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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7 11:5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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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鬼胎
在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富春堂地下室,白娃依偎在外公怀里,陶醉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挑了挑,两颊生出苹果般的红。
曹华栋的唇轻轻碰触着白娃细嫩水滑的脖项,小女孩特有的乳奶香浸润着曹华栋的心。疯狂的欲望从他的心底里升起来,直撞向胸口,他的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突然,地下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曹华栋一把搂紧白娃,惊惧地抬起头。
一只粘着血污的纤脚走下台阶,接着是一柄滴血的竹剑。“爸——爸——”一个他们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妈妈——”白娃惊喜地大喊。
“玉娟——”曹华栋忽有所感,喃喃自语。
满身血污的曹玉娟一把抱住白娃,低吟着:“白娃,我的宝贝,你没事吧?没事吧!”
曹华栋神色茫然地走过来,望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他的两只戴着手套的手在微微地抖动。(他怎么还有一双手呢?他的手不是让叶洪升的肚腹给吸食消融了吗?)
曹玉娟并没有死,在白娃的小卧室里,为了让白娃逃命,她死死地抱住连体怪。脖子被纪桂香紧紧勒住,大脑因为缺氧,她的意识一点点地丧失。但母亲的潜能激发着她,年轻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双脚猛地一踹沙发,巨大的反弹力使连体怪立足不稳,狠狠撞倒在小床上。纪桂香手松开了,她暴怒地想再扑过来,但白军儒的注意力已全部在逃跑的白娃身上,他挣拧着身体往门口窜,纪桂香两手只是在半空中徒劳地抓挠数下,无奈地放弃了曹玉娟。
连体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因为用力过猛,曹玉娟的脑袋磕在结实的床沿上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曹玉娟醒来,白娃的小卧室里空荡荡的。曹玉娟艰难地站起身,那只粘着血污的竹剑躺在白娃粉色的床单上,血色刺目。曹玉娟扑过去一把抓起竹剑,白娃在哪里呢?必需找到她!
曹玉娟摇摇晃晃出门。富春堂死一般的静。母爱使她忘记了对连体怪的恐惧,曹玉娟从三楼呼唤寻找着白娃,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死。二楼三间存放药品与医疗器皿的房间里一片混乱,仿佛刚刚被劫匪抢砸过。一楼诊室一片狼籍,大病室的床东倒西歪,3号单间病室,找不到白娃的踪影。曹玉娟疯了一般又跑到富春堂后院的房子里,在父亲的住室、书室一一找过,仍找不到白娃。最后,曹玉娟想到了父亲的地下室,白娃会不会跑到地下室去找外公,她会不会和外公在一起呢?
白娃把头深深地扎进曹玉娟的怀里,浑身颤抖,所有遭遇的恐惧在见到母亲后全部爆发出来。“白娃,别怕,有妈妈和外公在呢!”曹玉娟轻轻抚着白娃的脑袋,又抬头看着父亲说:“爸,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公公婆婆,还有白啸天都死了,变成了吸血鬼、连体怪——”
“没关系,每天太阳都是新的,太阳出来,一切都会好!”曹华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僵直的笑。他的声音沙哑,似乎不是从咽喉出来。
他们走出了地下室。天已经朦朦亮。三个人,严格来讲,应该是曹玉娟和白娃二个人和活死人曹华栋从富春堂的侧门出来。
有声音隐约从街上传来。今天是鬼节,石佛镇的人们按照传统从鸡叫二边就起床了。曹玉娟紧紧拉着白娃,朝街上看了看,有三五个行人如鬼魅一般在游走。
打开富春堂的大门,拉开富春堂大厅的明灯。光明给曹玉娟的心带来了一丝安慰。曹玉娟警觉地察看每一个角落,没有连体怪,没有白啸天,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昨夜只是一个噩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血污犹在。白娃一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小手心里都是汗水。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被吓坏了,她一直将身体贴着母亲温暖的腿,把脸依在曹玉娟的小腹部,寸步也不愿离开。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想要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那里才最安全、最不易受到伤害。
曹华栋依然如一个医院的院长,庄严地视察了富春堂的大厅,又到大病室看了看,最后打开诊室的门,诊室里一片狼籍。曹华栋也不说话,用力地整理诊室的一切,将歪扭的桌子摆正,把掷在地上的仪器、书本捡起来,扶去灰尘,重新摆好。最后,他把一个听诊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切如常,曹华栋要做一个称职的医生。
曹玉娟搂着白娃站在富春堂大厅,有些发懵,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富春堂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细眉杏眼30多岁小媳妇模样的女人走进来,她有一些犹豫,在推门的刹那,迟疑了片该,似乎不知道是继续往前走,还是退出富春堂的大门。
“请问,你看病吗?”曹玉娟习惯性地问。
“看病!”小媳妇说着,指了指肚子。曹玉娟注意到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得非常厉害,宽大的睡袍被顶成一个尖尖的小山包,行医的经验的告诉她,这个女人可能快要生了。
“请到诊室吧!”曹玉娟以手示意,父亲这时候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诊室办公桌后面,准备迎接他的第一个病人。
“谢谢!”小媳妇腼腆地说着,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进诊室。进门后,她又扭回头看了看曹玉娟和白娃,因为害羞,自己轻轻把诊室的门给虚掩上了。
曹玉娟宽容地摇了摇头,拉着白娃往富春堂门口走了几步。富春堂的门外空荡荡的,这时天已经朦朦亮,但与往日不同,天气阴沉得似乎有些怪异,空气中仿佛在飘浮着什么东西,让人想捕捉又捕捉不到,不想捕捉却隐约能感到它的存在。
曹玉娟紧紧搂着白娃,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地发抖,任何一个孩子不可能忍受如此的惊惧。而在曹玉娟的脑海里,也依然翻滚着昨夜那可怕的一幕幕。
一辆白色的车从朦胧的远处急速驶来。曹玉娟眨了眼睛,希望看得更清楚。没错,是土坤!他怎么样了?
捷达车由远而近,眨眼已停在富春堂的大门前。
“土坤!”曹玉娟迷茫的眼睛忽地一亮,如遇到救星一般,伏身抱起白娃迎出门去。“你回来了!”曹玉娟百感交织看着土坤:“没事吧?”
土坤神色冷峻,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锋宝剑,剑刃上粘着点点血污。土坤没有说话,跨前一步,猛地挥剑,剑光闪过,曹玉娟的胳膊上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立即泅湿了她的外衣。
“呀——”曹玉娟大吃一惊,本能地搂着白娃后退一步。“土坤,你——”
土坤神色渐缓:“玉娟,别害怕。我只是做一个鉴试,看看你是人是鬼?”
“我,为什么?”曹玉娟一脸疑惑,眼中还闪着惊惧的光。白娃躲在妈妈的怀里偷眼看着土坤,她无法接受如此变化。
土坤:“现在,我不能相信任何一个碰到的人,石佛镇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变成了吸血鬼、活死人。”
曹玉娟:“你是说任何人?”
土坤点点头。
“父亲,包括我的父亲?!”曹玉娟脑海闪过父亲那张有些古怪的脸,不知为什么,自己今天第一次到父亲,她就感到他身上有些什么怪异,他的手,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
“父亲?你见过你的父亲?” 土坤的脸上充满惊诧与不安,阿萍的话如雷在耳:“曹华栋已经死了!他被叶洪升用最血腥残酷的手段剖心杀死。心被叶洪升吞食了。”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父亲正在诊室给一个孕妇看病。”曹玉娟问这句话时心开始颤抖,在心底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被刺痛了,她无法接受自己和生身父亲有什么意外。但土坤的表情又分明向她预示着什么。“我刚才在地下室见到他。他怎么了?”
土坤:“他现在在哪里?”
曹玉娟:“在诊室,刚才还进去一个孕妇要看病!”
土坤脸色乍变,一把拉住曹玉娟的手,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禁止说话的动作。白娃嘴巴紧闭,点点头。三个人悄然靠近诊室的门口。土坤轻轻推开虚掩的诊室大门,在探头的刹那,曹玉娟捂住了白娃的双眼,然而她看到的一幕几乎让自己晕倒——
那个30多岁的小媳妇正闭着眼畅着怀,仰躺在诊室的木制沙发上,睡袍大开,袍角掉落在地上。裸着胸腹,丰满的乳房如两个虚白的馒头摆在那里。一双修长的腿叉开分搭在沙发的靠背与扶手上,粉色的三角内裤扔在她脑袋的旁边,被一部分长发压在下面。令人惊诧的是,此时,这个小媳妇的肚腹已被剖开,惨白的皮肤像被剪开的布,分开两边。在她的小腹腔里还插着一把锃亮的医用剪。曹华栋戴着手套的双手,正伸进她的肚子里,轻轻地往外平端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胎儿眉眼鼻嘴五官齐全,浑身粘着血污与浓白的体液,小胳膊小腿在有力地扭动挣扎。
孩子没有哭声!
怎么可以在诊室里做剖腹产?这不是拿两条生命当儿戏吗?一向严谨负责的父亲这是怎么了?疯了!曹玉娟被父亲的举措吓得心惊胆寒。
土坤不及多想,一把扯开曹玉娟和白娃,飞起一脚踹开门,挺剑分心刺向曹华栋。
曹华栋一愣,身子往旁边急闪,锋利的宝剑已刺在他的胳膊上。“噗”刺得很深,但很奇怪,他的胳膊上没有血!
曹华栋疼得一声长啸,眼珠几乎要突出来。他猛一趔趄,几乎跌倒,遂强忍痛疼,扭身把婴儿放在诊室的办公桌上,办公桌上放着一块棉布,正好做婴儿的小床单子。
土坤身子已窜到屋里,他抖转身形,长剑剑锋巨转,再次劈向曹华栋。这一次,身体摇晃的曹华栋没有躲过,青锋剑“喀嚓”一声正剁在他的左胳膊上,那半截胳膊立即跌落地上。
曹华栋一声尖啸,身形疾闪,夺门而逃。
“爸——”曹玉娟情不自禁地大喊。
“外公——”白娃也看到了疾闪而去的曹华栋。
曹华栋头也没回头,“HA——YA——KU——”,怪啸着迅疾撞碎大病室的玻璃,跃窗而去。
诊室内,那个30多岁细眉杏眼的媳妇突然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土坤。竟然慢慢站起来,腹腔的血顺着她惨白的大腿根儿往下流。
土坤吓得呆在那里,一个活死人给一个怀孕的女子做剖腹产?没有麻醉药,没有手术台,没有……这个女人竟然在肚腹没有缝合的情况下自己站起来。怎么可能?
杏眼女人将敞开的肚皮合在一处,披上睡袍,用长长的带子将腰腹束住。然后,她走到办公桌前,轻轻抱起婴儿,伸手在背上“叭叭”拍了又拍,婴儿手腿乱蹬,却依旧不啼哭。
杏眼女人抱着婴儿,“叭”地猛推开土坤,往门口走了一步,忽地又扭回头,突然脸形大变,愤怒地张大嘴巴,“HA——YA——KU——”。露出长长的白森森的四棵厉牙。土坤相信,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这个女人一定会像母老虎一样扑向自己,疯狂地把自己撕扯成碎块。
“女鬼!鬼胎!”土坤脑海里忽地打了一个闪电,回过神来,手举宝剑要刺她的心房。
这时候,杏眼女人怀里的婴儿嘴巴大张,仿佛要打一个大大的哈欠。一双小眼睛忽地睁开,看着土坤举起准备落下来的宝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同时,从他那高昂的小鸡鸡里,射出一股细细的清亮的尿液。
土坤举起的宝剑僵在那里。他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
杏眼女人望一眼自己的儿子,不再愤怒。她不慌不忙阴森森地又瞪了土坤一眼,用一只手整理了一下睡袍,抱着婴儿转身出门。那惨白得毫无血色的修长腿在睡袍里一闪一闪,在她赤脚走过的地面上,留下一行带血的足印。
她的腹部还没有来得及缝合!
土坤长舒一口气,浑身一软,倚在办公桌边。
曹玉娟看着杏眼女人离开富春堂的大门,如梦方醒。她冲进来一把抓起曹华栋那截断肢,惊呼:“我爸他,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昨天晚上就死了,是阿萍告诉我的!”土坤喘着粗气,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十分疲态。土坤伸手去取曹玉娟手中那截断臂,却只拿过一只戴手套的手。他一愣,慢慢取下手套,里面却只是一只骨掌,只见根根骨头、关节,不见一丝腱肉!
曹华栋在地下内室失去双手后,自己找了两个掌骨重新安装!人间做医生,做鬼也是鬼大夫。
“天啊!这究竟怎么了?!”曹玉娟惊呼一声,无力地蹲下去,肩膀一耸一耸抽泣起来。一夜之间发生了多少事?白啸天阴魂骚扰,白军儒与纪桂香连体怪袭击,挚爱的父亲突然变成厉鬼……受到这一切的打击此时在她体内突然反映、暴发。在土坤面前,她可以完全入松下来,可以毫不设防地释放自己内心的情绪了。
“妈妈,妈——妈——”白娃跟着恸哭起来。
土坤痛苦地看着这对母女,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
土坤抱起白娃,抚了抚她有些散乱的头发。又走到曹玉娟身旁,轻轻拍了拍曹玉娟纤弱的肩说:“别哭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曹玉娟抬起头,一双泪眼无助地望着土坤:“离开这里?”
“是的!这里现在非常危险!”土坤点点头:“跟我走吧。”
这时候,富春堂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土坤扭头看去,富春堂门外来了四五个人。为首是一个30多岁膀大腰园的汉子,他左边是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还有一个20多岁愣头小伙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透过玻璃,土坤依然清楚地看到,这些人的肤色都异常苍白,他们行动僵直,目无表情。
那个30岁多膀大腰园的汉子举起僵硬的胳膊,用拳“砰砰”砸门。
土坤心里一凉,一把拉起曹玉娟和白娃坦然迎上去:“有什么事?”
“老婆——生崽儿,来了——没——有?”大汉双眼空洞地面对土坤。
土坤拉开门,侧身先拉着曹玉娟和白娃走出去。然后,用手指了指富春堂里面的诊室说:“她在,去吧。”
几个人挤挤攘攘往富春堂大厅涌,门被挤得“吱吱、嘎嘎”响。
曹玉娟低声说:“这几个人看上去很怪异!”
土坤:“你看他们的脖项上!”
曹玉娟仔细看,这几个人的脖项上都有一圈清晰的牙咬印痕。活死人!曹玉娟大吃一惊!
“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土坤拉了曹玉娟和白娃向泊在门口的捷达车跑去。
坐进车里,土坤一踩油门,车忽地启动沿着石佛镇副街往北疾驶,车走到副街最北,左拐前行数百米,可以看到高大的贞节牌坊。再右拐往北行驶就是观音桥,过观间桥正北下去就是夹皮沟、野猫岭,越来石佛山,他们就可以离开石佛镇压了。但此时,阿萍被叶洪升吸附的惨裂一幕,张哑巴手指石佛镇壮志未能酬身先死的遗憾眼神,还有他把青龙剑交附自己时那紧握不放的手……一幕幕交替在土坤脑海闪现。
曹玉娟:“我们要去哪里?逃离石佛镇吗?”
曹玉娟搂着白娃,期待地望着神色冷峻的土坤。此时,她感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强悍与倔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深遂坚毅的眼睛,还有如刀刻斧凿般的嘴唇与下颌——这是一个成熟的、有责任心的、可依赖的男人。他不可能轻易放弃,更不会做一个逃兵。然而,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凶狠的魔鬼,邪恶的阴魂,他有一丝丝的胜算吗?凭着一己之力,他能挽救这个已陷入死亡怪圈的古老的小镇吗?
土坤看了曹玉娟一眼,握了握她那冰凉纤长的手说:“不,我有些事还没有办!我不能一走了之。”说完,土坤奋力一打方向盘,捷达车猛然调头,从贞节牌坊向绕了半圈,向南驶上石佛镇的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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