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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车臣战火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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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领子齐颈的细软的绒线衫,加上用结实的防潮布料做的深色的连裤衫。这件工作服是多年前几个空降兵送给他的,古罗夫早就把它忘了,根本没想到玛丽亚知道有这么一件工作服。棉毛混纺的短袜,厚底的皮鞋更像一双半高腰的皮靴。这样的皮鞋他去德国时本想给自己买一双,可是钱不够。百事都管的斯坦尼斯拉夫得知这件事,几个伙计凑钱买了一双,在某个纪念日送给他。最后玛丽亚从衣架上取下风衣,往口袋里塞了一顶编织的绒帽。
  古罗夫力图平息眼看就要爆发的争吵,叫他穿潜水服他也心甘情愿,可是玛丽亚挑选的衣服又暖和又舒适。要是他自己想来想去、挑了又挑,说不定他挑的也正是这些衣物。可是古罗夫从未花很长时间去挑选衣服。玛丽亚则只花了屈指可数的几分钟就把一切办好了。
  古罗夫迅速换了衣服,自以为不知不觉地把“瓦尔特”手枪塞进口袋,说道:
  “你的排练大约十二点结束吧?我尽量赶到。”
  “别犯傻,排练从来不会在同一时间结束,这要依女主角的创作热情或情绪而定。因此你直接回家得了。咱们在厨房里见面吧。”
  “一言为定。”他吻了吻玛丽亚的鬓角,出门而去。
  玛丽亚久久望着关上的门,仿佛不知道眼下该干什么,随后突然画了个十字。
  时间还不算太晚,将近十二点,可是蒙蒙细雨使本来就不亮而又排列稀疏的路灯显得更加暗淡,有时碰上几幅新商店的广告牌倒是明亮,但它们只是使夜色显得更加黑暗。
  迎面而来的汽车闪着车灯,让人看不见远处的亮光,但远非所有的车都是这样,许多外国车的车灯亮得令人眼睛发花。公路上不时均匀地闪着微光,让人误以为路面平整,可是莫斯科人心里十分清楚,随便哪个地方都可能碰上看不见的障碍或是敞开的下水道口。跟俄罗斯的许多事物一样,莫斯科正在进行改造,因此也就加倍危险。
  古罗夫开车从容而又小心,主要不是看着路面,而是留心前面汽车的制动灯光。路上要是有陷阱的话,这些灯光会发出警告。很快他就驶上了德米特罗夫公路,他看准了一辆小心行驶的“伏尔加”车,跟在后面十五米左右,两辆车一前一后,就这样保持着看不见的联系。不断有车超到前面去,有些性急的人用车灯使劲催促,再不就气冲冲地按喇叭,但古罗夫沉着镇静,很有耐心。
  他明白他一定得到达那里,务必要跟奥加尔科夫上校谈一谈。反窃听的措施令人失望,古罗夫对这种斗争已经厌倦。设备日臻完善,越来越无法把它查出来。此外,一个人要是老想着是否有人对他进行窃听,就会变得神经紧张,什么工作也别想干好。应当做的不是猜测,而是从最坏的情况出发,针锋相对。假定他跟克里亚奇科的电话交谈已经被人窃听,人家知道斯坦尼斯拉夫不是傻瓜,他一定不止一个人,跟他干起来极其危险。假如别人决定阻止他们见面,那么正是他古罗夫上校更加容易在中途被人拦截。维尔丁或其他大有能力的人时间已经不那么多了。不过这样的敌人无须离开热被窝,因为他手边有电话,还有现成的执行任务的人。用不着制造什么盗匪之间互相清算的假相,一切都在法律框架之内。需要的只是编一段可信的故事,或是一个不幸事故。多半是后一种。不过也可能没有人窃听他们谈话,一切都会平平静静地过去,他只不过是捕风捉影而已。
  古罗夫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他认为敌人如果要下手,最方便的地方是环形线以外五六公里的公路上。“雷诺”车速度很快,但又可以在任何路面上行驶。古罗夫明白,即使有人打算拦住他,凭力量和速度他们是无法得逞的。
  作出决定的最后一刻到了,前面出现了灯光明亮的汽车检查站。古罗夫将车转弯驶上一片场地,场地上展示着一辆无法确定牌号的汽车残骸。他把车停好锁上,起身走到值班检查员跟前。
  “向社会秩序的捍卫者致敬,”古罗夫一面说一面出示证件。眼下他已经顾不上在他面前的是黑社会人物还是民警工作人员了。“请允许我用一下电话,行吗?”
  中士仔细看了看证件,甚至还递给搭档看,然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请吧,上校先生。”说着把电话机移近一点。
  “谢谢。”古罗夫拿回自己的证件,放进内口袋。“要接通内务部值班员怎么接更简单?”
  “找国家汽车检查局吗?”
  “不,找部里的值班主任。”
  “上校先生,我们跟这些上层人物没有打过交道,”中士答道。
  古罗夫并不卖弄聪明,径直拨了02,很快就跟值班员通了话。
  “您好,老总,我是奥尔洛夫将军那个总局的古罗夫上校。我在德米特罗夫公路上,从奥克鲁日纳亚汽车检查站给您打电话。有个人因工作需要打电话要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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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离这儿不远,可是汽车到不了他那儿。我把汽车留下,步行去。劳您的驾,请跟本地负责人说一声,希望等我回来时汽车不出什么问题。伙计,公事公办嘛,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在检查站值班人员面前是个外人,我不能下命令,不能对他说:朋友,你就迎风站着,帮别人看好车吧。好的,谢谢您,伙计。”古罗夫把听筒递给中士,那人正气恼而又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对不起,中士,可是你们这儿别说车轮,整个车厢都会有人偷走。我过一个小时回来,说不定要过三个小时。”
  古罗夫知道从汽车检查站到奥加尔科夫家沿公路走将近十二公里,但抄直路要近一半,然而古罗夫不知道这条路,这其实并不是一条路,而是当地居民走的一条小径,穿过田野和灌木丛,而且还不知怎么穿过。在一片漆黑之中冒着蒙蒙细雨走路是十足的轻率。在公路上步行则是愚蠢。古罗夫事先已经接到通知,要是碰上什么遮蔽物,起码他会被人砸破脑袋,还会遭到“洗劫”。要是这一切只不过是谨小慎微和凭空臆测,那他干吗要扔掉汽车、自找麻烦呢?直觉告诉他:公路对他来说是此路不通。深更半夜,一片漆黑,要拦截一个人自有多种办法。
  他站在离汽车检查站大约一百米、离公路大约十米的地方。旁边不时有汽车驶过。古罗夫毫不怀疑:他把汽车留下来是对的。这样做最了不起的后果无非是冷得打战,感到疲劳,也许会得重感冒,但也仅此而已。几个军士知道,上校来检查站这件事内务部值班主任已事先接到通知。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在检查站附近对上校下手。眼下这里还不是车臣。
  古罗夫看见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株倒下的树,走近一点他才看清,这是一株橡树,早已拔出来,因为它已完全干枯,树枝光秃秃的,树根露出来像蓬乱的胡须。密探转身背朝公路,点燃一支烟,开始思忖。假如斯坦尼斯拉夫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他已经到了那里,正在等候。但他不会在屋子里久坐,他会明白我无法过去。再说在公路上他也可能注意到某种讨厌的东西,比方说有辆汽车从公路上滑下来,在泥地里打滑,周围有些人在忙忙碌碌。他会明白我不会不顾一切把车开过去,又不能绕道穿过这一片稀泥。他这人很有心计,他会明白我在这附近。斯坦尼斯拉夫多半会带上索尼亚和狗动身出来找我。
  田野里传来某种声音,古罗夫随即感到胸前有热乎乎的气息。狼狗静静地站着,脸碰着他的腰问。看家狗嘛,记性好,见过一次面,这会儿认出来了。古罗夫摸了摸它巨大的头。豺狼并不显得特别高兴,往后退了几步。
  古罗夫随豺狼沿着荒地走去。他心想:玛丽亚怎么会预见需要穿高腰鞋呢?不一会他就随豺狼进了灌木丛。
  “经验丰富的侦查员居然在黑暗的野地里抽烟,”斯坦尼斯拉夫说话的语调平平常常,仿佛他们不是深夜在野外,而是约好时间在普希金纪念碑前见面。
  出现在眼前的还有索尼亚那巨人般高大的身影。古罗夫跟他握了握手,发现自己的手包不过他那只大手掌。站在一起的图林个子当然比索尼亚小,但也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你好,空降兵,”古罗夫跟他点点头。“我看你们是准备好了认真打一仗。”
  “列夫·伊凡诺维奇,他们那儿有四个人,好像是汽车陷住了。咱们可以像抓小孩一样把他们抓住,”图林信心十足地说。“要狠狠地揍他们的鼻子,让他们再不敢放肆。”
  “格奥尔吉,你干吗要去教训人家?”古罗夫问道。“人家本来就倒了霉,汽车陷住了。咱们甚至把他们送到分局去查查证件都没有理由。”
  “他们肯定有武器。”
  “安全部门的军官有权携带武器。打消这个念头,格奥尔吉。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干蠢事,也许还会有无谓的牺牲。咱们跟他们算是0比0,各奔东西得了。”
  “太遗憾了,闹得乌烟瘴气,结果还是0比0。”可是听得出来,图林这么说只不过是安慰自己,他明白当前形成的局面只能是一盘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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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讨论完毕,走吧!”古罗夫下令说。
  豺狼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索尼亚熟悉道路,走在前面,古罗夫和图林跟在他后面,殿后的是克里亚奇科。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公路折向乡间小路的地方等你?”斯坦尼斯拉夫问话时显然并不指望古罗夫回答,他继续说道:“我不明白那些人指望什么?不开枪抓不住你,即使开了枪,能不能胜过你也很成问题。他们怎么啦,决心在这里安排一场布琼诺夫斯克那样的行动①不成?当然,这里很偏僻,可以正正规规打一仗,可是他们怎么溜走?”
  
  ①布琼诺夫斯克系北高加索地区的一座小城。九十年代初期,车臣恐怖分子在这里劫持二百余名俄罗斯人质,向俄罗斯政府施压。后俄罗斯派兵包围,双方(包括人质)死伤多人,人质大部分被解救出来。

  斯坦尼斯拉夫感到洋洋自得,他完成了一件复杂任务,把头头接来了,他猜测得对。他倒没有指望受到夸奖。因为这很寻常,首长嘛,就是这种派头,口里不说,心里赞扬就行了。
  五俄里的路程,有点泥泞的路面,这样的路可不会令人畅快。可是走路的几个男子汉都是身体健壮,受过训练,不到一个小时豺狼便在打开的栅栏门口转来转去迎接了他们。
  主人身穿训练眼,脚上穿着毡靴,毡靴上一半是截短的皮靴筒,下面钉上厚厚一层毡子。他在宽敞的穿堂里迎接客人。
  “勇士们,请脱鞋,否则你们走了以后地板永远也洗不干净。索尼亚,你在你那边接待两位伙计,请他们喝我酿的葡萄酒。我跟列夫·伊凡诺维奇一块儿喝喝茶。”
  主人举止平静,但内心里却在生气,他认为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这样胡闹有失体面。对古罗夫,对铁木尔·扬季耶夫整个儿这件事,白发苍苍的上校持双重态度。一方面,他相信并喜欢这位有斗争精神的侦查员。奥加尔科夫不喜欢枪毙人的案子,在他漫长的服役期间,无辜者被枪毙的共有三次。尽管上校跟已经发生的错案无关,可是良心感到不安,他对这三个人至今记忆犹新。他相信古罗夫,但这位大案侦查员的行动中冒险的成分和游击作风太重。目前有法可依,要跟法律作斗争也只能通过合法手段,否则他这位上校、这位典狱长的一生到头来也是多余的。密探讲话时奥加尔科夫表示同意,但当他得出结论,要求典狱长采取违犯法律的行动时,奥加尔科夫就住了嘴,想方设法绕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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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任何弯子可绕,您应当履行自己的义务,”古罗夫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说话时语调平静。
  “我的义务是忠于誓言、沙皇和祖国。军官没有别的义务。我可以拒绝执行命令,申请退休。”
  “那么命令会由别的人执行,说不定就是您那位怯懦的乌特金,”古罗夫说道。“主要的是,那是一道犯罪的命令。”
  “这话是谁说的?”奥加尔科夫把茶杯拿开,俯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自己酿造的果子露酒,斟在带棱的酒杯里。“怕不怕?”
  “怕,”古罗夫点了点头。“不过我会喝下去。”
  这种酒烈得要命,眼泪涌上了密探的眼睛,但没有流出来。
  “伊戈尔·谢苗诺维奇,副总理有没有上您这儿来谈过执行判决的问题?”
  “我可没有这份荣幸。”奥加尔科夫知道自己酿的迷魂汤厉害,因此只稍稍抿了一口。
  “可是乌特金中校却有。”
  “我申请退休!”奥加尔科夫决然说道。
  “会让您退休的,伊戈尔·谢苗诺维奇!一定会的!”古罗夫安慰主人说。“可是犯不着性急。”
  第二天早晨奥加尔科夫上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对惊呆了的乌特金挥了挥手,问道:
  “你觉得这椅子怎么样,坐着挤不挤?”
  “您好,上校同志!”乌特金跳起身来,不过已经迟了。“您已经康复出院了?祝贺您。”他迅速让出上司的椅子。
  “一个人要是喝了五十克,第二天早晨醒来哪儿都不疼,那么这人就已经死了。”奥加尔科夫用一句陈腐的谚语作为回答。“神经根炎不请自来,也同样不请自去。我这种人一住进去就得关很久,所以我认为最好溜掉。”
  有一台电话响了起来,奥加尔科夫用手指捅了捅他,说道:
  “医院在追捕我呐!你告诉他们,上校出院上班了,这会儿上茅房去了。”
  乌特金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自我介绍说:
  “我是乌特金中校。”他惊惶地看了奥加尔科夫一眼。“您好,将军同志!”他听了对方的回答,谄媚地嘻嘻一笑。“是我不对,将军先生,可是眼下……我从不有意说谎话,”说着把听筒递给奥加尔科夫。
  “您好,将军先生!”奥加尔科夫一开口就发动攻势。“怎么,您没事可干,一大早就抓医院病房里的逃兵?医院里住满了患重病的民警,可是主治医师却不干正事,一个劲地要把身体没病的老懒汉拖回病床去!您还年轻,别跟我嚷嚷!您早就该打发我退休,上我这儿来玩一玩、喝一杯了。找不到人替换?那么等您我到替换的人就给我挂电话,这会儿您就让我干事吧。吻一吻你那漂亮的儿媳妇,告诉她你早该当爷爷了。请转告彼得罗维奇,让他自己给自己灌灌肠。”
  过了一天,两天……已经五天了,监狱里没有发生任何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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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聂斯捷伦科带着两个侦缉人员挨个儿巡视临时隔离室。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偶尔也跟他们一起干。为了应付各隔离室的长官,他们编了一番话,说是有个特别危险的罪犯使用伪造的证件,假托一个轻微的罪名在某个隔离室藏身。侦查员借口一个编造的故事开展工作,而这个故事偏偏又完全符合实际情况,这倒很稀罕。只有一点与真实情况不符,那就是被追查的恐怖分子“伊万”所犯罪行尚未得到证实。他只不过受到怀疑,仅此而已。而他是关押在市郊一个肮脏的隔离室里,罪名是扒窃,用的是一个真正扒手的名字,那人目前关在铁丝网内正在熬过自己的刑期。
  侦查工作不论进展得多么缓慢,也不可能加快进度。侦缉人员不是斯达汉诺夫式工作者①,不能同时用几台机床干活。但工作是在向前推进。法庭的工作也不能快得不合情理,否则它会变成一条流水作业线,谁要是落进这条流水线那就糟了。
  
  ①阿·格·斯达汉诺夫(1905—1977),苏联顿巴斯煤矿工人,1935年创造采煤新纪录,被授予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苏联随即在全国开展“斯达汉诺夫运动”,即群众性生产革新运动。

  此刻伊万跟押送人员一起坐进亮黄色的警车,往口里塞了一块口香糖。他脚蹬皮靴,身穿棉袄,弓着腰,戴一顶脱了毛、带护耳的兔皮帽,没有刮脸,一点也不像按照旅馆工作人员的描述绘制的模拟人像。旅馆里住过的是一名商人,而警车里押送的则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流浪汉。他没有戴手铐,因为不论是按法律条文还是看外表他都不构成任何危险。两个军士和押送人员干的是寻常的工作——把这个更夫模样的人送到区管理局去,过后再把他送回来。
  伊万蹭着脚走过铺着肮脏漆布的走廊,穿过另一扇门来到院子里,坐进等候着他的“伏尔加”车。
  不一会他走进秘密联络点,维尔丁在那儿等着他。伊万厌恶地脱掉棉袄,坐在单人沙发上扯下皮靴,说道:
  “等我先洗个淋浴再谈话。”
  “好,你去洗吧,我来沏茶,”维尔丁一边回答一边往厨房走去。要是按他的心愿,他会手不发颤地一枪把这个坏蛋打死。
  可是问题不由维尔丁来决定。对这个问题作出决定的那间办公室维尔丁根本进不去。眼下正在准备实施一系列行动,目的是摧毁车臣已经确立的和平。押下的赌注有成百上千万美元。车臣像个蚂蚁窝,那里有一大群蚂蚁,似乎是在乱糟糟地瞎忙。然而蚂蚁杂乱无章地奔忙只是一种假像,实际上每只蚂蚁都了解自己的策略。
  维尔丁也了解自己的策略,而且尽力施展这种策略,因此他才对伊万这种人予以容忍。
  伊万洗了个澡,换了内衣,脸是不能刮的。主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把一盘夹肉面包往他跟前移了一下。
  “那么好吧,就依你的,”维尔丁说:“你不愿意搞电视摄像,见你的鬼。你把整个事情详细讲给一个人听听。可是对不起,价钱就不一样了。”
  伊万早已不考虑什么价钱了,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因此在拖延时间,寻找出路。他听着克格勃分子讲话,却一句也不相信。很清楚,他们给他提供的并不是什么出路,而是一个更加巧妙的陷阱。然而他得跟他们演戏,假如他让他们明白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他们会立即杀掉他。
  “只讲一讲,不搞摄像?这我倒很乐意。”他有意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钱呢?”
  “以后再商量。”
  “那不行。先商量,再把钱如数付清,然后再来讲山鲁佐德的故事①。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缠住我究竟有什么屁用?您对这件事情了解得不比我差,该跟谁讲您就讲一讲,跟我好好结一结账,然后咱们各奔东西。”
  
  ①即《一千零一夜》。山鲁佐德系阿拉伯民间传说中古代东方某国的王后,自愿嫁给残暴的国王,给他讲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终于使国王悔悟,不再杀害无辜的女子。

  “你想得对,只有一点行不通,我不是老板。你产生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我也提出过这种方案。可是准备替换你的那个人却断然拒绝,他说他只要第一手资料。他说我,”维尔丁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并没有亲身经历每一个阶段的活动,也许不了解某一个细节,而出纸漏往往正是在细节上。你自己讲一讲,那人还会问你一些问题。”
  “他怎么啦,准备去法院出庭不成?”伊万感到惊讶,他对这种荒唐事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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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见到他自己问吧,”维尔丁冷冷地答道。“你得注意,要是古罗夫找到你,在法庭回答问题的将是你自己。”
  古罗夫急需跟联邦安全委员会处长库拉根上校见面。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两人曾不止一次避开官方关系见面。会见的方式通常是两人一起在咖啡馆里喝咖啡,有时两位侦查员看见有人在对他们进行观察,也许还在听他们谈话。不同的特工部门的两位职位较高的军官讨论共同的工作,为的也是共同的利益,可是会面却像搞阴谋一样秘密进行,因为上司不赞成这种未经领导批准的接触。再说也无须隐瞒,两个人都十分清楚,不论是民警机关还是反间谍机关都能碰上相当多的两面派。就拿那个维尔丁来说吧,他领导的一个分队直接隶属于上层,这并不是偶然的。
  这种状况使军官们感到愤懑,甚至觉得受到了侮辱,因此这一次古罗夫决定约朋友公开见面,以此向稽查队表明他们会面是私人性质而不是公务性质。
  古罗夫通过市内线路给朋友挂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在休假,询问什么时候能来找他谈一件私事,可别碰上他忙得不可开交或是出席会议。
  密探在约定时间走进反间谍官员的办公室,乐呵呵地说:
  “你好,巴维尔,我老爱妨碍别人工作。”他微笑着指了指墙和天花板,做出一副询问的样子。
  “鬼知道呢,”主人答话的语调跟朋友一样。他从桌子后面走过来,握了握古罗夫的手,移过安乐椅。“眼下到秋天了,外面天气怎么样,只有天知道。”他在客人面前放上一叠纸和一支铅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在休假,可是还呆在莫斯科。”
  “老规矩,有些工作还没来得及收尾,有点事干完了就去南方。听说你今年休假去了土耳其。我听见人们对安塔利亚海湾众说纷坛,有人称赞,也有人咒骂。我打算带我的公主一块儿去,她是个兴趣广泛的姑娘。”古罗夫一边说一边迅速动笔,随后把字条递给库拉根。
  “一方面,你的问题回答起来很简单,上校先生,这要看您口袋里有多少钱。”库拉根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看字条,上面写道:“咱们两个都缺心眼,因为我们猜不透维尔丁。”
  库拉根在古罗夫字条背面匆匆写了几个字,把字条递回来。古罗夫看见他写的是:“他干吗需要摄像机?”随即答道:
  “谁都知道咱们只有那么点儿工资,可还是想凑点钱好好游一圈。本想买一台摄像机,好的买不起,差的又不想买。也许咱们能盼到那一天,外出休假时办事处能借给你一台,对你说:好好消遣吧,侦查员,摄像去吧,用完了再还回来。”
  “我懂了。”库拉根点点头。“可是照我看,还没等到那一天你早就退休了。”
  “你是个乐天派,巴维尔,”古罗夫站起身来,“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再过一个星期,十天左右吧,我就回莫斯科了。有空给我打电话。”他敬了个礼,走出办公室。
  当天傍晚巴维尔·库拉根就打电话来,说道:
  “他拿到了,因公借用。”
  “干什么用?”古罗夫忍不住问道。“这种东西找朋友借也多的是。”
  “你想要我去问吗?”巴维尔尖刻地问道。
  “谢谢,不用你费心了。”古罗夫放下听筒,气恼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斯坦尼斯拉夫。“他拿到了。他要干吗?”
  “要我回答吗?”斯坦尼斯拉夫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从来都乐于效劳。我坦白地回答:不知道。”
  电话铃再次响起来。古罗夫一反常态,拿起听筒,不满地说:
  “喂。”
  “请古罗夫上校接电话。”
  “我是古罗夫,”他叹了口气,并未期待听到任何好消息。
  这一次密探却上了直觉的当,因为陌生人在电话里说道:
  “上校先生,我是市区助理值班主任。有一个陌生人要找您,从各方面看来,这人身分不明。他很想见到您。”
  “我马上来,”古罗夫答道,随即向斯坦尼斯拉夫点头指了指门。“走吧,有个陌生人想见咱们。要是他约定在路灯底下见面,我就会只派你一个人去了。”
  “我懂了,”斯坦尼斯拉夫一边点头一边坐进他的“梅尔谢杰斯”车的驾驶室。“从陌生人那儿得到的最常见的礼物是一颗子弹。我过去一向知道你很喜欢我。”
  “不错,去彼得罗夫卡的办事处。”
  站岗的民警冷淡地看了看两位来客的证件,敬了个礼,问道:
  “你们找谁?”
  斯坦尼斯拉夫看了几个不认识的年轻军官一眼,说道: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我们不找谁,年轻人,我们是过路的。”
  栅栏里走出一位中年少校,敬了个礼,说道:
  “您好!不认识我啦?”
  “说真的,名字忘了。”古罗夫答道。“谁打的电话?”
  “是我,列夫·伊凡诺维奇,”少校答道。“您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办公室吧?请进去,有人等您。”
  两个密探登上四楼,古罗夫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办公室没有变化,跟所有机关一样,只是墙上挂的照片换了。桌子后面坐着索博利上校,角落里有个其貌不扬的汉子,一张脸睡眼惺忪,神情淡漠。
  索博利从桌子后面走过来,握了握两位密探的手说道:
  “小心谨慎,有益无害。”
  “不错,维克托·谢苗诺维奇,”古罗夫答道。“多画几个十字不会把手累坏。干吗让外人知道您今天晚上邀我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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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觉得我们这位帮手提供的情报您会觉得挺有意思。”
  办公室里那人是个眼线,这一点无须向两位侦查员解释。他们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要我出去吗?”索博利问道。
  “我的脸皮看上去很厚,其实并没有那么厚,”古罗夫微微一笑。“维克托·谢苗诺维奇,您去您的办公室,给斯坦尼斯拉夫讲一讲城里的新鲜事儿。他在部里呆得太久,完全与世隔绝了。对了!”古罗夫用手掌拍了拍额头,走到眼线跟前,说道:“对不起,我马上就来,”说着跟两位军官一起来到走廊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里亚奇科说。“你去干你的事,我跟维克托琢磨琢磨咱们的问题。”
  侦查员跟眼线谈话是一件极为繁难的事。尽管那人应该把他刚刚讲过、多半还写过的事讲给古罗夫听,但谈起话来却不会更加轻松。
  “咱们认识认识吧。”古罗夫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我叫列夫·伊凡诺维奇,在侦查部门干了二十多年,”他走到跟前,握了握眼线放在膝盖上那只软弱的手。“您怎么称呼?”
  “更夫,”眼线把手缩回去。“您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叶梅利扬。当民警的永远也学不会通情达理。我中午从家里出来,说好了过两个小时回家,可是现在几点啦?一会儿这个人折磨你,一会儿又来一个,您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你们以为管了我两顿饭就万事大吉了?可是我的女儿在家里等着我,我这做爸爸的‘出差’也该回家了。”
  “我比你年龄大得多,因此我要是用‘你’来称呼的话,请别见怪,”古罗夫边说边用手把眼线拉起来,让他在桌子边上的安乐椅里坐下,把电话移到他跟前。“叶梅利扬,咱们给家里编一段故事。就说火车晚点三个小时,这是常有的事。在站台上有个男人的头被人砸了个窟窿,当时你在场。那人被抬上了担架,你被叫到民警局作证。行吗?你的妻子要是反驳,你就把听筒给我,我来圆场。行吗?”
  眼线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漂亮的牙齿,此时看上去才像不满三十的样子。
  “哪儿冒出来您这么个好人?”他开始迅速拨号码。“基萨,是我。你问我干吗在醒酒所……我说到做到,滴酒未沾。你不信?在哪儿?我在民警局,他们拉我当证人……”
  眼线把话筒递给古罗夫,上校用清晰的声音说:
  “晚上好,尊敬的……我是值班主任克里亚奇科少校。我们向您道歉,耽误了您丈夫的时问。他给我们帮了大忙,我们这儿……”古罗夫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姑娘,亲爱的,我们这儿有时会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总是发生?是经常发生。国家杜马难道就不乱么?总之,好吧,我们这会儿还有些材料要写,写完了就用汽车把您的丈夫送到家门口。好,我一定转告。谢谢。”
  “列夫·伊凡诺维奇,太感谢您了。给你们干事儿三个年头了,真遭罪,今天是头一次碰上好人。”
  “别这么说,叶梅利扬,民警机关好人是有的,不过他们也忙得焦头烂额。你说你中午从家里脱身,出来十个小时了,累得精疲力竭。那么你通报了什么事情那么有趣,使得民警机关怎么也不肯放你走呢?”
  “长官,说真的,我自己也不明白。好像是我无意中揭穿了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你在哪儿干事?”
  “在囚室里,这是约好的,”眼线答道,随即讲出城市另一头的一间临时隔离室。“我们四个人关在一块儿,我的任务是对一个瘦鬼留心观察,据说他有一支枪,可是他不认账。他不肯招供,这是对的。什么罪名都定不了,再关上一阵就会撵他出去。”
  “可是说不定他以后会用这支枪把你的妻子干掉,”古罗夫随口说道。“行了,我要问的是另一个人。囚室里还有什么人?”
  “就是因为那个扒手,今天一天叫我不得安宁,这会儿又把您找来了。早晨我对跟我联系的侦查员说了,囚室里有个人昨天带去审讯,可是回来的时候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再且还换了干净内衣。这么跟您说吧,要是这家伙是你们的人,那么跟他联系的就不是侦查员,而是个傻瓜。要是关在那里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他会在夜里把你们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家伙掐死。看你们往后怎么证明三个人中是谁杀了人。”
  “等等,叶梅利扬,”古罗夫拦住他的话头说。“我似乎还不算太傻,可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这没有什么猜不透的。吃午饭时那人被带走了,似乎是去审讯,傍晚又送回来,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气味。开始时我还不十分明白,心想这事挺寻常,吸了新鲜空气,淋了雨,气味不同呗。牢房里空气窒闷,有个马桶,我们身上流汗也增加了汗气,从牢房外面进来的人总会带来新鲜气味。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身上也该染上我们的气味了,可是他身上仍然是另一种气味。我装作偶然的样子俯身闻了一下他的头,觉得很干净,有一点肥皂的味道。当然也不是香皂,这一点他们不缺心眼,可是洗衣的肥皂也有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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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始时我感到很气愤,心想塞进来一个搭档也不通知我一声。可是后来我一寻思,他要是跟侦查员谈话,那么办事处里根本就没有地方洗澡。而且他的派头也跟我们不一样,根本不讲他自己的事,也不请别人出主意,只是呆在一边一声不吭。我开始注意监视他,见他收拾东西睡觉时觉得挺别扭、挺不习惯,长筒靴扯下来,裤腿下面扎的带子又白又干净。就这么些,”眼线把两手一摊。“这家伙令人捉摸不透,像是个当眼线的,却又不是,但也不是一般被抓起来的人。”
  古罗夫从口袋里掏出钱夹,仿佛顺便似的问道:
  “他身材有多高?”
  “这也挺有意思。他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可是背拱得厉害,看上去像个小孩。可是墙上爬过一只蟑螂时,这人站起来挺直身子去拍蟑螂。我后来量了一下,我勉强能够上那地方。”
  古罗夫拿出二十万卢布放在叶梅利扬面前。
  “已经给我付过了,干吗还要这些钱呢,”眼线喃喃说道,但他很快拿起钱,马上收起来。
  “我个人对你有个请求,给女儿买一块进口巧克力,再给你妻子买一束花,”古罗夫说,“转告他们,就说是民警送的,因为耽误了你的时问。”
  “那她就会断定你们朝我的脑袋揍了一顿。给她买什么花!她能凑合着过,又不是娇小姐!”
  “我把你送到家门口,请你务必买一束花。”
  “您娇惯她了。我也不用您送,我就住在普希金街。”
  有人敲了敲门。进来的是索博利和克里亚奇科,后者一进门就问道:
  “达成协议了吗?”
  “非常感谢,维克托,”古罗夫握了握索博利的手。“我欠你的情。”
  上校苦笑了一下,把脸转向一边。
  叶梅利扬办好出门手续,古罗夫和克里亚奇科带着这位眼线出来。古罗夫指了指“梅尔谢杰斯”车,说道:
  “上车吧,我们送你。我看你既不会给女儿买巧克力,也不会给妻子买花,你会买另一样东西。”
  “长官,您的权力到那扇门为止。”眼线看了看“梅尔谢杰斯”,叹了一口气。“这种车还从来没坐过。”
  眼线把长方块巧克力装进口袋,手上像拿旗子一样拿着三颗钉子,朝脚下吐了一口唾沫。等他进了大门两个密探才开车离去。
  “你没有想过周围的人认识他,看见有人开车送他回来会有不好的想法?”斯坦尼斯拉夫问道。
  “想过。那有什么不好?民警干吗用‘梅尔谢杰斯’车把他送到门口?对不起,他们可没有那种想象力。你干吗不问结果如何?”
  “结果清清楚楚印在你的额头上。只有你才认为你的脸像贝尔维德雷宫①的阿波罗雕像一样是大理石做的。牌出对了,不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①在维也纳。

  “这不成问题。斯坦尼斯拉夫,你的脑袋这么大,一下就能想出来。”
  “你终于对我作了正确评价。”斯坦尼斯拉夫洋洋得意地笑了一笑,同时用一只眼狡黠地看了朋友一眼。“明儿一早咱们去市检察院找伟大的法律家杜尔·伊凡诺维奇·德拉奇,向他报告极其真实的事实真相。”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去啰?”古罗夫露出天真的笑容问道。
  “不用解释就这么报告么?我们有充分根据,怀疑因扒窃被捕的某某人持有伪造的证件,是个特别危险的罪犯。我们请求批准将他拘留三十天,而且不是关押在像穿堂院一样的临时隔离室,而是关在布特尔监狱。”
  “真不赖,斯坦尼斯拉夫,你考虑得很全面,可是你忘了一些重要的细节。要是这么做的话,第二天就会来一个律师。会有人想方设法让律师立即赶来。我敢下一百比一的赌注,扒窃的罪名甚至不是随便想出的,而是精心编造的。你知道,用纸牌垒的房子只消用指头一碰就会完全坍塌。我看这个扒窃案中根本就没有受害者,或者说曾经有过,后来却消失了。至于‘有充分根据怀疑’,这种漂亮话律师根本不屑一顾。跑龙套的扒手会立即释放,不是具结保证不离开本地,而是缺乏犯罪要素,无罪释放。”
  “完全正确,”斯坦尼斯拉夫点了点头。“我只不过考考你。咱们还是重操旧业——等待。”
  他们的车已经驶近古罗夫的家,这时一辆闪闪发亮的外国车——克里亚奇科的“梅尔谢杰斯”车可没有那么干净——超到前面,随即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在大门口停下来。高级轿车的门打开,首先出现的是几束鲜花,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人跳下车来,殷勤地伸出一只手,随后钻出车来的是玛丽亚。
  “没完没了的战斗。安宁对我们来说只是做梦,”克里亚奇科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座位中间的警棍。
  “别管他们,”古罗夫懒懒地说,但斯坦尼斯拉夫禁不住要开开心。
  他走到司机的门边,用警棍敲了敲玻璃。
  “小伙子们,谢谢你们把我送到家,我已经告诫过你们了,”玛丽亚说道。
  可是这群兴奋的南方人从汽车里搬出鲜花和香槟酒,并未留意周围的人。
  “只不过表示敬意,亲爱的!没有任何坏的念头!一大桶香槟酒和一大堆鲜花!仅仅出于对天才的尊敬!你是一位女神。”
  古罗夫已经跟玛丽亚并排站在一起,可是谁也没有留意他。
  斯坦尼斯拉夫更使劲地敲了敲车窗,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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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打碎还是你把窗子打开?”
  玻璃稍稍放低了一点,窗缝里伸出一张钞票。
  “给这个警察一百美元,让他滚开!”人群中最年轻的一个醉汉叫了一声。
  “我求求你。”玛丽亚扯了扯古罗夫的袖子。“演这个戏很费劲,我累了。不过,年轻人嘛,崇拜者嘛,不足为奇!”
  “什么不足为奇?一大桶香槟酒和一大堆玫瑰对你来说不足为奇吗?”年轻的醉汉叫道。
  “玛丽亚,你跟这些个守财奴饮酒订交了?”古罗夫问道。
  四个格鲁吉亚人中有一个年纪大一些,也清醒一些,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件事情况不妙。
  “请原谅,同志!年轻人嘛!南方人热血沸腾嘛!”说着他像放连珠炮似的讲起了格鲁吉亚语。
  “第比利斯①没有人演戏么?”古罗夫冷冷地问道。“热血沸腾——那么好吧,可以让它冷下来。”
  
  ①格鲁吉亚首府。

  斯坦尼斯拉夫从高级轿车里钻出来,大声说道:
  “有人行贿,给了我一百美元。司机显然喝醉了,我认为这一百美元是对我的侮辱。”
  “听着,把这警察揍一顿,让他住嘴……”
  突然间玛丽亚勃然大怒,狠狠打了说这话的人一耳光,随即又对古罗夫挥过手来,但他早有防备,这一下没有打中。
  “马上从这里滚开!快滚!给你们民族丢脸!好啦,走吧,走吧!我把他们两个拦住!”她喊道。
  “这两个人我们自己……”小伙子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推进汽车。
  年纪最大的格鲁吉亚人大约跟古罗夫同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玛丽亚鞠了一躬。
  “请原谅,非常感谢您演的戏。”
  “甭客气,”斯坦尼斯拉夫把一百美元塞进这个讲道理的客人胸前口袋里,又补充一句:“告诉那些小青年,让他们别碰俄罗斯女人。”
  “谢谢,不过您说的这一点会有争论,”格鲁吉亚人又鞠了一躬,坐进汽车里。
  “有争论你们回自己家里解决去,”古罗夫说道。
  “伙计们,你们表现得太有礼貌了。”玛丽亚拥抱了一下斯坦尼斯拉夫。
  “每个人都会碰上这种事,”斯坦尼斯拉夫开玩笑说。“我走了,我想你们可以到家,再不会有什么奇遇了。”他朝大门口点点头,随后快步向汽车走去。
  “咱们走一走吧?”玛丽亚挽起密探的手。“你什么都知道,你说说看,是生活变得不正常了还是我们渐渐老啦?”
  “都有一点儿,”古罗夫达观地答道。
  “就在不久前这种场面还只会令我觉得好笑。可是今天我感到害怕。我得承认我怕的不是那些喝醉了酒的娃娃,而是你。你的平静和沉默令人感到不安。”
  “用法律语言来说,这叫‘危险增大的根源’。”
  “你应当爱我,保护和爱护我,而不应当老是让我感到精神紧张。”
  “亲爱的,要保护就得把手枪装上子弹。”
  “行了!咱们回家吧,我想吃东西,累死了。”
  奥尔洛夫将军办公室的陈设最为寻常。主人坐在安乐椅里,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克里亚奇科面朝椅背骑在椅子上,不知为什么在发笑。聂斯捷伦科的坐姿则像坐在教室里第一张课桌上的优等生。古罗夫站在窗前抽烟,把烟雾吐向通风的小窗口。
  “格里戈利的身体怎么样?”奥尔洛夫离开椅背坐起来,靠在桌子上问道。
  “还好,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正在慢慢恢复,”斯坦尼斯拉夫答道。
  “这很好,”将军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你们不能弄到有效的材料交给检查机关,这可不好。”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在诗里早就写过了,”斯坦尼斯拉夫无意中冒出一句。
  “什么?”奥尔洛夫对这句即兴答话一下子未能反应过来,他甚至摇晃了一下脑袋,随后生气地说:“你这家伙挺放肆,斯坦尼斯拉夫。”
  “有个很简单的想法,”古罗夫插进来,熄灭了香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说道。“对那些先生们得轻轻地推一把。”
  斯坦尼斯拉夫和聂斯捷伦科望着他等他开口,奥尔洛夫则说:
  “说吧,说吧,这不是演节目,用不着演一个停一下。”
  “他们急于要跳,可是又选不准合适的时刻,得帮他们一把。”
  “那就帮吧,不要只发议论!”奥尔洛夫生气了。
  可是古罗夫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
  “是,将军先生。”古罗夫对两位同事点头指了指门。“我其实就是想得到您的批准。咱们跳吧,伙计们,这里不深!”他把门敞开,让斯坦尼斯拉夫和聂斯捷伦科先出去,然后自己向门口跨了一步,听见奥尔洛夫说道:
  “等你完全无事可干时给我报告一下你的想法。”
  “是,将军先生!”古罗夫鞋后跟啪地一声立正,随即走了出去。
  奥尔洛夫扮了个不满的脸神,说道: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这家伙天生就是这种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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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22: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办公室的主人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看上去实在是其貌不扬。干巴巴的面孔,稀疏的头发,左右额角明显地已经光秃,两边鬓角斑白,眉毛依稀可见,颜色暗淡,两只眼睛也是小而暗淡,看样子小时候是褐色的。身上是一套官员们常穿的西服,衬衣上系着领带,看外表要么像个会计,要么也许是哪个小企业的经理。可是写字台却有台球台那么大,上面一排五颜六色的电话,一台传真机更显示出官员位高权重。办公室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宽敞的办公室只有电影上才能见到,但那不过是导演脑子里自由驰骋的幻想,因为平头百姓中未必有人见过那么大的办公室。
  维尔丁中校的个子比中等还高,体态也匀称,可是此刻挺直身子站在巨大的写字台前却像个锡制的玩具小兵①。
  
  ①按安徒生童话《坚定的锡兵》中的形象制作的玩具。

  “不可理解,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下睡觉,第二天早晨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主人的话音那么轻,维尔丁竭力不漏掉一个字,却又不敢走近一些,只好使劲伸长颈子。
  “是我的错,可是我们不敢派人去守卫,担心引起注意……”维尔丁开始辩解,但办公室的主人打断了他的话:
  “别嘟嘟囔囔,讲话要清楚。”
  “医院是民警系统的,经常住着一些侦探,那些人眼尖心细,什么事都爱弄个清楚明白,”维尔丁一边说一边按捺住对主人的憎恨。有这么一类人,他们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什么责任都不负,只会发号施令。
  其实反间谍官员想错了,这样一类人是不存在的。办公室的主人一生过得像奴隶一样。爬得越高、办公室越大,身上的枷锁就越重。
  “我们在医院里找了个可靠的人,”主人默不作声使维尔丁受到鼓舞,说话也更有把握了。“目标一走我们就知道了。我派了几个人去,可是他的车里有武装警卫。”
  维尔丁隐瞒了一件事:总局那位上校夜里去找过奥加尔科夫,他们曾企图在路上拦截他,却扑了个空。
  “无谓的忙碌,”主人说道。“把这个执拗的老家伙除掉,我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我们什么都批评,可是我们的前人却没有碰到这种障碍。不久前我签了报销单,那么多钱可以买一支军队。您向我保证说建立了一支专业队伍,可是您却拦不住一辆只有两个人警卫的汽车。”
  “请原谅,我们不能在离莫斯科仅十公里的地方开仗。这里不是车臣。”
  “车臣稍微靠南边一点,仅此而已。我已经说了,把那个人除掉。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说过:只要人在,问题就存在……后面的话您想必知道②。就这样吧。”
  
  ②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即斯大林。那句话后面一句是:人不在了,问题也就没有了。这两句话在俄罗斯广为流传,据说是斯大林讲的。

  索尼亚带着豺狼把奥加尔科夫上校送到栅栏门口,一直等到他坐进“伏尔加”车,消失在树林后面。
  “伏尔加”左右摆动,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这时有个人站在灌木丛中,用望远镜观察汽车。
  “当然,这里下手最方便,”他放下望远镜说道。
  他的搭档“咔嚓”按了一下马表,答道:
  “怎么离开这里?一上公路就会遭到封锁。难道你想死后再拿美元?”
  乌特金中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浏览报纸,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一个人被免了职,另一个人受到任命……免职……免职。乌特金读到一些人被免职、另一些人获得绣金肩章的报道时感到一种快意,尽管空出来的职位跟他毫不相干。一个瘸子总不会对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独舞演员位置空缺这样的消息感兴趣吧。
  乌特金不喜欢自己的长官,尽管上校对人并不苛求,而且言语不多,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从不交谈。乌特金因无事可做而苦闷不堪,他嫉妒奥加尔科夫总是忙忙碌碌,有时虽然对下属提高嗓门,但他们喜欢他。对乌特金他们说不上不喜欢,只是把他当成外人,只有当工作需要、无法避开中校时才跟他打交道。他按照铃声上班下班,诅咒自己的生活,却又下不了决心退休。后来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女人,打破了因循守旧、毫无出路的现状,随后又闪现出神话般的一线希望。白发苍苍的老上校只消在医院里再躺上两天,让他们对已经判刑的犯人执行枪决,便万事大吉了。
  他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乌特金本来可以当上上校,成为受人尊敬、出人头地的人,往后退休金也会相应跟上来。没想到这个白头侏儒仿佛离了监狱就活不下去似的,竟然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于是前功尽弃。乌特金对那些大人物的密谋、对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一无所知,当然根本就没有料到,万一商定的计划全部实现,他的性命就会一文不值,称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九克①。尽管乌特金跟副总理是在铮亮的高级轿车不透光的车厢里会面的,但副总理在目光短浅的中校面前已经暴露,凭这件事实已经足以对乌特金作出判决了。
  
  ①一颗子弹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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