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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属于那种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的女生。也就是说当我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你一定会看不到我的存在。说白了,我实在太平凡了。
有人说平凡的女人有智慧,漂亮的女子没大脑。可我是吗?大学一学期了,也没有人追过我了。我什么故事都没有。下半个学期我有过一个任何人都不大相信的故事。我在这里慢慢给你说来听听。
那下半个学期我实在百无聊赖,恋爱没有,学生会也不要我。没有特长吗?我一寻思,去做家教吧,可以增长社会知识,又可以有点收入,其实我当时想法挺单纯,就是想到社会上实践一番为以后做准备。可是我没想到我真的能赚到钱——而且是不小的一笔。
那天,当我把花了二十元辛苦打来的广告小报拿去天桥附近到处乱张贴的,那时代城市没搞文明建设,也没人管,而我又懒得举着块牌子卖弄站相。我真的是好懒!在宿舍里小梅听了我的想法后说,你如果周末举牌站着也许马上就有人请你了。可如果你要是这么乱搞,没人会理呢,哎,街头小报太多了!我不理她,我想好了就做,不想改了。其实我是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傻站着,跟犯人一样举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家教”两个大字。象旧社会的杀人犯枪毙仪式似的。
我想好了就去做。贴了好多处,没贴完,想着第二天再来贴吧。果然第二天我来的时候,别人乱七八糟的广告纸盖住了我的。我很得意的又把我的贴上去。这时候天桥附近人来人往,我也没主意旁边有人靠近,就在我贴好了转身要走时,一回头,险些撞在一个身着黑暗旧棉袄的老人家身上了。我一惊,看清后,连说对不起。接着我要走时,那老人家正用哑哑的声音对我说,姑娘,我是要给我儿子找个家教,你愿意吗?我一楞,马上高兴起来,心想来得这么容易,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回去也好向小梅她们炫耀一回。我随即开始向那位老人家背我想好的台词了。我是学校里的优秀学生。现在学理科,初中到高中文理我都能教,我高考时是当时县里的外语状元等等。这是有经验的学姐教的,这叫全方位出击,重点抓外语。果然那位老人家说,我儿子就是外语不行才没考上大学的,想请你给他补补外语,他还要参加今年高考呢。我说好的,没问题。待遇我可以给你每月五百。老人家说。只要你每天都来教他。我一笑说,大爷,我只能按学时算得,这样你们会吃亏的。我每天看他进度只会教两个小时。而且只能周末来。平常如果有空我也来。这样啊,老人家呆了一下。这样可以,只要你教好了,我一样给你很多钱。我想不用多说什么了,这是位好心的老大爷。于是就接着问他住址。他说得挺复杂。又要带我去,可今天晚了点,我就说,放心吧,我周末一定来的。我能找到。我相信我自己有这点能力。 周末我一下课便开始精心准备着怎样教好第一课。我有信心,毕竟刚走过高考的人。我知道怎么样应付考试。于是我带着稍微有点兴奋的心情去了。
那个地方挺难找,是一处工厂的居民楼,都快到郊区了。幸好有一路公共汽车直达。我边走边问。总算找到了。当我提出这家人的名字时,我看到人们眼中都有一种仿佛是闪躲的神情。我当时也没在意。我敲开他家的门。这是一幢独立于大楼外的小楼,看样子盖得很久了。一位老大妈打开的门。她一看见我就说姑娘来了,我们家荣儿一直在等你呢。我想荣儿就是他儿子了,于是说是吗,我这就开始教他吧。不急,她把我引进去说,先吃一点吧。接着抬出一盘西瓜来,我盛情难却,拿起一块来吃了。这时我打量这间房子,屋内有些暗,其实灯光挺好的,主要是墙壁太暗了些,还贴着些旧报纸什么的。这种房子能存在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属于私人祖上留下的老宅了吧。这时老头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老妇人就问,荣儿病好些了么,老人家点点头。好些了,我们荣儿挺用功。今年一定考上的。老妇人又问他昨晚一整晚没睡吗,我看他灯老亮着,老头子点点头。是啊。
老头子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姑娘,我们家荣儿病了,身体不太好。不能开口说话,又不好见生人。所以能不能隔着帘子教他。我一下呆住了,说,这怎么教啊,他至少要坐在面前才好教啊。老头子说没关系,我们荣儿挺聪明你只要给他念念课文就行。我心想那不太简单了。不禁有些发问的看着他,老婆婆一急,忙过来对我说,钱你放心,我们每天给你两百。我一听更吃惊了。我说我要教不好,一分都不会要的,老头子说只要你肯陪他就好,他一个人学习怪闷的。整夜整夜的学啊。这孩子也不注意身体。看我还在犹豫之中。老婆婆忽然一下跪在我面前说,姑娘你就陪陪他吧。虽然他考了三次也没考上大学,但这次……,这时老头子突然发火说,疯婆子你乱嚼什么,我们家荣儿从小就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老婆哭泣的很惨淡,就哀坐在我的面前。我一看见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流泪心就软了,眼泪也不自禁的跟着下来。我心中暗想,两位老人家真是太爱他们家荣儿了。并且肯定楼上那个一定是弱智之类的病少年吧。
我于是同意上楼去,给他读读英语。我一个人走上了楼。楼上的情景真让我吃惊,如果说楼下是地狱的话,楼上就是天堂了。这里什么都是新的。包括最崭新的台灯以及当时一般人家少有的收录两用机。桌有很贵重的钢笔及其它物件。床上躲着一个。盖着被子,头歪朝了一边。我喊了他一声,你是荣儿吗。他没答。床前很幽静的持着一笼丝蚊丈。他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我走到书桌前,看了看,只见玻璃下压满了这个少年的各种小时到中学的照。而且排列很规范,按从小到大排的。很容易让人看出他的成长经历。我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喊醒他起来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我猛然转头。是老婆婆,她端着一杯水上来,对我说姑娘喝口水吧。我去叫醒他。我接过水在台灯前坐下。等着老婆婆去叫醒他。老婆婆凑了过去,打开蚊丈然后开口对他说,荣儿,这位姑娘来陪你读外语了,你不是外语不好吗。你好好听着啊。说完她转头对我说,姑娘人只管读吧,他听着呢。他学习时不喜欢我在旁边。我这就下去了,看着老婆婆蹒跚着身子走到楼梯口,我心中忽涌起一种难言的激动,心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于是我开始轻读了起来,我从最简单的读起,开始我还问他一两句是否听懂,后来始终未见他回答,我自顾的放声读了,这是一篇很棒的英文小说,我读着读着就几乎忘了他的存在。直到有声音再次在楼梯口响起。这次是老头子,他对我说,姑娘,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们家荣儿也该休息了。我忽然警觉,原来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我马上站起来,说,糟了,我们学校宿舍马上就要关门了。我得走了,接着我对床上躲着他荣儿说了声,今天读的你都能听懂吗,你好好复习啊,明天我再次,这个周末我可以来三天。加上今天。不见他回答。老人家马上走过去,象那位老婆婆一样,拉开蚊丈凑了进去,然后转头对我说,我们家荣儿全听懂了,他要你明儿还来教他。我说好,明天我一定会准时来的。 于是我急急忙下了楼。老人家叫住我说,不急,你今天的钱还没拿。说着他战战兢兢从怀里拿出一块黑布裹着的钱,翻开三折层后,我既见到是一叠崭新的十元组合的人民币。又是黑色的丝绸缠着,他小心的把它解开,拿出上面一叠对我说,这是两百元,姑娘明天还来啊,我们爱家荣儿会等着你的。见我不敢接,老婆婆硬是塞在我手里,说,闰女出去小心点,最好打的士回去。说着又拿出来一引旧的十元钱给我,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要了,可她硬是不让我退回。我走出了那憧小楼。回首望时,只见那两个老人家齐站在门口目送我,一阵名叫感动的东西立刻让我不忍再回首。时间已经晚了,本来还想做公共汽车的,看来只好打的了。我坐上的士,在离关门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回到了学校。
张小梅她们都洗漱完毕快睡了,看到我她们一阵叫,快点啊你,就快关灯了,楼下那刘大爷就爱早关灯。她们话音没完。灯忽然全灭了。好在我已经回来了,我想也累了,管他呢,不洗了就这么睡吧。我是睡下铺的,放下书本。倒头就睡,一下子怎么睡得着呢。脑子里全是今天第一次做家教的经历在回放。小梅她们随意的问起情况,我摸摸枕上放着的一叠钱,得意的对她们说,周末我请大家客。去‘昨日重来’放松放松,怎么样。哗,整个宿舍叫了起来,你这么快就领到薪水了吗?我笑笑说是啊,你们猜猜有多少。多少,大家纷纷猜着,五十,四十,三下,六十,八十。一百,我不停的说不对。最后小梅叹息的说,我们认输了,你说吧多少。我说是你们说得最高数的一倍,真的没骗人?你教的是高干子女吗?一连串炮珠似的问题,问下来,我说,不是啊,我也挺不解的,我想可能是那两个老人家爱子心切,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郎读了篇英文小说。哎,原来狄更斯的原版英文小说真的不错,我现在才明白。要不是今天这么专心的读,我还真不知道和译过来的有这么大不同呢。
这时我们宿舍的‘老大’刘蓉蓉忽然对我说,别忙,世上哪有这般美事,别是有什么陷井等着你吧。我怒气斗然而生,对她说道,我不准你说那两位老人家的坏话,钱我想明天不能再要了,这两百无够教一个月的了。小梅说,你先别吵,把情形说来给大姐听听嘛,于是我把情形说了一遍,说道那两位老人家真切的站在门口送我时的情形,大家都沉默下来了。最后小梅说,小洁你不应该再要人家的钱,这就够了,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他们那个儿子是个白痴或者是聋子什么的。别是个植物人吧。小梅大叫一句。大家渐渐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傍晚我又到了该去的时候,大姐刘蓉蓉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对我说,小洁你暂时别去了,我今天问过学生会的刘哥了,他好象知道些情况,他叫你别去,他再去打听一下情况,想到那两位老人家送我到门口的那种绝不是装出来的真切表情,我立即说,不行,拿了人家的钱怎么可以不去呢。说着我回身拿了书,犹豫了一下,又拿了那两叠钱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今天走到楼上时,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出的背凉。
也许是受了大家的话的作用吧。我暗自想。那两位老人家还想昨天一样热情。我坐着又读了起来,今天读的是杰克-轮敦的超短名篇《热爱生命》我读得很投入,渐渐忘记了身外一切,那个淘金者为了生存,正与狠进行着最后的搏斗,两双饥饿的眼睛互相对望,一边是人一边是狼,到底谁能坚持到最后……
忽然灯一下子灭了。我立刻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是停电了,我马上想,楼梯立刻传来达达的脚步声,是那位老大爷,我听出来了,楼梯口灯光忽然亮起,幽幽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庞上。他的脸上已布满了皱纹。他来到我面前,对我说,是停电了,姑娘稍等等看,如果不来你再走吧。我说好。于是他把烛火放在桌上,又很小心的去拉开蚊丈,凑近去,对着他说,荣儿,你怎么样了,今天好点么。需要点什么,你说,我会给你送来,今天是你应该回来的日子啊,来看看爸爸和妈妈吧,我们都老了,我们好想你啊,我们也快要去找你了,这次高考我一定要给你报上名,你不要太累了,要注意身体,我们又给你请家教了……
老头声音越说越悲越低沉,最后抱着那床人形的被子痛号,然后我看到他从被中拿出一阵镶嵌着黑边的少年人的大幅黑白照片。
我几乎快站不住要晕倒了,我瞥到窗外面有隐约的灯光,我猛的明白了,这灯是老头子故意关灭的,一股阴森森的鬼气刹时间注满整个房间里,仿佛那逝去的亡灵在停电的此时此刻再次回归,啊!我在也不敢想下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释放出一声惊天动地天的号叫声并朝楼梯口跑去,我想很快的离开这里,楼梯口仿佛站着个拘偻的人影,是那个老婆婆,我又一吓顿时失足直朝楼下滚落了下去,我感到我的的腿已摔断,手也折了,就在我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的时候,巨大的晕旋也传到了我的脑子里,我听到门外有传来似乎是很多人同时的激烈的敲门声。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摄入眼帘的是舍友们一张张关切的脸,还有系领导,我们的班主任他们全都来了。
那天学生会的刘哥已经打听了清楚,原来这老两口的儿子在三年前就已死了,荣儿前后参加了三次高考,最后一次只差一分,可是还是没有录取。当天夜里在家里小楼上就上吊死了。两位老人家是晚年得子,遭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们始终不相信儿子是真的已经死了,他们还要儿子考一次,再考一次!他儿子就是外语不好,因为此他们每年还要给他请家教,老两口每个月的退体金加起来也不到三百块,可是为了给儿子请家教,这三年来,他们已经花了五千多了,加上我,他们一共是请了十个人了。我是第十个,他们已经快没有钱了。他们总是省着钱,想着要给儿子请家教,平常老两口都是在外面捡垃圾和讨饭度日的。
我忽然明白那两叠钱对他们的意义。
那天刚好是他们儿子死去的祭日。因此他们要关灯把灵堂摆出来。一定要一个家教在旁边,因为他们想着荣儿在阴间也要考上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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