没在夕阳的残红里,也变成了一片血红。我回头,似乎看见村口那棵老槐下站着一个影子,努力看清楚了,是老郭叔。他朝我这边用力地挥舞袖子,那袖子也像气泡一样渐渐消失。我知道,舍卜坡,我可能真得与你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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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旅途劳累,苹果趴在大吉普肩膀上昏昏欲睡。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在吭哧作响的汽车的玻璃上留下忽闪忽闪的光晕。我还没有睡,夜里的一丝凉风让我清醒起来,就托着下巴望着窗户外面黑糊糊的景发呆。

忽然,我发现玻璃窗上印着一个人影,像是要从外面跨进车里来。我高声喊司机停车,路上有人。

车子戛然而止。

售票员跳下车去看了一圈,上来后满腹牢骚:“你看花眼了吧,哪儿有人?一个鬼影儿都没瞧见。”

没人?

推开窗户看看,后面的确没有人影,黑漆漆的,空旷安静。视野里除了一条土路,就是茂盛的野草。

“开车,开车!这不是耽误事吗,有啥好看的,没人搭车。走喽!”售票员冲司机吆喝一嗓子。

车门关上,车子又在饶有规律的吭哧声中前行。

我把车窗关上,坐定舒了口气,可能是我眼花了。把身子往车座后靠一靠,也想打个盹,睁开眼睛天就快亮了。长途客车像老黄牛一样行走,我们都睡得迷迷糊糊。我在半合的眼帘缝隙中似乎看见了玻璃窗外有影子在动,心里猛地惊了一下。睁开眼一看,玻璃上映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年纪估摸有二十左右,头顶黑发浓密,面色苍白,水洗发白的衬衫,蓝色牛仔裤,平常的的学生打扮。但是那张脸看不清楚,似乎是车子颠簸的缘故,玻璃上的虚影越来越模糊,晃着晃着便不见了……

我惊诧地从座位上蹦起,把身边的一个女人惊醒了。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相朴素,穿着米黄色短袖褂子,黑色休闲裤,除了手里紧抓着不放的一个提包,没有别的特征。我和她对视一眼,有点尴尬地笑笑,继续打盹。

车子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我旁边的女人嗖地跳了起来,口中大喊:“别走!抓坏人啊!”她的手习惯性地向旁边乱抓,抓住了我的袖子,撕扯得厉害。我被她声嘶力竭的喊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莫非这女人精神有问题?

她醒来时我的衣袖已经被揪扯成了麻花,周围的几个人也醒了一片:

“嘛事儿?吓我一跳,还以为见贼了呢!”

“嗨!小心点没错,弄不好这车上还真有小偷呢!”

“管好你自己吧!我看那位女同胞是做了噩梦了……”

几声嘈杂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我扭头看看,苹果和大吉普还睡得正香,看来是累坏了。

“对不起呀,小姑娘!没留神,扯着你了,看看,真不好意思,把你扯得可够戗,你没事吧?”女人对我抱歉,没有恶意。

“没事,你做噩梦了,又不是故意的。我回去自己洗洗就伸展了。”我冲她微笑。

女人双手颤抖着,从小包里掏出几颗药丸,填进嘴里。我递水瓶给她:“吃药吗?就水顺一下吧,干咽多难受啊。”

“谢谢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我的水瓶。

“我不是坏人,不会在水里下药的,这是我自己喝的水。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我把证件掏给她看,让她宽心。

女人的额头鬓角都在冒汗,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你吃‘白云山’,有心脏病吗?”我看着她手里小小的白色药丸问她。

“以前没有,我家出了事以后就有了,心肌梗塞。”她看起来还是挺难受,左手一直捂着胸口,“我仰一会儿就好了,胸闷。”

“那可要注意了,这不是小毛病,再做噩梦,就更不好了。”''

“没办法的事,这噩梦天天做,做了七年了……”她脸色渐渐舒缓点儿,却还是苍白得没有颜色。

“七年?”我左手接过水瓶,她右手拿着我的学生证看。

“你……跟我弟弟一个学校,他是物理系的。”她的手抖得厉害。

“你弟弟?”

“对,我唯一的弟弟。他要是活着,现在该成家了……他走的时候,才二十一,”她在我脸上搜寻着什么,“真年轻啊!就像你这么鲜嫩嫩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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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4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知半解:“你弟弟……生病……没了?”

“不是,不是生病……是被人害死的。”她眉头紧锁,难受得厉害。

“你别说话了,看你这么难受,胸口又闷了吧?”

“唉!难受啊!我做了七年的噩梦了……七年,每天晚上的梦里,我都梦见弟弟浑身血淋淋地站在我床头。他怨我,不用说话我都知道,他心里那个声音在喊:姐啊!你还不给我报仇啊?我等得苦啊!我死得不甘呢!可是七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找着凶手……”

九月初,开学。

校园里还是一番盛世太平,像个娴静的女子,安逸且优雅。梧桐的叶子绿了又黄了,脚下偶尔能踩到干了的银杏叶,鼻息中时不时还能沁出桂花的馨香。嫩黄色的金鸡菊、红色的火炬花、蓝紫色的飞燕草,透出浓艳而清亮的颜色,一派欣欣向荣。

我走在林阴道上,抬头仰望枝叶的枯荣,树梢的鬓角渐渐染上斑斓的黄霜。秋的黯然叫人心疼,这个季节本是收获的,我却失去了很多。

我已经记起了暑假里发生的一切,那是个蛮火烧着了睫毛的夏天。

我想淡忘,可是偏偏苦味儿钻进了脾脏六腑,难以拂平。

世界之大,我无家可归。

“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苹果已跑到我身后,她手里端着两个硕大的饭盒,“闻闻看,香着呢!这是金针菇牛腩,这是烧茄子和糖醋花鲢。别傻愣着,快帮我拿呀,俩饭盒好重呢!”

我赶紧伸手接着。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学五食堂的伙食改善了,以后咱们不去学四了,谁让他们牛鼻子烘烘吊脸子呢。转到学五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你跟我转移阵地,肯定没错。”

她还是一脸的阳光灿烂,笑得咯咯响,腮帮子粉扑扑的。

我该庆幸,没有家,还有朋友。

只是朋友也有自己的空间,不能总陪着我。周五傍晚,宿舍楼下的一声口哨响,苹果就像四条腿的兔子一样蹿得飞快——约会去了。

我趴在窗台上向外看,白桦树下多了很多缠绵的情侣,大学校园里谈恋爱的人不少,还是单身的不是泡自习教室苦学备战考研,就是上学生会安排的所谓联谊舞会学交谊舞去了。再来就是满眼的“绿蚂蚱”。

新生入校,军训是热门。

窗台下整齐的军歌口哨:“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

那是开赴食堂集体打饭的哨子,新生们嗓音辽阔,透着蛮和憨,纯真质朴。我也经历过那样难忘的时刻,早晚的跑操成了笑声最多的乐事。一个宿舍里经常会有穿错鞋子的笑话,脸盆打架争一个水龙头。可是现在太安静了,我的宿舍,安静得只剩下空气。

我抬头看看屋顶,灯绳摇晃着游来荡去。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早该送电了,怎么会没有亮灯呢?打开房门出去,才发现楼道里也是黑灯瞎火。

“今天不供电了吗?”我问隔壁的室友。

“好像是变压器坏了,有人在配电房修吧!”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吗?”

“是啊,没事出去溜达溜达吧!大夏天的,屋里多闷啊!”

“谢谢你!”

“不谢,顺口说的。若惜你该出去约会啊!像你这样水灵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没有男生约呢?”隔壁的女孩儿说着话带上门也出去了。

我知道她要准备考研,公用教室里不会停电的,就算变压器坏了,学校也会用发电机先给教学楼供电。

我收拾几本书,摸黑走出楼道,向光亮处的十号楼走去。

十号楼,曾经的鬼楼,我曾在那里邂逅了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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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号楼的老教室。

课桌已经陈旧,木头边缘被磨损得掉渣,但是我喜欢,摸着硬邦邦的扶手心里塌实,宁静的校园生活让人心里舒坦。

我面前放的是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和惠特曼的《草叶集》,却愣了许久没有翻开一页。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像是晚间节目播放完毕之后电视机上出现的雪花点,哗啦哗啦的忙音,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同学,有多余的笔吗?借我一支用用。”旁边的男生向我借东西。

我迟钝地转头,没有答话。

“我的钢笔没有墨水了,能借你的用用吗?”他满脸堆笑。

我没有回答,本来也没带钢笔。

“我带墨水瓶了,借你用。”身后坐的女生热情地伸出手,递上来一瓶炭素墨水。

“靠,公用教室里也有人带墨水瓶子。”男生一转过身去,温和的口气马上变了。

“我每天都来。”女生回答。

“那可不,就你这一脸麻子相,铁定没人追,不每天来泡教室蹲点,你也没地方去呀!”他的冷嘲热讽叫人讨厌。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好心借你用……”

“谁叫你好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泡妞关你屁事,你来搀和……”

我拿起书本直接出了教室,身后的争吵,不想理会。校园也并非是清净地,还是有道貌岸然的人和乘伪行诈的事存在。我想起了大吉普曾经调侃的一句话:人生处处是江湖。

哪儿都不平静。

十号楼的后面是一片灯光球场。晚上有四盏高大的照明灯,不仅照亮了南侧的篮球场,连北边的足球场也照明了半个。恋人们无处不在,足球场上也有不少成双成对的人席地而坐。

只有四个篮球架的小球场上,还有人为了争夺股掌间的那个球体兴高采烈、呐喊连连。篮球砸到水泥台的地面发出砰砰的撞击声,还有小小的回音,盘旋至半空中慢慢散了。我抱着书本傻愣愣地站在场子边上,看着修长的手臂投进了漂亮的三分球,心里忽然激动起来。迈不开矜持,那声叫好终究没有冲出羞涩的嗓门,可是我的眼睛湿了。忽然发现,那个投篮的修长身影转过身来后变成了明阳的面容。我的心快要蹦出了心房,那是他吗?

那个明媚的午后,我在草地上坐着,看着明阳挥汗如雨地奔跑在篮下。没有人跟他玩,他自己假想出防守逐个突围,上篮,扣球。一连贯动作,舒展漂亮,没有半点磕绊。他在阳光下笑,咧开了薄嘴唇大笑,金灿灿的睫毛上挂着汗珠,跌落下来打湿了手背。篮球滑出了手掌,冲着我就飞过来。他慌了,冲着我奔跑,一掌拨开运动弧线中的球。

我没有吱声。

他只是抿起一边嘴角笑笑:“我习惯自己玩了,你要是会打就好了,以后可以跟我一起玩儿。”

那是在狄家别墅的最后几个太平日子……

“当心!球过去了!”有人冲我大喊。

待我回过神来时,球已飞近。

方才那个投篮的修长手臂使足了劲飞过来拨开球……

我愣住,看清楚了,他不是明阳,一个满头大汗的有点憨直的陌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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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50:4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没事吧?”他问我。那只飞出界的篮球已经被他夹在腋下。

我摇摇头,木纳地离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明阳像个外星人一样突然地来,又突然地消失。只有我这样的傻丫头会愣头愣脑地期盼他会像孙悟空一样从天而降。

“你真得没事吗?”“长手臂”还在问。'''

我停住脚,忽然回头,傻傻地问了句:“你可以教我打篮球吗?”

“你想学?”'

“嗯。”我点头

我想学会,以后真的可以陪他玩儿,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身在何处。

那你想学什么呢?三步上篮?运球?防人?过人?”

“什么最直接有效?”

“当然是得分才有效。”他乐了。

“那好,我就学投篮,你能教我吗?”

“好说,好说。”他抓挠自己的后脑勺,很腼腆。

“莫言!你好了没有?还玩不玩啊?”他后面的那些哥们儿在篮球架下叫嚷,也有人吹哨子,“自己一个人唱好戏去了,也不管兄弟们了?你倒是吭一声啊!别叫我们傻等着。”


“等什么啊!就你傻,人家吃馍,哪有你喝汤的份儿?咱们还是回寝室睡大觉去吧!说不定梦里还能飞来什么艳遇。”人们哄笑一团,互相调侃,一溜烟全散了。

“你别介意啊!我们一个宿舍的兄弟,玩笑开惯了。”他解释。

“你叫莫言?”

“是啊!我们宿舍我排老八,谁都能欺负我。上次就……”

“你教我投篮?”

“教啊!”

“现在开始吗?”

“呃?好啊!”

我无心去关注这个叫莫言的人的生活,只想学会投篮。我开始渐渐明白,除了狄家兄弟,我已经不希望再有人走进我的情感天地

“看我的手,双手把持住球的两侧,力量的支点在十指上,手心是中空的,把球抬起在自己的眼睛前上方,向上抛。”他很认真地教,虽是昏黄的灯光下,也没有半点疏忽。

“不是向球篮方向投吗?”

“先不要管投篮,很多人只急于求成,根本不是投篮,只是砸那个篮子。你要投篮就要先掌握圆滑的抛物线,球体出手后是自转的,同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球会不费力地投入到篮中,不用过多的力量。你试试……”

球场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没有了篮球磕地的嘭嘭声,只有孤单的自转,重复,再重复……

一个晚自习的时间我交给了篮球,还像模像样地学了点“球体自转”。但是球篮,我还是一次也没碰过。回宿舍时,莫言要送我,我拒绝了。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体育系的男生,和我同届入学。

真糟糕!宿舍里还是漆黑一片。

不晓得人们再离开现代化电器回到旧时代,能否适应。我去一楼的小卖部买来蜡烛,点燃后屋里出现了荧荧烛火。看看闹钟,离宿舍楼关门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苹果没回来。恋爱中的人似乎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不捱到最后一秒她是不会出现了。

我给她留了一保温瓶热水,自己拿了脸盆去水房冲凉水澡。

夏天的女生宿舍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因为炎热,女孩儿们早已脱去了羞涩的外衣,楼道里满是穿着简单,甚至什么都不穿的人出入水房。

今天停电。楼道里比往常更暗,烛光很温柔,把橘色的光晕,均匀地涂抹在青春的肌体上。女孩儿们更像是从红莲火焰中纷纷走出的仙子,刚淋过水的身子湿漉漉的,体温的升高激起了一层层雾气,她们便像是蓬莱仙境中幻化出的婀娜仙女。

我忽然发现,这群“仙女”中有一个男人在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

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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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若女生宿舍楼里真的出现了男人,尤其是这个时候,姑娘们铁定会嚷作一团,惊得四散。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那个男人消失不见了……

水房里欢声一片。

我离开众人的嬉闹,回到宿舍时,发现蜡烛灭了。

怎么灭了?手上沾了水,打了几次打火机,都没能点燃。

新学期开始之后,同宿舍的另一个女生搬出去居住。宿舍成了我和苹果的天地。

算了,反正也洗漱好了,直接往床铺上一钻。我拽着床单蒙上头,躺在床上,睡去。

昏沉中醒了,揉一揉惺忪睡眼,探头看看,苹果的床是空的。

这丫头,还没回来?

正要缩回身子继续睡觉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撞到了一个东西。月光透过窗户挥洒进来,照得屋里一片清亮。看清楚了,我的床头站着一个人,是个身着白衬衫、蓝牛仔裤的男人。他很忧郁,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是人长得很干净,斯文腼腆。

我惊愕,突然想起了回城时搭的那趟长途客车……玻璃窗上出现的影子……

那个心肌梗塞、我把水壶借给她用的女人,她说她的弟弟七年前被人谋杀了,她夜夜做一个相同的噩梦,浑身血淋淋的弟弟每晚站在她的床头……

那弟弟……就是他吗?

他一声不响,白得像蜡人一样,神情肃穆,眸语哀伤,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哇——

我扶着床沿,喉咙处火烧火燎地疼痛。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不认识你!”我的左手掐着喉咙,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你见过我。”他开口说话,像是嗡鸣。

“在长途汽车上?”

“对!我叫石全,我姐叫石玫。”

“嗯哪!你姐弟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就十全十美了。”

“可是我死了七年了。”

我心里突突跳得剧烈,快要颤抖地抽搐了,但我还忍着:“你姐说了。”

“她还没找到凶手,我死不瞑目。”

“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帮我。”

“怎么帮?”

“帮我找到杀我的人,欠债还钱,欠命偿命。”

“你姐都找不到,我怎么找?”

“你看得见我,听得到我,你跟我姐联系,我告诉你们怎么找到那杀人犯。”

“跟你姐联系?”

“对!”

“现在?”

“现在!”他指指电话,“你拨号,打给她,66509321,打!”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鬼可以使唤人

我像个木偶一样拨号过去,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个男的。”我捂着话筒看他,不敢看脸。

“是我姐夫,你叫我姐听电话。”

“我找石玫。”

“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吗,都睡下了,有事儿明天早上再说不行吗?”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在打哈欠。''

“他说明天早上再说行吗?都睡下了。”我学给他听。

“天亮了我就来不了了,叫她起来听电话。”

“叫她起来听电话。”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怎么说啊?”我捂着话筒问他。

“你就说:杀你弟弟的人回到这城市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要给他报仇!”

“你弟弟拖我捎话给你,杀他的人回这城市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他要你要给他报仇!”有些绕舌,我额头上的汗冒个不停。

咣当一声!

门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前,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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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4:5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累死我了,看来是吃胖了,咱们宿舍大院的围墙越来越爬着费劲了。”苹果回来了。

我啪一声把电话撂下了,像看见救星一样扑天喊地:“你可回来了!”

果然,他又不见了。

“你大半夜的,给谁打电话呢?”''


“我……没给谁……”

“若惜,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跟土灰似的?吓人啊!”她噼里啪啦地开始脱衣服。

“没……没事。”我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苹果你去哪儿了?害我担心。”

“别提了,还不是那个笨蛋大吉普。我都说了不叫他翻单杠,他非要给我逞能,好嘛!膀子脱臼了,我又不会复位,只好陪他去看大夫。”她端着脸盆和暖水瓶去了水房,还在唠叨,“这围墙是不是垫高了呀,怎么越来越难爬,难道我吃胖了?”

我仍心有余悸,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

第二天在十号楼的过道里,碰见了莫言。他也说我脸色苍白得吓人。我冲他笑笑,夹着书本进教室,他在后面跟着。

“我们班今天正好有课在十号楼上。”

“哦?”

“在这儿也能碰见你,真巧啊!”

“哦。”

“蓝同学,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蓝同学?哈,这个木头脑袋,真是好孩子。

“谢谢你教我打球。”我仍冲他笑笑。

“还有别的吗?”

“谢谢你教我打球。”

“你讨厌跟我说话吗?”

“快去上课吧!别迟了。”只能重复,就像篮球的自转。我不允许再有任何男生走进我心里,就像苹果说过的,步入一个复杂的环境后,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看来你真的跟我没话说。”他有点伤感。

“再见!”我扬扬手腕,跟他拜拜。

“下午课后你还来学投篮吗?”

“好。”我想了想回答他。

“下午四点半,灯光球场,我等你。”

“再见!”

大概从古至今都没人能够解释清楚少男少女是怎么开始陷入恋情的,也许是一个眼眸,也许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举手、一抬足。'''

我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苗头。哦,我可不能平白挑起一个豆蔻年华的男孩子的春梦。

下午的灯光球场,我如约去学篮球,但不是我一个去,多了两个——苹果和大吉普。

“你的朋友啊?”莫言的嘴张了又张,不大自然。

“是啊!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好姐妹。”苹果把膀子挎到我的肩膀上,“怎么你好像不大乐意啊?

“哪儿会呀!现在开始吗?”

“开始呀!教一个是教,教仨也是教!”大吉普来凑热闹。

“好,今天开始教你投篮,你可以在自己和球篮中间寻找一条隐形的抛物线了……”

莫言虽然羞涩,但是在面对篮球的时候,却十分认真,没有半点亵渎的神态。

“我传球给你呀!”苹果把球抛出。

我为了避免单独和莫言相处的机会,拉上苹果和大吉普来陪我学投篮。可是我怎么忘了,别看苹果个子小,可她的球技好着呢!她和大吉普谈朋友之前打的那场球把整个系都给震了。带球过人上篮,一系列动作就像游走绣花针一样,没人能拦截她。现在陪我来学投篮不是小儿科吗,果然,不一会儿她们就腻了。大吉普拿着篮球当板凳,坐在上面和苹果神侃一通。''

球场中心又成了我和莫言独处,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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