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7-7-26 16: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三卷《地狱长篇》之五《自杀守望者》一
“该死!”司机恨恨骂了一句,计程车被迫缓缓停了下来。眼前是几条并行的汽车队伍,黑压压地酷似甲壳虫的长列般不见首尾,从远离长江大桥的柏油引桥最顶端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地平线深处。堵车,而且不仅是单纯的交通堵塞那么简单。汽车喇叭声不耐烦地此起彼伏,吵得人们愈发烦躁不安,然而视线所及根本没有一辆车可以动弹半步。就在司机骂娘后的一分钟内,他的身后又被新来的车堵得密密麻麻。
“又有人要跳大桥啦!”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在数千辆被迫滞留的汽车里流传着。这座长江大桥自新建起来,并未发挥多少原拟定的交通纽带作用,反而成为该市无数群众的自杀胜地。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每年自杀未遂人数为200万,每年自杀人数为28.7万,其中一次成功的为21万。我国每2分钟有1人死于自杀,8人自杀未遂。自杀在中国人死亡原因中居第5位,15岁至34岁年龄段的青壮年中,自杀是死因首位。而自从大桥傲然伫立于长江之上后,该市所有意图自杀者纷纷不约而同选定这里,作为自己人生的终结点,为自己短暂而并不完美的一生划下一个绚烂的句号。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其中多了一些以“自杀”为饵的崭新面孔。讨薪水不成,跳桥者有之;儿子高考高分却付不起高昂学费,自杀者有之;家人生病承当不了医药费,更是为数众多。如果说上述这些人为生活所迫,选择自杀实属无奈,倒还令人不由掬一把辛酸泪。事实上,的确有很多自杀未遂者轰动省市地方,生还后及时解决了生活难题。于是,仿效者如绿头苍蝇般纷至沓来。什么老婆跟人私奔、欠债不还、考试不及格甚至夫妻失和、婆媳拌嘴等等芝麻绿豆事都要依靠跳大桥来解决,仿佛只要当事人舍身往桥上一跳,政府和有关机构便必须为他出头讨还公道——不是必须,而是迫不得已。只要有人号称跳桥,民警、特警、消防、水警等必然全体出动,严阵以待,长江大桥纵然不至于全线封锁,也必然严重干扰交通秩序。久而久之,围观者从最初的一丝同情迅速转化成极度的愤怒与不满。“有种你就跳啊!”这便是被塞车的司机们最常喊出的肺腑之言。
这一次也不例外。司机从窗口伸出长长的脖子,望着遥不可及的方向狠狠骂了一声娘。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旦堵车,在自杀者解决问题以前是无法疏通的,而自杀者与政府之间的扯皮谈判,又是非四五个小时不能顺利完成的。他记得就在一个星期前的自杀秀上,就是在这座大桥,堵车时间长达五个小时,堵塞路段长达十公里之长,影响七万车次之多,造成的社会反响之恶劣实属罕见。一想到那些假借自杀之名向社会哭哭啼啼、集体撒娇的跳桥者,司机打从心眼里感到厌烦。“想跳就快跳!”上一次他跟着大家一起狂吼,怒火从嗓子眼里爽快地喷泻出来。
“堵车是吗?”后座上的客人平静地问了一声,那份沉着的语气如同降临于盛夏之夜的冰雨,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冷彻味道。所有人遇到严重塞车这种情况,都会急躁得脸红脖子粗,青筋爆出,汗流不止——只有他例外,仿佛超脱于事外,也顺便超脱于计价器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金钱于他毫无意义,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准是什么狗娘养的又跳桥咧!”司机骂骂咧咧,“三天两头自杀,还让不让人活了?有种就跳下去,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叫嚷跳下去的看客,在被那不知名的自杀者所堵塞的大桥上,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想必占据了绝大多数。毕竟,当个人利益妨碍集体利益的时候,以大多数人利益为优先的传统自古便传承下来。“为了我们通车顺畅,请你赶快跳下去吧!”这样的话虽然不至于出口,但他们毕竟希望早点给出一个结果,以恢复大桥本来的便利交通。至于这个结果是自杀者打消轻生的念头回归人世,还是轻飘飘地纵身一跳,便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归根究底,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人,不是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吗?
司机只觉得一个黑影一闪,客人便翩然立于车外。“我去疏通一下,马上就回来。”他微笑着,带着无可置疑也不容置疑的神气,“在此之前,请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好吗?”
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对。他望着客人飘然而去的黑色背影,甚至连车钱都忘了找他要。
占星师在狭长的车缝中穿梭自如,犹如一只黑色的乌鸦在人类的密林中恣意穿行。一路上他收获了数以千计的司机与乘客对轻生者的唾骂,现在他对于这个不幸的人抱有越来越浓的兴趣。当他最终瞥到那被警察远远围住的一片紫色时,一抹优雅的浅笑浮现于他薄薄的唇角。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白嫩透亮,充分显现出“年青”这一令人羡慕的特质。脸蛋小巧,下巴尖尖的,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透着一股狡黠而妩媚的气味。此刻她激烈地转动着黑眼珠,“精明”二字被明显地刻在额头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桥梁的水泥扶栏上,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铁栏杆。
这样一个散发活力与朝气的女孩是不会自杀的。从第一眼占星师就判断出这一点,她只是借口摧毁自己的青春美貌来换取其他的什么东西。果不其然,一个半老的中年男人正费劲地跟她解释着什么。
“你的要求我们没法满足”、“本科生都是四人一间,我们总不能搞特殊”……占星师看到男人费尽唇舌,而女孩只是连连冷笑着摇头,悬在空中的一条腿荡悠得越来越高。“和我做一笔交易怎么样?”他冷不丁插言道,“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
女孩的腿停止了晃动。
“反正你已用生命作为赌注,”占星师轻轻笑了起来,冰绿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不妨玩得越大越好,你说呢?”
女孩的名字叫做白非妃。有些古怪的名字,却寄托着家人的殷切希望。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名列前茅,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一块宝,娇纵已成为她对待家人的习惯。进入高中以后,她一下子觉得学习吃力起来,成绩连连下滑,心情也十分烦闷,甚至到了情绪失控不想上学的程度。不顾家人反对,她自作主张休学了一年,直到稍微调整好心态才重新读书。面对她的擅自行动,父母无力管也不敢管。后来她考上了一所普通本科。
离开百依百顺的双亲,一下子融入大学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白非妃简直难以适应。她长得还算漂亮,又能说会道,惹来不少男生的青睐。可她在同性,尤其是女同学面前,便现出本性来了。她是一个头脑绝顶精明的人,从不肯吃任何一点亏;不仅如此,还喜欢贪小便宜——如果身边之人认栽倒还好办,可大家都是同学,同样是父母的独生子女,凭什么让她占尽便宜?再加上娇生惯养的白非妃只关心自己,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不出一个学期,女同学们便尽可能疏远她,避开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按照一位室友的说法是,她的本性倒并非太过讨厌,只是不受人喜爱而已。白非妃渐渐感受到一种被排挤的孤独,从寝室七位室友的一举一动中,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出圈外。一般人面对此事的反应无非两种,要么积极寻找原因,争取重新融入圈内;要么转向他方,寻求新的同伴。
可她不。
她选择战斗。
在她看来,那七个女孩联合起来欺负她,一旦她轻易缴械,那便是示弱认输,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你们有什么资本欺负我?”她大声对着镜子喊着,“我要跟你们斗到底!”
她开始一个人“孤军奋战”。明明知道几位室友第二天即将面临考试,凌晨一点她还故意大声打手机,嬉闹且手舞足蹈之,吵得整个寝室都没法安睡。第二天同学没精打采地考试回来,发现她还在睡觉,便打开音响放音乐。她便破口大骂,什么样的脏话都说得出口,同学气极了,回了两句,她便跳下床打人……这件事的影响极为恶劣,把辅导员和系领导都给惊动了。七位室友齐声要求她搬出去,只是在辅导员的调停下,让白非妃道歉了事,勉强压下双方的怒火。然而白非妃并没有真心认错,相反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每天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更好对付“她们”的方法。寝室内部的战争没有弥漫的硝烟,却比任何战斗更能摧残人的意志,磨损人的体力。作为对手的双方同样心力交瘁,最后趁着大学升级寝室,将本科生八人一间提升为四人一间的机会,四个室友幸运地逃出了她的魔掌。
剩下的三个人则平摊了剩余的霉运。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三个室友频频向辅导员汇报情况,情状之悲惨令辅导员也看不下去了。他找到白非妃,和她详谈了一整个晚上。“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多为他人着想……”辅导员的劝慰是以这样的形式展开的。
对此白非妃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傻就一个字!”她瞪起一双发亮的丹凤眼,“我又不是活雷锋!”
她的偏执顽固远远超出年轻辅导员的想象,他小心地扶了一下眼镜,轻轻说了一声:“古人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是示弱,是投降!”她夸张地叫了一声,“那样做的话,我生不如死!”
话说到这份上,再如何劝解都无可救药。辅导员只得暗地里叹了口气,给她换了一个寝室。到一个新环境,认识一些新朋友,兴许她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了吧?他如此美好地想象着。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星期,她又和新寝室的室友闹翻了。又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居然一个人蹿到楼顶上,楼下黑压压的老师同学焦急的脸给了她充分的自信。“不给换寝室,我就跳下去!”在她的豪言壮语中,老师们屈服了。她将满脸得意的笑容深深藏进肚子里,昂然抱着铺盖进了第三个寝室。这一次她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新宿舍那么简单,而是众人喷薄而来的关怀。长久以来不再众星捧月般受到重视,老师同学们所给与她的只有冷落——而如今,仅仅通过跳楼,她仿佛又回到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尊崇地位,被万人所仰望——哪怕他们只是因为害怕她出事才聚拢而来。
她开始尽可能施展手腕。图书馆,教学楼,还有行政大楼……但凡学校有些高度的建筑都留下她欲跳未跳的足迹,靠着这项本领,她得到了许多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一次她的目光更为广阔长远,特地选择了长江大桥这招人注目的场所,此举堪称轰轰烈烈。
因为她想要的,是一间单独的宿舍。不再与人分享宿舍看别人的脸色,她想一个人安静地过。
前来劝说的是分管学生的副校长,他与学校所有老师一样,视白非妃为头疼人物,恨不得这个自杀女魔王早点毕业离校,得道升天。按照他个人内心的想法,如果牺牲一间宿舍就能摆平难缠的白非妃,那是再好不过,双手奉上;可就怕她得寸进尺,以后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神秘气息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高大,优雅,俊朗,美得诡秘邪恶;他宛如《浮士德》里的魔鬼靡非斯特,不动声色地煽动着白非妃内心的欲望。
“以你的肉体作为代价,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愿望,直到你满意为止。”一缕银发从他的帽檐下微微反射着桥下江水的波光,竟有着如此清冽的颜色,“在你表示满意之前,我将一直被您所驱使着。”他的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仿佛要亲吻白非妃细嫩的手指,“我的女王。”
一丝浅笑爬上白非妃亮丽的脸蛋,“哈哈,在我满意之前……有意思。”
她如同受到莫名力量的召唤般,将纤纤玉指主动伸到占星师的嘴边,“我相信,那将是一段十分、非常以及极其漫长的时间吧?”
她如愿以偿,盘踞了一间单独的寝室,从此彻底摆脱了水深火热的大学同居生活,也从此同那些室友彻底拜拜。她刚开始享受独居的快乐,一个人任意妄为,却很快发现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悄然占据了她的心。白非妃的跳楼跳出了名气,导致左邻右舍无不敬而远之,生怕她稍不如意便自杀,沾染一身晦气。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串门的朋友寥寥无几,就连平时在走廊上遇到的女生,也唯恐避她而不及。之前白非妃有多么向往独居生活,此刻便有多么痛恨那些排挤她、孤立她的人。
“满意”,这便是那个俊秀的黑衣男人开给她的条件。只要她坚持心有不满,那个男人便将一直供她使唤——哈哈,多么合算!傻瓜才会说自己满意呢!
事不宜迟,她立刻扑向冰冻街666号。“喂!”她才不管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还没进门便这样大声叫嚷着,“我现在不爽到死啦!”
男人正端坐在桌前,两眼发直地盯着一杯浓郁洁白的酸奶,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人偶娃娃,黑发如墨——奇怪,居然会动的?人偶娃娃不满地扭动身子,尖声尖气地叫道: “什么喂不喂的?竟然对先生无礼?!”
“无妨。”占星师伸出手掌,温和地拍着真夜的头颅,“客人又有什么烦恼了吗?”
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没忘记送给真夜一个白眼,“当然是寝室的问题啦!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她从牙缝里迸出恶狠狠一个字,“笨”!
如此狂妄无礼的女客,真夜还是头一回见到。目瞪口呆之余,她挥舞起细小的双拳,恨不得暴打她一顿,替敬爱的先生出气。然而占星师抢先阻止了她。
“恕在下冒昧,”占星师故作惊讶地弯起秀丽的眉毛,“您不是已经得到一间宿舍了吗?不用再和那些恼人的室友斗来斗去,从此过上和平美好的生活——这不是您长久以来的愿望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白非妃好看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可和平久了也满无聊的。我想要几个真心朋友,”她的眼睛灼灼发光,“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家伙,而是能跟我谈得来的真正的朋友!快点去办!”
占星师冰绿色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明白了。”回答的同时他低下头去,掩饰了真实的神情。
白非妃兴高采烈回到宿舍,打开了电脑。自从独霸一间寝室、失却同学的友谊之后,孤独的她唯有将全副精力放在虚拟的网络上。与现实中的人不一样,网友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更不会扯上什么经济纠纷。在虚拟的世界里畅谈风花雪月,并随时随地送上虚幻的笑脸和祝福,既得到心灵的满足,又丝毫不会损害现实的利益——在白非妃看来,这是最为理想也最为正常的朋友关系了。受到众多网友宠爱的她,只要稍微抱怨两声,来自五湖四海的拔刀相助或者安慰声便从天而降,直到将她淹没。要是这些能够成真多好!她时时这样痴痴地想。
她照例上了QQ。一上线便看到通知,有人把她拉入了一个群,并将她升格为管理员。她迟疑地滑动鼠标,群的名称在显示器上诡异地闪动着。
白皇后的玻璃城。
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然而古怪得很,剩下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是管理员。那么,是谁创建了这个群,并把她拉入这个群的呢?
一条消息发了过来,群里的另一个人请求她加为好友,附加信息写得极为卑下恳切:“我永远都会支持你,请允许我永远追随在你身边!”
古里古怪的,又不是古代的武士,干吗搞得那么庄重?白非妃侧过头想了几秒钟,还是照对方的要求做了。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把他(她)拖入黑名单——由现代通讯所支撑起来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快捷。
对方自称老K,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男人,却自称女性。白非妃跟她聊了几句,意外地发现共同语言竟然出乎意料得多。她们喜欢的东西,无论影星、歌手、书籍甚至连擦脸的护肤品牌子都一模一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人的巧合!白非妃上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与她如此相似的人!
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口气跟老K聊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寝室熄灯才依依不舍地下线。这个网友好!她开心极了,一连三天跟她从早聊到晚,越了解对方便越发觉,老K简直如同她的翻版,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仅是兴趣爱好,就连生活经历以及个性都极为相似。老K唯一不如白非妃的就是,她没有拿“跳楼”来威胁别人,就算她非常想要某样东西,也只限于眼馋的地步,从不敢豁出性命去拼,去抢。这一点令老K极为羡慕白非妃,也让白非妃陡然得意起来,走起路来都轻飘飘得如同神助。两人的交往越来越深入,当老K认白非妃做姐姐的时候,她干干脆脆一口答应。很多事情,她都想教导这个小妹妹呢!
她们通过视频聊天结拜为姐妹。老K妹妹相貌平凡,不如白非妃神采飞扬——这又助长了白非妃的自信。她开始像一个十足的大姐姐,从一言一行教导老K——当然,包括她著名的“跳楼”。当她把跳长江大桥的壮举洋洋炫耀于老K时,收获的又岂是妹妹崇拜的目光那么简单?
白皇后,这个群的名字暗合她的心意。非妃,那就意味着她绝非一般池中之物,而是一头高居云端之上的凤凰,是娥中之皇,女中之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老K这样解说她的名字时,她心中一阵窃喜。
这个妹妹,嘴巴实在太甜了!
于是她郑重发出邀请。“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她说。
“咚咚咚”。
话刚刚发出于键盘之上,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纷乱如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似乎正诉说着敲门者急切的心情。白非妃起先不打算理她,等待对方因没有回音而黯然离去,可那敲门声不但没有如她所愿般消失,反而愈发激烈频繁,最终她不得不跳下了椅子。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所谓的陌生只是指现实而言,在网络上她们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姐妹呢!
“白姐!”老K高兴地扑进了她的怀里,手里的旅行袋都来不及放下,“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白非妃的脑袋有些懵了,虽说见到老K妹妹是她的愿望,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她回头望了望雪亮的显示屏,刚刚自己打出的那句话仍在闪烁着光芒:“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
难道老K其实就住在这栋女生宿舍里面,所以才以光速来到她的身边?可她明明告诉过自己,远在西部上学啊!白非妃从最初的惊喜中缓过劲儿来,开始带着疑虑盘问她。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真的!”老K紧紧抱住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兴奋之情,“你想见我,而且还是你亲自邀请!这一刻我盼望了许多年!别提多开心了!啊,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多年?白非妃肚子里冷笑道,我俩认识的时间从头到尾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妹妹向来嘴甜,马屁向来拍得她十分熨贴,这一次也不例外。刹那间她有了一种明星般被拥戴的感觉,轻飘飘好不舒服。
“路上累坏了吧?”她接过老K的旅行袋,表面上帮忙,实则暗暗估量其中行李的分量。重量不轻,甚至可以说相当的沉,应该不是本楼的成员,最起码也是外面来的。至于老K神奇出现的原因么……
“白姐,只要你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她一脸认真,“一分钟,不,三十秒之内,无论小妹我身处何方,一定挺身而出!绝不食言!”
听起来是个十足真金的追随者,而且,老K似乎也无意解释她为何未卜先知而出现的原因。白非妃得意之余,心想那或许是妹妹送给她的第一个意外之喜,于是不再追问。她安排老K住下,相逢的第一天晚上,她们几乎聊了整整一宿,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上午的课程白非妃当然全部跷掉,然而她大呼过瘾,觉得人生从没有如此爽过。
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也令她非常满意。反正老K既不上课又不上班,成天里陪着她吃喝玩乐,再加上此人出于对她的仰慕,还抢着为她洗衣服买饭,把她照料得舒舒服服——对于白非妃来说,老K让她唤回了重新回家的感觉,让她如同被亲人所包围一般,足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真是惬意到无与伦比。不过人无完人,时间呆久了难免有些毛病显现出来。真要挑出什么缺点的话,大致有以下三条:
一个是小气。老K刚来的时候,白非妃作为姐姐和东道主人,请她吃过两次饭,可老K泰然处之,虽然千恩万谢,可就是从不提回请的事,让她有些不爽。后来老K主动提出帮她打饭,也从来都是伸手向她拿钱,账目算得一清二楚,从不肯吃亏哪怕一分钱,也从没有主动请过她哪怕一次。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这点倒还凑合。
二则是话多。刚来的时候新鲜话题比较多,白非妃常常和她聊到深夜也不睡,后来热情渐渐冷了下来,再加上出于保养的目的,白非妃也打算早点睡觉。可她不,每天晚上仍然拉着白非妃家长里短,完全不顾对方逐渐低垂的眼皮,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她不比白非妃,又没有上学的任务,整天清闲在寝室,有的是时间补觉——可白非妃就不同了,好歹也算个大学生,总不能天天睡懒觉不上课吧?把好端端学习的时光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夜话上,不值得!白非妃不是没有提点过她,可她阴奉阳违,表面上点头称是,背后依然故我。有时白非妃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用棉花塞住耳朵了事。如果说这一点在耳塞的辅助下尚可忍耐的话,那么最后一条就是罪无可恕。
有个男生一直想追求白非妃,而白非妃虽然不喜欢他,却从没有明确拒绝过他。饭照吃,礼物照收,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正值七夕情人节,男生请她吃巴西烧烤自助餐,于是她顺便叫上老K。在妹妹平凡之极的外貌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她风流俊俏,俏丽动人。
然而老K机智灵巧的谈吐很快弥补了相貌上的不足。白非妃起先并没有发觉这一事实,只在她起身上洗手间归来的时候,才远远看出端倪来。与她在场时的矜持截然不同,老K的眉梢间满布风情,令得她极为普通的脸孔顿时生动起来。而那个男生呢?神色也笑嘻嘻起来。白非妃锐利的眼神甚至可以瞧见他的目光如同钩子,恨不得伸进老K敞开的V字领口里面去。
她的心猛地一咯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老K穿低领衣服。老K样貌虽一般,胸脯却远较东方女性来得丰满,瞧她那频频向前弯腰的模样,恨不得将自己雪白深邃的乳沟全都抖搂出来,吸引对面男人的垂涎——她之所以对白非妃曲意逢迎,只怕也是想踩着她的肩头往上爬吧?
白非妃笑吟吟回到座位上,面不改色吃完了一顿味同嚼蜡的烧烤。直到与那个男生分手告别前,她还是一脸坦然,仿佛毫不知情。可一见到男生背过身去,她马上垮下脸来,大踏步走回寝室,抢在老K进门之前,将寝室门重重关上。
“白姐!不要!”老K仿佛预料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一个劲儿拍打着木门,哭着喊着求她原谅自己。“不要丢下我!”
白非妃冷静地听着她的哀求,心里面却什么感情都没有。她只是上了QQ,进了“白皇后的玻璃城”,然后,履行管理员的职责。
“不要~~~~!!!!!”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她的耳边执着地萦绕着。她不闻不问,果断地把老K清除出只属于自己的聊天群。只需按下“确定”键——鼠标轻轻一点——
天地间顿时清静下来。等了许久都再也听不到老K的声音,白非妃犹豫地将门裂开一条小缝。
老K不见了。
正如她神奇的出现一样,她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于白非妃的眼前。
门外只剩下一条鲜艳的裙子,凌乱地叠在内衣和皮鞋之上。那一身正是老K当时所穿着的。
真是难缠的家伙!临走还把衣服脱在自己家门口,不象话,简直太不象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