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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若梦若风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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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2:5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二《我的眼里只有你》三

真的要为着心爱的人鞠躬尽瘁,才是爱的真谛吗?颜无月不懂,只是由衷地迷惘着。阎琪对于上海的生活无怨无悔,反而十分地沉醉其中。然而,师兄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阎琪?上海?”他似是无法平复自己的气息,显得有些着急,“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和阎琪早就分手了!”他继而说道。

    “所谓的早,是指一个月以前那次吧?”颜无月问道。

    师兄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旋即想起颜无月看不到,马上又“嗯”了一声,“我们是和平分手,”他强调,“阎琪表现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坚强。”

    还和平呢!阎琪差点闹得大家人仰马翻,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她闹得再凶,在一个已然变心的男人心中,也依旧掀不起一丝波澜吧?

    “之后,你就一直和那个白灵在一起?”颜无月接着问。

    “没错,”师兄肯定,“回到上海以后,白灵表示要辞职不干,专心在家里照顾我。虽然我不想她专门为了我丢掉工作,不过她说最喜欢做家庭主妇——既然这样,我就同意了。”

    颜无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情况有些不对劲,似乎水面下影影绰绰现出了一个怪影,迷雾的背后还有更为深重的迷雾,使得她无法看清事物的真相……她定了定神,稳住晕眩的头颅,从干瘪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声音: “那么,和你在上海同居一室,帮你做饭洗衣的是白灵,不是阎琪?”

    “要我说几遍你才懂!”师兄有些不耐烦了,“那时候我跟阎琪早已分手!我带着她去上海干什么!”

    乱套了乱套了!颜无月的脑中一片混乱,不时闪过阎琪、白灵和师兄等人的脸孔,交叠、放大、定格、再旋转。她最后一次见到白灵是什么时候?偶遇占星师的那天,她分明见到师兄和白灵一起,还讥讽了他们两句——然后,他俩,师兄和阎琪,而不是白灵,在楼下激吻。对,就是那天晚上,萧钰专门过来向她们报告,从那以后白灵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某一天趁着她们上课,白灵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自己的行李。也就是从那晚上的激吻开始,师兄和阎琪和好,在校园各处都留下旖旎的背影——再后来他俩双双去了上海。

    而如今师兄竟矢口否认,一口咬定和他同居的始终是白灵?不可能!颜无月仔细想来,不光是她自己,连萧钰她们都可以出来作证,阎琪的确和师兄和好如初。真不知道师兄为何要撒这样一个容易看穿的谎?于是她慢慢顺着他的口气回答: “那么,周大福的绝色红宝石项链也是你送给白灵的咯?”

    话音刚落,师兄在那头大声地“咦”了一下,语气中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圆形挂坠中间是一颗产自缅甸的‘鸽血红’宝石,旁边还有一圈小钻石,标价5700元整。”颜无月根据自己的印象回忆着,“是这样的没错吧?”

    师兄显得更加吃惊,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

    还要嘴硬啊!颜无月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师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听着,”与师兄冗长的交谈渐渐使她失去了兴趣,“你不用再跟我装什么了,就算你和阎琪复合之后又抛弃了她,也没有任何必要隐瞒这个事实,”她拧起一双秀眉,语气更加尖锐,“你所谓的送给‘白灵’的项链,我曾在阎琪的脖子上不止一次亲眼目睹,所以才能描述得如此清楚。而去上海之前,你也是和阎琪,手拉着手在一起。”师兄还想分辩什么,但颜无月不由分说把他顶了回去,“不止我一个人,我们这里有好多双眼睛证明——是阎琪,而不是白灵陪着你去上海;而你同样把那条项链亲手挂在阎琪,而不是白灵的脖子上——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声称,在这一个月里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阎琪而是白灵吗?”

    师兄沉默了片刻,接着用一种异样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她,尽管那问题的答案简单得可笑: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们所有人的眼中,这一个月我都是和阎琪在一起吗?”

    想都懒得想,颜无月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就在她发声的同时,手机里传来一个微弱而连绵的嗫嚅声,“怪不得她要辞去工作,怪不得她回上海之后性情大变,怪不得她束缚我盘查我,就跟阎琪一个样……”类似这样的话语源源不断从师兄的嘴唇里迸发出来,可惜颜无月完全听不清楚,她只听到师兄发出一声短暂的惨叫,通话便被无声地切断了。

        “师兄!师兄!”颜无月连连叫着,心中那团不祥的阴影扩散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明明一直是阎琪陪在他的身边,为何他那么惊诧,简直像贼一样惊惶失措,连话都说不利落?难道……她的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听他那认真的口气,也许他刚才的话并非作伪,长久以来,他真的以为交往的女孩是白灵而不是阎琪……

    怎么可能?颜无月用力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象。师兄又不是瞎子,总不至于连女朋友的脸都认不清楚吧?就算白灵化了浓妆,圆脸盘子和阎琪的瓜子脸型之间的差别还是一目了然的呀……

    可不管师兄怎么以为,他现在甩了阎琪搭上詹小惠是不争的事实……唉,阎琪还是尽早放手的好,颜无月望着漫天阴霾的天空,无聊地发出一声喟叹,摊上这么一个见异思迁的男朋友,就算眼下无恙,难免日后变心,还不如早早分手。旁观者说起道理来固然轻松明彻,可当事人——尤其是阎琪这样纯而傻的女孩子——保不准一头钻进牛角尖里,死也不肯放手。颜无月的头又偷偷痛了起来,她预感到自己将成为长篇累牍的说教者,以及面临如石沉大海般阎琪的反应。

    一路上她都在精雕细琢自己的演讲辞,务求客观公正,委婉中暗藏哲理,抚慰中蕴涵鞭策……一台头已是阎琪的宿舍,她咽了两口唾沫,拍了拍怦怦直跳的心脏,对自己喊了声“没事,加油!”同时还用力握紧拳头。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叩在门上。

    门无声地滑开了。

    颜无月好奇地一探脑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要不要进去等她呢?可万一阎琪不在怎么办?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别的还好说,就怕自己冒冒失失一屁股坐在屋里,被人当作小偷就惨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远远喊了她一声:

    “无月!”

    她闻声回头,眼珠差一点吓得蹦出来。走廊上走过来一个女孩,身材、声音、行走姿态都与阎琪相仿,手里还端着一盆水,飘在水里的毛巾也酷似阎琪使用的那一种——但是她的脸……吓死人了,覆盖得满满的全是火红色泥浆一样的东西,还粘答答的,根本看不清她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从泥浆的几条裂缝里,还可以窥见她闪闪发亮的眼睛……

    “阎……琪……”颜无月不敢冒认,小心地问了一句。

    由于双手持盆,不好用力,那女孩用身体把门撞得更开,“找我有事?进来坐会。”

    颜无月应了一声,跟着她进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向她询问:

    “你的脸咋了?是发烧了还是……”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被人给煮了”,但她只得硬生生吞下这半截话。

    “我在做面膜啦!”阎琪的嘴巴几乎很少张开,所以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也毫不稀奇,“无月没有看过吗?”

    “面……膜……?!”颜无月不由倒吸了两口凉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宇宙霹雳无敌,能让丑女变美,令美女青春永驻的面膜大法啊?“一片,两片……皮肤像剥壳鸡蛋一样光滑白嫩……我的皮肤可以弹钢琴!”哦哦哦,多么诱人的广告!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到底也是个女人啊!颜无月怀着无比敬仰无比崇敬的心情,双眼闪动着梦幻般的光彩:

    “这样就是剥壳鸡蛋了吗?”她战战兢兢凑上脸去,几乎要贴在阎琪的身上,“你能允许我……”

    “……摸一下吗?”

    阎琪的双眼无声地笑了,这也是因为做面膜的时候不可擅动面部表情,否则更容易滋生皱纹,所以她只能以眼神示意。得到许可的颜无月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未出壳的鸡蛋以毫米为单位前进。

    戳……好恶心的触感,像粘土一样半干不湿,还软呼呼的……一想到这么奇怪的东西居然可以塑造美女不老的神话,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时候阎琪加了一句:

    “这个是火山泥面膜,当然是泥巴的一种……无月没有做过吗?”

    岂止泥巴面膜,连最普通的棉布式面膜都没有做过呢。颜无月总觉得什么化妆啦打扮啦是成熟女性才会做的事,与自己无关,或者反过来讲,就是她打扮得再好,又能给谁看呢?她始终认为,爱一个人不能只看外表不看内心,破衣烂衫的灰姑娘不被人所喜,然而一旦换了一身漂亮衣裳,打扮成白雪公主的样子就成为万人迷,连王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些男生究竟喜欢的是她,还是她那身华冠丽服呢?只知追逐外表的浅薄男!

    然而,女孩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打扮,是无可厚非的事吧?比如阎琪,没有谈恋爱的时候也和颜无月差不多,从头到脚都可用“朴素”二字形容,如今也懂得护肤美容,皮肤保养了。只是,就算她打扮得倾城绝色,无法挽留的感情也注定要逝去……

    颜无月的嘴里咀嚼着淡淡的苦涩,阎琪此时不经意地叫了一声:

    “哎呀,忘了看时间,无月看看几点?”

    颜无月随口说出时间,阎琪闭上眼睛,念叨着“差不多到点”,伸手把盆端到椅子上。盆里所水微微泛着热气,阎琪伸手进去试了一下,什么都没作声。

    “凉了吧?”颜无月问道。从她们聊天开始到现在,就算水温降低也不奇怪。不顾阎琪连连说着“不用”,她硬是自作主张去找开水瓶。只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阎琪已经把头整个儿埋在脸盆里,火红色的泥巴从她的脸上血一般蜿蜿蜒蜒流淌下来,染得脸盆里一片通红。

    “你看你急什么呀!”颜无月热心地唠叨着,“我还没给你加热水呢……”她的话猛地一下停住了,眼睛也仿佛默契似的瞪得比铜铃还大。

    在她的眼里,“阎琪”从那盆血水一般的红色中缓缓抬起头来,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阎琪”的脸颊上,显得那样狂乱。“阎琪”的眼睛依旧是那样闪闪发亮,她傲慢地瞪着颜无月。

    以詹小惠的脸孔。

        颜无月吓得几乎要叫了出来,幸好她及时咬住嘴唇。“你……是谁?”半晌之后,她才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这样一句话,后者阴柔地笑成一朵花,以一种她熟悉的腔调亲热地回答:

    “除了我还有谁?你说呢,无月?”

    就在“阎琪”开口的同时,颜无月的身上身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确,会这样叫她“无月”的人,这种口气除了阎琪不可能有其他人,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陌生。

    那并不是阎琪自己的声音。

    “很像吧?”“阎琪”似乎有些得意,不住用手抚摸那张“新”脸蛋,很是满足于自己的杰作,“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五官轮廓,一样的皮肤头发,再加上完全无差的声音……啊……”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她可真是一个美女!”

    “你刚刚是说,”颜无月的心里直发慌,“这是詹小惠的声音?”

    “阎琪”根本不屑于看她,只从镜子上方的缝隙中略瞥了一眼,“当然。光有她的脸蛋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啊……难不成把自己的脸整容成詹小惠的样子?颜无月一阵头脑发热,根本来不及想她说的“露馅”二字有多么突兀,便口没遮拦地说道:

    “你想变成第二个詹小惠吗?没用的。”她在心里比拟着阎琪的想法,就算“阎琪”变得和詹小惠一模一样,只怕师兄也不会因此再度爱上她吧,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向来冰雪的阎琪就是看不透呢?

    “为什么没用?”“阎琪”猛地放下手中的镜子,凄厉地冲着她叫嚷,“说!快说!”

    慌乱中颜无月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呃……因为……”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叫了起来,“因为詹小惠的身材很棒嘛!”她的个子超过中国男性平均身高,比其他女性高的部分全部出在那双长腿上,那双匀称修长、足以与莫文蔚等女明星媲美的腿。阎琪虽然不算矮小,比起詹小惠的鹤立鸡群还是要矮上不少。颜无月暗地里想,就算面部可以整容,身高总不能也做手术吧?听说有种增高手术,首先要把双腿锯开,再把几根钢针插入骨头中,用螺丝钉将之固定……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她的胡思乱想倒真的启发了“阎琪”,“对啊!”她一拍脑袋,“这个问题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过……”她的脸上瞬息万变,一下子露出了狡诈之极的笑容,“反正有占星师在,叫他解决不就好了。”

    啥?颜无月支起两只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占星师?”

    “阎琪”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惊一乍地又吓了颜无月一跳。“对,就这么办!哈,哈!”她嘴里嘟囔着,看也不看一旁的颜无月,便昂首走出寝室。

    不会吧?颜无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想叫住阎琪,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难道阎琪和占星师签订了契约?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意味着阎琪要以自己的身体做交换?……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为什么那么傻呢?”她的拳头捏成一团,狠狠砸在桌上,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桌面,就像撞在自己的心口上一样痛,“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性命相换的嘛!男朋友没了大不了再找,可是命没了……”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命没了一切都玩完,你明不明白!”

    不,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阎琪既然还活着,兴许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得赶快阻止!她迅速站起来,以一阵龙卷风的速度冲出了阎琪的寝室。

    跑动过程中她不忘拨打师兄的电话,仿佛考验她的耐心似的,铃声响了好久好久,她从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最终还是她必死的决心占了上风。那一头响起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喂?”

    “师兄吗?快到冰冻街666号来,有大事!”她生怕他听不清楚,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电话狂喊。

    “什么?”对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你找谁?”

    “是师兄的电话吗?”该不是一时着急,拨错号码了吧?“萧澜师兄。”

    “哦。”对方慢吞吞地回了一句,“你等一下,我叫他。”

    之后便没了声音,等待的时间之长令颜无月忍不住要抓狂,幸好就在她的脾气即将火山喷发的时候,师兄的声音出现了,连招呼都没精打采。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请求,换来的是师兄没什么精神的回答。

    “……什么大事……?”

    “是阎琪啦!”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站在路中间比手划脚了半天,硬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总之就是……你要是不来,她就会出事啦!”

    “不!不!不!”他突然战栗起来,连声音都直打哆嗦,“我不想再见到她……只要别让她缠上我!”

    居然这样无情!颜无月火气翻涌,恨不得立刻反唇相讥,但一想到阎琪说不定只会听他的话,又强行把火性按捺下去,“师兄,算我求你好不好?阎琪真的出事了,如果你不来,说不定她会死掉……她毕竟曾经是你的女朋友,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她……她要自杀?”师兄吃惊地问,显然对颜无月的话产生了误解,不过她无意去纠正,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接着继续眼泪加大炮地进行诱骗。师兄似乎被“阎琪自杀”这个消息给吓到了,最终勉勉强强答应了她的请求。

    “冰冻街666号,有血有肉的占星馆,不要走错了哦!”最后她还是不忘叮咛一句。

    这样一来,在有血有肉的占星馆里,在这所有演员聚齐的剧场上,好戏,即将拉开帏幕。

    拭目以待。

       冰冻街666号的占星馆里,早已备下热气腾腾的奶制品盛宴,占星师捧在手里的1升家庭装原味酸奶自然不用提,就连真夜的身前也放着一个盛得满满的奶杯。她尝了一口,叫了声“太淡!”,便又费力举起几乎有她一半高的调羹,高高捅出一大把奶粉。占星师慢慢吸了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还带着冰冻的寒意,在颤栗中缓缓滑过他的喉咙。他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经意地问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不喜欢喝吗?”

    在他无需投诸视线的角落里,是一杯此刻已彻底凉透的牛奶,洁白的液体上漂浮着一层浓稠的奶皮,显得极为纯正。牛奶的后面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有意隐藏于黑暗之后的人影。对于占星师的问题,她并没有回答的意图,而是保持着刻意的缄默。

    她在等待。

    当一个人影悄悄拉开占星馆的大门,暴露在苍白的空气里,她浑身的皮肤顿时绷得紧紧起来,仿佛临战前的野兽般戒备起所有的警觉神经,然而当那人影浮现出纤细优雅的外部轮廓,她那警戒的状态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

    “哟,男人婆。”抢先第一个打招呼的人,不,物体竟然是真夜,接下来的口气不客气地更像是盘问,“你来干什么?和先生谈生意吗?”

    颜无月犹豫着,用目光慢慢打量着占星馆里的一草一木,视线平平掠过占星师的脸,一直停留在屋角那个黑影身上。她的身子不由一阵轻微的晃动。

    那是阎琪吗?抑或是詹小惠?太黒她看不清楚。

    一个早已浮现的想法凸现成形……阎琪同占星师订下契约,先是夺去白灵的脸,假充她与师兄相伴,接下来又轮到詹小惠了吗?这一切都只为能和师兄长相厮守,排除一个又一个的情敌……但这样一来,真正的白灵和詹小惠又跑到哪里去了?

    她冷不防打了一个寒战。时值盛夏,一阵寒意居然袭上她的心头。她并不是不了解占星师的“生意”性质,只是难以想象,阎琪为排除异己竟然狠毒至此……曾经和她情同姐妹的阎琪啊……

    她怎么可以这样?!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燃起于颜无月的心中,她又是心疼,又是心酸。难道只要高举爱情的伟大旗帜,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牺牲别人,视他人性命为草芥吗?花心的师兄固然应当受罚,可罪不致死;为爱迷失自我的阎琪你,不是更应该反省吗?

    “阎琪,跟我回去!”她大声嚷了起来,“不许你再胡闹,听见没有?”

    “哎呀呀,好个没礼貌的丫头!”占星师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酸奶,还满意地直咂嘴,“没人教过你基本的礼仪吗?”

    “你给我少来阴阳怪气这一套!”颜无月气不打一处来,不光对阎琪,也针对占星师的煽风点火,“我不管你和阎琪订了什么奇怪的契约,总之从现在起给我统统取消,一切作废!我这就带阎琪……”

    “谁准许你这么做?”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从那口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谁给予过你越俎代庖的权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越发高亢刺耳,“正义的化身吗?哈哈,笑死人了!”

    黑影在移动,直至堪堪被窗口射入的阳光所切断——她的脸一半照耀在阳光下,一半依旧被黑暗所笼罩。那是一张颜无月已熟识五年之久的脸孔,曾属于一个叫做“阎琪”的女孩,如今那脸上的表情陌生得令她心寒。

    “阎琪……”颜无月微弱地叫着她的名字,企图找回一丝熟悉的痕迹,“就算你从头到脚都变得像詹小惠师姐那样美丽,只要你的心还属于你,师兄他还是会……”

    她猛地噤口不语,“离开你”这三个字得以囫囵吞下。真正令师兄无法忍受的并不是她的脸孔,她的身材,而是她的独占欲和猜疑心。就算她换了一个又一个躯壳,以一张又一张各不相同的美丽外表同他在一起,最终还是免不了分手收场……“算了吧,阎琪,”她轻轻摇头,“需放手时且放手,还师兄自由,也还你自己一个宁静。”

    话音未落,她便感到一股灼人的视线扑面而来。“你叫我放手?”阎琪尖着嗓子叫道,“看到我这样伤心这样难过,你居然落井下石,叫我分手?”

    “不!”她慌忙解释,“我纯粹是为了你好!就算痛,长痛也不如短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

    “哇!!!”阎琪猛地往桌上一扑,身前的牛奶被打翻了,乳白色的液体喷洒在说上,缓慢而诡异地往四处流淌着。她就直挺挺趴在那滩牛奶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开了: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他追我的时候满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知说了多少箩筐,我一直相信着会和他走到最后的!还有从前,他一直对我百依百顺,只要我一提分手,他哪一次不是苦苦哀求我,有一回还对着我下跪!谁知道他一工作就变了,居然一开口就甩我——甩我唉!哈,哈!”她狂笑了两声,那笑声简直就像风干的蝙蝠一样干瘪晦涩。

    “阎琪!”门哗啦一声打开,闯进来一个满面通红的男生。是师兄?颜无月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她不安地瞥了旁边一眼,占星师和真夜正在喝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看情况,他们打定主意不干涉三名人类的爱恨纠葛。

    师兄的视线焦急地穿过颜无月的身体,四下张望着,“阎琪呢?你不是说她要自杀吗?”

    “呃……”看来他误会得不清。颜无月不敢多看他,只朝着阎琪的方向轻轻一指。师兄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突然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咦”。

    “小惠,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什么,小惠?颜无月用力揉了揉眼睛,以确定站在她眼前的究竟是谁。师兄以一种温和又亲昵的神情,把阎琪轻轻揽入怀中,嘴里还不住念着小惠的名字。这一幕似曾相识,颜无月的脑中如打了一个焦雷一般,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的眼里只有你”,对,因此只有在师兄眼里,阎琪才会变成他最爱之人的样子。先是白灵,继而是詹小惠,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更美丽的女人,无论容貌如何变化万千,她始终还是阎琪,也只能是阎琪。这么一来,被阎琪取代的女人们,她们的命运便除了消失没有其他下场了……

    “是你吃了她们吧?”颜无月问道,“也只有你,能够让她们消失得不留一点踪迹,连骨头都不剩下……”

    占星师缓缓抬起头来,深沉的目光与她的视线正好相触,她不由心头一荡。“那是她的心愿,”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无奈,“即使不与我订约,她也会想方设法达成目标……”

    “以保住这份本属于她的爱情?”

    “你错了。”毫不掩饰的对视,竟使颜无月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冰绿色双眸中弥漫得并非无情,而是如烟似雾般莫名的伤感似“她真正想挽回的东西,是她曾经被爱被呵护的自尊。”

    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并非因深情而发狂,只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被抛弃的事实。那是被人爱慕的骄傲,是不是师兄无所谓,只要那个人想她,一直迷恋她,永远深爱着她,她便心满意足——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到阎琪的时候,他便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一点——多么相似!和“她”一模一样的思维模式,单纯,执着,一门心思以为自己爱着的那个“他”,却不明白自己爱着的不是别的,而是“爱情”本身——被自己臆想出来的“至死不渝的爱”束缚住的可怜女人哪!

    “更何况,还有这东西在一旁作怪。”也不知变的什么戏法,占星师从兜里掏出一张硕大的唱片,这种样式的唱片颜无月还是头一回见到,正面全是血一般猩红,极其刺眼。封套上并没有注明唱片的名称,只在背面印上三行小字。颜无月把脸凑了过去,轻声念了起来:

    想见“恶魔”吗?

    只要一毛钱,

    地狱大门便为你敞开。

    这是什么意思啊?她心里嘀咕着,占星师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意,带着严肃的神情缓缓开了口:

    “地狱唱片——如果我没有猜错。”

    之前的沈家遗产案中,沈亦森老先生的遗嘱里曾明确表示,得到地狱唱片者将是遗产继承人,而这份遗嘱本身,也是记录在一张血红色的唱片上。为了争夺唱片和财产,沈氏兄妹之间迅速展开了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每个人都是凶手,无一例外。仔细向来,金钱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能令四个人在一瞬间从正常的人类堕落为嗜血的野兽吗?如果对照起地狱唱片上的说明的话……

    想见“恶魔”吗?

    就在你眼前。

    那血红色的唱片笑得如此魅惑。

    “我听过这张唱片,从头到尾。”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神情,连声音都是冰冰凉凉的,“所谓人类的感情对我无效,所以我也无法告知你听过之后的感受。然而……”

    他的语气一变。

    “里面只有一首歌,翻来覆去地唱。”

    颜无月的瞳孔悄然无声地瞪大,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头绪。

    “我的眼里只有你!”

    几乎在同时,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词组,只不过,一个人先是猜测继而惊讶,另一个却继惊讶之后,注视着对方瞪得浑圆的眼睛,轻轻地微笑起来。

    “等等,这么说来……”颜无月捧住脑袋,不把它想穿誓不罢休,“阎琪之所以这么反常,完全是因为这张鬼唱片的缘故?我这就把它砸了完事!”说着便要硬抢。

    也没见占星师怎么动弹,那张唱片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藏了起来,就像消失在空气里一样自然。“反了反了!”真夜叫喳喳起来,“先生这可不关我的事,实在是男人婆做事太无理取闹我才插嘴的!喂!”她细小的手指冲着颜无月威风凛凛一指,摆明了指名道姓,“姓颜的!你可知道先生为了这张唱片废了多少心血才得到手?竟想砸它!”

    “这种古怪的东西,有什么好收藏的?”颜无月有些心虚,底气也不太充足了,“要不是它在捣鬼,阎琪怎么会……跟你做什么交易……”

    占星师的双眸中浮动着危险的笑意,“你认为发生在阎琪身上的事,只要一股脑推在这张唱片上就一了百了?阎琪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听到了这张唱片里该死的歌声,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他渐渐激动起来,如果他的目光可以实体化,那一定是一把可以刺穿人心的冰刃,锋利且透骨的寒冷。

    “唱片不会为了失去爱情哭泣,不会发下毒誓诅咒变心的爱人;唱片更不会手刃情敌,以她的尸体做交易的筹码,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尽受爱情雨露的滋润——能够作出这一切的始终只有人类。”

    是的,地狱唱片的确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可它并不能直接控制人的思想。没有对权力与财富的渴求,沈氏兄妹将享尽手足深情,在血缘的羁绊中贫贱而平凡地死去;没有对爱情的独占欲,阎琪也只能默默祝福师兄日后的幸福,并在挫折中停泊在真正属于自己的港湾,然而他们内心的欲望并非如此简单。想拥有而无法通过正当手段得到的东西,地狱唱片在一旁轻语一声“去拿吧!”在繁密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通往或光明或黑暗的岔路口中,选择其中一条走下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旦屈服于内心卑微的欲望,于是,地狱大门敞开了。

    魔鬼就此现身。

        而此时,师兄一味沉浸在“詹小惠”的温柔乡里,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事。颜无月只用余光略微瞥到一眼,禁不住汗毛直竖,冷汗连连。

    伏在他怀中的阎琪的神情,应该说是心满意足的幸福呢,还是鬼魅一般的阴险?想必在师兄的眼里,只会看到一张娇艳迷人的脸蛋吧?就在这个时候,师兄的视线不小心与颜无月在空中相触,他突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对了,阎琪呢?”他怀中的分明就是他口中念叨之人,只是自己浑然不觉,“你说她在这里的……?”

    他慌乱的眼神急切而迅速地扫过整个占星馆,每一处可疑的阴影都不放过,渴慕找到那曾经深爱过的女孩的身影。颜无月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他。

    一双柔软的胳膊蛇一般搭住他的脖子,柔韧而灵活。阎琪自他的怀中幽幽抬起头来,凝视着那对正在寻找自己的眼珠:

    “你在找阎琪吗?”

    “对不起,小惠。”师兄慌忙道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因为颜无月说她想自杀,才拜托我过来劝劝她……真的,自从分手之后,我和她之间早已没什么了。”

    阎琪的声音,又甜美又温柔,可听起来却有种危险的魅惑味道,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

    “当然!”师兄额上微微渗出些细密的汗珠,看来他真的很在乎詹小惠呢,“我发誓。”

    阎琪笑了,不知道师兄眼里的情景如何,那笑容之妩媚令身为女性的颜无月都为之心醉神迷。

    “发誓你永远只爱我一个人?”

    师兄嗯了一声。

    “别嗯嗯啊啊那样含糊!”阎琪突然叫了起来,“快发誓啊!说你爱我到死为止,永永远远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快!”

    师兄的身躯突然剧烈一颤,就在那一刹那,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冻结成冰。他不敢再看怀中的女孩,而是将脸慢慢转向一旁的颜无月。后者发现,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他的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哪,颜无月……”他嘶哑着嗓子,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惊怖,“你帮我看一下,她……真的是詹小惠吗?”

    “我最近一定由于疲劳过度,老是眼花产生幻觉……怪不得上海的‘白灵’那么古怪,原来一直是阎琪……”他再次呼唤着颜无月的名字,苦苦哀求她,“这一次,该不是我又看错了吧?”

    该怎么回答呢?颜无月不知所措地望着周遭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孔,感到自己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茫然不知方向。“你觉得呢?”无奈之下她只得将问题原样踢回。

    “依我对小惠的了解,她不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可是……”他忘情地捧起阎琪的脸蛋,指尖顺着她的发丝、脸颊、嘴唇一路下滑,“这脸孔、这皮肤的触感,还有这身段,都是小惠无疑。兴许上一次真的是我看花了眼,反正女生化起浓妆来都差不多……可这回,就算我再近视,也不可能把阎琪看成小惠啊!”

    “胡说些什么啊?”阎琪娇嗔了一声,打掉他的手,“我不就是那个你一直爱着的人吗?老说什么阎琪阎琪的,你是不是还和她藕断丝连?从实招来!”

    居然为了阎琪吃醋,看来这一次真的是真“詹小惠”呢!师兄胸中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忙笑眯眯地赔罪。阎琪却不依不饶,不光劈头盖脸指责了他一顿,还把战火烧到颜无月的身上。“你是那个阎琪的朋友吗?告诉你,既然萧澜和阎琪早已一刀两断,以后请你也不要代表阎琪来骚扰他。”她正言厉色的样子令颜无月大吃一惊。你不就是阎琪吗?颜无月几乎要喊出声来,只要博得师兄的喜爱,连自己本来的身份都抛弃得一干二净吗?

    换句话来说,她打算彻底舍弃“阎琪”这个身份,而以“詹小惠”的名义生存下去?师兄所误解的“阎琪自杀”,也不全是没有道理,居然真有这样的巧合?

    “听明白没有?就算阎琪自杀,也不关萧澜的事,至于你,正义的化身,”阎琪冷冰冰的语调又让她回想起揭开面膜的那一刹那,“如果不是你多事,幸福会更早降临在阎琪的身边。”

    说得再明白没有了,阎琪即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詹小惠。她是早有预谋,还是受到了师兄“阎琪自杀”的启发,没有人得知。颜无月只记得这样的场景,她冲着占星师阴森一笑,然后轻启朱唇,示意开始。

    “决定了么?”占星师问她,“给你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她摇头,“不用了。这将是我今生最快乐最坚决的决定。”

    “很好。”占星师的绿眸中射出两道寒光,“能为客人实现愿望,在下三生有幸。”

    他的大手如凌空鹰爪,缓缓罩在她的脸上,阎琪的全身猛地一抽搐,发出了一声惨叫。从占星师洁白手套下,缓缓升起数道灼热的蒸气,伴随着阎琪断断续续、不成词句的叫声,和她扭曲个不停的身体,是那样的可怖怪异。师兄似乎猛地清醒过来,大叫了一声:“停!”

    “你在做什么?”他冲过去,一把拽住占星师的手,“你在对她……阎琪做什么?!”

    幻觉解开了,阎琪还是阎琪,“师兄!”听到他的声音,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喊了出来,“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

    她张开双臂,想要扑进师兄的怀抱里,可师兄轻轻地推开了她。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分手,也依然是好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朋友?”阎琪刚刚焕发出神采的双眸,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不管是为了我这样的人,还是以后你遇见的男朋友,答应我不要自暴自弃,好吗?”他温柔地告诉她。

    两行清亮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经过泪水洗礼的脸颊闪烁着异样晶莹艳丽的光泽。

    “没有了你……你以为我还能独自一人活下去吗?”

    “你要习惯一个人……”师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别无选择。”

    “你不再爱我了吗?”阎琪抓紧了他的胳膊,就像抓紧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那你为何那么关心我的死活?”

       “我喜欢你,但那不再是爱情。”师兄温柔地掸开她的手,尽管那只女性手掌传来的微弱反抗令他心酸,“从今往后我把你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好不好?”

    阎琪用近乎痴呆的眼神望着他:

    “就算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女人……?”

    “依然是,亲情,友情,以及除了爱情之外的所有感情。”

    刹那间,阎琪迸出了朗声大笑,“哈哈哈”的狂笑声几乎要把占星馆的屋顶顶破。“听见没有,占星师先生?”她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从眼角处源源不断地涌出眼泪,“这个男人可真有一套啊!看来我非修改愿望不可了!”

    “悉听尊便,客人。”占星师冲着她恭敬地一鞠躬,“算是对你给予的丰富报酬的赠品。”

    后面的事颜无月不太记得了,她仿佛看到占星师只用他冰绿色的眼眸瞪了师兄一眼,接着师兄张皇地四下张望,突然发出一声响遏云天的惨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占星馆。阎琪呢?颜无月一心只牵挂着她,然而没等到她行动,便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证躺在宿舍的床上,林娜、鲁冰和萧钰三张着急的脸孔正环绕着她。就在她睁眼的那一霎时,她突然萌发出一个怪诞的想法:这些脸孔的背后,真的是她们本人吗?会不会全是阎琪,一模一样的阎琪的身体,只换成三张不同的脸孔……?

    她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来。还好她镇定下来,询问阎琪和师兄的事。

    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缄默起来。“阎琪失踪了,”鲁冰迫不得已说道,“学校已经报警。后来一查才发现,差不多同一时间,詹小惠师姐也……”

    颜无月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阎琪已经将自己作为祭品奉献出去,然而,不知道占星师有没有为她完成心愿呢?

    “至于师兄么,”林娜接过话茬,“还是你自己看吧。”

    他疯了。

    看到每一个人的脸孔,他只会抱着头狂叫“阎琪!阎琪!”旁人只以为他因恋人失踪而精神打击太大,虽说阎琪只是他曾经的女朋友……没有人知道在他自己的视野里,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一律长着阎琪的脸孔;无论家人、朋友、上司、下属,甚至路边的摊贩、乞讨的流浪汉,都长着阎琪的同一张脸。他无处藏身,无处逃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阎琪在看着他——无论他去何处,都只有阎琪陪着他在一起,从生到死。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共有六十四亿七千七百万;一种是你,另一种是除了你之外的六十四亿七千六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这些人,全都是我。”

    契约实现了;六十四亿七千六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阎琪将他囚禁在自己的视野里,到死为止,他将无法得到解脱。

    颜无月来到占星馆的时候,占星师正罕见地喝着珍珠奶茶,不,说是奶茶或许不贴切,只是加入“珍珠”的酸奶而已。看到颜无月进来,他无声地指了指身边的一杯牛奶,看来他早已为她的造访做好准备。

    沉默了许久。

    “……这就是阎琪想要的结局吗?”颜无月不安地扭绞着双手,“白灵,詹小惠,最后是她自己,师兄也疯了。根本没有人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啊……!她为什么这么傻!……”

    “女人心,海底针。”占星师无奈地耸起肩膀,“更何况人本就是捉摸不透的生物。”

    “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我一直都对它嗤之以鼻,觉得它恶俗得不得了……”颜无月结结巴巴地说着,手指尖都哆嗦个不停,然而她的声音是那样坚定清澈,“每个女孩都曾是无泪的天使,当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孩时,便会流泪——于是变为凡人。所以男孩一定不要辜负女孩,因为女孩为你放弃了整个天堂……每个男孩都曾是地狱的恶魔,当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时,便会动心——于是变为凡人。所以女孩一定不要辜负男孩,不然男孩又要回到那可怕的地狱……”

    她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仿佛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说实在的,我从没有觉得,这段话有这样贴切过……”

    占星师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酸奶,像同空气中的某个物体干杯一样,无心地自言自语道:

    “就算放弃天堂,也不意味着非要堕入地狱不可吧?”

    “算了,看在你送给我地狱唱片的分上,我就不过多苛责你了。”喃喃自语的男人正要仰脖,却发现身边的女孩眼中愤怒的火焰。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颜无月颤抖着声音叫道,“说到底,吃掉她们三个人还有逼疯师兄的人都是你!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我是个没有人心的食尸鬼,人间的道德准则对我无效。”占星师不动声色地回答,“就本质而言,我只是受顾客欲望驱动的工具,至于扮演的究竟是刽子手还是圣诞老人的角色,完全由客人决定,与我的意愿无关。”

    他优雅地站起身来,朝屋角走去,颜无月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居然添置了一台老式的唱片机,上面还有一朵大得夸张的喇叭花。占星师挑出一张唱片,“要听吗?”

    “地狱唱片?”她问。

    “真是美妙得不可方物的乐曲啊!”占星师陶醉似的眯起双眼,“虽然只有一首歌,却足以令人涌起压抑于内心深处的欲望。要听吗?”他重复了一遍。

    颜无月以一种恐惧又憎恶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唱片,那血红色魅惑的唱片……“不!”她暴叫了一声,捂着耳朵飞也似的掏出了占星馆。寂寞牛!她心里只想着这个名字,不想伤害他,不想像阎琪一样爱他反而害了他!

    占星师的唇上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意,“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的话,我一定非常乐意收下你的肉体。”

    就像阎琪一样。

    他举起手中的酸奶,仔细拨弄着里面的“珍珠”。萧澜陷入疯癫的幻想后,忍受不了“六十四亿七千六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阎琪”的禁锢,而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方法……

    就在占星师的杯子里。

    “我的眼里只有你”,如今已经挖出眼珠的萧澜,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阎琪了吧?

    占星师张大嘴巴,两颗浑圆带着血腥味的“珍珠”囫囵滚进他的口中,滴溜溜直转。

    那将是献给葬身于他腹中的阎琪的,最美妙的祭品。

[ 本帖最后由 若梦若风 于 2007-7-26 15: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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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3:2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三《欲望号街车》

明黄色的街灯亮了起来,扫过被浓重黑夜染成同调的接到,描绘出一个形单影只的细小轮廓。看到车顶在黑暗中闪烁的“13”路标志,女孩的脸上不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好险,她庆幸自己的运气,正好赶上末班车。尽管她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但由于意外情况,今天无疑创立了一项记录——22:00整,她手腕上的液晶表显示的是这样的数字。不过,就算她午夜12:00点才回家,估计父母也不会责怪于她——身为父母,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顽固的个性,也比任何人更清楚没有人可以干预她的决定。为着她的梦想能够实现,她已不知道战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拍了拍身后沉重的书包,眼里一片沉静。

    车上的人异乎寻常的多。按照付清华的经验,即使在白天上下班的高峰期,路线偏僻、远离各大商业区的13路车都很少满载过,更别说行人稀少的夜晚。可眼下映照在苍白色车灯里的,是一排排神态各异、面貌不同的人影,满满地占据着从前到后所有的座位。付清华用力眯起因使用过度而酸痛不已的眼睛,在车厢的尾部,似乎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她于颠簸中往前迈了一步,才看清最后一排座位的尽头的确矮下去一截,与旁边一排齐整整的人头形成鲜明的落差。她快步向目标挺进,劳累了一天,早该坐下来歇歇了——这时候,座位旁边的男人主动站了起来,带着绅士般翩翩的风度让她进去。

    她一屁股坐了上去,无暇顾及那男人在这盛夏之夜居然套着厚厚的黒风衣,也根本没有余裕注意男人的双手被洁白的手套紧紧包裹,不让丝毫肌肤暴露于众人的视线中。他的全身都像是溶化在那层黑色的外壳里,除了苍白的脸,不给任何人窥视的空隙。不,付清华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一个寻常男人身上,她全心全意只想着三天后的模拟考试和不久后攸关她生死的高考,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一万倍的高考——成败在此一举!她的心头燃起了滚烫的血。

    车灯在车子开动的同时也随之关闭,静默与黑暗同时降临并统治着这辆公共汽车。一股撩人的香味淡淡刺激着她的鼻粘膜,她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发虚。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香味正是从纸袋未曾封严的接口处飘散而来。借助窗外稍纵即逝的路灯,她终于费劲地拼出了纸袋上的五个大字。

    大——老——板——板——栗。

    她的嘴里不自觉地涌出了滑溜溜的唾液。是她从小就最爱吃的糖炒板栗,而且还是H市首屈一指大老板板栗,“祖传秘方,百年老店!”虽然不知道糖炒板栗诞生至今是否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不过板栗第一品牌的名号不是瞎吹牛。她从初中起便一直向往着能有一天吃上它,却迫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只得暗下决心,唯有美梦成真的那一天,才可以风风光光地大快朵颐,那个时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到撑死都没问题……然而现在她只能坐在夜间的公共汽车上,对着邻座飘来的板栗香味干咽口水,不争气的肚子又偏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咕噜噜……她没有表情忍不住一红,拼命想找些其他事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时她发现了一件事。

    车厢前部悬挂的移动电视闪了起来,蓝色的液晶屏上跳出了电视厂商的名称和“开仓”两个字。付清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在她的经验里,公共汽车向来播放的是移动电视频道的节目,只有在电视信号所覆盖不及的长途汽车上才会播放现成的影碟——这一趟13路真有些不同寻常。

    一个清渺、慵懒又如若有若无的纱的女声顿时自扬声器中溢了出来,如一阵烟雾袅袅腾起于乘客的四周,那朗如清泉却又带着一丝看透红尘的无奈的歌声只在一瞬间便抓住车上所有人的心。藏身于播放器后的歌者以海妖塞壬的姿态撩拨着一干听众,从鼓膜、小耳骨、毛细胞层层深入直至大脑的听觉中枢。当她的歌声经由空气的振动抵达他们内耳的那一刹那,他们便已沦陷,溃不成军。

    “一路上有人坐在地铁张望擦身而过的广告,有人怕错过每段躲不过的新闻报导;一路上有人能白头到老有人失去青春年少,有人在回忆中微笑也有人为了明天而烦恼……”付清华记得那首歌,那时天后王菲的《单行道》,印象中已经推出六年了,当时她还在读高中,与同年纪的女孩一样处于迷恋偶像的狂热期,而那时的王菲如照耀华语歌坛的太阳令人仰止,独占光芒……她的嘴角不由泛出了苦涩的笑意,时过境迁,即使重放当年的老歌,也无法收回指缝中静静流走的光阴。她正这样感慨着,一个声音从旁边平静地响起:

    “是个适合怀旧的夜晚,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吓了一大跳。当她被王菲清澈透明的歌声所包围,不得不沉浸在自己缅怀的小世界里,那个抱着一大袋大老板板栗的邻座男人却不识相地开口打扰,以一种显而易见的笨拙方式。然而,他的声音低沉,温暖,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磁性味道,倒意外地为背景的歌声添加了注脚。姑且不论他穿着一身风衣却抱着糖炒板栗的古怪形象,他的声音好听得……竟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免再次遭受这种声波攻击,她无声地点了点头,暗示到此为止,她不屑与他交谈。然而男人并不轻易放过她,一招不灵又见新招。

    他甚至把糖炒板栗递到她的鼻子跟前,好像要让她一次闻个够。

    “大老板板栗吃吗?临上车前有客人送给我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比炒板栗的糖还要甜。

    出于本能她几乎是立刻摇头。路劫、拐卖之类的恶性犯罪她听得太多了,早已在偶遇的陌生人与自己之间筑起一道防范的高墙。更何况他是个衣着古怪的男人,此时又是深夜,就算肚子再饿,就算板栗再香,也没理由用一条命去换是不是?

    男人颇为失望地叹了一声,“太可惜了。我只是不想让这么美味的板栗白白浪费而已……”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她忍不住问了一声。

    他的双眸里不由浮现出严肃的神色,“因为不能。”他回答。

    他的脸孔漂亮得令她大吃一惊。不仅是漂亮,漂亮只能用来形容那些五官精致如同女子的男性,而他属于轮廓深邃,就像最高明的工匠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石像,既俊美又不失阳刚之其。不单是相貌俊逸,而且苍白。是那种不带丝毫血色、缺乏生气的苍白色,就像顶级汉白玉的雕像。

    换言之,他具有一种冷冰冰的、缺乏存在感的死人之美。

    仿佛具有恶魔一般魅惑的魔力,既俊美又可怕,既绅士又散发着妖魅的气息……付清华的脸偷偷地红了起来,似乎为坐在这样有魅力的男性身边而局促不安。从小到大一直被重重书本压得喘不过气来,眼里除了高考心无旁骛的她这才发现,在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令她心动的男性存在。忙于学业的她从没有感情经验,男朋友之类的人物更是接近奢侈的梦想——如果她当年再努力一些的话,只怕此刻也同她那些同学一样,在大学的校园里尽情品尝恋爱的美酒吧?

    可我绝不后悔!——她用力对自己呐喊,不达成自己的目标,她绝不可松懈,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分半点心在这类无聊事情上!

    她慢慢叹息了一声,轻得只有邻座的男人才能勉强听见。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对逝去青春的喟叹,被夜风一吹而散。

    “你……”男人不经心地问道,“有什么烦恼吗?”

    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却勾起她的记忆里一片翻腾,往事像放映的电影胶片一样快速闪过她的心头。“是个人都会有烦恼吧。”迟疑了好久,她才艰难地回答道。只是,对于自己来说,眼下的苦难看起来最深重罢了。

    “的确。”男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远的不提,就连这辆公交车上的乘客,也为了各式各样的明天而苦恼着。”

    仿佛特地验证他这句话,前排的乘客倏的转过头来,那是一张中年男子干瘦而平凡的脸,额头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承载着生命所经历过的辛苦。“我啊,是个下岗工人,”没有任何人与他搭讪,他便自言自语起来,“年轻的时候只晓得一门心思为社会作贡献,拼命工作连身体都顾不上。结果怎么样?累了,病了,老了——工厂说不要就不要,一脚就把我踢开,一次性补偿我5000块钱,就这样买断我20年的工龄。”中年男人凄惨地牵动着嘴角,发出几声苦涩的干笑,“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啊!”

    “我也是,我也是!”又有一个人加入诉苦大会,这回是一个梳着平头的年轻男性,年纪绝对不会比付清华大,“我对她百依百顺,从来不敢说半个‘不’字。结果,哼,哼哼,”他自嘲似的冷笑了两声,“她居然背着我和网友开房!没廉耻的臭女人!”

    “还有我!”从车厢前面举起了一只手,响起一个稚气未脱的清澈童音,“爸爸妈妈还是老师说什么也不许我打网游……切,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们!”

    “还有……”车厢里就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喧嚣,前赴后继的举手,前赴后继的诉苦,令付清华目不暇接……原来大家都是跟她一样的啊!为自己的人生而苦恼着,兴许,这辆13路公共汽车上,乘坐的都是有缘人呢!

    邻座的男人会心地发出了微笑,“跟这首歌唱的一模一样呢。”他指了指头顶的扬声器,于是不知怎的,乘客们异常整齐地停了下来,车厢里只有王菲那慵懒的声音,意外地凸现出来:

    “一路上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有人太晚觉悟冥冥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一路上有人盼望缘份却不相信缘份的必要,一路上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那歌声仿佛蕴含了奇怪的魔咒,如一阵轻纱飘然降落于每个人的头上,付清华也不例外。前排的中年男人露出了虚妄而幸福的表情,连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她问他,“去找份新工作吧?要不然的话……”

    男人的头剧烈摇摆得如同波浪鼓,“开什么玩笑!我做一行好好的,换什么工作?”

    “可你不是下岗了吗……?”付清华小心翼翼地说。

    “下岗?”男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笑话!身为劳模和先进工作者的我,马上要去北京参加表彰大会,回来还要传授经验,忙都忙不完,哪里会下岗?小姑娘你可别咒我!”

    咦,好奇怪……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个失恋的男生突然高声叫了出来,“幽月儿,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原来你只是想刺激我吃醋!”他那深情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的老大爷,就像望着自己的爱人,突然咧嘴一笑,“你真坏!”

    说着,他抱住老大爷,说什么也不放手。而老大爷也毫无拒绝的意思,主动伸出颤巍巍的手,一边抱着他,一边老泪纵横,“老伴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疯了,他们都疯了。癫狂的车厢里唯一清醒的,大概只有付清华和邻座的男人了吧。“你有什么烦恼吗?”男人再度开口,“说出来,然后就会得到满足。”

    只怕……说出烦恼之后,也会变得像车上这些人一样精神错乱吧?付清华难免心惊胆战,“那你呢?”她主动出击,“我不相信你没有。你先说的话,我可以考虑。”

    “真是个狡猾的女孩子啊。”男人抿嘴一笑,那笑容优雅得令她想尖叫,“只不过……就算我说出烦恼,这区区的唱片也无法为我消除它。”

    他是个以实现客人愿望为业的占星师,他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要他肯,为全世界60亿人满足梦想也并非妄言,然而……就算60亿人齐齐上阵,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实现他的心愿。

    “我真正的愿望……”他突然低下头去,凑到付清华的耳边茸茸吐气。好痒!她忍不住想叫,可是另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又牢牢告诉她得继续听下去。

    “我真正的愿望是……死。”

    “从这副肉体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从几千年来的束缚中得到救赎,从此以后在尘土中获得心灵的宁静,那将是永恒的安宁,直到时间的尽头。”

    难以置信……居然还有人想死……我活都活不够呢!付清华心里这样想着。那么,接下来也该轮到自己了。“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她表面上看来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实际上由于羞耻,心头早已滴血,“说起来,不就是个‘高四’补习班普通的成员吗?”

    她是个背负“清华”之名的孩子,从小到大便被父母“考上清华大学”的希望所寄托着。她并没有令父母失望,一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高三那一年的高考考砸了,虽说凭她的分数上重点大学绰绰有余,可为了“清华梦”,她还是毅然选择了放弃。复读一年之后,又是差之毫厘与梦想中的大学擦肩而过。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同班同学早已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只有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还在为高考而努力。考上清华,这不再是简单的梦想,几乎已成为她的信念,她活下去的动力。她已经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以后还将继续为它战斗到底,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高考铃声响起了,她开始答题。这一次如有神助,所有的题目她都成竹在胸,仿佛一眼便可看穿答案。自然,她估出高达680的分,不假思索地填报清华大学。而最终的结果完全令她满意,一个月之后她终于收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满怀着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她怀揣着那张比她的性命还要宝贵的通知书,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特快列车……

    车上的人很多,她好不容易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找到了一个座位。这个男人也不管热不热,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对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纸袋,从里面隐隐飘出糖炒板栗的香味……

    “对不起,”男人站了起来,“我在这里下车。”

    付清华茫然地睁大眼睛,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13路公共汽车,还是北京特快。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纸袋里是大老板板栗,是她发誓在考上清华大学之前绝对不可以碰的神圣之物。

    “现在,你可以吃它了。”男人温柔地把板栗递到她的面前,。

    她连壳都不剥,直接抓起一把板栗塞进嘴里。“香,真香。”她含糊不清的说着,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滚了出来。

    占星师下了车,身后的13路如同幽灵一般飘然而去。幽暗的路灯映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身影是那样孤独而欣长。如果说他半边的黑发吞噬的是黑暗,那么另一边的如雪白发则反射着人心的纯良。

    “成了吗?”不知什么时候起,站牌下多了一个人影,一个瘦弱的、绝望的女人的身影。

    “嗯。”占星师淡淡应了一声,“既然收下你的唱片作为谢礼,我自然会完成你的心愿。”

    “那孩子……那孩子……太可怜了……”女人呜咽着,从那小小的抽泣声中抑止不住的是发自内心的悲痛,“都怪我们夫妻俩……只知道一味往那孩子身上施压,才让那孩子一直一直以‘考上清华’为目标……就算是死……”

    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也和生前一样,出入于家里和补习班之间,积年累月地扎进题海,为来年的高考做准备——这一切,只为了一张来自清华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能够见到死去的孩子,令我很开心,可是,毕竟不能让她再这样游荡下去了……”身为母亲的女人勉力止住抽噎,“补习班那边已经传出幽灵补习生的流言,再加上清华那孩子,连做鬼都那么辛苦,我实在是不忍心……”

    占星师默默点了点头。于是这位妇人与他作了一笔交易,若不是偶然发现她家里藏着一张地狱唱片,占星师这一回可就亏大本了。

    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他托住下颌,地狱唱片的力量竟如此强大,连复制出来的CD唱片都具有如此的能力。占星师只不过在那辆废弃的公交车上放起CD,没过多久,那辆车便一路吸引无数孤魂野鬼,使他们成为司机和乘客,并在歌声中完成他们人世时尚未了了结的宿愿,当然,包括付清华在内。占星师下车之后所留下的那个空位,想必还会有一个新的鬼魂填上吧?

    高考之鬼,下岗之鬼,绿帽之鬼……满载着鬼魂乘客的13路公共汽车,便会化为“幽灵公交车”传说,取代“幽灵补习生”吧?只要唱片还能继续播放,他们的美梦便永远不会消失。那些在生前没法满足愿望的人类,终于在死后获得了只属于自己的幸福。地狱唱片,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啊,对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占星师抬起帽檐,向那位母亲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送的板栗,真的很好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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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3: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四《羊之歌》一

AgnusDei,quitollispeccatamundi,

    神的羔羊,你担当世人的过犯,

    donaeisrequiem.

    求赐他们安息。

    donaeisrequiemsempiternam.

    求赐他们永远的安息。

    ——莫扎特“安魂弥撒”之《Ⅶ.AgnusDei羔羊赞》

    一双带着黒皮手套的手在唱片架上翻动着,拿起一张CD唱片。

    “多莉•艾莫丝的《小地震》专辑?不,不,你太年轻,不适合听这个。”他把唱片放进CD机中,在那叮咚作响的钢琴协奏下,乐声中血一般残酷的阴影仿佛缓缓喷溅、扩散,释放出一种诡异又诱人的美感,“《所有寂静的岁月》,献给多莉!”他闭起双眼,灵巧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似乎沉浸在这美妙的歌声中,“这就是王菲翻唱的《冷战》原曲。不过,对于你们这样年轻的孩子来说……”

    女孩的四肢被梆在一张餐桌的桌腿上,她的嘴巴被透明胶带粘住,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在反复确认眼前英俊的侵入者。她的眼眶中慢慢渗出惊恐的泪水。

    “知道王菲是谁吗?”他亲热地抵住她的额头,温柔地问。

    她机械地摇了摇头。

    “太遗憾了!”他夸张地叫了起来,“上个世纪的天后,对于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来说,的确陌生了些。”他深表遗憾地摇了摇头,“在她的歌声中,女人的身体扭曲着,呻吟着死去……我爱王菲!”他猛一俯身,用力啄住女孩被胶带封住的嘴巴,后者极为明显地一缩身子,显得极为痛苦。

    “痛吗?”他的十根手指灵活得仿佛弹钢琴,轻轻拨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女孩浑身的皮肤都在剧烈地抖动,直到一柄冰凉的东西贴住了她的脸颊。

    “痛楚,苦难,悲伤等等,它们永远不可能再惊扰到你。”他温存地说,仿若将一个魔咒轻轻吹进女孩的心里。她浑身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不会比现在还痛,”他的话语如同蕴涵着无穷无尽的魔力,使她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双眼,“因为在你感觉到痛苦之前,你便早已死去。”

    Doll玩偶

    Dolly羊的名字;她的名字

    她又做那个梦了。上一次是两年前,再上一次是四年前,再往上……她记不清了。同样的梦境,同样的自己,漂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仿佛夜色中大海上漂流的一叶扁舟。她听到耳边时隐时现的呼吸,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冉冉浮向空中,衣裙随着地球重力而向下牵坠,然后,一股温热的气流袭向她娇嫩的手掌。她下意识挣脱着,然而,一种又湿润又酥麻的感觉自她的指尖源源不断地传来。她那敏感纤细的小手,正被一个并不温暖却柔软的物体包容着,引向更潮湿更阴暗的深处……从指尖开始,她的全身仿佛溶化在这美妙的触觉中,沉溺到无可救药,她的身体轻柔地如同一片羽毛,颤颤巍巍往天空飞去……

    多莉醒来的时候,手指尖还搁在嘴里,身体中还残留着梦境时那过电般的快感。她抬头望了一眼床头镜子里的女孩,一张苍白憔悴却不失艳丽的少女的脸正同样回望着她。十八岁了,她脸色虽平静,但难掩内心的期待之情。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叔叔阿姨还记得当年对她许下的承诺吗?

    多莉是个孤儿,从小就在一家孤儿院里和大伙儿一块长大。比其他孤儿幸运的是,她被一对富有的夫妇监管,通过长年的书信,叔叔阿姨经常与她保持联系,每逢过年过节,他们都会寄一些礼物给她,奇妙的是就像心有灵犀一样,这些礼物恰恰都是她一直想要的。多莉从年幼时就一直坚信,叔叔阿姨始终都在她的身边默默注视着她,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呢?十八岁,信里告诉她,是独立成年的大日子,叔叔阿姨一定会送一份特别的大礼来祝贺这特别的日子。

    离开孤儿院不过三个月,多莉感到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高中毕业的她求职时四处碰壁,吃了不少白眼,好在容貌俏丽,最后在一家运动服装专卖店找了一份工作。钱不多,也挺辛苦,不过还算凑合。多莉又租了一个小单间作为公寓,经过简单的拾掇之后,二十多平米的小屋却也散发出浓浓的居家味道。

    要是叔叔阿姨记得送我“生日礼物”就好了。她慢慢卷起丝袜,然后,小心地绷直脚面,把脚尖套了进去。今天该怎样欢度呢?叫上店里的几个姐妹一起血拼,还是订一份生日蛋糕,请她们一起去麦当劳?家里太小,实在挪腾不开地方。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来了!”她爽利地喊了一声,心跳得好厉害。顾不得只有一只脚穿了丝袜,也顾不得身上只披了一件棉睡衣,连拖鞋也没穿好,她猛地跳下床,光着一只脚板冲去。“真的是生日礼物?”她欣喜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是那个,一定准没错!

    她只在十岁那年见过它一次,只一眼,却铭心刻骨,渝世不忘。她幼小的双手紧紧抓住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眼珠连转都不转一下,不知不觉间严重渗满了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她望见它的第一眼已被它勾魂摄魄,在之后的八年时光里,她唯有在梦中才可与它重逢。

    它那通体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它隔着铁丝笼,与笼外的人群视线相触;它愤懑,它咆哮,它焦躁不安地在笼中的方寸之地里踱来踱去,雄壮的身躯按捺不住野性的激情,颤抖个不停;它的眼睛本是无色透明的,然而,当阳光折射时会散发出一种宝蓝色的光泽,那光芒转瞬即逝,如同最珍贵最深邃的蓝宝石,美得足以令全世界的人如痴如狂。

    它是一头白虎。

    “是的,白虎。”年幼的多莉在心中默默祈祷,巴望上天能把这份心愿和虔诚传递给那对好心的夫妇。那是她八年以来唯一的一个愿望,一个在白日里也会浮现出来的美妙的梦,“除了白虎,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啪嗒一下拉开门。

    门外静静躺着一个巨大的正方体纸箱,像是CRT显示器的包装盒,但是尺寸要大得多,高度几乎达到多莉的胸部,跟小型集装箱差不多。箱子周身都用透明胶布贴了无数遍,封得严严实实,箱顶上海附了一张生日卡片。多莉原以为必是叔叔阿姨所为,但翻遍整个卡片也没找到半个字,只有印刷的“生日快乐”四个红字。不是他们?又会是谁送的呢?

    箱子又大又沉,仅凭多莉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没法子挪动半步。她抱着自己纤细的双臂发了一会呆,起身去找剪刀。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快点见识这神秘的生日礼物究竟是什么。

    透明胶带被小心地裁开,她定了定神,闭上双眼,以最虔诚的心态打开了纸箱盖。

    一个俊秀的男人,正以一种婴儿的睡姿静静地躺在纸箱里。他的手脚分别被胶带捆得紧紧的,连嘴巴都贴上一张胶布。多莉忘情地望着他那张平静的睡脸,几乎看到痴迷。他的睫毛覆在眼皮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着,竟意外地有种婴儿般天真无邪的味道。男人的皮肤绝对算不上白皙,呈现出那种健康阳光的麦色,配合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微向上扬起的嘴唇,显得格外充满野性的男子气概。不知道为什么多莉总觉得他在偷笑,在那张沉睡的如同甫生之天使的帅气脸孔下,是否偷藏着宛如恶魔般邪气的笑容呢?多莉忍不住伸手摇动他的肩膀,于是他醒来,形状狭长秀气的眼睛倏忽一轮,转过一抹宝蓝色的光泽。

    “你……你是谁?”由于过度震惊,反而显得多莉平凡的问话是那样的不同寻常,仿佛冥冥中带着一丝宿命的味道。

    男人的双眼中荡漾出灿烂的笑意,沐浴在他如春日般温暖的眼波下,多莉的心就像小鹿乱撞一样怦怦跳个不停,一时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一切。直到男人被捆住的双手快戳到她的鼻子,她才猛然从幻梦中惊觉,手忙脚乱地剪开他手上的胶带。刚从束缚中解脱出来的男人只动了一下,多莉甚至都没看清楚他借助了什么东西,便挑断了缠在脚上的胶带。他的个子很高,体格也很匀称,当他完全站在多莉的面前,一手把住门框的时候,多莉突然害怕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箱子里?”她鼓起勇气问。

    男人无声地笑了,刚刚还被胶带封住的嘴巴发出异常富有魅力的男性声音,“某个人派我到这里来,他说……”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她是否认真在听。

    “我是唐多莉小姐的生日礼物。HappyBirthday!”他的眼中放射出快活的光芒。

    叔叔,阿姨,真的是你们?!她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可是,她所要求的,明明是百兽之王啊!眼前的这位,左看右看也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我就是白虎,”他说,“集美丽优雅与凶猛残暴于一身的兽中之王,”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直直地逡巡着多莉的身体,嘴角浮现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坏笑,“你,要不要亲眼确认一下?”

    白虎的眼睛是无色透明的……

    “人称我拥有南极玄冰一般犀利而透明的蓝色眼眸,”他用力睁大双眼,“瞧瞧,货真价实!”

    白虎的皮毛通体雪白……

    “哎呀,这下可有点难办了!”他煞有介事地抚摸着光滑的下巴,一脸为难的表情,“其实,我这张脸都是风吹日晒才变黒的啦!身上的皮肤白得多,想不想看?事先说好,只许看不许摸,一分钟十块钱哦!”

    好啦好啦,相信你就是了!多莉又好气又好笑,把白虎让进了屋里。该怎么说呢?乍看起来颇为活泼开朗,甚至有种轻浮的嫌疑,但是他那自然的态度,却由不得让人讨厌。可能他那迷人俊朗的外表起了很大作用吧?无论讲话还是行动举止,都给人一种坦率而风流的感觉,与他那副帅气的脸孔正相称。咖啡氤氲的香气弥散在斗室里,透过袅袅的雾气,她开始盘问白虎的来历。

    “你是被快递公司运到这里的吗?”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呢?一个高个子的大男人,居然被捆住手脚封在箱子里,作为生日礼物?他毕竟是人啊!就算被雇佣,也不能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对待吧?疑团慢慢升起于多莉的脑中,兴许,根本与叔叔阿姨无关?

    “不是啊。”白虎大咧咧地抓起一把花生,扔进嘴里,“其实他们只是叫我来找你而已。至于门口的纸箱么……”他顽皮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惊喜了吧?”

    啥?她楞住了。

    “‘邮递新娘’啊!”他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一个美国片儿,看过没有?我就是学它的,怎么样?”他的脸凑了过来,眼眸里闪闪发亮,“很好玩吧?对吧?”

    这么说来,是这个脑袋脱线的男人自己把自己捆起来,然后钻进不透气的纸箱里,只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你……你……”多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面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只能发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表扬,“你真了不起……”

    “那是当然!我想了一上午呢!”白虎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关键是从里面如何把箱子封上,还要让你以为是从外面封的……你知道我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吗?”

    “不……不知道。”能够发出这几个字,已经是多莉平生最大的奇迹——她早已气到语塞。

    白虎将下巴抵在咖啡杯子上,越说越来劲,“其实啊……只有箱子下面没有封上胶带。”

    也就是说,他故意只留出纸箱接触地面的一面,其他的全部用胶带封好,然后从上面把箱子盖在头顶。他早已估计好,单凭多莉一个人的体力是无法挪动纸箱的,除了剪开胶带别无他法。从这个角度来想,其实他的脑筋还不错,就是应用的方式比较奇特……

    为了冒充成“邮递礼物”这种无聊的事情而大伤脑筋,这个男人从一大早就站在多莉的门口冥思苦想,真是个怪人!多莉吐了一下小舌头,这时候白虎突然叫了出来,“啊,对了!”

    怎么了?她不由紧张起来。

    “我不喜欢喝咖啡,能不能给我换一下?”他认真地把杯子递到她面前,“白开水,果汁,牛奶,什么都可以,我这个人不挑的……最好是酸奶!”他大声补充了一句。

    真是的,居然指名要多莉最喜欢喝的酸奶!她气呼呼地把大杯黄桃果粒酸奶摔在他的面前,那可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昂贵之物啊。“好吧,说说你的来意,”她问,“什么生日礼物?说吧。”世界上有你这样古怪麻烦的生日礼物吗?她心里暗想。

    “保镖,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白虎一副坦然的语气,“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任务。”

    “第一次?”她很好奇,“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杀手啊!”他很自然地吐出“杀手”这个词,好像那是一份再正大光明的职业似的,“因为我比任何专业保镖都精通杀人的方法,所以他们才雇佣了我。”

    什……什么!多莉嘴里的咖啡差点一口喷出来,杀手?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一脸满不在乎的男人,后者正用一种无辜的表情冲着她微笑。不错,他体格健壮,光看薄薄T恤下明显凸起的肌肉轮廓,便能想象出那里面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与冲动……她红着脸低下头去,并没有注意到白虎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别开玩笑了……”她小声嘟囔着,在中国杀手可不是那种能堂而皇之招聘的职业啊,可能他的意思是防火防盗的保安吧?不对!等等!

    她这才想起来,他刚才明明白白说的是“保镖”二字!她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又无钱财又无权势,白虎口中的“他们”为何要动用那么大的阵势??牌盖氚谆⒗幢;に?兀?br />
    “最近有没有看报纸?”他突然发问。

    “啊?”她一时难以明白他的意思,“最近不就是……油价又上涨了,据说因为中东地区又在打仗……还有J国总统又要参拜神社……”

    “对,对!”他连连点头,“A国仗着财大气粗又要制裁Z国,M、N国又因为边境问题发生武装冲突,总之一句话,”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世界不太平哪!”

    “就连我们这个太平盛世也一样,”白虎紧紧抿起嘴唇,只有那一刻他仿佛才褪去顽皮的外壳,眼神是那样的凝重,“照样有人死于飞来横祸。”

    一张一个月前的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消息静静躺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名少女在家被烧死,据警方透露着火前死者已经遇害,凶手放火焚尸灭迹云云。再平常不过的社会新闻,类似这样的杀人案,全国每天都要发生好几起。多莉迷惑不解地抬起眼睛,迎上白虎蓝色的眼眸。他并没有自吹自擂,初看之下仿佛无色透明的他的眼睛,此刻却转动着蓝莹莹的光泽,神秘,又美丽。

    “她叫做陈爱莉,今年刚满十六岁,长得活泼可爱。她是个孤儿,此前一直生活在儿童福利院里,直到前不久为报考电影学校才独自搬出来住。”他看到多莉狐疑的目光,为何他知道的远比报纸上登的多得多,“因为这位不幸的陈爱莉不是别人,正巧也是委托人捐助的女儿。”

    多莉原先的预感并没有错,所谓的委托人果然是那对好心的叔叔阿姨。不止多莉,他们还在福利院领养过好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孩。爱莉的噩耗传来,令他们悲痛欲绝。再一查之下。不禁疑窦丛生。爱莉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孩,性格温驯,人缘极佳。无怨无仇的,又有谁会跟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结下深仇大恨呢?警察开始认定其性质为抢劫杀人,可有一点始终说不通:爱莉的遗体表明被害前她已被捆绑起来,早已无力反抗。就算劫匪为灭口考虑,只需杀人即可,又何必纵火毁尸呢?对于一个普通的入室劫匪来说,杀人放火未免过于残忍,也太过于大胆了。委托人夫妇有些不放心,便悄悄聘请侦探调查领养的其他女孩,却发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

    李馥莉,十四岁,两个月前的一天突然从福利院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突然失踪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人间蒸发”。

    还有十二岁的文佳莉,在三个月前的交通意外中不幸罹难。她所乘坐的校车撞向公路护栏,并在激烈的碰撞后翻入悬崖下的深胡,车上所有人包括司机在内无一幸存,至今还未曾打捞出遗体。唯一庆幸的是那天大多数学生早已下车,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多莉从他严峻的语气中慢慢感受到一丝不安,但她仍然以常理来推测,“这么说来,最近的确不安全,听说广东那边敲头党、飞车党啦到处伤人,没想到这边也一样……”

    “你真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白虎盯着她秀丽的双眸,“三个月之内,委托人的三个养女接连发生不幸,如果单单是巧合,”他宝蓝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忧色,“这种几率早都可以中六合彩的大奖了!”

    她慢慢抬起头,与他机警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你的意思是说,”她的喉咙发紧,好一阵儿发不出声音来,“有人蓄意……”

    他重重点了一下头,显得忧心忡忡,“这正是委托人担心的事……谋杀……”

    谋杀?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个词她向来只从影视作品和书本里瞻仰过,什么时候屈尊降贵,成为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么近在咫尺啦?看她有些发呆,白虎轻松地笑了起来,那是久经沙场的自信的笑容:

    “你的咖啡冷掉了哦!不如学我,也来一杯酸奶吧!女孩子喝这个美容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用力大吸了一口,杯中的酸奶顿时往下降了一半高度。看到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多莉本已揪起的心不知怎的又放下了。她笑了笑,反身去拿酸奶款待自己——不仅是酸奶,还有西瓜子和果丹皮,总之,一切可以当作零食的东西。他们两个人坐在上午暖暖的阳光中,一边磕瓜子喝酸奶,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面对面地坐着,一边讨论的却是血淋淋的谋杀话题。好奇怪的人,明明多莉在和白虎聊着天,心中的疑团不但没有驱散,反而越来越大。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帅气男人,全身上下就像罩在一团云雾中似的,说他简单却又神秘莫测,说他复杂吧,有时候也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直率得令人喷饭。在多莉的想象中,像他那样出色(否则叔叔阿姨也不会雇佣他)的保镖应该熟知一切规矩礼数,身手固然不凡,头脑也必须机智灵活且沉着冷静,临场判断力和决策力俱佳——可眼前大口喝酸奶,磕瓜子麻利得如同机关炮的这位男性,哪有一点职业保镖的影子?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说白虎,”她敲了敲桌子,“你不该有一点警惕性的吗?”

    “为什么?”白虎抬起头来,他的下巴已经被自己刚刚制造出的瓜子壳海淹没了。

    “万一这些吃的里面有毒怎么办?不要说保护我,”多莉心疼地望着桌上的酸奶杯,一个,两个……500毫升装的果粒酸奶,只在瞬间便空空如也,这个家伙是不是存心来骗吃骗喝的啊?“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恶狠狠撂下一句。

    “不会啊!”一粒瓜子壳从他的嘴里呈抛物线状飞出,划出一个完美的坠地曲线,“我公私分明得很!再说了,多莉你又怎么会害我呢!”

    这么坚定的话,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还真是有点肉麻啊!多莉的脸微微发红,“如果你刚才说的都属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她问,“你来之前应该有方案了吧?”

    突然之间,她感到世界清静了——原来是对面的某人停止了嘴部运动。然后他猛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特别迷人的味道。

    “简而言之,委托人希望我保护你的安全。”他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伸出那双强壮有力的大手,在多莉面前甩来甩去,用力显摆着,“直到委托人通知我期满为止,在这段时间里,我将跟随在你到任何一个地方,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喂喂,一脸严肃地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管听众受不受得了……听上去就像是表白嘛,什么“追随到天涯海角”,什么“保护”啦,如今连言情电视剧里面的台词都没这么赤裸裸吧!帅哥当前,若不是多莉强装镇定,早就鼻血直喷晕了过去。不过仔细一想……

    根本等于什么都没说嘛!这个家伙!

    “喂!你该不会……”多莉试探性地发问,“什么都没想过吧?”

    夸夸其谈的面具扯掉了,露出下面一张尴尬得要命的脸。白虎高大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倒下来,“其实我也有想过的……”他嘴里嘟囔着,“一门心思都在想‘邮递新娘’……”

    天哪!多莉忍不住要呐喊,这个保镖可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叔叔,阿姨,你们真的是认真聘请的吗?有这种人跟在身边保护,还真不如没有!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有的话吗?”冷静下来之后,多莉不觉起了疑心,说不定他根本不是什么保镖吧?所以才答非所问。她越想越后悔,不该那么轻率地放他进来。万一他满口胡言?万一他是入室抢劫的强盗?万一的万一,他才是想杀自己的人……?

    “证据啊?你等等。”他在自己浑身上下一阵乱摸,最后掏出一张便条,递到她的鼻子下面,“这个算不算?委托人要我给你的。”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简要告诉她聘请保镖的缘由,并把白虎进行了一番高度评价——简直达到肉麻吹捧的地步,落款是叔叔的名讳。多莉在脑中迅速回忆了叔叔的来信,字迹差不多是一样的。看来白虎并没有撒谎,多莉的疑心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

    “你真不像是职业的呢!”她最后只得板起脸孔批评他,“虽然叔叔他对你评价很高。”

    白虎格格笑了起来,在那笑容之下暗含的是王者凌厉的霸气:

    “大家都这么说。”

    手机铃声猛地响了起来,单色铃声回荡在这窄小的屋子里,格外刺耳难听。若不是没有钱,鬼才懒得用这老土的灰屏机。多莉狠狠地摁下接听键,单调得可怕的铃声终于嘎然而止。

    是米华,店里的一个好姐妹,跟她关系极好,特地打电话来问她生日怎么过。也对,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不出去玩真是太浪费了。

    她又抓了满满两把瓜子给白虎,让他呆在这里不要动,好好吃着,自己去去就来——真要带着那个脑袋少根筋的家伙出门,不把别人吓死才怪!白虎乖巧地点点头,看来那些瓜子比任务更能拴住他的心。

    多莉和米华两人坐在街头的大排挡里,一人手里握着一只甜筒,商量着下一步去哪里玩。对于她们这种收入的人来说,名牌服装店只能饱饱眼福,买衣服还得去那种小店里面淘。正说着话,米华突然轻轻惊叫了一声。

    “多莉,回头块看!”她带着几分激动几分神秘说道,“你后面有个大帅哥在盯着你!”

   什么啊?米华就是喜欢大惊小怪。多莉不以为然。

    “真的不骗你!”米华越说越兴奋,“该不是你的仰慕者吧?”

    多莉只得慢吞吞回过头去。还没等她定睛细瞧,早已像被雷击一样呆在当场。

    “那个”男人,正大大咧咧坐在街中心的雕塑旁,冲着她笑眯眯地挥着手。在他的身边,则被一些好奇的女孩围绕着,某些人似乎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想和他搭讪。

    古往今来,这样蠢到死的保镖只怕绝无仅有吧?多莉气得险些被甜筒噎死,也不管米华同不同意,一把将她拉起:“别理他,我们走!”

    “他……他到底是谁啊?”米华忙不迭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他?”

    “这种白痴我怎么会认识!”多莉无名火起,恶声恶气地回答,“搞不好会被传染上蠢病!”

    “哎……可是他很帅唉……”米华恋恋不舍地回望着“那个”男人,然而她想见到的东西已经完全被女孩们的身影所遮挡,“无论脸孔啦,身材啦,还有他跟我招手,那副潇洒的样子……啊啊!”她夸张地叫了起来,小脑袋陶醉似的蹭来蹭去,“简直比模特,不,比演员还要帅!迷死人了!”

    喂喂,白虎是跟我招手好不好?多莉在心里不客气地嘀咕着。再说了,就算他帅得惨绝人寰又怎样?还不是脑袋空空,除了一陀浆糊什么都没装?“遗憾得很,”她必须尽快打消米华的妄想,要不然她发起花痴来,十头牛都拖不走,“他除了外表一无是处,最重要的是——”她心想,不下点猛药是不行的,索性扯个大谎,“他的脑子有问题。天生有病。”

    “啊?”米华睁大了眼睛,“智障……还是神经病?”

    “……嗯,差不多吧。”再编下去,多莉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于是她用力拖了米华一把,“总之,这个人还是少惹为妙。”

    “太可惜了。”本已暗暗松了口气的多莉,却被米华接下来的话弄得几乎吐血,“本来还想跟他好好玩玩。弱智的话倒无所谓,反正不用负起责任。可要是精神有问题……”

    “米华!”多莉猛提豢谄??蠼幸簧??训拿?郑?庖簧?邪??硕嗌俨宦??挥械笔氯俗约褐?溃?谆?谑橇??蛩?狼福?锤辞康鞲崭罩皇强?嫘Α?br />
    开玩笑吗?多莉虽说脸色缓和了许多,可心里却不以为然。米华虽说年纪只比她大一岁半,可无论社会经验还是恋爱经历都比她丰富太多,只不过她平素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旁人不太能看出来罢了。多莉以前就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所交往的男生不是帅哥就是有女朋友的人,每个男友交往的周期一般不超过一个月。多莉也曾隐隐听闻,曾有一个同事的男朋友就是栽在她的手上,后又被果断地抛弃——至于那个同事,则不久后便辞职不干,远远躲开了她。多莉倒是觉得,米华的举动并无不妥,都怪那些女生缺乏魅力,留不住自己男友的心。至于米华本人嘛……

    她的确喜欢四处出击,主动追求看上眼的男生,然后,一旦激情消退,马上毫不留情地甩掉旧爱,寻找下一个目标。她有些任性没错,但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不也是一桩乐事吗?

    这一次,她该不是看上白虎了吧?不知怎的,多莉心里突然忐忑起来,米华的外貌还算可爱招人,不过,比起白虎能让顶尖模特相形见绌的美貌,两者的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吧?她偷偷瞥了一眼商店的橱窗,对着里面映出来人影而惴惴不安。

    粗粗看来,自己还算漂亮的吧?一米六五的身高,虽然不足以鹤立鸡群,但在中国人看来已算高挑,她悄悄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腰际线远远高出米华一大截,全都归功于那双长腿。她既苗条又匀称,比起颇有肌肤的米华更显得婷婷玉立,但是……

    米华的胸部却异常饱满。

    她下意识地遮住胸前。兴许是在福利院的生活不够富足,她的胸部发育向来迟缓,只得寄希望于日后的发展了。她缓缓捂住脸颊,橱窗中那张巴掌大的瓜子脸,那唇线秀美微显调皮的嘴巴,那又黒又大,如清晨的露珠般湿润的双眸,还有那两道清新如弯月的眉毛,都是属于自己的吧?她轻微地叹息了一声,似乎沉醉在自己美貌的幻境中。然而她猛地清醒过来,为自己叫化子一样的形象而感到羞愧。橱窗中映出的来来往往的人的身影,无不华容丽服,一双双名牌鞋子,一只只名牌包包,无不衬托出富贵的气息。她自惭形秽地盯着自己的脚,鞋子是人造革的,三十五块,手提包是那种花里胡梢的仿冒品牌,也不值几个钱,再看看自己的裙子,自己的上衣,做工、质料、款式都一塌糊涂——这一身的行头统统加起来,只怕还没有别人一支鞋子贵!

    她激动,羞耻,感到脸上有火在剧烈燃烧,几乎要滴出血来。这么贫穷的女孩子,怎么配有白虎那样帅气的保镖呢?她在心里大声呐喊着,就算他呆头呆脑,只凭那张脸就可以跻身娱乐圈,又何必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呢?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压根连,你的饭钱都付不起啊!她痛苦地蹲下身去,眼里噙满了泪水。

    “不舒服吗?”米华关心地问她,“从刚刚起你就脸色发青。”

    没什么……她在心里呻吟着,谁让我是个孤儿呢?没有父母,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打拼,为了在这世界上艰难地生存下去——对,孤儿!早该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不是吗?

    “我没事,”她勉力抬起头,给出一个怡人的笑容,好将她真实的心情掩饰过去,“只是有点发晕。现在,我们去哪里玩呢?”

    “对啊,今天是你的生日!”米华竖起一根手指,笑得愈发灿烂,“索性大闹一场,怎么样?我知道阿美有个联谊会,”她神秘地一眨眼睛,与其说征求多莉的意见,还不如说直接替她拍板定夺,“我们也一起去玩吧!”

    “玩他个痛快!”

    阿美的真名叫做许纯美,因为和台湾某个耍宝人物同名同姓,大家都叫她的昵称阿美,长此以往反而忘了她的真名。她就像《粉红女郎》里的结婚狂一样,整天只想着把自己嫁出去。她的业余生活就是四处奔波结识男生,告白,然后被拒绝,重复着这样的机械过程——她的相貌算不上难看,一般而已,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有男生接受她,大多是一口回绝,偶尔碰上一两个性格温和的人,也会在接触不久后婉言相拒。真的是很可怜啊!多莉忍不住同情起她来了。

    “不要闹得太过分啦!”她悄悄叮嘱米华,“阿美已经够惨了,你还跟在里面起哄!”

    米华从鼻腔深处嗤了一声,一脸恶作剧的笑,“反正她这一次肯定也找不到男朋友的,索性让我帮她一把好了!”

    “讨厌,你够坏!”多莉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了,你怎么知道阿美的联谊会?她不会主动告诉你,对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小恶魔一般的坏笑。

    米华带着多莉,大大方方走进“快乐老家”飙歌城,一阵震耳欲聋的歌声顿时笼罩在她们的头顶。“欢迎光临快乐老家,请问有预定包厢吗?”服务员彬彬有礼地问道。

    米华气定神闲,不紧不慢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掷地有声,“520。”

    “520包厢,这边请。”电梯小姐大声念着房号,摁动5楼的按钮。米华这个家伙,肯定又是死性不改,偷看阿美的手机了——唉,唉,可怜的阿美,从现在我为你虔诚祈祷吧!多莉默默闭上眼睛。

    520包厢里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叫声,不知道哪位五音不全男士正在声嘶力竭哪!米华借助半透明的玻璃门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不慌不忙走了进去。

    里面坐了六个人,三男VS三女。一看到阿美那张愕然的脸,米华突然飞奔过去,连连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不止是向阿美,还向在座的所有人——特别是男生,鞠躬致歉。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快要哭出来的感觉,不多,但令人心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再配上眼角滚动的泪花,把一个迟到的可爱少女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真是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面对此情此境,阿美还能怎么办?除了说“啊,来了就好”之外,也无计可施了吧?米华挨着阿美坐下,刚好把她同一个男生从中分开。接着,用音量不大但足以被那个男生听见的声音凑在阿美耳边说,“都怪我迟到,你又叫了两个女孩子吧?这一下,三对三变成五对三,真伤脑筋哪……”她犹犹豫豫着,“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没关系,”不出所料,那个男生插嘴了,“人多一点热闹嘛!”

    “真的?”米华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显得又纯真又可爱,“你真是个好人!”

    “我叫米华,这位是唐多莉。”她主动介绍着。

    当她说出“唐多莉”这个名字后,突然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沉寂,仿佛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大家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这时候,另一个男子开了口,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外表也成熟许多:

    “米华小姐说的有道理,五对三的确伤脑筋。”

    他握着手机,走出包厢外。“把他们几个人全都叫过来!”第三个男子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不知怎地,他那凶巴巴的语气听得多莉心头发颤。

    歌也没人唱了,大家都陷入了胡乱聊天的状态,然而就算如此,多莉感到房里那两个男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这种古怪的氛围……真让她不舒服。她低声跟米华说了两句,便拎着包包走出包厢。她本想去洗手间透透气,没想到刚刚拐过一个弯,那个成熟一些的男子如幽灵般闪过她的面前。

    “唐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他指了指旁边敞开大门的空包厢。

    多莉也没考虑太多,便跟着他走了进去。“请问唐小姐的芳名是哪两个字?”他劈头就问。

    多莉老实回答了他。

    “如果不嫌我冒昧的话……”男人将身子凑近了些,多莉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唐小姐愿意和我交往吗?”

    啥……?多莉一下子愣住了。

    “实不相瞒,我对你一见钟情,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表白的内容虽然深情款款,可一点也看不出“一见钟情”的样子。他的口气太过于冷静克制,难以令人信服。

    “对不起,我拒绝。”多莉果断地下结论,准备往门外走去。

    男人猛地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多莉大声抗议,却发现男人的脸蒙上一层恐怖的黒气。“待在这里,”男人威胁她,“不要动!”

    多莉不甘示弱,拼命反抗着,但最终还是臣服在男人强而有力的手腕下。“听话的话就不会受伤,”男人反剪着她的双手,把她摁倒在沙发上,“我也不想伤害自己的钱袋。”

    可恶啊!被关在黑漆漆的包厢里,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想对自己做什么可怕的勾当!然而……自从制服她之后,男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留神倾听着屋外的动静。他在等待援军!联想起他所说的“五对三伤脑筋”的话,多莉在刹那间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他们想绑架自己?

    而且,还是一场突发事件!若不是她冒冒失失自报姓名,只怕现在还跟这些绑匪一起开心唱歌呢!

    “喂,我说,”她努力理清混乱的头绪,试探地问道,“你们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钱,也没跟什么人结过怨……”

    “你是怎样的人我们完全不了解,我只知道一件事,”男人低声回答,“那就是,能用‘唐多莉’换到一大笔钱!”

    没错了!他们肯定是“对方”雇佣的绑匪,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是杀手,要不然直接在这里把自己干掉,肯定神不知鬼不觉……那就怪了,多莉心想,“对方”还真是不嫌麻烦,绑架自己以后还要交给专业杀手处置么?

    “白虎,你这个大笨蛋!”她在心里默默呐喊着,“你不是吹牛吧?职业保镖先生!”

    只听到“砰”的一声,男人的身体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斜斜倒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多莉最想见到却又最不想见到的脸孔,那张脸孔曾经傻气如同孩童,也曾经俊秀不可方物,然而眼下,那张脸上写得满满的,全是焦急。

    “你没事吧……没事吧?”在多莉模糊的视野里,白虎的呼唤仿佛天边的云朵一样缥缈无定。他看起来好紧张哦,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现在,终于像个保镖了呢。”多莉欣慰地说。

    “笨蛋!”猝不及防地,她的头顶挨了一记爆栗,保镖同志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训斥她,“刚才为什么躲得我远远的?要不是我眼明腿又快,哼哼……”

    “你……你才是笨蛋吧!”多莉不服气地回嘴过去,居然被一个白痴说笨,正常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吧?“还有脸说我!你自己呢?穿得花枝招展,还大摇大摆跟女生搭讪,算哪门子保镖啊?!”

    “花……花枝招展?”白虎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衣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T恤硬是被他穿出了性感狂野的味道,只能怪模特本人的身材太招摇吧?“你你你!”他气得无话可说,只得猛拍茶几,“你非要我打扮成民工才开心是吧?嫉妒,绝对是女人的嫉妒!”

    “对啊,我嫉妒你比我笨,你胸大无脑,啦啦……!”若不是被击倒的男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想必这一对白痴的愚蠢对骂还要无休止地进行下去。那呻吟声猛地提醒了他们,危机还没结束呢。

    白虎的提议是刻不容缓,他们马上得离开,可是米华阿美她们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们丢在敌人手里吧?白虎沉吟了一下,解下那个男人的裤带,把他重新捆了个结实。

    “先让他在这里呆着,尽量拖延时间。”他说,“这样就算你不见,那两个同伙也一定以为他们得手,带着你逃走。我敢打赌,他们不会对你朋友怎么样的。”

    “可万一露馅了呢?”多莉连连摇头。“不行,不能让她们冒险。”

    “你傻啊!”他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手,趁着走廊无人,悄悄溜到包厢外,“我说不会就不会,你信我!”

    可憧瓷先ゲ惶?康米∧兀《嗬蛐睦镄∩?止咀拧V钡搅饺怂忱?钌铣鲎獬担?潘闪丝谄??嗬蛄?δ贸鍪只?R恢皇至⒖套柚沽怂??br />
    “你干吗?”是白虎。

    “叫米华她们快溜啊!”多莉回答,“万一她们被扣作人质的话就惨了……”

    “放心啦!”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白虎相当自信,也相当顽固,“我搜过那个男人的全身,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也不太精通拳脚。而且,听你的说法,你们是自己闯过去的?”

    多莉点了点头,自己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意外。

    “那就没错了。”白虎轻松地把背靠在座椅上,“根据我的推测,他们并非为专程绑架你而来,只不过恰好碰上你这个‘肉参’罢了。看他们那么业余的样子,搞不好……”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有人为了‘你’悬赏一笔高额奖金呢!”

    什么肉参?什么悬赏?听起来怪吓人的。不过联系起那个男人透露出的口风,白虎这番猜测倒也合情合理……莫非,真的有人出高价杀自己?不,还是活捉吧?那个男人不是也说过“不想伤害钱袋”云云么?综合以上看来……

    “有人在高价寻找‘唐多莉’,而且,最好是活的。”白虎最后总结道。

    多莉感到周围的天空一下子阴霾下来,似乎有无数黑沉沉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向她涌过来,想把她压垮……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白虎,白虎,”她用旁人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轻声喊着他的名字,“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堪与阳光比灿烂的笑容:

    “当然,我是你保镖啊。”

    多莉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陷入危机的那一刹那,她还来不及害怕,然后想到日后灰暗的前景……对未知的恐惧深深吃进她的身体,疲倦感排山倒海般向她压过来。在这种时候,能够倚靠的人,也只有身边这个他了?虽然有时候呆头呆脑的……

    “我会一直保护你……”白虎重复了一句,然后声音迅速低了下去,低到连自己的心都听不见的程度:

    “直到佣期结束的那一刻为止……”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把多莉留在了家里,虽然她是那样可怜巴巴地拉住他,请求他不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工作要紧,他告诉她,马上就回来。

    他戴着太阳镜,向早已知晓的地点走去。“青蝠酒吧”,由于时间还早,几乎没有客人。

    他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一杯伏特加加橙汁。吧台侍者把酒推到他的面前。

    “这酒,唐多莉会付帐的。”他漫不经心讲了一句。

    侍者突然笑了起来。

    “以前可以,现在嘛……”他说,“客人得自己掏钱买单。”

    白虎略显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话怎么说?”

    “前几天还在呢,客人你来晚了。”侍者笑嘻嘻地说,“‘提供唐多莉相关线索者赏金一万元,直接带本人前来赏金十万元’——好一笔巨款!不过就在昨天晚上,这笔悬赏突然取消了。”

    “取消?”白虎追问了一句。

    “呵呵,钱不是这样好赚的。”侍者耸了耸肩膀,“客人还要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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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5: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四《羊之歌》二

这么说来,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某人”果然悬赏唐多莉。十万元,真的如侍者所说,一笔巨款啊!她不过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从头到脚统统卖掉也不值一万元吧?究竟是什么人,不惜花费重金也要找到她呢?

    还有突然取消悬赏的理由?是“他们”已经放弃了吗?

    不,应该反过来想。白虎感到一丝凉气从脚底慢慢升起。

    “他们”,已经掌握了有关“唐多莉”的一切情况……

    几乎同时,惴惴不安的唐多莉接到米华的电话。“你怎么搞得?上个厕所去了那么久?”米华抱怨着,听起来她那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多莉只得骗她,自己突感不适,正在回家休息。“你们……还在玩吗?”她小心的问。

    “别提了!”米华重重叹了一口气,愤懑之情通过电话都感受得十分强烈,“也不知道阿美从哪里找来的混蛋,你走后没多久,居然一个接一个全都溜啦!连账都没结清,害得我们女生只好自己掏腰包!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的确不该瞎凑热闹的……多莉的脑子一片乱哄哄的。

    “……就这么说定啦!我马上过来!”嘟嘟两声,米华的声音消失在听筒里。这个家伙,总是这样精力旺盛又自作主张,真是有点吃不消呢。不过也好,多莉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悠悠的蓝天白云,有一个人陪着,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了……

    事实很快便证明她的想法是多么一厢情愿。米华的确迅速赶到她的住处,却并不是一个人。她和白虎像久违的老友一样谈笑风生,快活的笑声从楼下的门房处一直传达到多莉的耳朵里。

    “咦,你们……?”多莉有些吃惊。

    米华捅了捅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嗯?”

    “不用客气啊,米华,”白虎俨然是家中之主,“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

    喂,这里明明是我家吧?还没等多莉生气,米华又亲热地搂住她的头: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看起来老实得很,居然和男生同居啊!而且,”她色迷迷地望着他的背影,“还是超级大帅哥!怎么泡上的?说一下嘛!”

    什么“泡”啊?太难听了吧?再说哪有什么同居?他明明是“生日礼物”嘛!多莉心里有些发堵,

    白虎径自从冰箱里取了一杯酸奶,放在米华的面前。“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一定口渴了吧?”他笑起来的样子好温柔。

    “谢谢~你真是好人。”米华的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新月形,可爱极了,“刚刚要不是你及时扶了我一把,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又来了,米华的“美少女晕倒”必杀技,此技一出,天下男人莫敢不从。白虎这个大笨蛋!她恨不得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脚,被人设计搭讪都不知道!

    唉,男生果然喜欢可爱机灵的女生,因为聊得来嘛!多莉有些落寞地一头钻进厨房,没想到白虎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不要冒冒失失站在窗口……”他挡在她的身前,满不在乎地冲她笑着,“万一流弹飞进来,就用我的身体挡好了。”

    “不要!”愣了半晌之后,多莉干脆地回答,“要是你死了,还有流弹怎么办?”

    “真是贪心哪!”白虎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要不要烧纸给我,把我从阴间召唤回来?”

    “我不管。”多莉双手叉腰,盯着他漂亮的眼睛,“总之你是我的保镖,在保证我安然无恙之前……”她纤细的手指用力戳在白虎的胸膛上,“不许你丢下我死掉!这是命令!”

    一丝坏笑浮现于白虎薄薄的唇角,“遵命,主人。”他回答。

    三个人吃了一顿家常便饭,饭后还定购多莉的生日蛋糕作为甜点。他们熄掉日光灯,在朦胧的烛光中尽情歌唱、跳舞。米华陪着白虎喝了不少啤酒,眼瞅着一朵朵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双眼水汪汪地漾满了春意,愈发美艳动人。她抛向白虎的一个又一个媚眼,多莉只装看不见,只顾埋头猛吃自己的生日蛋糕。白虎呢?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回应,说不上是迟钝还是装傻,纵然米华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攻占他任何一座堡垒。

    时钟很快滑向十点,就算米华再怎么不甘心,也该回家睡觉了。她半是嗔怪半是哀怨地望了白虎一眼,这一眼令多莉都于心不忍。

    “白虎,你送米华到车站吧。”她说。

    “不行。”白虎想都没想,一口回绝道,“今天下午,我对自己发过誓,从今往后都不离开你半步。”

    这话说得……也太肉麻了吧?他本人都没觉得嘴酸哪?米华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多莉简直不忍心再看她一眼。对于一向以美貌与魅力为傲的米华来说,心目中的对象毫不留情地向他人赤裸裸地表白(虽然实际含义并非如此),是何等的残酷!

    她几乎是硬把白虎推出门外,险些没叮嘱他越晚回来越好。白虎不情愿地扭动着身子,跟在米华的身后下了楼。多莉长长地松了口气,穿上围裙开始收拾刚才的烂摊子。

    感觉并没有过多久,响起了敲门声,很难得的,白虎的脸红红的,神色也有些狼狈。多莉敏锐地发现,他的T恤领口附件仿佛揉搓似的凌乱不堪。

    发生什么事了?对于这样直白的问话,白虎只是默默摇了摇头。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乱,多莉忍不住胡思乱想,该不是米华她……霸王硬上弓了吧?

    想起来还真是搞笑啊!多莉连连摇头,白虎这样强壮的男人,要是真的被米华强*的话,那才是天底下第一大笑话呢!“你是不是被她吃豆腐了?”她冷不丁问。

    白虎惊得简直要跳起来,“我……”他的脸孔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地答道,“她……突然就抱了过来……我居然没躲开……”

    他颇为沮丧地捂住了脸。

    唉,可怜的白虎,你肯定不是丧命在色女米华手下的最后一个牺牲品。多莉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尽可能地安慰他,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白虎郑重其事地宣布:

    “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碰见米华!她要来,我就闪人!”

    上天借助某种力量,神奇地实现了他的心愿。第二天一早,好几辆警车停在离这栋公寓不远的小树林里。

    因为早晨六点整,晨练的老人发现树林里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是一个叫做米华的女孩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还喜笑颜开的好友,如今已躺在停尸房里,成为一具寄托亲友哀思与悲伤的标本。接受完警方的讯问,多莉觉得悲痛的情绪简直要在她的身体里炸裂开一样。

    “早知道……你该送她上车的……”她嘴里喃喃自语着,“有你在,那些强盗才不会劫杀她……”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保护的人只有你,”白虎轻轻抚在她的背部,“而且……你真的觉得那是普通的强盗吗?”

    她猛地抬起失神的眼睛:

    “警察……是这样说的。”

    “的确,米华的提包、首饰全都被盗走,但我并不认为……”他皱起眉头,直视着前方,“不,‘他们’只是伪装成抢劫杀人罢了,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跟你有关。”

    “我?”

    “你曾经说过,米华的首饰和包包全是仿冒品,加上钱包里的现金存折……你知道大概多少钱吗?”他问。

    多莉摇了摇头,“确切数目我不清楚,但米华的存折里,一般没有存款。他总是在发工资的第一天就把钱全部取光。至于现金,她手头只有五十块而已,还是昨天下午跟我借的呢!”

    “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我很怀疑,有人会为了如此菲薄的钱抢劫杀人——如果有性侵犯的迹象另当别论,可警察说是一刀割喉,干净利落。”白虎陷入了沉思,“显然对方有备而来,而且抱着杀人的决心。”

    “职业杀手?”她胆战心惊。

    白虎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所以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有很大的可能,陈爱莉和其他几个女孩的死,都是他所为。”

    一阵寒风掠过多莉的皮肤表层,她全身的毛孔顿时都紧缩起来。“这么说,米华是代替我而死了?因为她走出我的公寓,被‘杀手’误认为是我?”一连串疑问飞快地擦过多莉的脑袋,“那今天,他一定会发现杀错了人!他还会再来杀我的!我们得快逃!”她的情绪十分慌乱,一把抓住白虎的胳膊叫嚷着。

    白虎抱住了她,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眸,等待她在他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离开这里,马上。”他在她的耳边平静地低语着,安抚她激动的身心,“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一定会守护你到底。”

    但是……他在心底发出一个微小的疑问,杀手杀错了人?不,他不认为如此简单。那位抹杀掉好几位少女的杀手,并不是能够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那么,他究竟基于什么原因,非要杀米华不可呢?

    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乘火车迅速离开了这座城市。多莉本来打算向店长打电话辞职,但考虑到安全问题,只匆匆发了一个短信。他们的目的地是陈爱莉遭遇不幸的地方,B市。

    他们暂时安顿在一个两星级旅馆里,这种档次的旅馆既不会因为客人稀少而被服务员记住面孔,安全又有一定保证。白虎不许她出门,坚持要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平时紧锁大门,只有听到约定好的敲门暗号才可以开。至于侦察之类的杂活全都交给白虎来办。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他对她说,“在杀手找到你之前,我们得抢先一步揭开他和幕后真凶的真面目,这样才确保万无一失。”

    说的有道理,多莉情不自禁点头。不仅仅找出杀手,还要连他身后的真凶连根拔起,为米华报仇!她明白自己的处境,随便乱逛说不定会招来上次飙歌城之灾,于是她尽可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

    白虎带回了晚饭,还有一大堆新鲜的情报,两个人边吃边聊。

    “陈爱莉十六岁,在B市儿童福利院长大,公开资料说明她为了报考电影学校而独自居住。”白虎的筷子在桌上轻轻画着圈,“于是我特意去了她所租住的公寓。”

    “报上不说说被火烧毁了吗?”多莉满怀希望地望着他,“有发现?”

    “比你的破房子好上太多!”白虎的嘴唇向上扬起成一个暧昧的角度,“位于三环附近的生态区,三室两厅带跃层。据管理员介绍,不包括水电和网络费,一个月的房租3000块呢!”

    他那羡慕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些刻意引起她注意的地方。

    同样是孤儿,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月租3000元,几乎是多莉工资的三倍。陈爱莉不过是一个十六岁还在上学的女孩子,有那么多收入吗?她的心头闪过一个疑问。

    “想必你也发现了吧?第一个疑点。”白虎把一只筷子放在他们两人的中间,“我想,就算委托人给你们寄生活费,也不会富到租得起这种房子吧?”

    的确,从小到大,叔叔阿姨每个月雷打不动给她寄500元,作为生活补贴。不过自从她离开福利院自力更生之后,已通知叔叔阿姨不必再这样。按常理来想,身为养女的陈爱莉,不可能从叔叔阿姨处拿到几千元生活费。

    “还有一点,据管理员讲,”白虎继续整理他的情报给多莉听,“陈爱莉的房子仅仅租了一个月,从她般进来的那一天起,她几乎都没有出门。”

    “不会吧?”多莉的脑筋飞速转动着,“她不是要考电影学校吗?或者,是憋在家里复习?”

    白虎摇了摇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一个准备考试的女孩,难道只打算在家里学习,从没考虑过上辅导班?按照社会上的惯例,表演学习班之类的地方才是她理应出没的地方——可她偏偏没有。这是第二个疑点。”

    他又放下一只筷子。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刻意拉长了声音,“陈爱莉很少出门,却有一个男人隔三岔五上门找她。管理员回忆,那个男人出手阔绰,每次都开着跑车而来。”

    多莉感到眼前的阴翳渐渐散去,真相仿佛触手可及。

    “陈爱莉被人包养了!”他的结论无啻于一枚重磅炸弹,“包养她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多莉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才十六岁吧?”她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声,“还没成年呢……”

    “这有什么稀奇?”白虎不以为然,“如今那些有钱的款爷,哪一个不喜欢到处包养女人?不要说十六岁,只怕更小的女孩也有呢!”

    多莉顿时语塞,想起年前看过的一篇报导,C市副市长曾经包养过一名十六岁的情妇,还花费巨款为她买房买店。“这么说来,”她按照白虎的思路继续向下探索,“所谓的报考电影学校什么的,统统都是幌子,陈爱莉之所以离开福利院,真正的原因在于被那个男人包养?”

    “对。”白虎赞许地夸了一句,“现在我们主要的矛头都指向那个包养她的男人。关键在于,我们掌握多少关于他的情报。”

    “你不是说他每次都开跑车吗?”多莉问道,“这么招摇,肯定有人记得吧?”

    白虎苦笑了一下,“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但是管理员的回答是,那个男人每次都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头上还戴着帽子,根本没办法看清楚脸。他出人意料地谨慎呢。”

    “奇怪,要是想掩人耳目,干脆坐出租车不是更好?开跑车,感觉上是故意让人记住似的……”她小声地嘀咕着。

    “或许,那个男人坚持自己的品味,难以忍受普通的出租车吧?”白虎不经意地回答,“虽然线索不多,可我们还是来推测一下他的身份看看。”

    “首先他很有钱,再加上跑车——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莉拧紧眉头想了一会,“有钱人吧……”

    “废话!”白虎不客气地赏了她一记爆栗,“给我认真一点!”

    嗯……多莉开动脑筋,在中国有钱包养女人的无外乎两种人,有钱的商人和贪污腐败的官员。应该不是官员……官员才不会开着跑车在城里乱逛,万一被同事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应该是生意人吧……”她犹犹豫豫地回答。

    “或者公子哥儿之类的人物。”白虎补充道,“忘了告诉你,那个男人年纪不大,顶多不超过三十岁。”

    这么年轻,果然是有钱公子或者商界新贵。“身份确定,下一步是杀人动机,”白虎说,“说说看,你觉得陈爱莉为什么被杀?”

    依照社会上的惯例,大凡这类情妇有关的案件,多半因为一个要分手,另一个不肯,或者二奶另结新欢而导致悲剧。“我猜……”多莉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那个男人没法甩掉她,只好杀了她一了百了?”

    “可杀人之后,为什么还要放火呢?”白虎的蓝眼睛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

    “是不是毁灭证据啊?”多莉说,“没准家里留下太多指纹或者其他证据,无法一下子清除掉,索性一把火烧掉?”

    “那么,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呢?”他紧紧盯住她的眼睛,目光紧迫得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送的礼物?或者照片什么的?兴许里面有他的脸呢。”多莉说。

    白虎倒是觉得,放火的关键并不在这里,“你大概没有仔细阅读报纸,”他沉痛地开了口,“并不是普通的火。”

    “陈爱莉的整个身体都烧成了焦炭。这不是普通的火所能造成的结果,”他说,“她是在死后,被淋上汽油再加以焚烧的。”

    “凶手存心把她烧焦——我的想法恰恰与你相反,”白虎抬起了头,“房屋着火只是受波及。不,凶手真正想借火毁灭的证据,就在陈爱莉的身上!”

    多莉顿感一片天旋地转。她略微定了定神,然而整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

    “太残忍了!”她喃喃自语,“我不明白……”

    “我的推理也只能到这一步。”白虎略表遗憾地耸了耸肩,“我本来还在想,会不会陈爱莉肚子里怀上凶手的孩子……”

    多莉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对啊,她怎么没想到?二奶以腹中的骨肉相胁,逼着男人结,。无法摆脱的男人索性连二奶带孩子一并杀掉——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但是……”白虎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警察,没办法弄到陈爱莉的验尸报告,也就无法进行进一步的推测。”

    多莉默默地抬起头。

    “她真是太可怜了。”她微弱地叹了一口气,“跟我一样都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长到十六岁,却做了别人的情妇,最后还被那个人所杀,死状又是那样的凄惨……”

    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从捂紧的手掌中,她发出这样的呜咽声。

    “少瞎说!”白虎的手轻柔地抚摸过她的秀发,“请你不要忘记,有我这个保镖在的一天,就没人可以动你!”

    她感到手掌下的她在微弱地动作着——她抬起头,眼角满是泪水,然而她的唇角向上调皮地翘起,那线条说不出的妩媚。

    “大笨蛋!”她说。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荡,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他梦游似的望着她,用力握紧她的双手,指关节由于紧张而泛着白色。她呢?因为惊愕,也因为拘谨,眼睛瞪得比什么时候都要大,经过泪水洗刷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闪着艳丽动人的光泽。白虎猛地把她往前一拉,听到彼此的喘息是那样急促,心靠得是前所未有的近。不知为何他的眼眶也湿润了。

    “你感到孤独吗?多莉。”他温柔地问。

    多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爱怜地抚摸过她的脸庞,“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了。”

    多莉不由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孤儿……福利院……一道闪光刹那间划过她的脑袋,就像闪电劈开阴暗的夜空——她猛地跳了起来。

    “福利院!”她叫着,“陈爱莉一直都待在福利院里,她怎么有机会结识那个包养她的男人呢?”

    “答案,兴许就在福利院里!”

    她舒展开柔美的双臂,尽情沐浴在闪光灯灼热的光线下。那是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情景,台下挥舞荧光棒的一张张面孔,激动,兴奋,狂热,脸上还挂满热烘烘的泪水。这一刻,她等待得太久太久。她一生下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由福利院抚养长大,教导员对她的期望是育人子弟的老师,可她除了一张散发着娴静美的脸蛋,还有着一颗坚定不挠的心。她独自北上,边打工边拼命学习,顺利考上电影学院。为了成名为了有戏可演什么事都肯做,吃再多的苦、背负再多的骂名也不吭一声,只闷头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前进——终于,在这一年,被某位文艺片导演相中,担纲女主角。她兼具运气和实力,在这部文艺片中的表演得到认可,还在国外某小型电影节上荣获“最佳新人奖”。影评人对她的评价是“集玫瑰的艳丽与百合的清幽于一体,双面的魔性魅力令人无法抗拒”。载誉归来的她俨然要开始红了。

    没错,今夜是属于她的。

    多莉不顾白虎的阻挡,坚持要去福利院一探究竟,不过她总算记得要化装。太阳镜,帽子,这只是基本装备,白虎还专门买了包括腮红、唇膏唇彩、粉饼、眉笔等在内的一整套化妆用品给她。

    嘴唇涂得鲜红欲滴,眉毛描成又粗又长的形状,再扑上比肤色深的粉——多莉几乎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妆容之妖冶简直到了怪异的地步。白虎对她的新形象很是满意,左右来回打量了一阵。

    “下面换件搭配这种装扮的衣服。”白虎早有准备,一件黑色吊带丝绸短裙魔术般变了出来,还有黑色镶水钻系带高跟凉鞋和进口柔光丝袜。多莉经过这样一换,顿时感觉成熟了许多,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性感。

    “这一身很贵吧?”她局促地问,单从皮肤上传来的丝绸的质感,便明了其价格绝对不低于五百块。

    “安啦,安啦。”白虎满不在乎地挥动手腕,“不用担心,所有的开支都算在委托人头上。”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从没向多莉伸手要钱,却依然能够大手大脚地开销,原来叔叔阿姨自愿做了冤大头啊。多莉轻轻地捂住嘴,笑了起来。

    他们一起走进电梯,闷热的空气令人无法喘过气来。多莉偷偷从帽子下面打量白虎的侧脸,真是不可思榈哪腥耍??南耄?湛?际?惚硐值孟窀瞿源???陌壮眨??且坏┑搅宋<笔笨蹋?炊??艘恢挚煽堪残牡母芯酢5缣堇锇簿布?耍?挥械缁?奈宋松???谆⒌拇?⒍继?靡磺宥??6嗬虻牧惩蝗晃拊滴薰史⑻唐鹄矗??肫鸶詹旁诜考淅锏哪且荒唬?谆⒌拇?⒕驮谒?亩?咻尤疲??橇饺丝拷?萌绱酥???拖瘛??拖衤砩弦?游且谎???br />
    如果真的要吻上来怎么办?她恍恍忽忽闭上眼睛,躲开吗?还是顺其自然?

    电梯发出叮咚一声,打断了她的幻想,她急匆匆抬起脚步,跟着白虎而去。刚才气氛那么好,却被自己冒失地破坏殆尽,白虎会不会生气?她惴惴不安地跟紧他,巴不得他回头多看自己一眼。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就在大堂处与他们擦身而过,其中男学生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的女朋友问。

    “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人……”男学生不禁回过头去,“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熟得很……”

    “是吗?”女友充满醋意地哼了一声,“该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吧?”

    这段路人的对话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段小插曲,就算多莉听见,也只会当作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她的心里,被自己未来的命运以及白虎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按照计划,他们拜访了福利院的职工王女士。王女士推了推老花眼镜,仔仔细细瞧了多莉的脸很久,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我……”王女士的第一句话反而是问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多莉的心不由揪紧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感到一个结实的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是白虎,虽然面无表情,却无声地扶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多莉感激极了,顿感一股勇气从体内源源不断涌出来。

    于是她镇定地摇了摇头,带着妖艳的微笑,“大娘,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王女士不置可否地将视线转向白虎,平静地说,“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陈爱莉的朋友,”白虎迅速接过话茬,“听闻她的噩耗,特地来吊唁。”

    王女士慢吞吞摘下眼镜,小心地擦拭着,“可怜的孩子,”她说,“在福利院里好好的,干吗要搬出去……”

    “她是自己要求出去的吧?”白虎不失时机,“您知道她为什么要出去吗?”

    “说是报考电影学校,谁知道呢?”王女士朝眼镜上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擦拭,“这孩子,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一天到晚只想着疯玩。”

    “她经常出去玩吗?”白虎的眼睛闪了一下,似是抓住了一道稍纵即逝的流星尾巴,“她喜欢和什么人玩耍,您知道吗?”

    从王女士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叹息使得白虎和多莉心迅速沉了下去。他们得不到更多的线索,最后只得向王女士献上了一束花。

    “她素来不喜欢菊花,嫌它不艳丽,不热闹。”王女士喃喃自语道,“她只知道玩。”

    两行老泪从王女士的眼镜下流了出来。

    “对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王女士叫住了他们,“下午来的几个人,也是你们的朋友吧?”

    不祥的预感慢慢爬过多莉的脚面,她不由停住了。

    “和你们一样,也是为吊唁陈爱莉而来,还问了跟你们同样的问题……那几个人,你们真的不认识他们吗?”王女士疑惑地问。

    一等他们的身影离开福利院,王女士的神情完全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被悲伤压倒的衰朽老妇,而是精力十足地步向办公室,用颤抖的手指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是我……她来了,还带着一个男人……不,看不清脸孔,但我敢肯定就是她。我吓了一跳。”她突然停顿了一会,然后感慨地吐了一口气:

    “真的很像……不愧是有着血缘羁绊的人……”

    在她的身后,电视机上正闪动着某条娱乐报道,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影占据在荧幕的中央。

    “怎么办?他们追来了!”多莉带着哭腔抓住白虎的胳膊,心烦意乱地喊着,“我们该怎么办?”

    “先别慌。”白虎沉着地回答,“我觉得,这批人同追杀你的并非同一战线。”

    “对于杀手来说,陈爱莉已经是过去时,该烧的东西烧了,该销毁的东西也已经销毁,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否则他没有回头的理由。在我看来,”他托住下巴,若有所思,“这些人倒像是跟我们一样,来调查陈爱莉的情况。”

    “私家侦探吗?”多莉问道,“那么雇佣他们的人是谁呢?”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想到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叔叔和阿姨吧?既然他们能够雇佣白虎来保护自己,私家侦探的出现也就顺理成章。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罢,今天就到此为止。”白虎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收获是大大的——我们明天再继续调查。”

    他们返回宾馆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十点。白虎到服务台取寄存的包的时候,服务员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直到他不耐烦地敲打桌面,服务员才慢腾腾地把目光从电视上拽了回来,就在那一刻,他突然像触了电似的,难以置信地望着多莉,然后,猛地把头转回去。

    “喂!取东西!”白虎差点失去耐心,冲着他大声嚷嚷,“不是让你看电视!”

    服务员的嘴巴嗫嚅着,“像,真像……”他猛地将身子扑到多莉面前,结结巴巴地说,“能为我签个名吗?您隐姓埋名住进我们旅馆,真是蓬荜生辉!”

    搞什么啊?多莉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白虎突然明白了什么,伸过头去。

    电视上正播放着颁奖典礼之类的节目,闪光灯的焦点是一名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女星,她身材婀娜修长,丰满的胸部更是呼之欲出,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艳绝尘世的风情。既像南国玫瑰一样艳丽妩媚,又有着幽谷百合一样清幽冷艳的气质——这便是白虎对她的第一印象。

    虽然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多莉都要差上不止一个档次,然而,仿佛冥冥中一种无名的力量将她们联系起来。多莉凝视着电视上的女星,女星似乎也透过摄像机回望着她,刹那间,她们二人的视线通过电波交汇在一起。

    白虎感到自己的手臂正被她紧紧握住,传来一波又一波颤抖的余波。“白虎……”她的语调轻微上扬,正是内心不安的表示,“她……是谁?”

    “不会吧?你不是潘小姐?”服务员一时沮丧起来,“我很迷她的呢。”

    文艺片《稻花香》的女主角,刚一出道便荣获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奖,开始引起世人瞩目的新人演员,据说已经被国内数名大导演相中,即将参演众多电影——她戴上这些桂冠的时候,才刚刚十九岁。

    比我仅仅大上一岁呢,多莉心里暗暗想。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上仪态万方的女演员,不禁为她的美貌所深深折服。她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漂亮,然而同电视上的这位相比,无论美的深度还是广度都自叹不如。身材真好……她羡慕地盯着女星身体的每一寸曲线,因为自己的胸部太过瘦削,多莉时常注意其他女生的胸部。哪怕以最挑剔的眼光看来,那位女星的胸部曲线都堪称完美无暇,坚挺,饱满,富有弹性,再加上裸露出的肌肤又细腻又白嫩……啊啊!真受不了啊!多莉暗地里对自己叫嚷着,怎么会生出身材如此完美的人呢!自己跟她相像的,只怕也只有这张脸了吧?

    她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躺在旅馆的床上,听着白虎均匀的呼吸。即使男女同处一室,白虎也恪守保镖职分,并未做出任何失礼之事,对此她暗暗佩服。她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子里还回想着那位女星。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不算镜子里,她仿佛有个印象,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和那位脸孔酷似自己的女星见过面。然而那个时候的记忆如此模糊,她不敢肯定——

    服务员告诉她,那位女星的名字叫做潘多拉。

    潘多拉?不,没有相关记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开始默念白虎告诉她的事——包括陈爱莉的烧死,李馥莉的失踪以及文佳莉的坠崖,她始终模模糊糊地感觉,里面存在着某条若隐若现的线索,可以将这一系列案件串连成一个完整的罪行。她的头隐隐作痛,她睡不着,她于失眠中又想起了那首歌: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跳过小山坡……”

    是这样唱的吗?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爱莉、馥莉和佳莉,这三个名字在不停地打转。我叫什么来着?她问自己。

    多莉,唐多莉。脑海深处另一个自己这样回答。

    “ABCDEFG……”她轻轻哼起这首字母歌,翻来覆去地唱着,“ABCDEFG……”突然之间,阳光照进她记忆的断层,在那幽暗的潜意识深处,一个久违的名字缓缓漂浮上来。

    “赛莉……”她仅存的意识在告诫自己,“记住她的名字……潘赛莉……”

    朦胧中她觉得嗓子发堵,似有一股甜得发腻的香味正有意无意地刺激着她的鼻腔,好难受,喘不过气来……多莉的意识仿佛也要沉沦在这甘美的气味中,喊不出声,身体也无法行动自如。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向前蠕动。

    “咕咚”一声,她从床上滚落到地面。

    疼痛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些,然而四肢还是麻酥酥地没有力气,她艰难地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了一条手臂。白虎正睡得甜美,从被单下伸出的手臂,凑巧垂落在多莉的面前。

    她来不及多想,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然后她眼前一抹黑,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特快列车的硬座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她的脑袋里还嗡嗡地乱叫一气,连抬起眼皮都十分艰涩困难。白虎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捧着一杯酸奶,喝得正欢。

    “哟,醒啦?”他头也不抬。

    多莉望了望玻璃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夜幕上不见一颗星星点缀其上。头还在疼,“现在几点?”他问,“几号?我们这是去哪里?”

    “估计是福利院的人认出了你,”白虎放下酸奶杯,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晚上客人特地来拜访我们。”

    怪不得她一闻到那香味就昏昏沉沉……

    “不过多亏了你!”白虎爽朗地笑了起来,举起手臂在她的面前,一个鲜红的牙印赫然在目,“把我给咬醒。”

    “那……坏人呢?”她关心地问。

    白虎若无其事地挥舞起强壮的手腕,“当然是被我打跑啦。我生怕后面还有援军,赶紧带着你跳上火车,一分钟都没耽搁下。”

    “哦……”多莉缓慢地转动眼珠,“我们现在去哪里?”

    白虎并不回答,只是含笑拍了拍她的头,“先休息吧。等明天早上醒来,你就知道了。”

    列车的终点站是W市,也是他们旅行的终点。时间还早,白虎带着她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网络咖啡馆,借着吃早茶的工夫上网。

    多莉还隐隐约约残留着昨晚梦境的迹象,潘赛莉……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名字呢?白虎用搜索引擎查找了一下,发现网上只有浙江某大学的“潘赛莉”获得奖学金的报道。再一查潘多拉——了不得,相关网页高达70多万,只好一个一个看。多莉提议去百度的贴吧,那里明星的资料往往比较齐全。

    果然,“潘多拉”吧里置顶的帖子,写明了关于她的许多资料。

    姓名:潘多拉

    英文名:Pandora

    年龄:十九岁

    血型:A型

    星座:处女座

    身高:168cm

    体重:48公斤

    三围:34D、23.5、35

    资料中并没有显示出“潘赛莉”这三个字。

    “身材相当出色呢!”白虎盯着潘多拉的三围数据看了许久,嘿嘿笑了一声,“D罩杯啊……”

    “男人嘛,就是好色加浅薄,哼。”多莉酸溜溜地应道。

    白虎眯起双眼,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唐小姐应该是A罩杯吧?”

    “你!”多莉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用手指指着白虎。后者轻松地笑了一下,完全没把刚才的玩笑放在心上,复又低头研究起潘多拉的资料来。

    “不行,”他最后总结道,“她跟这个什么潘赛莉,完全看不出任何的联系。你是不是混淆了?”

    哼,懒得理你,无理的好色鬼!她的嘴巴嘟得好高,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这时白虎突然咳了一声:

    “其实,胸部什么的,好多女明星都是做出来的啦……”

    讲话的时候他故意别过头去,不敢正视多莉的眼睛难道这是他变相的道歉?多莉稍稍竖起了耳朵。

    “比起捏起来哔叽哔叽响的盐水袋,”他皱了皱眉头,仿佛已经沉浸出这想象的场景中,“还是天然飞机场的手感好一点……”

    被他这种色迷迷的赞扬夸奖的人,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反正多莉硬是大脑窒息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到了一声,“哦。”

    而她的心里,则燃烧着愤怒的熊熊火焰——大笨蛋白虎!有你这么道歉的吗?!啊啊,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她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记轻柔的爆栗。

    “我说,对不起啦。”白虎的笑脸正笼罩在她的头顶,“这是赔礼。”

    猝不及防地,他的嘴唇霸道地压在她柔软的双唇上,不容她任何的反抗和喘息。她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张皇失措,那些微弱的发自本能的反抗被他一一扑灭。他温柔地吻着她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就像吮吸着含苞待放的花蕊中的花蜜,那一刻她感到眩晕,她看不清眼前这个夺走她初吻的男人的脸,映入她眼帘是一抹晶莹如南极玄冰、灵动如天际流星的宝蓝色。

    当白虎放开她的时候,她浑身瘫软地倒在他的怀里,胸脯不住地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坏蛋!流氓!”诸如此类的话语在她的嘴里直打转,然而出于羞涩她怎么也说不出口。突然之间她恍然大悟,面前这位英俊的侵略者掠夺的绝不仅仅是她的吻。

    还有她的芳心。

    他把她搂进怀里,低声对她细语,“多莉,多莉……”每一次听到白虎这样呼唤她的名字,她的心里都开心极了。他的声音里有种懒洋洋的磁性味道,令她的耳朵麻酥酥的好舒服,“告诉我潘赛莉的事好不好?”

    “ABCDEFG……”她嘴里小声念叨着这一串英文,“然后,把我们的名字连起来看看。”

    唐多莉。陈爱莉。李馥荔。文佳莉。

    把姓去掉。

    多莉。爱莉,馥荔。佳莉。

    白虎轻轻“啊”了一声,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些福利院的女孩都是同样的名字构成,最后一个字是“莉”,而中间一个字……

    按照年龄大小,正好是DEFG谐音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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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5:3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四《羊之歌》三

这是怎么一回事?白虎的额头上隐隐渗出汗珠,感到自己的双手即将抓住什么重大秘密,而那个秘密的关键,就在这个躺在他怀里的女孩身上。

    “没有错,潘多拉比我大,她在我的前面,所以她是C,而我是D……”多莉茫然地望着白虎的脸庞,仿佛不用任何力气地轻巧说道,“她真正的名字,叫做‘赛莉’……”

    “不是汉语拼音,而是类似英文的发音规则吗?”白虎问道,“那么A和B分别是谁呢?”

    多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印象。我之所以记住‘潘赛莉’的名字,兴许是因为……”她突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什么?”白虎焦急地问道。

    “我总觉得曾在什么时候见过她。我对她念念不忘,,我们俩又长得那么相象……兴许,我是她的妹妹也说不定……”她赶紧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感觉像是看到她走红而自动找上门的穷亲戚一样,会被人鄙视的……”

    白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多莉摔到地上。他的神色十分严肃。

    “不对!”他说,“你的想法,的确很有趣!”

    多莉被他那副正言厉色的样子吓坏了,“你想到什么了吗?”她满怀希望。

    “虽然现在还不完善,但我想,已经有一些谜题可以初步解开了!”白虎急忙在纸上涂涂画画,“如果你真的是潘多拉的亲妹妹,那些人几次三番试图绑架你的理由,就变得相当充分。”

    “勒索吗?”虽然不知道像潘多拉这样的影坛新人是否大富,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她显然比一穷二白的唐多莉有钱的多。

    “不,还不能肯定!”白虎回答,“比潘多拉有钱的人满山遍野,她们为什么偏偏找上她?说不定另有目的,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邪恶目的……”

    他猛地握住多莉的肩膀。

    “总之,能够搭上潘多拉这条线索实在是我们的幸运。多谢!”他不由分说把她揽进怀里。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白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头脑一片真空,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样。白虎的胸膛结实而温暖,散发着浓郁的男子气味,足以令人的心灵沉静下来,在这片宽阔的港湾里躲避风雨。她把头软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想永远都这样靠下去……

    “那还用说吗?”白虎爽朗的笑声在她的耳边回荡着,充满了强悍的魄力和精气,“当然是主动出击!”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神秘的黑手又一次抢先一步。还没等他们踏上寻找潘多拉的征途,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报纸便给了他们迎头一击——“新锐女星潘多拉遭劫持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头版上最吸引眼球的黑体标题是这样写的。

    “我们迟了!”白虎愤懑地把报纸揉成一团,以表达心中的不满。“她会死吗?和那几个女孩子一样?”多莉惴惴地问,虽然她的心中已隐隐有了结果,但她宁愿不去想。

    白虎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顶着烈日冥思苦想了好久,最后稳稳地说道: “不行,感觉漏了什么似的,有关潘多拉的事……”

    这一次,他们决心从头看过,只要和潘多拉沾上一点边,事无巨细全都一一检查。面对她时而美艳时而清纯的写真,多莉越发强烈地感觉到,仅就脸孔而言,她和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身材的差异比较大。白虎对此的看法倒是不以为然,他说那些明星公布的身体资料往往掺杂水分,再加上整容手段十分发达,隆胸之类更是屡见不鲜。

    有几张图片引起了他们,不,准确的说是色狼白虎的“兴趣”。潘多拉身穿极为性感的高开叉系带金色丁字裤,半遮半掩着裸露的胸部,摆出各种令人鼻血狂喷不止的撩人姿势。除了臀间的那一小片布,她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却依然向着镜头大大方方地舒展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结实浑圆的大腿动人地向外伸展着,撩动着观众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她对自己的美貌与身材显然极其自信,她的唇角露出一丝放荡不羁的狂野笑容,那是要将全天下男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放浪神情,那是令人无法抗拒的熟女风范。

    白虎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真够大胆的……”多莉先是羡慕,继而开始挑剔她的身材,“不过,这是她成名之前的艳照吧?胸部不大呢。”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白虎也发现了,性感写真上的潘多拉胸部大概只有B罩杯,而电视里的她看起来足足有D罩杯之多。

    “大概平时戴了魔术文胸吧?”白虎嘿嘿直笑,“很多女星都是这样增胸的。”

    不对……多莉还是有所怀疑,写真中的女人,有一种女王般盛气凌人的气质,压倒性地占据着他们的眼球,潘多拉虽然美艳,但还属于新人的她,绝不可能衍生出这般天生的傲气。“豪门浪女。”不知为何她脑中浮现的是这四个字,也只有这四个字,才配得上写真里那个唇边含着轻蔑微笑的女人。

    果然,这一组写真下有人提出了置疑,“大家不要上当!她根本不是潘多拉!”

    “这是十年前一个豪门艳女的性感写真!”知情人这样写道,“她一向举止风骚放浪形骸不知羞耻,简直令人恶心得要吐!不要拿她来侮辱我们的潘多拉!!!请大家擦亮眼睛不要上当,她们只是有点像!!!!!!”

    一连串感叹号充分说明了网友的愤怒之情。第三张相似的脸孔……多莉将手按在胸前,似乎这样就可以让激动的心平静下来,鼠标一点一点往下拉动。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万莉,是万世生物制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万莉曾是呼风唤雨的一代名嫒,因为美貌,因为豪门家世,更因为她放荡惹火的行为方式。她十六岁踏入社交界和娱乐圈,在公开场合和许多男明星公然调情,两位一线艺人甚至为她相互谩骂而大打出手,最终的结果是双双被甩——这一事件使得她一跃成为话题人物,占据媒体和观众的焦点达一个月之久。她离经叛道的穿着方式想不引起众人的注目都难,就算再大牌的明星,也照样会被她抢尽风头。尽管她的滥情路人皆知,仍有数不清的男人飞蛾般扑向她的怀抱——无论是商界巨子、体坛菁英,还是歌坛天王、影视巨星,他们统统都是她豢养的宠臣,而她,俨然是君临天下的女王。她有着大把大把的青春美貌和财富可供她挥霍,也有着成批成批的男人可供她消遣玩弄,对于她来说,生活实在是太过惬意的一件事,直到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取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和男友一边开跑车一边热吻,车祸就这样顺理成章降临在他们身上。男友当场身亡,她则重伤,依赖先进的医学科技勉勉强强活了下来,然而,失去的一条美腿却永远不可能回到自己的身上。

    截肢之后的她,从此消失在公众的视线前,唯有当年记录下她妖娆美态的写真,暗暗流传在少数网页上。

    那是多么修长结实、光润诱人的一双腿!当年她青春玉貌,财富、名声、外貌、身材一一具备,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臣服于她的高跟鞋下,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一场车祸而改变。她失去的不仅是一条腿,还有作为女人,尤其是美女最为强烈的自尊心。她的威严,她的风采,她身为女王的最重要的资本,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同情之余多莉觉得对万莉的了解更进了一步。现在仔细看来,她和潘多拉根本是两个人。她俩虽然相似,然而她根本不及潘多拉精雕细琢的美丽容颜,她的眉宇间多的是狂野,是自信,是高人一等,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的优越感,而潘多拉呢?潘多拉美,在于她清幽的小家碧玉气质,在于她源自贫穷的坚韧——如果说潘多拉是可媲美公主的灰姑娘,而万莉,则是继承西欧放浪传统的现代公主。

    “白虎……”她盯着万莉的写真,凝重地问道,“她今年多大?”

    “十年前,万莉二十六岁,如今当然是三十六岁。”白虎回答道。他抬起头,发现正和多莉的眼睛两两相望,于是他会心地笑了,“你想说什么?”

    “我不确定……”多莉摇摇头,“仅仅凭几张相似的照片就这样猜测,是不是有些冒失?”

    “没关系,反正就我们两个人。”白虎鼓励她大胆一点。

    “我十八岁,潘多拉十九岁……”多莉抬起眉头的样子十分可爱,只是她本人并不自知,“万莉三十六岁……会不会……”

    她望了白虎一眼,看到后者点头才鼓起勇气说下去: “我和潘多拉,会不会是万莉的女儿?”

    她满怀希望地窥视着白虎的脸色,而他微微一笑,表示了然于胸。

    “可资料显示万莉并没有结婚,虽然交往过许多男朋友,可连订婚的一个都没有,更不用说结婚了。”白虎说道,“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错……”

    “私生女?”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词。

    万世生物制药集团的创始人万事发,也就是万莉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和妻子杨春夏一起白手创业,以令人咋舌的高速创建公司,并在短短十多年内兼并几十家濒临破产的制药厂,将其整合为国内最大的集研发、生产、销售于一体的制药集团,一跃成为巨富。据去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显示,他的总资产高达13亿美元,全球排名第666位。此人跟一般的富豪截然不同,从不染指妻子外的任何女人,夫妻间感情一直如胶似漆。他只有万莉这一个女儿,对她百依百顺,未免溺爱过分,自从他心脏病骤逝,名下所有遗产全都归妻子杨春夏所有,将来统统都是万莉的囊中之物。

    如果,多莉和潘多拉都是万莉的私生女,那么绑架的理由就变得再充分不过。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陈爱莉和其他几个人的死,又如何解释呢?”白虎敏锐地指出,如果仅仅是勒索钱财,似乎没有必要杀人放火。

    她们是偶尔卷进来的无关人士吗?还是同多莉一样,很有可能也是万莉的私生女呢?答案到底是哪一个?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吧?”白虎拧紧眉头,“并不是单纯的绑架。他们只是想让你们无声无息地从世上消失。”

    “如果这些‘ABCDEFG’全都是万莉的私生女,为了日后能够独霸万世集团的遗产,”白虎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令多莉忍不住直打哆嗦,“其中的某一个莉起了杀心,也不足为奇。”

    “13亿的财产分成7份,一个人只有2亿不到。”白虎无视多莉的感受,冷冰冰地往下说,“除掉一个人就能多分2亿,要是六个人全部杀掉……嘿嘿……”

    “不要再说了!”多莉大喊了一声,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白虎邪邪地笑着,更衬托出他迷死人不偿命的帅气,“我只是在胡乱猜测而已,不想听的话随便你。”

    “我不相信……”她颤抖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为了钱去杀人,更何况,还是亲生的姐妹……我宁愿放弃!什么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活着就好……”

    她第一次主动投入白虎的怀抱。她的身体一个劲儿地哆嗦得厉害。

    “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她闭上眼睛,主动探寻着白虎的嘴唇。她沉溺在白虎浓烈的男子气息里,任由他带着她在爱河里一起徜徉,她感到在白虎温柔的抚慰下,自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悠然飞上天空,那么甜美。她似乎被他倾注的爱意所溶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滚落出来。她听到自己发出的呻吟,那是柔弱之极的女人的心声:

    “白虎……对我来说,只有你是真实的……”

    “所以,再一次抱紧我吧……”

    当他们终于安静下来,碧空如洗的星夜在玻璃窗外闪耀着美丽的光泽。这是一个可爱的夜晚,经历重重危机、暂且保住一条性命的唐多莉,躺在心爱男人的怀抱里,心中充溢着满满的幸福。

    白虎的胸膛既宽阔又温暖,多莉的手指迷醉地抚摸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过的话吗?”她轻声在他耳边低语着,“你说,你的身上很白……”

    “我还说过,只许看不许摸吧?”白虎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在手心里啜吻着,弄得她又痒又麻,“你不但摸了,还大摸而特摸——你要怎么补偿我,嗯?”

    “一分钟十块钱是吧?”多莉嗔怪地捶打着他,“讨厌!”

    “你是混血儿吗?”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篮眼睛和白皮肤,你真的不像中国人呢!”

    她感到男人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下来。

    “哎呀,这个问题可把我难住了。”白虎昂起头,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不知道爸爸是哪里的人。”

    白虎居然也有爸爸啊?多莉开始感到好奇,他毕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呢。

    “你没见过你爸爸吗?”遗腹子,私生子,还是离婚?白虎的身世也谈不上幸福可言。

    白虎摇头否认,“当然见过,而且,印象深刻。只有一面之缘,”他的声音顿时喑哑下来,“我当时才刚刚出生。”

    嗯?听错什么话了吧?多莉竖起耳朵。

    “白虎的爸爸妈妈,应该都是美人吧?”在她的想象中,该是怎样的绝色父母才能生出白虎这样俊挺(但是头脑秀逗!)的男子呢?

    他的回答则非常诡异:“我在妈妈肚子里面的时候,常听人家说妈妈是校花,是美女,然而我也只见过她一次而已。”

    多莉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猛地剧烈起来。

    “我见到妈妈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就在我出生的那一刻……”

    “难产么?”她心里头盘旋着这个疑问,却久久不敢搭话。

    白虎的唇边浮现起一丝残忍的微笑,“我来到人世所见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亲眼目睹爸爸剖开妈妈的肚子,取出了我。”

    多莉惊呼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天底下竟有这样残忍的父亲?为什么?

    “这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天生的杀手吧?”白虎举起自己的双手,不带任何感情地凝望着它们,“破坏,掠夺,杀戮……这就是我的本性,我生存于世的目的。无论是听从妈妈的吩咐,还是雇主的命令,总之我一一照做。只要能够毁灭有形的物体,将他们可憎的形状打烂、击溃、碾碎成齑粉,让他们化为虚无的尘埃,我都一百万分地乐意为之。”

    他似乎沉浸在自我的内心告白中,语气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恐怖。多莉哆嗦着靠近他,却感觉到自己与他之间仿佛隔开一道无形的鸿沟。比起自己,白虎的身世显得是那样诡秘不同寻常。他的性格之所以时而沉稳时而傻头傻脑,可能也是由于家庭的原因吧?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白虎’这个名字,是妈妈呼唤的时候用的。”他继续说道,“对于她来说,西方白虎是中国四圣兽之一的杀伐之神,而我,也正是为她扫清障碍的杀戮之王。”

    “你妈妈……让你去做杀手?”听到这里多莉总算理清了一点头绪。

    白虎不再回答,他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让多莉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妈妈弄错了,白虎真正的含义是……”结果,她也只听到这样的低语而已。

    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餐。在多莉看来,了解到白虎悲惨的身世,使得她对他在爱慕之余,更增添了一份女性的同情与怜悯。同样是孤儿,她比白虎要幸福太多——她总是这样盲目乐观。不,或许应该说,一无所知的人才最幸福吧。

    白虎在她的脸颊上印下温情的一个吻,“差不多,决战要开始了。”他说。

    多莉无声地在心里点点头,虽然还不明白真相到底如何,但是事件的关键人——万莉已经浮出水面,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打算怎么做?”

    白虎宝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她的眼睛,多么美丽又暗藏忧伤的眼神,多莉心想,简直就跟关在笼子里无法脱身的猛兽一样,充满无力感和绝望。“你相信我吗?”他轻声问。

    回答他的并非话语,而是多莉主动贴上去的湿润的嘴唇。“只要有你在身边,让我下地狱都可以!”她坚定的眼神倾诉着自己的决心。

    “那么,不妨将计就计吧。”白虎胸有成竹,“就让‘他们’把你抓走,别忘了,”他握住多莉的手心,深深地吻了下去,“我一直在你的左右……”

    多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想起与白虎的计划,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故意大吵大闹,她还甩了白虎一记耳光,接着是理所当然的分道扬镳。她一个人在街上借酒消愁,然后一个男人跟她搭讪,不,好几个人……他们把她推推搡搡拽进面包车……接下来,她就到了这里。

    放眼望去,房内的摆设奢华迷离,令她不由头晕目眩。从天花板上的巨大镜子里看去,她躺在一张超大的旋转帝王床上,身上盖着的是意大利丝织床单,柔软得像最轻最柔的云朵。满屋的家具,连门把手都是镀金的,虽然全都是金灿灿的,却丝毫不显暴发户式的土气,而是更增华贵大方之感。至于墙上悬挂的镶嵌在金框里的清代名画、波斯地毯、泰国丝绸挂饰,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奥地利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炫目的光芒,更把这奢华之极的房间映照得恍若人间仙境。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一直静静地等着,她的脸看起来好生面熟。

    “阿姨?”没有多想,多莉便脱口而出。

    老太太沉着地点了点头,笑容随着皱纹一起在脸上徐徐绽放: “无需见外,叫我妈妈,唐多莉。”

    这就是十八年来照管她的阿姨——多莉的直觉是这样告诉自己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上去有些眼熟,这或许因为多莉曾在小时候见过她吧。然而,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多莉明明是孤儿嘛。

    老妇人的笑容宛如女王,优雅而充满压迫感,令人无法反抗,只有乖乖接受的份。她以母亲般哀怜的神情望着多莉,然后缓缓开口道:

    “不要惊慌,不要害怕,静静听我讲。”

    “迫于某种原因,我无法与你们相认,只得把你们这些孩子送进孤儿院。名义上我们夫妻是你们的监管人,实际上……”

    她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抹掉不住流出的泪水。

    “我们就是你亲生的父母啊!”她饱含热泪,颤抖着说道。

    多莉的脑袋“嗡”的一声胀得好大,叔叔阿姨就是爹和娘?这么说来,她不但不是孤儿,还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妈妈”、“爸爸”,曾经多么遥远而美好的字眼,如今,离她那么近!

    “初来乍到一定不知所措吧?忘了跟你介绍,我姓杨,复名春夏;你的爸爸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他的名讳是万事发,万世集团的创始人。”老妇人动作迟缓而雅致地抬起一只手,从那单薄的身躯上似乎散发出王者的贵气,“这里是俗称‘黄金宫殿’的避暑山庄。”

    黄金宫殿!好吓人的名字!虽然早已从白虎口中听闻万世集团的豪富,但亲眼目睹这一切奢华到人间罕有的摆设,多莉还是激动到不行。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妇人背后挺立着一座万世集团,也就是13亿美元的财产——天哪!天哪!

    这么说来,潘多拉和陈爱莉她们也一样,全都是万事发和杨春夏的女儿,万莉的亲妹妹?白虎的猜测没有错,真的是有人——极有可能是某一个莉——为了独霸财产,派遣杀手去杀死其他的姐妹。真的太残忍了!多莉的心一阵剧痛。

    “请问……”犹豫了好久,她还是没有勇气把“妈妈”二字喊出口,毕竟暌违十八年的感情间隙,不是一时半刻所能消弭的,“潘赛莉,陈爱莉,李馥荔……她们都是我的亲姐妹吗?”

    杨春夏敏锐地扫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们不及你幸运。”她长长叹了口气,“还没等我找到她们,她们一个一个不是失踪就是遇害身亡,最终回到我身边的,只有你而已。”

    的确,如果没有白虎跟在身边保护她,多莉也和其他的姐妹一样,死在半路上。虽然有点脱线,但是他确实保护着她,而且……她面色潮红,想起昨晚躺在他怀里的无限旖旎。白虎不但是个优秀的保镖,更是个出色的情人呢!

    “这都多亏叔叔阿姨雇佣白虎来保护我……”她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然而,刚刚的话,似乎有什么矛盾之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白虎……?”杨春夏重复了一遍。

    “对啊,他不是叔叔阿姨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她猛地收住了话头,心在一瞬间冻结成冰。

    杨春夏刚才是怎么说的?“叔叔”万事发已经于一年前过世……白虎的资料也提过,万事发在一年前因心脏病骤逝……

    死人怎么会雇佣保镖呢?然而白虎用来作证明的便条上,的确是叔叔的签名。一个念头隐隐浮现于她的脑中,但是她强行把它压制下去。“我不信!”她拼命企图说服自己,“白虎不会骗我!”

    “我倒是听说过白虎这个名字。”杨春夏慢吞吞应了一声。

    “真的?”多莉喜不自胜,这几乎是她最后仅存的希望了。

    “他是小女万莉的贴身保镖,”杨春夏的第一句话就给了多莉残酷的一击,“不过在几个月前突然辞职。”

    一丝凉气慢慢从多莉的背后升起。

    “他……长得什么样子?”她急切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冲着杨春夏大吼大叫,“你说!你快告诉我!”

    镀金门把的门缓缓拉开,站在那里的人顿时吸引了她们母女的目光。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的双腿用厚厚的波斯毛毯盖住,只露出线条优美玲珑的上半身。她在微笑,然而高高扬起的唇角饱含轻蔑与傲慢。她盘起于头顶的漆黑发髻上戴着一顶纯金的小皇冠,皇冠上镶嵌的全是灿烂夺目的钻石。她美得俨然是个女王。

    然而牢牢抓紧多莉的并非万莉的豪奢。她讶异,她震惊,她愤怒,全都是为了站在多莉身后,恭敬如同顺从奴仆的那个男人。他曾经大言不惭地号称自己是“兽中之王”,此刻却为了一个残废的女人而卑躬屈膝。当万莉将一双保养良好的纤纤玉手伸向他的时候,他立刻低下头去,向自己服侍的女王献上忠心的一个吻。

    多莉感到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有万莉在场,她险些要晕过去。

    白虎!

    两张彼此相似的脸孔,在空中打了一个照面。多莉毫不畏缩地狠狠盯着万莉,那个比她大上足足十八岁的姐姐——她到底在恨着什么,说不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万莉夺走了她爱的男人,并将他当作奴仆般驱使?还是情况刚好反过来?

    白虎本来,就是万莉派遣到多莉处的奸细?

    而万莉看着她的眼神,也全然算不上友善。她虽然保养得当,依旧很美,但毕竟是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无论容貌身材都比不上青春亮丽的唐多莉——这一点,从她投向多莉的第一个眼神便可以理会。她根本没有把多莉当作姐妹。

    而是敌人,不仅是情敌,更是攻占她幸福家庭,侵略她豪华生活的不共戴天的敌人。

    多莉轻轻“啊”了一声。

    谁最在乎万世集团的13亿美元遗产?对于多莉这样身世的孤儿来说,能够分到十分之一,不,哪怕百分之一都觉得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满意无比。然而对于万莉,这个三十六年前含着金调羹幸福出生的继承人来说,众多的姐妹无疑是瓜分自己所得的可恶仇人,只要除掉一个人,就能多拿2亿……

    一切都明白了,多莉昂然抬头挺胸,她的视野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只有白虎那依然阳光明媚的笑脸.

    “一切都是你干的,对吧?”她低声对自己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坚信对面的白虎一定可以听到她的心声。这个伪装的生日礼物,忠实的保镖,共度一夜的温柔情人……她的心一阵揪痛,他的甜言蜜语仿佛还在她的耳边萦绕……然而!

    只有他,才是真正的杀手!

    “妈妈,”就在这时,万莉主动提出,“我想和妹妹说会话。”

    直到现在,多莉也没有勇气叫出“妈妈”二字,然而万莉却喊得那么自然。杨春夏离开之后,白虎推着万莉的轮椅缓缓上前,速度虽然极为缓慢,动作却充满了压迫感。多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贫贱之人就是命大,”万莉的眼睛冷得像冰一样,满是鄙夷,“居然活着来到黄金宫殿。凭这一点,请容许我为你鼓掌。”

    “……果然是你。”多莉的猜想没有错,万莉为了独吞万世集团的所有财产,对自己的亲妹妹下了毒手,而她派遣的杀手……

    “白虎,”万莉丝毫没有理睬她的意思,只顾扭过头去喊着男人的名字,“人傻真是无可救药!死到临头都不知道,哈哈!”

    “您说的是。”白虎只短短应和一声。

    万莉湿润的双眸愈发水汪汪,那是无边无际的情欲的海洋。她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丰润分唇间轻轻一舔,“抱我……”她几乎是在呻吟,“用你强壮的臂膀把我勒死……”

    她主动勾住白虎的脖子,疯狂地索取他的双唇,像永不熄灭的情欲之火在燃烧。多莉简直被她的举动吓坏了,她想吐,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和眼睛,隔绝自己的感官以感受不到任何刺激。然而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依然残酷地上演着,她最喜欢的男人此刻被一个年龄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强吻,白虎的眼中没有愉悦,只有顺从。

    无可奈何的顺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莉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你真棒,”她富有诱惑力的视线强有力地逡巡过他的身体,“感受到了吗?我的激情因你而燃烧。”

    “您向来富有活力。”白虎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万莉“格格”地笑了起来,“事情办完之后,在‘祗园精舍’等我。”

    她摇着轮椅径自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多莉和白虎这曾经的爱侣。不,多莉唯一领会的只有她一厢情愿地爱着白虎,然而白虎他又如何呢?难道他不是为了执行任务,虚与委蛇地与她上床的吗?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然而在她做出最强烈反应之前,白虎倒抢先开了口。

    “我一直都在骗你,”他的口气真挚得出奇,“对不起。”

    多莉不知所措地盯着他,满脸的疑惑和勇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唯有回忆,时而甜蜜时而可笑的回忆。她在脑海里反复翻检着几天来做梦般神奇的经历,那些她曾经不以为然的玩笑话,只要出自白虎之口,如今听来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被蒙骗的事实。

    “我一直都是杀手,还没出生、还在妈妈肚子里面的时候就开始杀人。无关我本人的意愿,只因为他们惹恼了妈妈,就该死。就算妈妈被爸爸杀了,我还是得听从新雇主的吩咐,杀死那些我素昧平生的人。我毕生的宿命,就是在混杂人类血肉的道路上艰难前行。”他坦然诉说着自己的身世,那副超脱人世的漠然叫她心痛,“后来万小姐收留了我,让我保护她的安全。”

    他突然从胸膛中迸发出一长串大笑。

    “但是她最终还是叫我去杀人!”他笑得纯真无邪,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从妈妈到万小姐,她们全都一样!最适合我的工作,果然还是杀手!”

    “那么,陈爱莉她们的死,果然是你……”多莉小心地岔开话题,所有一切的真相,她期待眼前的男子为她解开。

    白虎点点头,坦率得近乎可爱,“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能下手不留一丝痕迹?我声称是她们的保镖,当然,印有签名的委托便条是万小姐提供的,所以每一个女孩都相信了我。”

    就跟多莉一样……拿其他女孩的遇害作为诱饵吓唬唐多莉,并在随后的英雄救美中树立起牢不可破的保镖形象,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不明白,”多莉急于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袭击我的人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吗?”

    白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颇具含义的嗤笑,“笨女孩,”他说,“难道到现在你都没有发现吗?”

    “那些人,就是杨春夏的手下啊!”

    他并没有使用“夫人”之类的敬语,足以说明除了万莉之外,他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不,间接也说明万莉并不尊敬自己的母亲吧,她们虽然是亲生母女,关系却连朋友的程度都达不到。

    正因为受到杨春夏的差遣,所以那些男人悬赏时声明要活的,并在其后的行动中顶多只是释放麻醉气体,并没有伤害到她一根毫毛——正所谓“投鼠忌器”,连带着也不敢令多莉身边的人受伤。若不是白虎时时从中作梗,带着多莉东躲西藏,只怕多莉早就抵达“黄金宫殿”了。

    “不,不对!”多莉惊惶地叫了一声,“你不是来取我性命的杀手吗?为何仅仅带着我离开?就在分开前,你还要我信任你,亲手把我送到这里来……更何况,你还对我……”

    做了那种事……

    她面上忽然一红,噎住了话头。昨夜的灿烂星光仿佛又在她的眼前闪耀,令她又是焦急又是痛苦。

    “你是不是对我……”她的心头隐隐闪现出这样一个疑问,然而她唯恐那只是奢望。

    你爱上了我,所以才放我一马吗?

    白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薄薄的唇角向两边弯起,形成一个漂亮却残忍的微笑。

    “笨女孩。”他的回答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这是我杀人时的习惯,仅此而已。”

    “习惯?”她不解地瞪大眼睛,过分的痛苦几乎把她压垮了,“难道陈爱莉她们也……”

    她突然噤口不语,想起陈爱莉为了一个开跑车的男人搬出福利院,李馥莉从福利院神秘失踪……能够以自身的魅力诱惑女孩,令她们心甘情愿跳进死亡陷阱的男人,眼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标本吗?至于十二岁的文佳莉,兴许年纪太小,美男计行不通,才行使了暴力手段予以消灭吧?至于自己……

    在外人眼里,唐多莉不也在一夜之间谜一般从公寓蒸发吗?没有人见过她身边的男人,白虎后来总是戴着一副太阳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脸,除了米华之外……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所以你杀了米华?”她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忍不住地颤抖,满脑子都在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白虎衣着凌乱,微微喘着气走进来,像是刚刚与人发生了什么争执;她竟然那么傻,还满心以为他被米华吃豆腐……

    “你终于发现啦?”白虎一脸自得的灿烂笑容,“其实对于我来说,根本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你这种外行看破。不过我想和你的头脑赌一局,因此光是那一幕,我故意露出三个破绽……”

    “啪。”

    他的话还没讲完,脸上便多了一记红红的掌印。多莉高举手臂,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个不停,眼里盛着的怒火快要喷出来: “为什么要对米华下手!”

    就在那一刹那,怒火化为泪水,从清亮而湿润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哭着,一头撞进白虎的怀里:“你的目标是我,要杀要剐随便!只要死在你手上,我认了!但是米华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无辜的……”多莉的哭声渐渐呜咽。

    白虎愣住了,宝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流溢着光彩。他的动作起码停顿了半分钟之久,然后伸出染满血污的双手,本想扼向她纤细的脖子,却又移了上去,直至抚摸她的黑发。

    “大白痴,”他柔情地抵住她的头,一如情人般亲昵,“我也不想滥杀无辜。如果不是她强行扑过来抱我的话……”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接下来这句话的分量:“我一辈子都没那样盛怒过。”

    多莉抬起了头,眼里闪烁的不知是悲伤还是释然: “你就这么讨厌米华吗?只因为她抱你,就杀了她……”

    白虎避开了她的视线,只短短回答了一声: “我痛恨被不喜欢的女人拥抱。”

    多莉并没有来得及回味他的弦外之音,她完全被白虎那沉痛的神色所吸引。米华的确吃了白虎的豆腐,因此她死于轻浮。可是自己呢?不仅仅是拥抱而已,还和他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仔细回想起来,除了初吻是白虎主动,接下来的一夜情完全出于她的主导,白虎只是顺应自然地把她压在身下……他的确是在勾引她,时而面不改色地说着肉麻的台词,时而又像无知孩童般惹人怜爱。装的,全都是装的!他就是依靠这两副伪装的面具,牢牢窃取她的芳心。她即使在亲热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说过爱她!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吗?

    “我始终没弄懂!”多莉盯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炽烈,“你只要在路上伏击我,随便多少条命都已经得手,既方便又快捷。你却不然。你伪装成生日礼物,接近我,讨好我,大费周章地做了许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所迸发出的犀利视线,似要直直刺透他内心的世界。

    “你不知道,”白虎轻松地回答道,“猪总要养肥了才能吃。单单夺取性命实在不上档次,我的准则是连同灵魂和心一起俘获。”

    “我不信!”多莉叫了起来,眼眸中有一种狂热者的执着,“那你根本没有必要把我送到这里来!”

    只要在攫取她的身心之后露出杀手的狰狞面貌,多莉同样会受到打击,同样会死——很明显白虎违背了万莉的命令,将加害她的地点改在这里。看起来,倒像是白虎特意让她与母亲杨春夏会面似的。不,白虎并不想简单地杀了她,在万莉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外,他按照自己的计划而行动着。

    “白虎,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是纠缠于她心中的迷题。

    他沉着地从肺部深处呼出一大口气,“潘多拉的盒子!”

    “从接受万小姐的委托那天起,我便意识到自己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我向你们姐妹散布恐惧、惊慌、悲哀、痛苦与死亡之后,里面还剩下些什么呢?希望吗?”他的眼睛中满是迷茫,“我不敢肯定,唯一明确的就是来自我本人的愿望。”

    “推动这所有一切发生的力量的来源,我要把它揪出来——至于在此过程中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这种事我向来不关心,也从不在意。”

    “唯有真相,这才是我送给你十八岁的迟到的生日礼物。”他猛吸一口气,叫着,“HappyBirthday!唐多莉!”

    多莉激动地捂住了小小的嘴巴,她已不再害怕——正如她曾对白虎的承诺,即使下地狱也仍然相信他——她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鼻腔里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气味,那气味令她沉醉不已。她闭上眼,任由他的双手在脖颈间游走,带着丝丝迷离的味道——她的全身放得很松很松。

    “对了,就这样。”白虎的话语似乎饱含魔力,在她的耳边磁性地响起,“拿你的命来交换背后的真相,”他往双手里渐渐贯注力量,力道越来越大,“我喜欢你,不忍你遭受痛苦……”

    多莉的唇间微微绽放出花一般的微笑,为着他这迟来的表白,为着他终于表白。她软软得倒在他的怀里,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带着古怪的悲怆意味。他最后说的是: “一无所知而死去的你……实在幸福得令我发狂呢……”

    他躺在马赛克壁画下的豪华按摩浴池里,关掉了多达八个方向的莲蓬头喷水。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躺着。真皮躺椅上伫立着一瓶红酒,一瓶价值二千多块的拉菲红酒,只是万家酒窖总收藏量的五千分之一。

    万莉从小就喜欢拉菲,不仅仅喜欢在舌头的推拉卷抽中它那芳醇柔顺的质感,喜欢随着她的吞咽而散发出的浓郁的花香和果味,更恋上它所背负的名号。“拉菲不愧为葡萄酒王国中的皇后,”她矜然一扬眉,“配得上我的身份。”

    是的,万莉不仅是万家的公主,还是皇后,是独一无二的女王。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得不到。物如此,人也如此,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他的嘴角扬起一道残忍的笑,那笑容扭曲了他原本俊秀的脸孔,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出阴森森的诡秘气息。他举起殷红如处女鲜血的酒,沿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倾倒下去。他的胸前形成一条猩红如鲜血之路的印迹,红酒顺着他的身体蜿蜿蜒蜒向下爬行,在水里漾开。

    血丝一样张牙舞爪地荡漾开来。

    他咧开嘴,无声无息地笑了。水中的红色越来越深重,越来越浓烈,就像他身体某一处受伤了一样,源源不断地向上泛着血光。他将全身缩进浴缸里,惬意地泡在这宛如鲜血的水里。他眯起双眼,向着空气吐出了含着酒精的水泡。

    这是对他完成任务的奖赏。

    他不由同情起唐多莉来。可怜的女孩!可能到她临死的时候,她还一往情深地以为他爱她的吧?是他存心误导她,告诉她“我痛恨被不喜欢的女人拥抱”,所以才给了她那么一点微渺的希望。可那句话并不代表着:“我拥抱的女人就是我喜欢的。”

    从不喜欢到喜欢,这里面的差距可是大得很,大到天壤之别的程度。当然,他并不讨厌唐多莉,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她抱上了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的兴趣。

    对于每一个死在他手里的女人,他都是抱有些微的兴趣的。

    文佳莉就算了,才十二岁,连一点可供欣赏的部位都没有发育完全,更何况他又不是罗莉控——所以他只是扮成和蔼可亲的大哥哥,把她甜蜜地送上死亡之旅。下一个是十四岁的李馥莉。第一次隔着太阳镜看到她的时候,他差点停住了脚步。李馥莉长得和文佳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明显大上两岁而已。有趣!他的手心里全是湿乎乎的汗水,一团火在他的心里燃烧着。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改变计划,把她从福利院诱拐出来,带到秘密据点,有技巧地盘问她所知的一切。等到掏出他能得到的一切之后,他冷酷地杀了她,把尸首埋进深山里。为方万一,他还用硫酸毁掉了她的脸。当酸雾冉冉升起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流下了两行热泪。

    再后来是陈爱莉。他故技重施,不仅把她骗到公寓同居,还顺手骗取了她的身心。第三个牺牲者,第三张相似的面孔,只是这一个又明显大了两岁——陈爱莉艳丽却稍显稚嫩的脸庞上,隐隐约约闪现出万莉二十年前的影子。他之所以放火焚尸,就是为了烧毁包括脸孔、指纹还有DNA等一切可以追查出身份的东西。当然,照片之类他早已怂恿陈爱莉从福利院偷走,她是个孤儿,照片本来就少。当他一切准备妥当,终于痛下毒手的时候,脑子里免不了一个疑问:她们都是万莉的私生女吗?还是另有隐情呢?

    最后,当然是唐多莉了。看到以前的被害人以一张十八岁的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她”是杀不死也杀不完的,除掉十八岁的“她”之后,该出现二十岁的“她”了吧?得杀掉多少人之后,才能轮到三十六岁的万莉呢?他一面引导着她追查真相,一面毫不犹豫攫取她的芳心和身体。虽然有些卑鄙,可还是让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陈爱莉和唐多莉两人,面貌、身体虽然相似,但绝不相同。

    他原本有个近乎科幻的想法,会不会这些女孩都是万莉的克隆人?可一经对比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细微的身体差异摆在那里,而且他可以肯定,那不是整容所能达到的效果。果然是血统纯正的姐妹,他心想。

    那么,唐多莉她们真如杨春夏所说,是她的私生女,万莉的私生姐妹吗?

    他站起身,鲜红而稀释的酒液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往下流淌,恰似来自多莉体内的鲜血。他大喇喇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比普通人的客厅还要大的豪华浴室。

    万莉正坐在轮椅上等着他。

    一看到他线条优美而健硕的身体,万莉蜷缩的身体马上挺得笔直,贪婪的视线不住在他的身上转悠,从头、胸、强壮有力的腰腹到匀称发达的大腿,每一处都细细打量,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白虎毫不在意,镇定自若地继续擦自己的头发。

    “呵呵……”万莉刻意挺起依然高耸饱满的胸脯,发出妖媚入骨的笑声,“价值两千块的红酒浴洗得如何?”

    “还不错,”白虎冷淡地回答,“如果旁边没有饥渴的欧巴桑偷窥的话,相信我会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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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5: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四《羊之歌》四

就在那一刻,万莉的眼中射出一道利剑般的锐光。然而她很快掩饰住自己的不快,转而继续发出媚笑: “呵呵,一直处于我窥视下的你,依旧洗得悠然自得……你也不简单哪!”

    那是当然!白虎转过身来,单手叉腰,这一动作更凸显出他几乎全裸的线条。被万莉以那样炽热的眼神死死注视着,他非但不脸红,还以坦然而自得的口气说道: “首先,被你看几眼我又不会掉一块肉;其次,”他微笑的样子英俊得几乎令万莉喷血而亡,“我自认是天下第二俊美的男人,除了一个人之外脸蛋和身材都无人可及,就算你用放大镜再怎么找,也挑不出我任何缺陷。”

    “第二俊美?”万莉下意识地舔了舔舌尖,“荣登第一宝座的人是谁?”

    “当然是爸爸啊!”白虎冲着她自豪地笑了笑,“不过他肯定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他那无礼至极的话根本无法触动她的自尊。在那张用无数名牌化妆品精雕细琢的美丽脸孔下,涌动着的是无法抑止的情欲,永不停歇的欲火把万莉的脸蛋烧得通红。

    “在我看来,只有你是值得我出手的男人。”万莉的眼波千娇百媚,令人难以想象她的年纪差不多可以作被勾搭者的母亲,“你不光是外表迷人而已,更有一股帅得吓人的邪气劲儿。你杀起人来格外利落,因为你没有良知,没有道德感,自然也从不会心生愧疚,为着无聊的良心而辗转反侧。更何况,你不单没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她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格格地笑起来。唯有那笑声出卖了她的年龄,显得老成阴森。

    “你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身体都可以毫不在乎地奉送出去。”

    “你指的是我和唐多莉上床吗?”白虎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并不具备圣女般的品德——为了完成任务而奉献自己的觉悟,我从来就没有。”

    万莉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她的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比起年近四十、残花败柳的万小姐,我更欣赏鲜嫩如出水芙蓉的唐多莉。”他刚说出这句集无耻与辛辣于一身的话,万莉举起腿上的毛毯,用尽全身全力朝他扔了过去。

    “畜生!”故作高深的千金面具被人为地扯掉,露出一张气极败坏的脸孔,那是一个青春已逝、美丽资本尽丧的女人的真面目,她依然漂亮的眼眸中燃烧的全是怒火,嫉妒的熊熊火焰。

   白虎残忍地笑了起来:“无忧无虑的万小姐……你除了青春美貌,什么都不缺,男人或者爱情都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又何必在意我这个卑贱贫穷的保镖呢?而你的妹妹则截然相反,她除了茕茕一身外便一无所有,就连性命也很快失去——在她短短十八年的生命历程中,难道不该给她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让她不至于含恨而终吗?”他那张含笑的脸渐渐凑近万莉的身边,对着她低语道:“于是我才自作主张,在那个晚上把‘自己’送给了她……我想,万小姐应该理解的吧?”

    “畜生!畜生!”回答他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咒骂,“你存心的!好恶毒……”

    “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迷恋于你,为了讨好你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碰过别的男人,只因为你说自己独占欲强不愿与他人分享我……”从万莉的嘴里飞快地冒出一句又一句怨言,她的话匣子已经打开,回忆发了疯似的源源不断跑出来,“你主动吻我,千方百计勾引我、挑逗我,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借故离开。你用了无数借口推托,只怨我傻没有看穿你的居心,反而把那当成尊重我的表现。你说过希望我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不再像现在这样依赖父母坐享其成……”

    她的眼眸渐渐明亮起去,“于是我想早一步把万世集团握在手里。”

    白虎的嘴角升起刻薄的微笑,“这就是你所谓的事业?派我杀掉你的所有妹妹?”

    “我全都是为了你!”万莉尖叫了一声,“只要我登上董事长的位置,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结婚!”她猛地抱住他的头,一个劲儿在他的脸上狂吻,“啊,白虎!白虎!我爱你!我要你!”

    红酒氤氲的香气混合着他皮肤淡淡的体香,好闻得令她几乎窒息在他的怀里。然而白虎的身体挺得像杉树般笔直,一动也不动地睨视着那个女人。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伏在胸中的万莉一直在颤抖着,从身体到声音,全都在剧烈地颤抖,“你居然背着我和那些女人上床!那些贫贱肮脏的女人!”她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白虎冷笑了一声,“她们是你的亲妹妹吧?还是说你的血管里也流动着贫贱肮脏的血液?”

    “才不是!”万莉激烈地抗议道,“我才不信!那只是妈妈的一面之辞!”

    事实上,除了白虎之外,万莉还派遣了其他的杀手,十岁的王惠莉(H),八岁的伊莉(I),六岁的吴洁莉(J),四岁的邓凯莉(K),两岁的曹丽莉(L),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秘密遇害。算起来,女儿都满三十六岁的杨春夏已经年过花甲,要说那些女孩全是她的女儿,未免有些奇怪。

    更关键的在于,杨春夏早在生下万莉十年后便因罹患子宫肌瘤而切除了全部子宫,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她根本无法再度生育。

    “什么亲生姐妹!肯定是情妇生的私生女!”万莉不屑地呸了一声,“不知道从哪个脏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贱货,居然敢抢属于我的东西!”

    不仅要抢去父亲的遗产,更夺走她真心喜爱的男人……一想到这一点,万莉就愈发觉得怒火中烧,难以忍受,尤其是那个叫做“唐多莉”的女孩。白虎虽然和她相识不久,关系却进展神速……那个不羁放纵、任意妄为的男人,只是和自己接过几次吻,却心急火燎地把她弄上床……“你故意折磨我……利用唐多莉……”万莉这下终于明白他的用心,“你看起来唾手可及却让我永远吃不着,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哪里,”白虎微微发出嗤笑,“您过誉了。我只是想稍微顺从自己的本能,不用再奴颜婢膝地看老女人脸色行事。”

    他不慌不忙地解开浴巾,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全然不顾一旁的万莉因为太过刺激而大喘粗气。他从没想过这样对待她是否残忍,他只是从长期的冷眼旁观中明了一个事实:一旦轻易被万莉得手,等待他的只有随之而来的弃如敝履。

    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要求男人的不光是质量还有数量,曾有人戏称万莉的床上每天都要换一个新主人,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根据大量统计事实得出的结论。即使失去了一条腿,她还是用钱,用权势,用妖媚弄来数不尽的年轻男人供她享乐,这座黄金宫殿俨然成为她豢养男宠的乐园。唯有遇到白虎之后,这个无往不利的女人才栽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白虎那迥异常人的思维方式使得金钱权势乃至美女等寻常招式对他一概无用,万莉越是渴望征服他,反而越是被他所吸引。再加上白虎无论身材脸孔都是上上之选,比她以前所染指的任何男人都要性感,又经常撩拨得她欲火中烧,最后跳入陷阱的反而是万莉。

    她从此一头扎进他所精心编织的情网,无法自拔。

    于是她运用手腕,强迫他成为她的贴身保镖,时时刻刻伺候着她。她不想轻易放他离开,只想他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有一天白虎主动与她做交易,提出以任务换取自由。

    而她则顺水推舟,想借白虎之手获得更为有力的权势——这一回她不仅仅是渴望与白虎云雨一番,更希望能够永远把他据为己有,陈列在自己收藏室最辉煌的一角。

    然而,白虎宁愿拥抱她那寒酸低贱的妹妹唐多莉,也不愿碰她的一根指头。不仅如此,即将获得自由的他,还对她大肆冷嘲热讽。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要征服、讨伐、占有、摧残、践踏、蹂躏、毁灭他!

    “一分钟一百万!”眼看白虎就要迈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融入外界,万莉大声地喊出了这个价码,对于她来说,这个钱花得一点都不冤,“只要你抱我一分钟,我就给你一百万;一个小时就是六千万!”

    白虎停下了脚步。

    万莉背对着他,得意地笑开一朵花,“抱我一分钟,抵得上你整整十年的工作——现在你该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了吧?”

    白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才这么一点么?”

    他微微扭过头,宝蓝色眼眸里闪过一道冰冷刺骨的寒光,“你妹妹开给我的价格,比这个高得太多!”

    因为一无所有的唐多莉,是用尽自己全部的生命去拥抱他的……

    “二百万!”万莉不甘示弱,咬牙叫了起来。她实在难以相信,唐多莉竟能开出比她还要高昂的价格?只怕唐多莉从头到脚也卖不了十万块吧?然而她还是顺应白虎的暗示,加高了价格——一下子抬高了两倍。虽然肉痛,但只要一想到白虎的缱绻温存,她的心里便涌动着陶陶然醉也似的情欲。

    然而她想要的男人理也不理她。

    “五百万!”

    白虎的一只脚踏出房门。

    万莉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直冒,冷汗哗哗地往下流,或多或少破坏了她精心描画的美艳妆容,“一千万!”她最终叫道,“一分钟一千万!”

    赢了!欣喜的笑容浮起于她殷红的唇,白虎用一只手扶住门框,冲着她转过头来。

    “万莉小姐,我的名字是白虎,”他冰冷的语气只在一瞬间便将她的心打入谷底,“高傲的兽中之王。被称为‘王’的人只能被毁灭,却绝不允许被豢养。”

    他毅然而决然地离去,只留下满屋残存的红酒香气。万莉的眼神无比空洞,她明白这一次她永远失去了他。

    “医生!求求你救救她!钱要多少有多少,我都给!只要你救她!”

    “夫人,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惜回天乏术……”

    “啊啊啊!”痛彻心肺的哭声,“谁来救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意义不明的话语的碎片萦绕在空气中,偶尔也落入她的耳中。她觉得身体好冷,从肉体到心灵,都像浸泡在隆冬腊月的冰河里一样,冷彻入骨。然而她并不孤单,她的身边仿佛被众人所包围,一张又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在她的视野里上下浮动着……不,应该是相似的脸孔……每一张脸,都是她自己……

    她猛地惊醒过来。她这才发现,隔着门洞正关切地凝望着她的老脸,眉眼间竟那么熟悉——杨春夏,她的确是她的母亲。

    “太好了!”还没等开口,杨春夏的脸上便滚下两行热泪,“你终于醒了!差一点就进了鬼门关……”

    多莉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我……还活着?”她的内心发出微弱的疑问,白虎没有杀掉我?

    “幸亏我发现及时。医生说,要是再耽误十分钟,你就没命了!”杨春夏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是抱怨又是担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不小心?多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白虎所留下的扼痕宛然在目,杨春夏和医生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说,她有心隐瞒?

    “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我自作主张,把你送到这里来。”杨春夏说道,“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一日三餐由我亲自准备并送来。一旦有事,马上按铃。”

    果然,她也发现了万莉的罪恶企图,只是不好说破。杨春夏这样安排,无非保护多莉的安全,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多莉稍微巡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像牢房似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窄小的通风口。门上加了几把大锁,只有一个狭小的洞可供传递饭菜。简而言之,就像是被囚禁嘛!

    “好孩子,我也是确保你平安无事啊。”杨春夏露出慈祥的笑容,“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你一定要健康平安地成长啊!”

    她的语气中仿佛包含了什么颇具意味的东西,多莉的脑中闪过一张脸,“潘多拉!”她叫了起来,“她也在这里吗?”

    传闻遭遇绑架的新锐女星潘多拉,极有可能也是被带到这里。多莉暗暗抱怨自己的粗心,当时竟没有向白虎询问。杨春夏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老眼中饱含热泪:

    “太迟了……”

    多莉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昏迷时听到的那些对话。

    “赛莉已经死了……虽然保住了全尸,但毕竟死了……”

    多莉眼前一阵发黑,不由浮现出嬉皮笑脸的白虎将潘多拉杀害的场景。这时杨春夏突然冒出了一句古怪之极的话:“不,兴许还不算晚……她毕竟已满二十岁……”

    黑暗中多莉睁大了眼睛。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沉重,因为她意识到接下来所面临的,将是真相。

    白虎所苦苦寻觅的、萦绕在万家三十多年的真相。

    万事发本人并没有如他的名字一样万事亨通,财源广进。与赋予名字的父母的美好愿望恰恰相反,他是在穷困潦倒中度过平庸的前半生。没有一技之长,又缺乏做生意所必备的敏锐洞察力和厚黑手腕,他总是作一行换一行,靠着少得可怜的工资和各方亲戚的救济勉强度日。他这一辈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娶了一个好老婆,一个温柔美丽的贤惠妻子。话说回来,万事发虽然没啥本事,人倒还本分,又生得高大俊朗,因此杨春夏硬是拒绝了不少家境良好的追求者,义无反顾地跟他结了婚。

    为了让娇美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万事发听信了一个朋友的劝说,东挪西借凑了五千块钱跑服装生意,结果和以往的经验一样,好不容易借来的钱全都打了水漂。他跌跌撞撞下了火车,带着满身的疲惫与痛恨,颓然倒在结冰的街面上。那是一个冰冷的夜晚,他的身上刮着凛冽的寒风,心里同样下着冰雪。又累又冷又饿的他在那一刻想到了死。

    然而他并没有死成。因为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关键时刻,身后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道昏黄而温暖的光从他背后透了出来。

    有人救了他。不但供给他热烘烘的牛奶和新鲜的食物,还给了他一笔钱,一笔不仅足以还清欠款,乃至丰衣足食过上十年的钱。

    “钱给我再多也没用。”他苦笑着,“我简直就像被穷神附身一样。钱只要到我手里就会飞走,因为我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会破财……”他的双眼炽热地盯紧他的恩人,“我想要的不是钱。”

    “那么,”恩人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酸奶,尽管是寒冬,此人却毫不介意地饮用着刚从冰箱冷藏室里取出的酸奶,一点都不怕冷,“正如传说故事‘金手指’一样,你想要的不是黄金,而是能够点石成金的手指咯?”

    万事发愣了一下,“金手指吗?”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敢奢望那个,只要稍微给我一点好运气,让我能赚钱就够了。”

    恩人赋予他的是福气,保证他不再亏本反而盈利的福气。相对的,万事发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唯一宝贵的只有家中的美妻。那一刻,他紧张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然而恩人的话令他迷惑,“我要的是,你所不知道的家中之物,”他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愿意,三天内反悔还来得及。”

    这有何难?万事发一口答应。他兴冲冲地向家里走去,路上被一张彩票绊住了跟头。他一查对,乖乖,三等奖,万把块钱呢!恩人没有骗他,好运真的当空照耀!

    他哼着小曲回到家中,正要跟老婆汇报这个好消息,然而,他的视线却被老婆凸起的肚子吸引住了。杨春夏怀孕了!他犹如被当头棒喝,顿时呆住了。这就是他所不知道的家中之物——他亲生的孩子!

    他犹豫了宝贵的一天时间,直到第二天才吞吞吐吐告诉杨春夏。从他的生意蚀本开始讲起,再加上彩票——证据并不充分,因此杨春夏半信半疑,还以为丈夫赚钱太多乐傻了头。万事发无奈,只得拖着老婆去找恩人。

    路上他们遭遇了一场车祸,幸好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车主看到杨春夏高高挺起的肚子,吓得脸都青了,好说好歹非要赔一大笔钱。万事发眼下哪有心情管这种事?只想尽快打发车主走人,便摆手不要。车主大概从没见过这么老实好说话的人,掏出小本本要记下他们的名字——后来万事发才知道,此人乃是市里一重要官员,当时正处于关键的政治上升期,不允许犯下任何一点错误。正因为此事他与万事发结识,并成为好友,在随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将重要工程承包给他,这是后话——车主还是硬塞了一些钱给他,并主动表示若孕妇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来找他。这只是好运降临的第一个开始,一路上,接下来的还有捡钱包三个、送迷路小孩回家、擒获银行劫匪等等奇怪的巧合,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得到了钱。等到万家夫妻两人找到恩人的时候,他们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钱。

    这巧合令杨春夏不得不信。

    恩人这才告诉他们,好运可以持续到杨春夏腹中的孩子长到二十岁为止,等那孩子年满二十岁的时候,他将带走他(她),随之而去的还有他们夫妻的福气。在这孩子成长的二十年中,他们会越来越富有,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可是……”杨春夏战战兢兢地问着眼前的男人,“您要我们的孩子做什么呢?毕竟是我们的亲生骨肉,总得知道他的去处啊……”

    “此事与你们无关。”恩人绝情地回答道,“既然是交换,他二十年后的事便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舍不得……”他冷冷地笑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是人口贩子吗?杨春夏无助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感觉好可怕啊。可是……她低头看着自己鼓鼓的腰身,满满地围了一圈钞票——仅仅一趟路的工夫,就挣了那么多!看得她眼都花了!

    “干!”万事发突然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这兴许是他这辈子最果断的决定,“孩子可以再生,但机会……就这一次!”

    “阿发……”杨春夏的眼眶湿润了,嘴唇颤抖着,“我……”

    “春夏,你考虑清楚!”万事发握住妻子纤瘦的双肩,狂热地对她说,“反正我们还年轻,孩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一个没了,就当从来没生过不就好了?”

    “可是……”杨春夏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她感到一个小生命正在轻微地颤动着。

    “就当是堕胎?……流产?”万事发猛地有了主意,“对啊,就当流掉了嘛!我们养育的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死婴!”

    “那么,契约成立!”恩人展开他那漆黑的斗篷,像最深沉的黑夜一般裹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心,“十二年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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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5: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四《羊之歌》五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

    万事发的事业蒸蒸日上,无论他做哪一行,建筑业、房地产、食品加工、服装生意等等,都有着魔鬼般惊人的运气,能够大赚特赚。杨春夏也过上了阔太太的优雅生活,那些曾经认为她嫁错人的朋友,如今如苍蝇般纷至沓来,争着恭维她当年高瞻远瞩。

    生活优渥,丈夫又忠心耿耿,在众人眼里杨春夏享尽了无忧无虑的福。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她的眉间才浮现出一道淡淡的愁影。

    他们唯一的女儿,万莉已经十二岁了。

    这十二年来,万莉出落得越来越活泼可爱,受尽了父母的疼爱。对于杨春夏来说,她不光是自己的女儿那么简单,还是带给他们夫妻财运的福神——不,是他们夫妻二人出卖了女儿,才换来万事亨通的好运——这个一无所知而被父母送上祭坛的女儿,这个注定要在二十岁时失去的女儿,已经在他们的膝下度过了十二年的幸福时光。还剩下八年,然后她就会被那个男人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这一去将是永别……每一天晚上,杨春夏几乎都是扳着手指头数过来的。她仿佛看见头顶上高悬的倒计时牌子,向“那一天”冷酷地跳动着荧光。

    于是她便把全副的爱悉数倾注到万莉身上。不仅是她,连丈夫也心照不宣。反正再过十年万莉就会作为交易品被带走,又何必令她的童年留下不快乐的阴影呢?他们宠爱着万莉,无论她做什么坏事错事,从不打不骂,只有赞扬和爱护。在盲目的爱下生长起来的万莉很快便养成了唯我独尊的脾气,因为有钱,因为漂亮,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收拢了一批同学作手下,横行校园,连老师都不敢管她。有一次杨春夏误把女儿的玩偶扔到地上,万莉双眼一瞪,“啪”的一声,给了母亲一个响亮的耳光。刚一出手,她自己也害怕了。

    然而杨春夏抬起头,居然冲着她谄媚地笑了。

    从那以后,万莉再也没有把父母放在眼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他们愧疚而畸形的爱所包围,没过多久便彻底凌驾于他们头上。万事发对此事并不在意,“反正她二十岁就要走,”他这样安慰妻子,“再生一个,这一次,我们好好把他培养成继承人。”

    再生一个?谈何容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万莉出生之后,杨春夏便再也没有怀过身孕。吃了无数副老中医开的药,均告无效之后,他们终于到医院进行了检查。这一检查不打紧,杨春夏居然罹患子宫肌瘤!经过漫长的治疗非但不见好转,病情还进一步恶化,杨春夏最终还是被推进手术室开刀。她的子宫被切除了.

    孩子!我的孩子!那一刻她几近崩溃,为了她肚子里那生命的温床,为了她和丈夫之间还未出生的孩子,为了那永远不可能生下的孩子!

    万莉十二岁生日那天,黑衣的男人准时出现在他们夫妇的面前。年方十二岁的小女孩战战兢兢躲在母亲的身后,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男人安心地抿了一口冰冷的酸奶,沉着地开了口:“偷天换日这种拙劣的把戏,你们以为我会上当么?”

    那女孩不是万莉,只不过是来自万家福利院的一个孤儿。夫妻二人一心想保住自己的唯一骨血,利用这个无知的小女孩企图蒙混过关。一经拆穿,他们慌忙跪在男人的面前,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在这富裕而绝望的十二年里,他们早已离不开万莉,他们爱得盲目,爱得痴情,爱得无以复加,简直连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她离去。更何况,万莉是他们膝下承欢的唯一希望,“若是她不在了……”杨春夏靠在丈夫的臂膀上嚎啕大哭,“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似乎也被他们的父母之爱所感动,经过协商他们达成了一个附加协议。他可以放过万莉,但是万氏夫妻必须交出其他的女孩作为补偿。每两年一个,只要保证交出二十岁的女孩,万家的福运就会一直持续下去。“我提醒你们一点,”男人冰绿色的眼眸里下着霜雪,“与我签订契约的人是你们。因此,必须同时具备你们二人血脉的女孩,才能满足我的要求。”

    可是……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呀……杨春夏正要插嘴,丈夫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使劲点了点头。

    万事发之所以一口应承不是没有道理。他如今的经营项目是生物制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某著名生殖医学中心的有关负责人,该中心拥有着全国首屈一指的试管婴儿实验室。从该负责人口中他还了解到,试管婴儿技术实际上就是人工受精加上胚胎移植,像他们这种男方精子正常、女方子宫切除导致的不孕不育症,只需在体外受精后将受精卵移植到代孕母体中便可怀孕。简单的说,就是借用别的女人的肚子怀他们的孩子。

    比起克隆技术,试管婴儿已经发展得十分成熟,成功率一般达到40%,远远高于克隆。为了方便起见,万事发利用工作之便,偷偷建立了一个试管婴儿实验室,并从一些农村女工中秘密招聘代孕者。在那个令人难忘的日子里,万事发和杨春夏同时献出了自己血脉的源泉,医生把两人的精子和卵子放在同一个培养皿中,进行受精。受精卵在体外培养三天后,发育成八个细胞的胚胎。移植了一个胚胎之后,剩下的七个进行冷冻保存。二周后,好消息传来,第一名代孕者已经顺利妊娠。万氏夫妻的好运又来了,这是个女孩。

    十个月后,第一个女孩出世,根据协议,代孕者拿着一笔丰厚的报酬从此消失,万家夫妇给女孩起名奥(A)莉,并把她送进了孤儿院。

    两年后,第二个胚胎解冻,十月后长成一个名叫波(B)莉的女孩。如法炮制,她又被送进福利院。

    四年后出现了一点问题。移植了四个胚胎才成功妊娠,这或许说明日后成长为“潘多拉”(潘赛(C)莉)的女孩从出生起就是一个命运多舛之人。

    六年后唐多(D)莉出世,她消耗掉的是最后两个胚胎。

    奥莉,波莉,潘多拉,多莉——由于她们四个人来源自同一个受精卵,虽然每一个都相差两岁,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胞胎——也就是所谓的“冰冻双胞胎”。也正因为此,唐多莉和潘多拉除了年岁上的差别,其他方面几乎一模一样。

    从陈爱莉开始,医生们使用的是一个全新的受精卵。只要妊娠后检查出是男孩,该受精卵培养出的所有胚胎都会被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因为恩人说过,他只需要女孩。万事发早就计算过,两年一个女孩,要保证万莉活到80岁都不愁吃喝,共需要(80-20-12)/2=24个女孩。为了维护他亲生的女儿和一手创下的事业,他和妻子可以提供无穷无尽的精子卵子,让那几十个拥有自己血统的女孩们去送死。

    “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了这个家的繁荣兴旺,为了保住莉莉的性命,”杨春夏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全是诡异的光芒,“我们需要你活着,活到二十岁。”

    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四年前,当万莉三十二岁,唐多莉十四岁的时候,第一个女孩奥莉正值二十岁,在收下名为“叔叔阿姨”,实则为亲生父母送来的生日礼物后,她便神秘消失在公寓里。听到这一消息,万事发和杨春夏不禁松了一口气,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不管奥莉被恩人带到什么地方去,总之他们夫妇已经贯彻了恩人的条件,接下来,他们的事业将会继续茁壮发扬下去。

    两年前轮到波莉。这一次杨春夏偷偷多了个心眼。波莉失踪之后,她马上派人去勘查她的房间,结果,在卧房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血迹。

    她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恩人所谓的“带走”,兴许是杀了那孩子吧?幸亏当年苦苦哀求留下了万莉,要不然自己亲生的骨肉岂不是难逃一死?幸亏有这些年轻的女孩顶替万莉,才保得住他们一家的平安。对于他们来说,这项拿自己的小孩换取富贵与安全的献祭仪式,无论如何也要将之进行下去。

    然而好运并没有保住万事发的性命。因为心脏病骤然去世的他,将偌大的家业全都托付给了结发妻子。“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的秘密……”临终前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杨春夏含泪点头,她明白自己肩负的不仅是万世集团庞大的资产,还有宝贝女儿的生命。她没日没夜地操劳,为着公司的发展操碎了心,直到半月前才猛然发觉“潘赛莉”的生日将至,恩人即将现身索取祭品。

    她这才发现,那些宝贵的祭品们,竟接连遭遇不幸,仿佛有一双遮天蔽日的黑手降临在她们头顶,将她们一个个抹杀。陈爱莉及后面的妹妹全都死了,剩下的只有现年十八岁的唐多莉和二十岁的潘赛莉。事不宜迟,她马上派人去找她们,不仅是找到而已,她还千叮咛万嘱咐,把她们接到自己身边来。

    唯有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她这样坚信着。她要把她们两人养到二十岁,再亲手把她们送上绞刑架。万世集团庞大的根基将饱饮来自已故丈夫和她的两股血脉,今后将会更为健壮坚固,牢不可破。她和万莉早已习惯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旦因供品不足而被重新打入三餐不继的贫困生活,她们一定会难以忍受而发疯。万莉不学无术,唯一的本领就是大肆挥霍,尽情享乐——如果没有充裕的金钱作后盾,被放逐到社会上的她一定会饥寒交困而死。是的,杨春夏心里亮堂得很,这一辈子,她和万莉都必须吸吮那些试管女儿的血与肉,如同寄生的水蛭一般生活下去。

    多莉想起了她曾经做过的梦,上一次是两年前,再上一次是四年前……她梦见从手指开始,自己被一个并不温暖却柔软的物体包容着,引向更潮湿更阴暗的深处……四年前是奥莉,两年前是波莉,加上赛莉,她们是来自同一个受精卵的冰冻四胞胎,分享着同样的音容笑貌,就连精神与心灵,也在某一程度上相通。泪水无声地自多莉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明白,自己梦到的是她们死亡的场景。

    “妈妈……妈妈……”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在嘴里机械地念叨着这个词。她曾经一度认为,那是多么神圣的一个词语,它只能放在心里默默地呼唤,却决不允许贸然从嗓子眼里喊出来。妈妈,妈妈!她曾经以为将要跨越无数条障碍才能喊出的这个词,如今却搁在嘴里左右滚动着,反复咀嚼着。

    嚼出的只是一嘴酸楚的渣滓。

    她无力地靠在杨春夏身前的门上,仅仅一墙之隔,却代表着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不也是你的女儿吗?妈妈……”她双眼木然地直视着漆黑的墙角。

    “不要那样亲热地叫我!”杨春夏突然爆发了,声音高亢得就像乌鸦尖叫一样,“我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就是万莉!只要她才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宝贝孩子!你们!”她翘起的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从哪个脏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如果不是为了作为祭品,你们甚至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杨春夏恶狠狠的脸孔一改以往,或许,她正是用那副凶恶的神态掩饰自己虚弱的内心吧?“我们让你们来到世上,享受了二十年的人间快乐,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在未来的两年里,你无论想要美酒美食,还是锦衣花服,甚至是英俊男人……”杨春夏意味深长地向两旁牵引着嘴角,“我都可以尽情满足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座黄金宫殿是你的销魂屋,”她的语气变得十分冰冷,“也将是终结你一生的坟墓。”

    多莉拼命摇头,她的母亲每说一个字,她便摇一次头,疯了似的摇头。“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她疯狂地大吼大叫着,“我什么都不要听!”

    她一头向墙上撞去,带着百折不回的决心。与其被当作家畜一样豢养而死去,不如干干脆脆了结自己的生命!当她的头颅重重撞上墙面的时候,她猛地想起白虎那悲怜的眼神:

    “一无所知而死去的你……实在是幸福得令我发狂呢……”

    或许他,早就隐隐约约猜到真相了吧?残酷无比的真相,搭上数十条人命才换来的真相。随着“咚”的一声,她的魂魄重重地飞上天。

    却又迅速回到自己的体内。

    “傻孩子,”目睹这惊险自杀场面的杨春夏面不改色,嘴边挂着淡然自得的笑,“你这么宝贵的身体,怎能轻易毁掉呢?我早就预备下了。”

    整个牢房,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是富有弹性的硬橡胶所制,就连房中的摆设也属同样材质,不给与她任何能够自杀的机会。多莉一次又一次用头撞击地板,撞击墙壁,只听到“咚咚”声不绝于耳。她撞得头昏眼花,却连最细嫩的皮肤都没有擦破一处。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死在白虎手里来得痛快!

    “杀了我!杀了我!”在她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中,杨春夏慢慢挪动脚步,向幽深的走廊走去。她嘴边挂着微笑,因为她确信,一切都已在掌握中。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幸亏万事发和她早已库存下足够的精子卵子,再生产出四五十个孩子完全没有问题。潘赛莉的尸体兴许可以派上一用,两年后唐多莉可以顶上,可之后怎么办?得到陈爱莉等人的噩耗之后,她已命令实验员们进行新一轮的试管婴儿实验,唯一的困难就是时间。只得哀求恩人宽限数年,等待二十年后的新女孩。这一次该起什么名字呢?按照字母表的顺序,轮到M了吧?就叫做美莉好了。

    她轻轻摇了摇满头的白发,只怕二十年后她早已入土,看来这个秘密不得不传承给万莉。可她生怕告诉女儿真相之后得不到她的谅解,因此她尽量拖延这一关键时刻的到来——虽然现在平安无事,可三十六年前他们的确差点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阿发你这个狡猾的老头子……”她颤巍巍地扬起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撒手把最大的难题丢给我……”

    然而眼前的一切根本容不得她讲出整件事。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惊讶地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万莉。她艳丽的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气,杨春夏很快明白了那种得意的来源——她的面前摊着自己的遗嘱。

    “看来妈妈你还算有良心嘛!”万莉掀开毯子,把她那残存的一条美腿高高架在紫檀木桌上,“那些贱女人欢欢喜喜跑过来,结果却一个子儿都捞不到!哈哈哈!”

    “我问你一句话……”她低下眼睛,不敢正视自己的女儿,“她们是不是你干掉的?”

    “我是替妈妈出气!”万莉讥诮地回答道,“你一定也痛恨她们吧?情妇所生的贱种,竟然大摇大摆来分遗产!妈妈一定也看不过去吧?”

    不是的……杨春夏心里呐喊着。

    “我下手小心得很,”万莉的眼睛射出针一般贪婪而锐利的光芒,“要是在妈妈死亡之后,干掉她们就没有意义了。”

    在万莉看来,一旦等到母亲去世之后那些妹妹才死亡,那些分出去的遗产将会由她们的亲属继承。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事实——万莉连一毛钱都不舍得与他人分享。

    不是这样……杨春夏心里叫着,你误会了。那些女孩子,全都是保护你的屏障啊……

    “如今雨过天晴,她们全灭,而妈妈你……”万莉轻松地举起那份遗嘱,轻飘飘的纸张在她手中仿佛有着千钧重量,“遗嘱在我手里,你可以安心地颐养天年去了。”

    杨春夏的心里猛地一沉。

    “这张椅子需要年轻的主人,”万莉拍了拍密西西比短吻鳄鱼皮打造的豪华座椅,“妈妈,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去处,我们万家的富贵之家疗养所——我专门为你订了一个超级VIP套房。”

    等等!杨春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头顶冲,使她艰于开口。要我交出权力没有问题,但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关于万家兴旺发达的大秘密……

    她的喉咙发堵,涌上一股又腥又甜的液体。她的眼前发黑,视野急速地向上掠去。就在她重重倒向克什米尔手工纯羊毛提花地毯上的时候,她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词:

    中风。

    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动弹不得,嘴巴竭力地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万莉……我的女儿……她艰难地挪动手指,想在昂贵的地毯上划出几个字……没有那些女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女儿……

    万莉始终冷眼观察着她痛苦的挣扎与死亡,直到杨春夏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激动个什么劲儿嘛!疗养所又不会吃了你!”

    她开始拨打电话,先是取消VIP套房,然后发布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之后她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门卫本来不想放那个古怪的男人进来,但是他从黑色风衣里取出一张特殊的通行证。纯金打造的通行证上镌刻着已故老爷和夫人的签名,足以证明此人来历不小。万莉懒洋洋地下了楼,满心以为他是第一个上门吊唁的客人。

    男人全身紧紧裹在黑色的风衣和帽子里,竖起的衣领遮挡住大半张脸孔。下一刻他极富绅士风度地脱帽鞠躬,半边暗黑半边银白的头发在一刹那耀花了万莉的眼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感到对方冰凉的舌尖正轻柔地啜吻着她的皮肤,滑滑溜溜的好不舒服,她险些呻吟出来。

    男人挺直了身子。她这才发现,他身材欣长,风姿飘逸,五官轮廓极为深邃,一双冰绿色的眼眸配上苍白的皮肤,将他神秘而优雅的气质烘托得无以复加。从外表看来他不超过三十岁,但却给人一种异常沉稳成熟的感觉。俊美到无法形容的男人!与他相比,白虎就像初出茅庐的少年,虽然帅气性感,但只是一弯浅滩,缺乏大海般深沉的包容力和磁性。万莉的心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已经在脑中想象着自己躺在男人的怀里,剧烈纠缠着,喘息着……

    对不起,白虎!在这种激昂的时刻她居然想起向那个她无法得到的年轻男人道歉,虽然你又帅又性感,虽然我很喜欢你的英俊——但是我更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比白虎还要俊美的男人……她皱起眉头,总觉得在记忆的深处有着他的影子……然而她来不及多想,情欲在她的血管里蠢蠢欲动。她仰望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孔,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除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然后她叹息了一声,被他拥入怀里。

    甜蜜,深沉,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沉沦在那片幽暗的怀抱中,感到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宛如漂流在弱水之上的浮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下去,沉下去……

    那是死神窒息的怀抱,那将是永恒的宁静与安乐。

    “耶和华差派拿单去见大卫。于是拿单来到大卫那里,对他说:‘在一座城里有两个人,一个富有,一个贫穷。’

    “‘那富有的有极多牛羊,那贫穷的除了买来养的一只母羊羔以外,什么也没有。那小羊在他家里和他的儿女一同长大,小羊吃他的食物,喝他杯中的饮料,睡在他的怀里,就像他的女儿一样。有一个旅客来到富翁那里,他舍不得从自己的牛群羊群中取一头出来,款待到他那里来的旅客,却取了那穷人的母羊羔,款待到他那里来的客人。’

    “大卫就非常恼怒那人,对拿单说:‘我指着永活的耶和华起誓,作这事的人该死。他必须四倍赔偿这羊羔,因为他作了这事,又因他没有怜悯的心。’

    “拿单对大卫说:‘你就是那人!’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耳边潺潺流动着,仿若来自天堂的圣音般空灵动听,将她渐趋混沌的神智慢慢唤醒。她并不知道这是源自《旧约圣经》撒母耳记下第十二章的一个著名故事,然而呼应着那温柔的朗诵声,她的眼角下慢慢溢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她是那样一无所有的穷人,就连一度获得的爱情,到头来不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她只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她的生命。

    是她唯一的羔羊。

    然而她的亲人又如何呢?坐拥牛羊满仓,日进斗金尚嫌不足,还要连她的羔羊一并夺去——那就是所谓“父母”的伟大人物,那就是她所谓的姐姐!

    “嗨,多莉羊。”那个庄严的男声只在一瞬间变得轻佻起来,“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满意这个真相吗?”

    白虎?!

    她无神地张开眼睛,那张帅而邪气的脸孔正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鬼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不声不响地钻进这座橡胶牢房。他强壮有力的双臂温柔地搂抱着她的头,就像慈爱的父亲一样哄着多莉。

    “杀了我……杀了我……”她无力起身,唯有抓紧他的衣袖,无意识地反复吐着这三个字——在这个时刻,她才猛然惊觉,唯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之法。

    白虎的蓝眸中蔓延着温暖的笑意,“我要的不是你的性命……”他坚定而缓慢地摇着头,轻声对她耳语道,“而是你那无处躲避的绝望。”

    “我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经过了这么多年不间断的思想过程,我终于恍然大悟,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被他人所需要!”他的神情十分亢奋,不住向空中挥舞手掌,“因为妈妈需要我爱她,需要我为她雪耻,所以她召唤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好高兴!”他的脸颊上突然掠过一抹绯红,“我最喜欢妈妈叫喊我的名字,为了多听几遍我故意躲着不出来,只为了听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白虎!’‘白虎!’”

    他仿佛陶醉在往事中,陷入一种古怪的缄默,过了好一阵他才继续说道:

    “但是没过多久,妈妈就被爸爸杀死了!我开心极了,因为我以为,爸爸是为了把我从妈妈手里抢夺过来,才亲手杀死妈妈的……爸爸比妈妈更加需要我,因此他不惜杀了妈妈!”

    他又停住了,刻意等待多莉发问。

    “不是吗?”她按照他的意思追问。

    白虎从喉咙深处发出格格的笑声,“他居然让我走……他这个畜生,居然伤害了我!于是我警告他,总有一天,仇恨的怒火会降临到他的头上,我将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

    憎恨……!多莉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两天前她或许把白虎的往事当成一场玩笑,然而如今她完全可以领会他所抱持的满腔仇恨……她也是被父母所需要,所殷切盼望而出生的孩子,只不过她降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担当同胞姐姐,那个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贪婪淫荡的万莉的替死鬼!除了她这副天生的躯壳,根本就没有人需要她存在!

    羊,和虎同病相怜……那就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绝望……

    “长这么大,我一直都听从别人的吩咐烧杀掳掠,做尽坏事,”白虎抚摸着她的秀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我总算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从事。”

    他不再是万莉惟命是从的奴才了么?多莉暗暗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那一刻她深恨自己的软弱——唉,这个夺去她贞操的男人,这一辈子就算她想忘也忘不了。

    “我们彼此需要。”那低沉的男性嗓音如情人间的呢喃般魅惑诱人,“被所有人抛弃不顾的我们,既然侥幸存活下来,不妨作些不枉此生的大事吧?”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憎恨……”多莉将头柔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只有那里才是她安心的港湾,“憎恨将我当成家畜饲养的父母,憎恨寄生在我身上享受荣华富贵的亲姐姐……不!”她怪叫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憎恨所有人,所有一无所知的幸福的白痴们,所有在阳光下蠕蠕活动的……但凡生存的人类!我统统憎恨!”

    “再加上死去的以及半死不活的人类……”白虎微笑着补充道,“别忘了我的份儿。”

    “那么,为了庆祝‘黑暗莉莉丝’的诞生,”他认真地捧起她的脸,向着她乌黑发青的嘴唇印下一个吻,“让我们大开杀戒!”

    “先生回来啦?”真夜坐在桌上,报纸几乎将她的全身淹没。面对出远门而归来的占星师,她屁股都不挪动一下,只是大喇喇地努了一下嘴:“酸奶在冰箱里,原味、芦荟味、黄桃味各有500ml,我怕你今天赶不回来所以没有多买。”

    占星师疲惫地把身体往椅子上一丢,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近可有什么要紧的新闻?”

    “不还是那些娱乐八卦?”真夜撇撇嘴,“对了,那个女星潘多拉,从绑匪手里死里逃生,进了医院疗养——报纸上都吵翻天啦!”

    “‘绑匪刺破世纪好波’——我就说嘛,她那么瘦削的身材,怎么可能胸部那么大!肯定是假的啦!这下可露馅了吧?飞机场,波平如镜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罗莉身材的缘故,真夜对女人的身材,尤其是胸部,要求极为严苛。

    “潘多拉身陷盐水袋风波”,占星师从侧面微微瞥了硕大而醒目的新闻标题一眼,潘多拉那张熟悉的漂亮面孔让他不禁回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仿佛首尾呼应似的,在巨幅平胸潘多拉的照片下面,一条简短的新闻这样写道:

    万世集团别墅发生火灾,现任董事长杨春夏以及雇员等共计117人全部罹难,所有陈设付之一炬。起火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中……另外,继承人万莉小姐失踪……

    “对了先生,”真夜好奇地问道,“你这次收帐还顺利吧?”

    占星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报纸上的那个女人,仿佛想从她精致的妆容下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泡在蜜罐里养大的孩子,吃起来竟是如此苦涩的味道。”他没头没脑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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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6: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五《自杀守望者》一

“该死!”司机恨恨骂了一句,计程车被迫缓缓停了下来。眼前是几条并行的汽车队伍,黑压压地酷似甲壳虫的长列般不见首尾,从远离长江大桥的柏油引桥最顶端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地平线深处。堵车,而且不仅是单纯的交通堵塞那么简单。汽车喇叭声不耐烦地此起彼伏,吵得人们愈发烦躁不安,然而视线所及根本没有一辆车可以动弹半步。就在司机骂娘后的一分钟内,他的身后又被新来的车堵得密密麻麻。

    “又有人要跳大桥啦!”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在数千辆被迫滞留的汽车里流传着。这座长江大桥自新建起来,并未发挥多少原拟定的交通纽带作用,反而成为该市无数群众的自杀胜地。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每年自杀未遂人数为200万,每年自杀人数为28.7万,其中一次成功的为21万。我国每2分钟有1人死于自杀,8人自杀未遂。自杀在中国人死亡原因中居第5位,15岁至34岁年龄段的青壮年中,自杀是死因首位。而自从大桥傲然伫立于长江之上后,该市所有意图自杀者纷纷不约而同选定这里,作为自己人生的终结点,为自己短暂而并不完美的一生划下一个绚烂的句号。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其中多了一些以“自杀”为饵的崭新面孔。讨薪水不成,跳桥者有之;儿子高考高分却付不起高昂学费,自杀者有之;家人生病承当不了医药费,更是为数众多。如果说上述这些人为生活所迫,选择自杀实属无奈,倒还令人不由掬一把辛酸泪。事实上,的确有很多自杀未遂者轰动省市地方,生还后及时解决了生活难题。于是,仿效者如绿头苍蝇般纷至沓来。什么老婆跟人私奔、欠债不还、考试不及格甚至夫妻失和、婆媳拌嘴等等芝麻绿豆事都要依靠跳大桥来解决,仿佛只要当事人舍身往桥上一跳,政府和有关机构便必须为他出头讨还公道——不是必须,而是迫不得已。只要有人号称跳桥,民警、特警、消防、水警等必然全体出动,严阵以待,长江大桥纵然不至于全线封锁,也必然严重干扰交通秩序。久而久之,围观者从最初的一丝同情迅速转化成极度的愤怒与不满。“有种你就跳啊!”这便是被塞车的司机们最常喊出的肺腑之言。

    这一次也不例外。司机从窗口伸出长长的脖子,望着遥不可及的方向狠狠骂了一声娘。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旦堵车,在自杀者解决问题以前是无法疏通的,而自杀者与政府之间的扯皮谈判,又是非四五个小时不能顺利完成的。他记得就在一个星期前的自杀秀上,就是在这座大桥,堵车时间长达五个小时,堵塞路段长达十公里之长,影响七万车次之多,造成的社会反响之恶劣实属罕见。一想到那些假借自杀之名向社会哭哭啼啼、集体撒娇的跳桥者,司机打从心眼里感到厌烦。“想跳就快跳!”上一次他跟着大家一起狂吼,怒火从嗓子眼里爽快地喷泻出来。

    “堵车是吗?”后座上的客人平静地问了一声,那份沉着的语气如同降临于盛夏之夜的冰雨,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冷彻味道。所有人遇到严重塞车这种情况,都会急躁得脸红脖子粗,青筋爆出,汗流不止——只有他例外,仿佛超脱于事外,也顺便超脱于计价器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金钱于他毫无意义,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准是什么狗娘养的又跳桥咧!”司机骂骂咧咧,“三天两头自杀,还让不让人活了?有种就跳下去,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叫嚷跳下去的看客,在被那不知名的自杀者所堵塞的大桥上,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想必占据了绝大多数。毕竟,当个人利益妨碍集体利益的时候,以大多数人利益为优先的传统自古便传承下来。“为了我们通车顺畅,请你赶快跳下去吧!”这样的话虽然不至于出口,但他们毕竟希望早点给出一个结果,以恢复大桥本来的便利交通。至于这个结果是自杀者打消轻生的念头回归人世,还是轻飘飘地纵身一跳,便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归根究底,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人,不是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吗?

    司机只觉得一个黑影一闪,客人便翩然立于车外。“我去疏通一下,马上就回来。”他微笑着,带着无可置疑也不容置疑的神气,“在此之前,请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好吗?”

    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对。他望着客人飘然而去的黑色背影,甚至连车钱都忘了找他要。

    占星师在狭长的车缝中穿梭自如,犹如一只黑色的乌鸦在人类的密林中恣意穿行。一路上他收获了数以千计的司机与乘客对轻生者的唾骂,现在他对于这个不幸的人抱有越来越浓的兴趣。当他最终瞥到那被警察远远围住的一片紫色时,一抹优雅的浅笑浮现于他薄薄的唇角。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白嫩透亮,充分显现出“年青”这一令人羡慕的特质。脸蛋小巧,下巴尖尖的,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透着一股狡黠而妩媚的气味。此刻她激烈地转动着黑眼珠,“精明”二字被明显地刻在额头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桥梁的水泥扶栏上,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铁栏杆。

    这样一个散发活力与朝气的女孩是不会自杀的。从第一眼占星师就判断出这一点,她只是借口摧毁自己的青春美貌来换取其他的什么东西。果不其然,一个半老的中年男人正费劲地跟她解释着什么。

    “你的要求我们没法满足”、“本科生都是四人一间,我们总不能搞特殊”……占星师看到男人费尽唇舌,而女孩只是连连冷笑着摇头,悬在空中的一条腿荡悠得越来越高。“和我做一笔交易怎么样?”他冷不丁插言道,“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

    女孩的腿停止了晃动。

    “反正你已用生命作为赌注,”占星师轻轻笑了起来,冰绿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不妨玩得越大越好,你说呢?”

    女孩的名字叫做白非妃。有些古怪的名字,却寄托着家人的殷切希望。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名列前茅,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一块宝,娇纵已成为她对待家人的习惯。进入高中以后,她一下子觉得学习吃力起来,成绩连连下滑,心情也十分烦闷,甚至到了情绪失控不想上学的程度。不顾家人反对,她自作主张休学了一年,直到稍微调整好心态才重新读书。面对她的擅自行动,父母无力管也不敢管。后来她考上了一所普通本科。

    离开百依百顺的双亲,一下子融入大学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白非妃简直难以适应。她长得还算漂亮,又能说会道,惹来不少男生的青睐。可她在同性,尤其是女同学面前,便现出本性来了。她是一个头脑绝顶精明的人,从不肯吃任何一点亏;不仅如此,还喜欢贪小便宜——如果身边之人认栽倒还好办,可大家都是同学,同样是父母的独生子女,凭什么让她占尽便宜?再加上娇生惯养的白非妃只关心自己,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不出一个学期,女同学们便尽可能疏远她,避开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按照一位室友的说法是,她的本性倒并非太过讨厌,只是不受人喜爱而已。白非妃渐渐感受到一种被排挤的孤独,从寝室七位室友的一举一动中,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出圈外。一般人面对此事的反应无非两种,要么积极寻找原因,争取重新融入圈内;要么转向他方,寻求新的同伴。

    可她不。

    她选择战斗。

    在她看来,那七个女孩联合起来欺负她,一旦她轻易缴械,那便是示弱认输,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你们有什么资本欺负我?”她大声对着镜子喊着,“我要跟你们斗到底!”

    她开始一个人“孤军奋战”。明明知道几位室友第二天即将面临考试,凌晨一点她还故意大声打手机,嬉闹且手舞足蹈之,吵得整个寝室都没法安睡。第二天同学没精打采地考试回来,发现她还在睡觉,便打开音响放音乐。她便破口大骂,什么样的脏话都说得出口,同学气极了,回了两句,她便跳下床打人……这件事的影响极为恶劣,把辅导员和系领导都给惊动了。七位室友齐声要求她搬出去,只是在辅导员的调停下,让白非妃道歉了事,勉强压下双方的怒火。然而白非妃并没有真心认错,相反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每天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更好对付“她们”的方法。寝室内部的战争没有弥漫的硝烟,却比任何战斗更能摧残人的意志,磨损人的体力。作为对手的双方同样心力交瘁,最后趁着大学升级寝室,将本科生八人一间提升为四人一间的机会,四个室友幸运地逃出了她的魔掌。

    剩下的三个人则平摊了剩余的霉运。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三个室友频频向辅导员汇报情况,情状之悲惨令辅导员也看不下去了。他找到白非妃,和她详谈了一整个晚上。“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多为他人着想……”辅导员的劝慰是以这样的形式展开的。

    对此白非妃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傻就一个字!”她瞪起一双发亮的丹凤眼,“我又不是活雷锋!”

    她的偏执顽固远远超出年轻辅导员的想象,他小心地扶了一下眼镜,轻轻说了一声:“古人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是示弱,是投降!”她夸张地叫了一声,“那样做的话,我生不如死!”

    话说到这份上,再如何劝解都无可救药。辅导员只得暗地里叹了口气,给她换了一个寝室。到一个新环境,认识一些新朋友,兴许她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了吧?他如此美好地想象着。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星期,她又和新寝室的室友闹翻了。又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居然一个人蹿到楼顶上,楼下黑压压的老师同学焦急的脸给了她充分的自信。“不给换寝室,我就跳下去!”在她的豪言壮语中,老师们屈服了。她将满脸得意的笑容深深藏进肚子里,昂然抱着铺盖进了第三个寝室。这一次她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新宿舍那么简单,而是众人喷薄而来的关怀。长久以来不再众星捧月般受到重视,老师同学们所给与她的只有冷落——而如今,仅仅通过跳楼,她仿佛又回到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尊崇地位,被万人所仰望——哪怕他们只是因为害怕她出事才聚拢而来。

    她开始尽可能施展手腕。图书馆,教学楼,还有行政大楼……但凡学校有些高度的建筑都留下她欲跳未跳的足迹,靠着这项本领,她得到了许多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一次她的目光更为广阔长远,特地选择了长江大桥这招人注目的场所,此举堪称轰轰烈烈。

    因为她想要的,是一间单独的宿舍。不再与人分享宿舍看别人的脸色,她想一个人安静地过。

    前来劝说的是分管学生的副校长,他与学校所有老师一样,视白非妃为头疼人物,恨不得这个自杀女魔王早点毕业离校,得道升天。按照他个人内心的想法,如果牺牲一间宿舍就能摆平难缠的白非妃,那是再好不过,双手奉上;可就怕她得寸进尺,以后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神秘气息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高大,优雅,俊朗,美得诡秘邪恶;他宛如《浮士德》里的魔鬼靡非斯特,不动声色地煽动着白非妃内心的欲望。

    “以你的肉体作为代价,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愿望,直到你满意为止。”一缕银发从他的帽檐下微微反射着桥下江水的波光,竟有着如此清冽的颜色,“在你表示满意之前,我将一直被您所驱使着。”他的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仿佛要亲吻白非妃细嫩的手指,“我的女王。”

    一丝浅笑爬上白非妃亮丽的脸蛋,“哈哈,在我满意之前……有意思。”

    她如同受到莫名力量的召唤般,将纤纤玉指主动伸到占星师的嘴边,“我相信,那将是一段十分、非常以及极其漫长的时间吧?”

    她如愿以偿,盘踞了一间单独的寝室,从此彻底摆脱了水深火热的大学同居生活,也从此同那些室友彻底拜拜。她刚开始享受独居的快乐,一个人任意妄为,却很快发现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悄然占据了她的心。白非妃的跳楼跳出了名气,导致左邻右舍无不敬而远之,生怕她稍不如意便自杀,沾染一身晦气。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串门的朋友寥寥无几,就连平时在走廊上遇到的女生,也唯恐避她而不及。之前白非妃有多么向往独居生活,此刻便有多么痛恨那些排挤她、孤立她的人。

    “满意”,这便是那个俊秀的黑衣男人开给她的条件。只要她坚持心有不满,那个男人便将一直供她使唤——哈哈,多么合算!傻瓜才会说自己满意呢!

    事不宜迟,她立刻扑向冰冻街666号。“喂!”她才不管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还没进门便这样大声叫嚷着,“我现在不爽到死啦!”

    男人正端坐在桌前,两眼发直地盯着一杯浓郁洁白的酸奶,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人偶娃娃,黑发如墨——奇怪,居然会动的?人偶娃娃不满地扭动身子,尖声尖气地叫道: “什么喂不喂的?竟然对先生无礼?!”

    “无妨。”占星师伸出手掌,温和地拍着真夜的头颅,“客人又有什么烦恼了吗?”

    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没忘记送给真夜一个白眼,“当然是寝室的问题啦!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她从牙缝里迸出恶狠狠一个字,“笨”!

    如此狂妄无礼的女客,真夜还是头一回见到。目瞪口呆之余,她挥舞起细小的双拳,恨不得暴打她一顿,替敬爱的先生出气。然而占星师抢先阻止了她。

    “恕在下冒昧,”占星师故作惊讶地弯起秀丽的眉毛,“您不是已经得到一间宿舍了吗?不用再和那些恼人的室友斗来斗去,从此过上和平美好的生活——这不是您长久以来的愿望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白非妃好看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可和平久了也满无聊的。我想要几个真心朋友,”她的眼睛灼灼发光,“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家伙,而是能跟我谈得来的真正的朋友!快点去办!”

    占星师冰绿色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明白了。”回答的同时他低下头去,掩饰了真实的神情。

    白非妃兴高采烈回到宿舍,打开了电脑。自从独霸一间寝室、失却同学的友谊之后,孤独的她唯有将全副精力放在虚拟的网络上。与现实中的人不一样,网友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更不会扯上什么经济纠纷。在虚拟的世界里畅谈风花雪月,并随时随地送上虚幻的笑脸和祝福,既得到心灵的满足,又丝毫不会损害现实的利益——在白非妃看来,这是最为理想也最为正常的朋友关系了。受到众多网友宠爱的她,只要稍微抱怨两声,来自五湖四海的拔刀相助或者安慰声便从天而降,直到将她淹没。要是这些能够成真多好!她时时这样痴痴地想。

    她照例上了QQ。一上线便看到通知,有人把她拉入了一个群,并将她升格为管理员。她迟疑地滑动鼠标,群的名称在显示器上诡异地闪动着。

    白皇后的玻璃城。

    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然而古怪得很,剩下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是管理员。那么,是谁创建了这个群,并把她拉入这个群的呢?

    一条消息发了过来,群里的另一个人请求她加为好友,附加信息写得极为卑下恳切:“我永远都会支持你,请允许我永远追随在你身边!”

    古里古怪的,又不是古代的武士,干吗搞得那么庄重?白非妃侧过头想了几秒钟,还是照对方的要求做了。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把他(她)拖入黑名单——由现代通讯所支撑起来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快捷。

    对方自称老K,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男人,却自称女性。白非妃跟她聊了几句,意外地发现共同语言竟然出乎意料得多。她们喜欢的东西,无论影星、歌手、书籍甚至连擦脸的护肤品牌子都一模一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人的巧合!白非妃上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与她如此相似的人!

    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口气跟老K聊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寝室熄灯才依依不舍地下线。这个网友好!她开心极了,一连三天跟她从早聊到晚,越了解对方便越发觉,老K简直如同她的翻版,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仅是兴趣爱好,就连生活经历以及个性都极为相似。老K唯一不如白非妃的就是,她没有拿“跳楼”来威胁别人,就算她非常想要某样东西,也只限于眼馋的地步,从不敢豁出性命去拼,去抢。这一点令老K极为羡慕白非妃,也让白非妃陡然得意起来,走起路来都轻飘飘得如同神助。两人的交往越来越深入,当老K认白非妃做姐姐的时候,她干干脆脆一口答应。很多事情,她都想教导这个小妹妹呢!

    她们通过视频聊天结拜为姐妹。老K妹妹相貌平凡,不如白非妃神采飞扬——这又助长了白非妃的自信。她开始像一个十足的大姐姐,从一言一行教导老K——当然,包括她著名的“跳楼”。当她把跳长江大桥的壮举洋洋炫耀于老K时,收获的又岂是妹妹崇拜的目光那么简单?

    白皇后,这个群的名字暗合她的心意。非妃,那就意味着她绝非一般池中之物,而是一头高居云端之上的凤凰,是娥中之皇,女中之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老K这样解说她的名字时,她心中一阵窃喜。

    这个妹妹,嘴巴实在太甜了!

    于是她郑重发出邀请。“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她说。

    “咚咚咚”。

   话刚刚发出于键盘之上,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纷乱如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似乎正诉说着敲门者急切的心情。白非妃起先不打算理她,等待对方因没有回音而黯然离去,可那敲门声不但没有如她所愿般消失,反而愈发激烈频繁,最终她不得不跳下了椅子。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所谓的陌生只是指现实而言,在网络上她们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姐妹呢!

    “白姐!”老K高兴地扑进了她的怀里,手里的旅行袋都来不及放下,“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白非妃的脑袋有些懵了,虽说见到老K妹妹是她的愿望,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她回头望了望雪亮的显示屏,刚刚自己打出的那句话仍在闪烁着光芒:“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

    难道老K其实就住在这栋女生宿舍里面,所以才以光速来到她的身边?可她明明告诉过自己,远在西部上学啊!白非妃从最初的惊喜中缓过劲儿来,开始带着疑虑盘问她。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真的!”老K紧紧抱住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兴奋之情,“你想见我,而且还是你亲自邀请!这一刻我盼望了许多年!别提多开心了!啊,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多年?白非妃肚子里冷笑道,我俩认识的时间从头到尾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妹妹向来嘴甜,马屁向来拍得她十分熨贴,这一次也不例外。刹那间她有了一种明星般被拥戴的感觉,轻飘飘好不舒服。

    “路上累坏了吧?”她接过老K的旅行袋,表面上帮忙,实则暗暗估量其中行李的分量。重量不轻,甚至可以说相当的沉,应该不是本楼的成员,最起码也是外面来的。至于老K神奇出现的原因么……

    “白姐,只要你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她一脸认真,“一分钟,不,三十秒之内,无论小妹我身处何方,一定挺身而出!绝不食言!”

    听起来是个十足真金的追随者,而且,老K似乎也无意解释她为何未卜先知而出现的原因。白非妃得意之余,心想那或许是妹妹送给她的第一个意外之喜,于是不再追问。她安排老K住下,相逢的第一天晚上,她们几乎聊了整整一宿,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上午的课程白非妃当然全部跷掉,然而她大呼过瘾,觉得人生从没有如此爽过。

    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也令她非常满意。反正老K既不上课又不上班,成天里陪着她吃喝玩乐,再加上此人出于对她的仰慕,还抢着为她洗衣服买饭,把她照料得舒舒服服——对于白非妃来说,老K让她唤回了重新回家的感觉,让她如同被亲人所包围一般,足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真是惬意到无与伦比。不过人无完人,时间呆久了难免有些毛病显现出来。真要挑出什么缺点的话,大致有以下三条:

    一个是小气。老K刚来的时候,白非妃作为姐姐和东道主人,请她吃过两次饭,可老K泰然处之,虽然千恩万谢,可就是从不提回请的事,让她有些不爽。后来老K主动提出帮她打饭,也从来都是伸手向她拿钱,账目算得一清二楚,从不肯吃亏哪怕一分钱,也从没有主动请过她哪怕一次。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这点倒还凑合。

    二则是话多。刚来的时候新鲜话题比较多,白非妃常常和她聊到深夜也不睡,后来热情渐渐冷了下来,再加上出于保养的目的,白非妃也打算早点睡觉。可她不,每天晚上仍然拉着白非妃家长里短,完全不顾对方逐渐低垂的眼皮,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她不比白非妃,又没有上学的任务,整天清闲在寝室,有的是时间补觉——可白非妃就不同了,好歹也算个大学生,总不能天天睡懒觉不上课吧?把好端端学习的时光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夜话上,不值得!白非妃不是没有提点过她,可她阴奉阳违,表面上点头称是,背后依然故我。有时白非妃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用棉花塞住耳朵了事。如果说这一点在耳塞的辅助下尚可忍耐的话,那么最后一条就是罪无可恕。

    有个男生一直想追求白非妃,而白非妃虽然不喜欢他,却从没有明确拒绝过他。饭照吃,礼物照收,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正值七夕情人节,男生请她吃巴西烧烤自助餐,于是她顺便叫上老K。在妹妹平凡之极的外貌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她风流俊俏,俏丽动人。

    然而老K机智灵巧的谈吐很快弥补了相貌上的不足。白非妃起先并没有发觉这一事实,只在她起身上洗手间归来的时候,才远远看出端倪来。与她在场时的矜持截然不同,老K的眉梢间满布风情,令得她极为普通的脸孔顿时生动起来。而那个男生呢?神色也笑嘻嘻起来。白非妃锐利的眼神甚至可以瞧见他的目光如同钩子,恨不得伸进老K敞开的V字领口里面去。

    她的心猛地一咯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老K穿低领衣服。老K样貌虽一般,胸脯却远较东方女性来得丰满,瞧她那频频向前弯腰的模样,恨不得将自己雪白深邃的乳沟全都抖搂出来,吸引对面男人的垂涎——她之所以对白非妃曲意逢迎,只怕也是想踩着她的肩头往上爬吧?

    白非妃笑吟吟回到座位上,面不改色吃完了一顿味同嚼蜡的烧烤。直到与那个男生分手告别前,她还是一脸坦然,仿佛毫不知情。可一见到男生背过身去,她马上垮下脸来,大踏步走回寝室,抢在老K进门之前,将寝室门重重关上。

    “白姐!不要!”老K仿佛预料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一个劲儿拍打着木门,哭着喊着求她原谅自己。“不要丢下我!”

    白非妃冷静地听着她的哀求,心里面却什么感情都没有。她只是上了QQ,进了“白皇后的玻璃城”,然后,履行管理员的职责。

    “不要~~~~!!!!!”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她的耳边执着地萦绕着。她不闻不问,果断地把老K清除出只属于自己的聊天群。只需按下“确定”键——鼠标轻轻一点——

    天地间顿时清静下来。等了许久都再也听不到老K的声音,白非妃犹豫地将门裂开一条小缝。

    老K不见了。

    正如她神奇的出现一样,她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于白非妃的眼前。

    门外只剩下一条鲜艳的裙子,凌乱地叠在内衣和皮鞋之上。那一身正是老K当时所穿着的。

    真是难缠的家伙!临走还把衣服脱在自己家门口,不象话,简直太不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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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16: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五《自杀守望者》二《完结》

吸取教训的白非妃谨慎起来,面对空无一人的“白皇后”QQ群,她给自己定下了新的规则。朋友的人品最重要,她自语道,关键要老实可靠,不可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更是千万不可抢去她的风头,另外,还要知恩图报,悭吝鬼统统滚开。虽然这段时间曾有不少陌生QQ请求加入群,可白非妃按照自己的标准严格审查他们,一旦对方答题错误,她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们的请求-就这样,她执着地在茫茫人海中选择自己的同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等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小Q。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非常腼腆害羞。奇怪的是,就连这样的乖乖女小Q居然主动找上白非妃,要求成为好友,这让白非妃更加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她们的相处显得波澜不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白非妃掌握主动权,她大笑,她说话,而小Q只是默默地应和着,只从语气中透露出对她的羡慕和向往。她似乎是一个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深闺小姐,任凭白非妃自吹自擂,她只会吃惊地瞪大双眼,一副仰慕得不得了的样子。当然,这样单纯的小美眉,又被白非妃认为妹妹。于是她发出了邀请。

    “咚咚。”怯怯的敲门声。又是飞一般的速度,拎着厚重的两个旅行袋的小Q,一脸无助地站在她的门前。白非妃又是好奇,又是想笑:该不会所有想加入“白皇后”群的人,都住在这栋女生楼里吧?要不然,咋一个两个都那么飞速呢?

    她试探着问小Q,可小Q涨红了脸,咬紧牙关死活不肯说。她似乎长途跋涉而来,因为当她的脑袋一沾到枕头上,便沉沉进入梦乡,显然疲累之极。趁着她熟睡的工夫,白非妃悄悄检查了她的行李,两个大旅行袋里塞的满满全是换洗衣服,除了其他必备的生活用品外,竟没有发现任何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仅如此,连火车票或者汽车票的渣滓都没有见着。白非妃望着她香甜的睡脸,心中充满了疑窦。

    这么说来,果然还是本市里的人了?或者说小Q就等在她的寝室外,只消白非妃一声令下,便敲门来见她——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这个妹妹还蛮用心的嘛!白非妃心中充满了得意。

    小Q果然是个乖孩子,成天跟在白姐姐这个指挥棒后面团团转。白非妃让她往东,她从不敢往西。有她在身边,白非妃感到自己多了一个听话的女仆,从不敢忤逆自己的命令。虽然使唤小Q做事很方便,可日子一长也显得趣味缺乏。以前和室友们斗争的时候,往往惨烈而互有伤亡,对于白非妃来说反而饶有趣味。如今小Q如同一个机器人百依百顺,很款便令她感到乏味。她不禁后悔起当初的择友标准,只考虑对方是否老实听话,却完全没有想过兴趣相投的问题。小Q此人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主见都没有,就算聊天,也往往是白非妃单方面传授知识,小Q只是木然地接受——她那憨憨呆呆的样子,当初看起来尚有几分可爱,如今在白非妃的眼里就像弱智一样令人憎恶。尤其是她千篇一律的回答“是”的时候,动作慢吞吞的,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白非妃真恨不得一拳头把她打醒!她不得不怀疑,那个一脸呆相的女孩是不是天生智障?

    虽然不至于马上赶走她,可白非妃越看她越不顺眼,马上紧锣密鼓在网上征召新的网友。与其和一个木头人同处一室,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却无话可说,还不如和一个心意相通的人畅谈彼此。这一次白非妃汲取上次的教训,不仅要求人品,更看重对方的兴趣爱好。寡言少语者多半毫无情趣,活泼开朗者又大多性情轻佻——白非妃已经受够了这样所谓的朋友,她决心寻找一个折中的、真正值得信赖和交往的朋友。

    她是幸运的。因为在QQ里想加入“白皇后”群的人整天络绎不绝,更不用说想被她加为好友的人。白非妃每天忙着测试那些QQ号码,严格把关每一个加入群的人。事实上,继老K、小Q之后,“白皇后的玻璃成”终于迎来了第三个成员。她的名字叫做阿J。

    不同于老K,阿J不会用那些赤裸裸的肉麻辞藻吹捧她,而是用犀利的词锋指出她内心的想法。对于白非妃来说,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人,阿J的目光仿佛可以直直穿透她的内心,看清她的本质——她呢,则是又欣喜又害怕;也不同于小Q,阿J的人生历练显然丰富得多,她的肚子里仿佛藏了数不清的奇闻佚事,让白非妃听得无比入神而着迷。这一回。倒是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阿J本人。

    可床铺怎么办?白非妃不由皱眉。虽说是本科生标配的四人间,可早已习惯独居的白非妃,和小Q同住已经磕磕碰碰,显得极为拥挤,要是再添一个人那还了得?不是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白白丢弃,又回到当年的寝室生活去了吗?

    她决定赶走小Q。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如何好言相劝,小Q就是铁着脸不为所动。她那副万年痴呆脸本就缺乏表情,此刻更加呆滞难看。气急败坏的白非妃开始动用非常手段,故意找岔摔东西,还故伎重施,三更半夜打电话,早上吵吵嚷嚷不让她安睡——可这些百发百中的招式在小Q面前全无用处,她不单是迟钝,简直不是人!白非妃恨恨地想,居然能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安然入睡,而且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哈欠都不打一个!简直是头猪!

    黔驴技穷,她唯有使出最终必杀技。

    如果你不走,我就要把你清除出群——白非妃如此威胁她,凭之前老K的经验,她隐隐感觉这是网友们的软肋所在。

    “不!”小Q惨叫了一声,“求求你不要这样!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会……”

    不等她惊恐地说完,白非妃得意地笑了起来,“求我也可以。那么,从现在起,你马上带着东西给我出去!”

    她还算客气,没有说“滚”字。可小Q非但不出去,反而咚咚跑到衣橱前,躲了进去。“不!不!不!”她凄厉的叫声从衣橱里传了出来,闷声闷气地好不难听,“求你别!”

    白非妃嘿嘿一笑,一手擒住衣橱门,一手握住鼠标,“我数一二三!”

    清除!

    就在同时她猛地拉开衣橱。她满以为会见到小Q泪眼婆娑的脸,没想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准确的说,除了一小堆衣服之外,她没有找到属于小Q本人的任何物体。她就像蒸发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堆衣服的碎片。

    白非妃不由皱起眉头。老K也就罢了,连小Q也如此,莫非这些个网友都喜欢给她留下点衣服作为纪念么?再说了,连内衣内裤都统统丢下,难不成她们不惜光着身子出门么?

    然而她马上意识到一个极为明显的事实:如果说老K离开了她的宿舍,那小Q本人又跑到哪里去了呢?就在刚才,她明明躲进了衣橱里——关上门的衣橱,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啊!

    “出来!”她叫了起来,一个劲儿翻检着衣橱里的衣物,嘴里一直喊着,“躲起来也没用!我知道你在里面!”

    居然敢脱光光之后躲在她那些衣服里……也不怕糟蹋了她的宝贝!白非妃的心被不可抑制的怒火所占据,看我找到之后怎么收拾你她嘴里自然一直骂骂咧咧,恨不得把小Q抓出来痛扁一顿。可她搜遍了整个衣橱,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真是奇怪……她跌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衣橱后面有秘道?还是小Q分身有术?不可能——一想到学校宿舍里居然如烂俗的武侠电视剧一般隐藏有秘密通道,她便有种想笑的冲动。应该只是眼花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哪会有人凭空消失呢?

    如果,小Q是人的话——当然,那时的白非妃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紧迫的时间也由不得她想。好不容易赶走了小Q,新朋友阿J正眼巴巴地等着入住呢!

    阿J比以往任何一个网友都要好。嘴巴甜,人又机灵勤快,经常看着她的脸色行事,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她的心思。不像老K的马屁拍得那么露骨,阿J的话含蓄得多,却比老K更能深入白非妃的内心深处,听得她从双耳到身体每一个毛孔,无不舒舒服服。这就叫做高明无比的吹捧,明明捧得她飘飘然却表面不着一丝痕迹,实在是一门太过深奥的学问。自从有了阿J,白非妃顿时觉得自己如同真正的皇后一样不可一世,而阿J就是她所豢养的宠臣,为她的一举一动拍手叫好。她的厉害之处还不仅如此,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简直就像是白非妃肚子里的蛔虫。只要白非妃眉头一动,她便马上明白白非妃想干什么,并总能抢先一步做到最好。一次两次,长此以往,白非妃的生活不但轻松,而且惬意。于是她感激地握住阿J的手,对她许下诺言: “阿J,我们永远在一起."

    阿J的眼中放出了欣喜之极的光芒,她停顿了好久,似乎太过激动而导致哽咽:“当然!”重逾千钧的回答,绝对是她的心声。

    “那么,你永永远远都要在我的身边,”白非妃深信不疑地说道,“永永远远都像现在这样陪伴我哦!”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就在她说出上面这句话的时候,阿J的眼中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被这情绪感染的她,眼眶也不禁湿润。两个人怀着对彼此友谊的信赖,哭着扑进对方的怀里。多么感人的画面啊!

    被纯真友情滋润的白非妃愈发明艳照人,她白天穿梭于众多爱慕者当中,被甜言蜜语所包围,晚上则回到寝室,享受由阿J献上的炉火纯青级别的赞美。“生的这样一张嘴,你要是男生,说不定我早就迷上你了!”在醉醺醺的幸福感中她开玩笑似的对阿J说,而后者只是低下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忧郁的光。

    然而她渐渐烦闷起来。并非精神上的原因,可能是单纯的身体状况不佳吧,她总觉得睡眠不足,天天懒得起床,就算勉强起身,哈欠也整天打个没完。尽管阿J说那是“春困秋乏”,天气变化所引起的正常现象,但白非妃总觉得不爽。好好一个美女,硬是叫“睡眠不足”生生折腾成了熊猫眼,就算别人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出门哪!

    而且,每天早上醒来,她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又长又疲倦的梦。虽然她完全无法记得梦中的内容,然而从梦的深处传递来的冰冷而阴暗的感激,却令她异常厌恶。

    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过敏,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梦好像和阿J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仔细想来,在阿J出现之前,身体强健的她并未出现过此类问题,就连和室友斗气,也未曾精神不振。按理说,得到益友的白非妃早该睡得更加安稳,怎会反而增添毛病呢?

    她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从早到晚瞌睡连天,天一黒就恨不得爬到床上去,脑袋一挨着枕头便迅速进入梦乡,不睡足十二个小时绝不起床。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困,整天提不起精神。

    而那个梦,也越来越清晰。

    阿J的脸反反复复出现,每一次都是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冷漠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像严霜一样苍白冷峻。白非妃想喊,想出声,可是她的身体就如同铅块一般沉重,她只能眼睁睁地与阿J对望,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冻的眼神锋利的快要切开自己的身体。那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白非妃岂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她脑筋一转,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她试过装睡以监视阿J,可嗜睡如命的她根本撑不过九点,更别提守夜了。既然此路不通,她马上向人借了一部摄像头,并趁着阿J不在,偷偷把摄像头放在架子上,用一堆杂物掩盖住。她早已将摄像头与电脑相连,还特意装上摄像头监控软件。临上床前,她悄悄启动了开关。

    第二天醒来,她依然眼皮涩重,难受得很。趁着阿J买早饭的工夫,她偷偷把昨晚录制的视频导出来,上传到一个可靠的服务器上。匆匆吃完早饭,她独自一人跑到学校的网络中心,把昨夜的监控视频下载下来。

    她感到浑身发凉,如同深陷冰窖之中,牙齿止不住地格格发抖。因为她的眼前,正展开昨晚寝室里的全部画面。

    令人战栗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熟睡的脸孔,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天真无邪。她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望着自己,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年轻脸庞,久久不忍让视线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阿J也熄灯上床,只在身后留下一团黑暗。

    漫长,沉闷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一团暗橙色的火焰闪动起来,是阿J扭亮了身边的台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一团灯光无异于荧荧的鬼火,让她不寒而栗。然而比灯光更亮的,是阿J本人的眼睛。她无声无息地爬了起来,两只眼睛在摄像头前闪耀着诡秘的光芒。

    她猫起身子,悄无声息地爬下床边的扶梯,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柔软而轻盈,却又不乏力量。借助身后微弱的灯光,白非妃可以青春地透过荧幕看到,她的嘴角向两旁肆无忌惮地牵扯开来,裂成一道深不见底的黒缝。

    白非妃的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昨夜的阿J噙着怪异的微笑,手脚并用向她所在的床铺一步步逼近。危险!她恨不得警告昨晚的自己,快醒来快醒过来!

    可她依旧睡得很熟。阿J笑眯眯地逼近了她,伸出的巨大黑手几乎盖住整个显示器屏幕。白非妃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阿J捧住她的脑袋,仔细端详着。

    那时间漫长得几乎令她尖叫。阿J始终在她的头上摸索来摸索去,不知道心里盘算些什么,甚至还翻开她的嘴唇,拨动她的眼皮,不知道是不是在检查她的身体健康——屏幕外的白非妃看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竟敢这样恩将仇报!亏我对她那么好!”

    然而阿J完全听不到白非妃的心声。她就像一个称职的医生,直到顺利检查完她的病人之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把欲望藏得那样深……”她猛地开了口,那不是白非妃所熟悉的充满谄媚的声音,而是冷峻,是邪恶,甚至还带着一丝美感的奇怪声音。此时的阿J,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邪气逼人,“非要我大费周章不可吗?”

    还没等白非妃反应过来,只看到阿J手中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一道液体不偏不倚,正喷到神像头上。那液体颜色深重,质地粘稠,正顺着玻璃镜头粘答答地向下滑落。

    那是血!白非妃哆嗦了一下,几乎要惊叫出来。是刚从身体里迸射出的新鲜血液!

    与此同时她听到某种奇特的声音,某种像是撕裂肉体的残酷声音……她着急地向屏幕里望去,然而此刻却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她被阿J挡住了,阿J站在她的身前,正俯下身子做着什么勾当。黑暗中她只看到寒光一次次划破空气,熄灭在她的身体里。

    滋拉,滋拉。那声音仿佛应和着阿J手中的寒光,同时一道又一道血液喷了出来,将镜头染成酱黑色。白非妃好像明白了什么,因为从某一刻开始,她的双脚像筛子般抖动个不停。虽然她竭力控制,然而不光是双脚而已,她猛地发现自己从脖子到手臂,再到整个身都在痉挛似的颤抖。

    她的异常引起了旁边同学的注意,“你没事吧?”同学关切地问,而此时白非妃只能神经质般地摇头。她被那异样疯狂的景象吓呆了,她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抱紧自己的双臂,像害怕自己会死去似的死死抱紧。

    “我真的还活着吗?”她在内心拷问着自己,“或者,眼下的我仅仅剩下一个漂泊无定的鬼魂,而真正的肉体早已死去?”

    要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她眼前看到的一切呢?

    在被人残忍地开肠破肚之后,白非妃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荧幕上血腥的一幕仍在上演着。阿J熟练地挥动刀子,慢条斯理地切开白非妃的肚腹,血光四溅的场面对于她来说,似乎司空见惯。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伸手进去,将白非妃的肠子一根又一根轻轻拽了出来。然后,她睁大眼睛,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那堆血糊糊的内脏。

    白非妃的腿都要骇软了,她的眼睛无意识地传递着昨晚的每一个残酷镜头,并将它们深深植入她的脑海深处。她捂住嘴巴,仿佛透过显示器也能闻见里面浓浓的血腥气。

    “蛔虫蛔虫告诉我,”阿J小声地念叨起来,“白皇后明天想要干什么?”

    她侧起耳朵,如同倾听着某种声音。白非妃愣了一下,也刻意张大耳朵,可她什么也没有听见。这时候阿J突然嗤笑了一声:

    “真是个好奇的女人!对于她来说,无知而满足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没有回答,不,或许阿J口中的蛔虫已经给予她足够的答案。于是她开始整理白非妃一片狼藉的肚子,把肠子一一弄干净,再整齐放回腹腔里。然后,她下床,飞快地从旅行袋里取出针线盒,将那腹部的缝隙用针线缝好。当然,睡衣要整理妥当,血迹统统也都擦干净——令白非妃大惑不解的是,那些血液仿佛清水留下的印记,轻轻一抹就全没啦,。阿J满意地环顾四周,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发生过血流遍地的惨剧。于是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梯——白非妃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竟连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而且,也完全看不出手术针线的痕迹,若不是眼见为实,打死她也不信每天晚上竟受到如此恐怖的对待。如果说刚才只是一场梦倒也罢了,可偏偏是摄像头拍下来的货真价实的真相——摄像头是不会撒谎的!

    “蛔虫蛔虫告诉我……”她嘴里默默念诵着这句话。人常说“肚子里的蛔虫”,难道说阿J之所以善解人意,与这古怪的蛔虫仪式有关么?她的思绪尚且纷乱,这时候只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占据在整个屏幕前。

    是阿J。她轻轻抹去镜头上的血迹,微笑着对镜头外的白非妃说。她的笑容分外阴森:“监视我这种蠢事,打从前天晚上起我就知道了哟!”

    “因为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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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8 04:03:1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吖...........

看的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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