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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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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8 14: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尼采谴责基督徒的爱,因为他认为这种爱是恐惧的结果,对死亡的恐惧。他一生都不同情任何人,无情的将别人的梦想打碎。让那些沈迷在美梦麻醉的人们看到那些阴暗、肮脏的现实。他认为,世上本无救世主,相信上帝不如相信他,他也是可以照亮别人灵魂的太阳。 
  可尼采终究疯了,一直到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他不必理会死亡的恐惧。 
  我们无法真正触及尼采的灵魂,但他的思想依然深深地震憾了我。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瘦弱、自负、残忍、经常神经质般愤怒的学者。也许他是错的,但那又有什麽要紧?至少,他真正的活过。 
                  
  可我呢?什麽时候为自己真正的活过?沈浮在虚伪的笑容中,随波逐流地工作,毫无意义的生存。等我明白生命的重要时,时间已经所剩无已。 
  我害怕睡眠。 
  我不知道我睡後还能不能醒来。经常,在沈睡中感觉到自己醒来,有意识,能思想,身躯各个部分,却仿佛不属於自己。感觉自己只是个没有身躯的影子,被生硬地挤压在小小的黑盒子里,处於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甚至,能感受到痛苦,不是血淋淋的痛苦,是那种被压抑无法动弹的沈闷的痛苦。挣扎著,竭力挣扎著,只想动动自己的手,唤醒自己的身体,从睡梦中醒来。 
  每次醒来,冷汗淋淋,极度疲倦。 
  我开始习惯黑夜,习惯在黑夜中清醒地等待黎明。 
                  
  黎明时分,高家的人苏醒。 
  我住在五楼,高家就在我前面楼房的四楼。从我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高家的客厅。 
  高家的人不多。高奶奶,高老师,高太太,高小敏。很显然,我所偷窥的是刚上大学的美丽女孩高小敏。 
  偷窥这一题材早就被写小说拍电影的人用滥了。每种不同的视角都试图去展示另一个人阴暗龌龊的心理。但我不认为我有什麽错。高小敏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孩,高雅,沈静,古典。如果我是一个万事不用操心的英俊男孩的话,也许我会真的去追求她。但现在,我宁愿躲藏在黑暗中默默注视著她。因为她,我可以在幻想中沈醉自己。幻想她的一切,幻想我与她的一切。幻想中我与她相遇,相知,相恋,携手一生。 
  我喜欢幻想,幻想能让我思想自由飞翔,心灵放纵舒畅。 
                  
  我所讲述的就是高家发生的事。 
  起因是高奶奶死了。 
  高奶奶是无缘无故死的。 
  当然,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无疾而终本是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高老师却对这件事措手不及。 
  因为楼下的黎医生一直对他说高奶奶身体好的很,至少还可以再活三五年。黎医生是高老师的好友,两人经常在一起下棋喝酒。而且他也是省城有名的医学专家。对他的话,高老师一直深信不疑。 
  好在高奶奶早就有所准备。用她生前的话说,就我那没有用的儿子,我能指望?他老婆不定把我扔到野外喂狗呢。 
  高太太与高奶奶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而高老师不一般的惧内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一些殡葬用品高奶奶早就预备妥当。鲜豔大红的新衣新裤,洁净的枕头被子,老气的帽子鞋子,这些都要陪她去阴间的。至於火烛纸具,棺材灵牌之类的,在城市里有钱就可以了。 
  高奶奶躺到了客厅,身上一匹白布,身旁两支火烛。 
                  
  我曾想象过高老师是如何悲痛欲绝地痛不欲生的情景。但事实上却是,高家一切照常。照常吃饭,照常工作,该做什麽做什麽。即便是守灵,高老师也是拿本书无事般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地看。 
  我有些恍惚。心里被什麽东西压住一样,沈沈的,不能呼吸。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明天,谁知道我会不会还在这世间?对死亡,我特别的敏感。 
  我看了看高奶奶的遗相。高奶奶的遗相是黑白的,一张脸明明如风干的桃核,却偏偏要做出笑颜,显得特别幽冷。尤其是眼神里,仿佛在冷冷的讥笑。 
  也曾,青春亮丽,年轻灵动过,现在不过是一具冷尸。也曾,含辛茹苦,呕心沥血过,现在却宛如陌生人。人生,不过如此。 
                  
  我知道高太太不会想那麽多。高太太是喜欢向前看的人,对她来说,高奶奶的死意味著以後可以轻松很多,家里也可以完完全全做主了。昨天,不过是一些无用的垃圾,只是偶尔无聊的时候翻翻。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在憧憬明天的。所以她为人做事,敢做敢为,泼辣强悍。 
  高奶奶死的第二天高太太就恢复到平常的生活里,买菜,做饭,洗衣,打理家务。 
  然而我还是注意到高太太心神不宁。 
  首先是高太太坚决晚上睡觉不关灯。所有的灯都开著,连洗手间的灯都开著。 
  其次是做事小心了很多,慢了很多。印象中她是比较风快的人。但现在,一点异动都会让她一惊一诈的。 
  那天就是如此。 
  那天高太太在抹家具。好端端地,她突然大叫了一句。 
  高老师跑出来时高太太已经吓得跌倒在地上。 
  什麽事?高老师问。 
  有鬼!高太太颤抖的声音。 
  什麽?高老师不太高兴的回答。 
  我明明记得她死时眼睛是闭著的,今天……今天竟…… 
  高老师转过脸去看。 
  不知什麽时候,盖在高奶奶身上的白布滑下来了。高奶奶的眼睛凸起睁开著,仿佛有莫大的怨气,幽寒,阴毒,死死地看著他们。 
  高老师毕竟是有文化的人,不以为然。 
  那是死人的正常反应,可能是天气太闷热了。 
  高老师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把高奶奶眼睛抹上。 
  但高太太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催著高老师早点火葬。 
  高老师拗不过高太太,到处找人,总算安排好。 
                  
  次日一大早火葬场的车子就来了。两个面目冷淡的男人毫不费力的就把高奶奶的尸体搬起来,往车上抬。 
  高太太放声大哭,仿佛悲痛不已,哭得也极有节奏感,一咏三叹,哀伤宛转。 
  临上车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飘来一陈冷风,竟把摭尸布吹开。高太太竟又看到高奶奶的眼睛,依然睁开了,依然死死的看著她,更加幽寒,阴毒。 
  高太太不禁打个冷颤,哭声为之止住。 
  车子走了很久後,高太太还站在那里发呆,冷气四溢。 
                  
  我可以想象,高太太被那种不祥的阴影笼罩时的恐惧感。 
  那种恐惧感如同《红字》中的十字架,无形却沈重。 
  有些事情我现在只能假想,假想高太太所看到的一些事情。 
  但高太太喜欢打麻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几天後的一个晚上,高太太从朋友家打麻将回家,天色不算晚,路上却看不到人影。 
  我说过,高家和我都居住在城市的边缘,城市的边缘不如城市中心一样繁华。这时高太太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高太太一个人拿著手电谨小慎微地走著。好在路灯还有偶尔亮著的,虽然昏暗,但总算有光,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风中胡乱摇摆。 
  高太太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还好,月光也皎洁,也有星光灿烂,并不阴森。 
  高太太由於最近总是心惊肉跳,所以坚持早点结束。她一边走著,一边在想刚刚打的麻将。今天她手气不好,输得很惨。 
  一路无声。正是初秋,风清云淡,却一点声息都没有。以前还有秋虫在哀鸣,现在什麽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高太太自己踏踏的脚步声,沈闷空洞。 
                  
  高太太终於踏踏地走回自己的小区。这时我正在阳台上俯视大地。 
  高太太走著走著已经完全沈入刚才打麻将时的情景中了。她有些懊恼,很多牌她都出错了,本来她不会输那麽多的。 
  当她从想象中回过神来,看见一个身影,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矮矮的,佝偻著背,颤颤的身影。 
  很多时候,对熟悉的人,我们不用看人的面容就可以知道是谁。 
  高太太也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高奶奶的身影。 
  死鬼,怎麽还不回家?高太太恨恨地说。 
  这句话完全是平时说惯了的。高太太一向叫高奶奶为死鬼死东西,一向对她不太客气。 
  但此时,高太太总算想起高奶奶已经真成为死鬼了,顿时手足冰凉。 
  高太太看著前面的身影颤颤地往前走,往前走,走过她家的楼房,一直往前走去。 
  高太太感到自己被什麽东西施加了魔法般,怎麽动也动不了。巨大的恐惧深深地包围著,使她感到窒息。 
  很久,她才恢复过来。手脚开始颤动,全身软绵无力。 
  高太太长吐一口气。 
                  
  直到到了家里,高太太还在想刚才看到的身影。高奶奶的遗相还挂在客厅,嘴角微微翘起,风干的桃核脸满是皱纹的笑著。 
  家里没人,小敏在大学,高老师教晚课还没有回来。 
  高太太受了惊吓,想上洗手间。 
  高太太一向有进洗手间开灯的习惯,可不知怎的,一连拉了几次绳灯都没有亮。也是急著了,她也就没有想那麽多。 
  外面的灯突然全灭了。 
  在黑暗中,高太太听到门“吱”的一声慢慢打开,微冷的风吹了进来,有一丝寒意。 
  谁啊? 
  没有人回应。 
  高太太有点发冷。 
  寂静,依然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为什麽,今天特别寂静。 
  是谁啊? 
  高太太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高太太心里发寒,顾不上许多,站起来穿好衣裤。 
  洗手间外,一柄锋利的长刀白碜碜的发著寒光。
房间里没有光亮,这使得高太太更加惊慌。 
  她抖抖缩缩地靠著墙摸索。 
  大门外传来脚步声,尖锐,急促。 
  高太太到处乱摸,想找到防身的用具,随手摸到一个花瓶。 
  门开了,有人进来。 
  高太太大叫一声,用力掷了过去。 
  干什麽? 
  有人怒喝。 
  是高老师的声音。 
  打火机亮了。火光中高老师一脸狼狈,花瓶的碎片溅了一身。 
  为什麽不开灯?别人家都有电。 
  是吗?高太太也很疑惑。 
  可能是保险烧坏了吧。 
  高老师到门前看了看,竟是总闸掉了下来。 
  这总闸也要修修了,老是自己掉下来。 
  高老师说话间找了个椅子垫脚把总闸拉了上去。 
  灯火通明。高太太拉住高老师,想要说些什麽。 
  我还要走,回来拿点教材。高老师不耐烦的说。 
                  
  又是一个人,高太太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坐在客厅。 
  我看著高太太,静静地。 
  高太太在我眼里,仿佛是一个即将被猎食的猎物。 
  我讨厌死亡,但死亡总是不可避免。 
                  
  高太太死了。 
  高太太是很可怜的死去的。 
  凶手极端残忍。高太太是被人用刀砍死的。 
  但整个大楼都没有人听到高太太临死前的惨叫。 
  後来,听说,法医对凶手相当佩服。 
  凶手第一刀就割破了高太太的喉管,後来那些刀每一刀都很干净利落。每一刀都有用途。每一刀都很好地实现了用途。 
  有的是用来斩手断脚的,有的是用来切胸破腹的,有的是用来挖眼切耳的。 
  严格的来说,他们看到的高太太已经被人很有原则地分成了很多部分。 
                  
  我不知道,高太太的死竟会造成我和高小敏的交往。 
  警方查案时,对整个小区都做了调查。 
  对我的结果是,很有可能看到有价值线索的证人。 
  我苦笑。 
  我说什麽都没有看到,警方不信,小敏也不信。 
  但不管怎麽样,我认识了高小敏,高小敏也认识了我。 
                  
  高小敏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除了美丽高雅这些通常用来形容美女的话,高小敏给我最特别的感觉是她很沈静,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沈静。那种沈静,使我感到面前的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是曾经历尽沧海的智者。 
  我很少这麽近的观察高小敏。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象我一样的苍白。她是雪白中夹杂著红晕,柔美精致,宛如一件艺术品。而且,她没有一点化妆品的痕迹。她的双唇总是坚韧地抿著,眼睛里却很深,也不是常见的那种纯情或明丽,仿佛很深沈。 
  但高小敏看到我时眼神分明露出怜悯的意思。 
  我讨厌怜悯。怜悯只让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弱者,对我更是一种伤害。 
  死又怎麽样?你们这些健康的人,还不是迟早要面对死亡! 
                  
  但我还是接受了高小敏的怜悯。 
  她让我到她家去住。她说,反正,她家有的是空闲的房间。 
  我知道高小敏的胆子很大,但我绝没有想到她知道我偷窥她後还敢让我到她家去住。 
  你知道吗?很早,我就知道有人在暗中看著我。 
  高小敏淡淡地对我说。 
  很多时候,我总感到有个影子在我背後,但我并不害怕,直觉告诉我,他不会伤害我。 
  高小敏继续在说。 
  我知道,你也许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你现在不想说,是吧。 
  我懒得回答。对我来说,看她走路的风韵比和她说话有意思的多了。 
                  
  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天荒地老的爱情。高老师与高太太应该没有。或许,他们也有过爱情,但那也早随著岁月流逝了。高老师也许对高太太的死感到一些悲伤,但仅仅是一些悲伤,更多的,是不习惯。 
  高老师不习惯没有高太太的日子。家务事他很久没有做过了,没有人管他也有点不知所措。 
  很多时候,我看到高老师一个人静静的发呆,不知要做什麽好。 
  如果没有黎医生,我不知道高老师会怎麽度过那些空白的时间。 
  黎医生经常上来陪高老师,陪他下棋,陪也一起看体育比赛,一起海阔天空乱侃。 
  我不喜欢黎医生。 
  因为我不喜欢医生。 
  我一向认为,医生是地球上最祟高的职业,可我所看到的医生都比较无耻。病人在他们眼中就是红红绿绿的钞票。 
  而且,医生的职业病也非常令人讨厌。通常,都有点洁癖和性冷淡。 
  尽管如此,我仍不得不承认,黎医生是个很好的医生。 
  一般的医生都比较冷漠,但黎医生不同。他很热情,对谁都笑,对谁都很和蔼,而且也很喜欢帮助人。 
  几乎所有小区的人都喜欢他,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高小敏也喜欢黎医生,她甚至要黎医生给我看病。 
  我很高兴地看到黎医生无能为力对小敏抱歉时的神情。 
  高小敏对我一直不死心。她坚持认为我看到了凶手,坚定不移想从我口中得到名字。为此,高小敏就请了假在家陪他父亲,当然,还有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仿佛在刀锋上舞蹈。 
  那天高老师买了一些菜回来,其中有只拔了毛的鸡。 
  在高家,我也不是白吃白住,家务事基本上我包了。 
  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什麽事不会做?这样我也心安理得点。 
  可,我不会烧鸡。 
  高老师怔了怔,然後哑然大笑,这也不会? 
  他很爽快地拿起菜刀,一刀剁去鸡头,一刀斩去鸡爪,按住鸡身,一刀划下去,开膛破肚,然後很麻利地挖去鸡的内脏。 
  突然间,我想起高太太临死的情景,心里一陈悸动,十分恶心。 
  我走出厨房,低下头,想呕吐,却什麽也没有吐出来。 
  怎麽了?小敏走过来问我。 
  我摇了摇头,什麽也没有说。 
  那天我完全没有胃口,什麽也没有吃。倒是小敏,一个劲的劝我多吃点鸡肉。我抬头看了看高老师,他无事般低著头边看报边吃饭,一块鸡肉在他口中嘶咬。 
                  
  月光如水,轻轻地泻了进来。 
  我在月光中轻轻走进高小敏的房间。 
  高小敏正在熟睡中。 
  熟睡中的高小敏美得让人心醉。她的胸部随著呼吸均匀地起伏著,她的脸在月光下更是完美无瑕。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 
  我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她的脸。我似乎能感觉到她柔嫩滑腻的肌肤。 
  正在此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开,很冷静,冷冷地看著我。 
  我呆住了。手僵在空中。 
  高小敏的眼睛里什麽都看不到,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只有无边无际的深沈。 
  相对无语,沈默。 
  很久了,我才收回我的手,说,你真的想知道是谁杀了你母亲? 
  高小敏没有回答,依然用那双看不出情感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我。 
                  
  我叹了口气,说,只要你上我拥抱一下,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你不要误会,我只想拥抱一下你。我轻轻地说。 
  很多次,我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中拥抱著小敏,感受她颤动的娇躯,捕捉她心灵悸动的情感。 
  以後,还会不会有机会? 
  我看到,黑暗中,一个身影拿著一把长刀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长刀很锋利,在黑暗中闪闪地发光,惨白的光。 
  心,情不自禁地狂跳起来。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 
  我知道我自己紧张。 
  我的左手在暗中摸索,在找寻灯的开关。我的右手在地上捡起了一块东西。 
  好,是谁?高小敏说。 
  我无语,左手突然按下灯的开关。 
  灯亮了。 
  就在此时,那身影快速冲了进来。可灯光太亮了,我们三人眼睛长时间呆在黑暗中,一时适应不过来明亮的灯光。 
  也在此时,我右手本能地把东西奋力朝身影扔了过去,砸在身影脸上。 
  可惜,我找到的只是高小敏的鞋子,并没有创伤那身影。 
  灯光中,那身影转过脸来,赫然是高老师。 
                  
  我不知道高老师怎麽会变成这样,但现在的高老师实在是狰狞的野兽。 
  他的脸部肌肉不规则地抽动著,眼中如野兽般露出凶光,神经质似的冷笑,手上青筋暴出,嚎叫著挥刀劈向我。 
  很多事情是过後才感到後怕的。在当时,我只记得凛冽的刀风,彻骨的疼痛。我知道我被刀锋划过,很锋利的武士刀,轻而易举的从我身上分开某部分。但我一直在跑,在躲。我冲出了房间,冲出了高家,冲出了大楼。 
  我甚至没有听到高小敏的尖叫声,我只听到风声,尖锐的破空声,那声音一直在我耳边缭绕,不停地威胁我脆弱的神经。 
  後来,听保安说,我能不死是件奇迹。当高小敏通知他们时,我已经成为一个血人,谁也不清楚身上被划了多少刀。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输了800CC血才把命捡回来
我想念小敏。 
  我不知道她能否承受这一切。 
  一个,是她至亲的人,却残忍的杀死她另一个至亲的人。 
  生活总是把她残酷的一面无情地强加於不幸的人上。 
                  
  听说,高老师并没有坐牢。 
  因为高老师精神失常,用比较专业点的术语来说,高老师得了双重性格精神分裂症。 
  据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精神病,主要是因为小时心灵受到过分的刺激产生另一种不同性格,这种性格平时被隐藏,但受到外界诱因时很容易发作。发作时一般都很无情很残忍很疯狂很没有逻辑观念。 
  问题是,医生也对高老师的病状感到疑惑。一般这种病症都会很早就出现,象高老师这麽大年龄才发作的很少见,而且也不知道高老师最初的刺激是什麽。 
  高老师被强制进了精神病院,可绝大多数时间高老师都是个清醒的人,那个我们熟知可亲的高老师。可悲的是清醒的高老师根本就不知道不清醒的高老师做了什麽。 
                  
  我说过,我想念小敏。所以我一出院就回到高家。 
  高小敏对我的到来不置可否,也许,她有点麻木了。 
  她的脸色很憔悴。人也柔弱了很多。 
  她没有离开这里,因为在精神病院的高老师还需要她。 
  但她,开始,想逃避了。逃避现实最好的方式就是喝酒。一醉虽然解不了千愁,但可以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想。 
                  
  我不知道别人对好人是怎麽定义的,但我认为世上只有两种好人。一种是天生的好人,这种人以助人快乐为自己快乐的源泉。可惜我认为这种好人就是有也死得差不多了。另一种好人就是具有其他目的故意以好人的身份掩盖企图的人。 
  我们知道,黎医生是高老师在这城市唯一的好友,也是一个公认的好人。所以,即使在精神病院,高老师也是很郑重的请求黎医生照顾小敏。 
  黎医生也很当回事地经常跑上来看望小敏,很不知趣地对我指手画脚。 
                  
  这天他又在劝小敏别喝酒。 
  但他管不了。小敏照喝,而且叫我陪她喝。 
  我当然愿意陪她喝酒。 
  黎医生只有叹息著走。 
  我们开始喝的是红酒,血红的葡萄酒,很酸。 
  我们喝葡萄酒和喝水差不多,很快就有些醉意了。 
  醉酒的人有很多种。我喝得再多也不会乱说话,只想睡觉。小敏则不同,她喝得越多越喜欢自我表现。唱歌,跳舞,说话,狂笑,哭泣。 
  红酒不容易醉,我们後来换白酒,一入口就如火烧的白酒。 
  後果是,我们都醉了,很快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其实,酒醉心明,不管怎麽醉,只要没睡著,心里还是很清醒的。 
  我睡不著。不知为什麽,我就是睡不著,也许是我不够醉吧。 
  我站不起来,我走不了路,世界在我眼中摇个不停。 
  但我知道我自己还是清醒的。 
  我清醒地看到门开了,清醒地看到黎医生欣喜的冷笑。 
                  
  之後的事情就有些模糊了。 
  我看到黎医生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有光彩。 
  我的意识更加模糊了。 
  他好象在和我说话。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他说的话我很爱听。 
  好象,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很累吗?我说是。 
  他说你是不是想要放松?我说想。 
  他说你是不是可以闭上眼睛什麽都不想?我说好。 
  ………… 
                  
  使我清醒的是剧烈的疼痛。 
  我的胸上有把小刀,殷红的鲜血如泉水涌了出来。 
  我看到小敏受惊吓恐慌的脸。她的衣裳被人撕破了,满脸惊慌。 
  而我竟压在他身上。 
  是我吗?我苦笑。 
  竟然是我想要强奸小敏。 
  我抬起头,黎医生竟然还在。 
  黎医生竟然很悠闲的坐在那里喝荼。 
  此时的黎医生也不是平时的那个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黎医生。神情冷漠,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怎麽会这样?我问。 
  他是恶魔。小敏颤声回答。 
  恶魔?我看著黎医生。黎医生优雅的放下荼杯,满脸同情地看著我们。 
  我是恶魔?那谁不是恶魔?他不是?黎医生指著我。 
  黎医生笑了,你问问他,他有没有想过强奸你?他喜不喜欢听你痛苦的尖叫声?他是不是经常在想象和你做爱? 
  黎医生的话如剑般刺透了我。 
  这一切,不过是黎医生的一个实验罢了。 
  高太太是他杀的,高老师是他诱导出另一种性格分裂的。 
  一个长期压抑的人,在全无防备情况下,被人用催眠和心理暗示等手段诱发其内心深处的阴暗世界本来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谁没有另一面? 
  有人说,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在於好人只是在想,而坏人却去做。 
  我是好人,只是因为我懦弱?人性的可悲是我们始终认为人性是真善美的,却忽略那些假恶丑的。 
  那你为什麽不去做?我冷冷的说,是因为你无能?性无能? 
  黎医生显然被我的话激怒了。他走了过来,狠狠地一脚踢在我脸上。 
  天眩地转,金星乱飞。 
  我突然大笑,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你真是性无能。 
  我在笑,胸口却在滴血。 
                  
  窗外寒风呜呜地哀叫,又仿佛有幽灵在暗中吃吃地奸笑。 
  但这一切,即将与我无关。 
  黎医生会怎麽样?与我无关。 
  小敏会怎麽样?也与我无关。她不过是我生命最後时刻用来安慰自己的另一个道具罢了。 
  一切都将消失,最初的纯真,最挚的真情,都将随岁月消失。 
                  
  佛说三界,一为欲界,一为色界,一为无色界。人注定是要在欲界中苦苦挣扎的。 
                  
  名与利,性与爱,荣与辱,痛与欢,都将与我无关。 
  我知道我该走了,我要去另一个地方,去赴死神的约会。 
  人生,不过如此。 
发表于 2007-7-26 16: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
还没有看就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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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6 22: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下3楼的,我也是看到字多的文章就头疼,但是还是谢谢楼主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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