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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残肢书生

《死亡通知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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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1:3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也很生气,对吗?”袁志邦捕捉到了罗飞的情绪,“可是对于这样的人,法律却没有办法惩罚她。她做尽了恶事,却仍然逍遥自在,享受着本该属于被害人的宠爱,挥霍着本该属于被害人的产业。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罪恶,你难道不希望Eumenides的出现吗?”

  说到这里,袁志邦转过头来看着惊魂不定的郭美然。“把那封信打开。”他命令到。

  郭美然不敢违抗,乖乖地拆开了此前从袁志邦风衣口袋里掏出的那封信笺。里面是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郭美然

  罪行:故意杀人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不。”郭美然隐约猜到这张通知单所蕴藏的恐怖含义,她哭叫着乞求,“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

  袁志邦拉起郭美然的手,漠然地指了指罗飞:“你问问这位警官,法律会不会原谅一个杀人之后但承诺会改正的凶犯?”

  郭美然读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她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在一阵颤抖之后,她瘫倒在椅子上,一股冒着热气的液体浸湿在她的两腿之间。

  罗飞深深的吸了口气,凝起自己的思绪,挣脱了袁志邦对他思维的引导。

  “Eumenides?站在法律的对面去惩罚罪恶。是的,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幻想……可是——”他摇头看着袁志邦,“没有哪个疯子会把这种想法真正的付诸于实践!即便是我和孟芸创造了这个人物,当年我们也只不过是互相斗气而搞出了一些恶作剧,为此而杀人?我们根本想都没想过。”

  “你们没想过,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所面对的选择!”袁志邦提高了语调,声音变得更加刺耳,“是的,每个人都有疯狂的想法,但只有少数人变成了疯子。这不是因为大部分人更加清醒,只是他们缺少能说服自己去发疯的理由!可是我,我却有了足够的理由……”

  袁志邦的声音由激愤变得深沉,他的两侧眉角也耷拉了下来,然后他开始讲述那些发生在十八年前的,把他从正常人变成了疯子的痛苦往事……

  正如袁志邦给慕剑云指点的案情方向,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件曾轰动省内警界的“三一六贩毒案”;同时也正如邓骅向罗飞所暗示过的,很多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起案件到底有多“经典”。

  邓骅,当时名叫邓玉龙,他刚刚二十来岁的年纪,但已经显示出超出常人的思维和胆略,而这两点正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在“三一六贩毒案”中,他将这俩点素质发挥到了极致,同时也给自己赢得了丰厚的“收获”。

  当警方便衣包围了交易现场之后,正是邓玉龙挑起了警方和毒贩之间的枪战,然后他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他从内部突然袭击,将其他涉案毒贩全部击毙;第二,他藏匿起了一半的毒品和毒资。

  虽然邓玉龙精心谋划了此事,并自以为操作得滴水不漏,但他的此举却没能瞒过薛大林的眼睛。在案件告破后的第二天,薛大林将邓玉龙叫到办公室中进行责问。然而或许是不愿毁掉自己一手培养出的“金牌线人”,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赫然战功蒙上阴影,最终这俩人间的交锋却走向了一个与预期相反的结果:邓玉龙用自己犀利的口舌说服了薛大林,后者放弃追查并接受了一半的赃款贿赂,同时邓玉龙承诺将私藏的毒品销毁。

  可是事情不但没有因此结束,反而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复杂,这个人便是在薛大林身边担任秘书的白霏霏。当时设备处刚刚从国外购买了一批监听设备,薛大林也领到了一台,平时便交给白霏霏保管。身为年轻人,白霏霏对这种新奇的玩意当然很感兴趣,便在办公室里试着玩了起来。所以当薛大林与邓玉龙密谈的时候,白霏霏虽然不在场,但她却通过打开的监听设备了解到全部的过程,并且这个过程还被录制了下来。

  白霏霏当年还是个实习生,思想单纯,亦没有过多的社会经验。当她发现自己崇拜的领导和英雄即将陷入一场非法的交易之时,她感到深深的焦急和忧虑。几乎未做过多的思考,她随即便面见了薛大林,坦白了自己窃听之事,并苦劝对方悬崖勒马,千万不可与邓玉龙同流合污。

  薛大林被吓了一跳,不得不耐下性子与白霏霏周旋,而后者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薛大林便摸清了情况:白霏霏只是一个人偷听了这场谈话,同时她也没来得及对其他人透露此事。于是薛大林看似接受了对方的规劝,他表示将把赃款和毒品全部上交,并给邓玉龙最严厉的内部惩罚。白霏霏感到由衷的高兴,她甚至还主动将那卷录音资料交给了薛大林处理。

  后来人已很难考证薛大林此刻的心路历程。他是否经历过痛苦的犹豫和挣扎?或者邓玉龙再次巧舌如簧般说服了他?总之,最终他选择了一种令人痛心的方式来化解自己所面对的这场压力:两天之后的夜里,白霏霏在下班的路上溺死于城郊的一条小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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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2:21 | 显示全部楼层
  身为白霏霏的领导,薛大林“证实”了事发之前白霏霏因为恋爱挫折,正陷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情绪之中,甚至多次在思想中出现过要“轻生”的苗头。关于恋爱挫折的说法亦得到了白霏霏同学的印证,于是白霏霏的死亡很快有了定性:因情感问题导致的自杀。

  世人都把谴责的矛头对准了白霏霏的前男友——袁志邦,只有袁志邦自己清楚:他在这场事件中扮演着一个多么委屈和痛苦的角色。

  罗飞说得不错,袁志邦确实是一个很有女人缘的家伙,而他自己也愿意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交往。他的出发点并不下流,他是真的喜欢对方,爱对方,全心全意的投入,全心全意的付出。不过他那时候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处理感情还难说成熟,因此便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在如今的社会这也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当年,在八十年代,这却给小伙子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口碑。

  袁志邦和白霏霏的交往也经历了从最初的甜蜜到后来的平淡,而性格上的冲突此时便显现出来。在几次冲突和摩擦之后,袁志邦提出了分手,虽然白霏霏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面对了这个现实。不过俩人并未因此而成为仇人,他们仍是很好的朋友——不得不承认,袁志邦有着某种独特的魅力,女人即使得不到他,也仍然欣赏他,信任他,甚至感激他,他们仍会保持着很好的交往。

  所以,说白霏霏因感情挫折投河自尽,也许可以骗过其他所有人,但绝对骗不过袁志邦。更为关键的是,袁志邦很容易便会想到白霏霏真正的死因。

  白霏霏自以为说服了薛大林之后,她的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当她想要分享这份快乐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志邦。她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了对方,而袁志邦当时也没有将此事想得过于复杂。要知道,薛大林当时可是所有警校男生的偶像,白霏霏能在悬崖边上拯救了对方,袁志邦甚至还感到过一丝的荣幸。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急转直变。白霏霏莫名其妙地“溺水”身亡,而薛大林则有意把责任引到了袁志邦身上。别说袁志邦本人是刑警专业最优秀的学员,就算他是个傻子,也能洞悉这些事情背后的玄妙。

  袁志邦面对着艰难的选择,他该如何去处理这突然发生的变故?

  虽然白霏霏其时已不再是袁志邦的女友,当他却誓言要为对方讨回公道。这便是袁志邦对待女人的态度与风格:只要他深爱过的女人,即使分手,但那些承诺过的话语却永远不会失效。

  袁志邦说过,他会永远保护白霏霏,如果有人欺负了她,他一定会为她出头,为她报仇。

  他说过,他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该如何做到?

  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警校学员,袁志邦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正常的法律途径。然而事实是无奈的:唯一的证据,那卷录音带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而薛大林等人相对于自己又占据了绝对的强势地位。袁志邦清楚的知道,在这条正常的途径上,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获胜的可能。

  袁志邦在痛苦和愤怒中挣扎,未来法律的捍卫者却对法律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他看到了法律制裁不了的对手,也看到了世间仍有许多法律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

  袁志邦决不会放弃自己复仇的计划,但他必须考虑其它的方法了。

  警校德高望重的刘老先生曾有过这样的名言:“优秀的刑警和优秀的罪犯会具有很多相同的特质:敏锐、缜密、冒险性、求知欲……他们相象得就如同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而窥探对面的状态,永远是他们最想做却又最难做到的事情。”

  现在,命运将袁志邦这枚硬币抛了起来,当他再次落下的时候,他在桌面上旋转和犹豫着,然后他终于倒向了另一面。

  袁志邦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惩罚薛大林和邓玉龙。他深深的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将是一条不归路。

  他从此将走上法律的对立面,他将从一名刑警变成一名罪犯,他那与生俱来的惩治罪恶的渴望与梦想难道便要就此破灭吗?

  他不甘心如此。他要寻找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个美妙的提示。

  这个提示来自于罗飞和孟芸。

  Eumenides,这个来自于孟芸头脑中的虚构人物此时正在警校内掀风作浪。罗飞和孟芸的行为瞒得了其他人,却不可能瞒得过同样敏锐且又与罗飞同处一屋的袁志邦。这个名字的蕴义得到了后者的提炼和升华。Eumenides从一个恶作剧似的人物变成了一个孕育中的真正的罪犯——为了惩治罪恶而存在的罪犯。

  至此,袁志邦已经下定决心走上另一条道路。他要杀死薛大林和邓玉龙,这是一个必须开始的起点,正是这个起点使他不得不扭曲了自己的前进方向。从此,他将在这条与法律完全背道而驰的路上像法律一样执行着惩治罪恶的使命。

  他将成为真正的Eumeni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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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2: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个隐藏在很多人心底的疯狂念头。正如袁志邦所说,即便是罗飞和孟芸,也未必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没人会将这个想法变为现实,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去放弃正常的生活。

  可袁志邦有了这个理由:既然他要为白霏霏报仇,那便意味着正常的生活将永远离他而去。

  他也有这个能力,警校的学习教会了他侦查、爆破、开锁、格斗、驾驶等诸多的技能,而天赋使他在每项技能的掌握中都成为了出色的佼佼者。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将面对的困难和危险。

  最初的起点就不会轻松。

  要杀死薛大林还相对简单一点,但是要干掉邓玉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多年的复杂经历已经让后者变得向狐狸一样狡猾和敏锐,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最强的防范姿态——这已成为他在险恶环境中赖以生存的本能。如果自己一击不中,对方无疑将展开可怕的反扑,而此人的实力已在多年的腥风血雨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与此同时,袁志邦也清楚,自己掌握的技能固然对行事有益,但也同样会成为最终令自己沦陷的泥潭。警方拥有着太多的分析和侦查高手,自己每一项技能的展示都将成为警方追踪的线索,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下,何处能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地呢?

  经过反复的考虑之后,袁志邦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Eumenides必须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他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已有的踪迹可循。这样,不管是强大的对手,还是无处不在的警方,他们都将因失去目标而对Eumenides无计可施。

  所以,袁志邦铁下心来,他要完成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相。

  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要达成这个目标,他需要其他人的帮助,而他又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计划。因为他要做到的是一次彻底的“消失”,他要让这个世界不再存有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联系。

  能够帮他完成这个任务的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罗飞和孟芸。当然,当他选择这两个人来参与自己最初的游戏之时,在他内心深处还有着另外一些潜在的原因。

  当目标和人选都确定之后,袁志邦开始谋划并正式展开了自己的一系列行动。

  他开始与一个并不存在的“笔友”交流,从而在其他人眼中愈发坐实自己“始乱终弃”的罪名,同时,这个“笔友”也将成为日后警方追踪Eumenides时的一条干扰线索。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八日凌晨,袁志邦潜入薛大林的住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开锁的高手,所以睡梦中的薛大林没有任何察觉。袁志邦轻松地将对方手刃,然后他找出了薛大林藏匿在家中的赃款,作为自己“消失”之后维持行动的经费。

  上午,袁志邦将钱款藏好,同时为告别正常的生活做最后的准备。他给父母写了最后一封信,在这个过程中他泪流满面,当眼泪流干之后,他也斩断了自己在世间的一切情感——当他决定承担起Eumenides的责任之时,这便注定成为他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下午,袁志邦出发去赴与笔友的“约会”。在离开宿舍之前,他将挂钟调快了五分钟,已使自己的计划在时间上不留下任何瑕疵。同时,他将“死刑通知单”留在门口的便笺袋中,任何人在开门的时候都能一眼发现。

  然后他出门并安排了自己与孟芸的“巧遇”,他告诉了孟芸自己将要前往的地点,同时借罗飞之名让孟芸早点去宿舍等待,并特意嘱咐对方要带上对讲机。而在此前一天,他曾借用此对讲机,他在机器内部嵌入了一个微型的遥控炸弹并且设置了干扰信号。

  孟芸来到宿舍并看到了那张“死刑通知单”之后,理所当然认为那是罗飞的手笔。她在屋内留言之后,立刻便赶往袁志邦的“约会地点”。在那个废弃的仓库中,她找到了被“铐缚”在现场并且背负着定时炸弹的袁志邦。

  此时袁志邦已经换上了拾荒者的服装,但情急之中的孟芸并未留意。她只是急着要和罗飞取得联系,但袁志邦设置好的干扰使对讲机无法发挥作用。当时间接近了袁志邦的计划安排之后,他才将干扰源关闭,于是罗飞和孟芸之间便有了那场通过电波传递的交谈。

  下午四点十分,当孟芸在罗飞的指点下准备拆弹的时刻,袁志邦按下了对讲机中那枚炸弹的遥控器。这炸弹的威力很小,但也足够在炸毁对讲机的同时让孟芸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电波那头的罗飞听到了爆炸声,而宿舍挂钟此刻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另一边,袁志邦迅速行动,他将拾荒者黄少平从隐匿的角落里拖出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将孟芸与黄少平铐缚在一起,并对照准确时间,将炸弹的爆炸设置在了四点十五分。此时,他还有俩分多钟的时间离开现场,这已足够他到达安全的区域。当炸弹如期在四点十五分爆炸之后,袁志邦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一个没有任何资料记录的Eumenides将横空出世。整个计划是如此的完美,不会有任何的破绽与瑕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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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当罗飞听到这里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他又知道,这计划事实上却并未完成,虽然只出现了两分钟的误差,但这两分钟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哪里出了问题?”罗飞忍不住问道,“那个意外到底是什么?”

  袁志邦的目光迷离,他的思维仍停留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场景。罗飞的问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显示出一些情感的变化,有惋惜也有懊悔。然后他看着罗飞,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孟芸。”

  “我的计划中低估了孟芸。而她却是最不该被低估的一个人。”袁志邦郑重其事的说道,语气中带出一种佩服与尊敬,“我们俩都和她斗过,最终谁也没能真正赢了她。”

  “她……她做了什么?”罗飞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既想知道可是又害怕听到当时的情况。

  袁志邦眯起了眼睛,被他的话语牵引着,两个人的思绪一同回到了十八年前的爆炸案现场。

  ……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十三分,离袁志邦设定的爆炸仅有短短的两分钟多点的时间了。

  孟芸从先前的那次爆炸中慢慢清醒过来,她的脸上流着血,听觉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但是她的思维却在迅速的恢复。

  她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铐缚在了一起,那个男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然后她看到了背负在男人腰间的那枚炸弹,计时器上的时间正在倒数中流逝。

  她挣扎了一下,虽然能够勉力触摸到那枚炸弹,可她不懂拆弹,手中也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而留给她的时间已是如此短促,她该如何求生?

  孟芸抬起头四下张望,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正在快速离去的背影。

  孟芸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正是这个人将自己困在了这里!她大叫了一声:“袁志邦!”

  袁志邦停下脚步,回头与孟芸对视着,他沉默了一俩秒钟,愧疚和歉意写在脸上。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继续往仓库外走去。

  孟芸在瞬间明白了局势,她被袁志邦设计了!从仓库内两个男子衣着的互换,联想到此前发生的事情,孟芸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不管对方为何如此,自己竟要成为这个阴谋的牺牲品!

  “混蛋!”孟芸悲愤地呼喊着,“你停下,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已经接近仓库门口的袁志邦竟再次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向了孟芸。直到这时,袁志邦仍未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因这个女人而出现变数。他深信自己已经控制了一切。

  还有两分钟设计中的爆炸就会发生,这两分钟足够自己逃生,而孟芸却来不及进行任何形式的自救。即使自己再停留几秒钟,又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孟芸,后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自救。她瞪视着袁志邦,然后直接将手伸向了炸弹的引线,攥住之后狠狠地一扯……

  袁志邦愕然惊呆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竟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他连忙纵身跃起,向着仓库外扑去。可他终究还是未能幸免,爆炸顷刻间已经发生,炽热的气浪将他狠狠地掀了起来,他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听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罗飞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渗落下来,他仰起头长叹一声,似乎有些释然。

  “她不是因我而死……”罗飞喃喃地说道。孟芸的死并非出于自己对拆弹的错误判断,在他心头压了十八年的一块沉重的石头似乎可以卸去了。而他也从未想到,孟芸竟死得如此壮烈,正是她亲手引爆了炸弹,用自己提前逝去的生命击碎了袁志邦滴水不漏的计划。

  在那样绝望的关头,在那样稍纵即逝的时刻,有几个人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并且还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所以即便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袁志邦,在日后回想起这一幕时,仍不免对孟芸产生由衷的敬畏。

  片刻后,罗飞擦了擦眼睛,然后他盯住袁志邦,低沉地说道:“这就是她的风格,她永远也不会认输的,没有人能够击败她!……她和我一样!”他似乎带着骄傲的情绪,又似乎像是宣告什么。

  “是的。”袁志邦坦然承受了罗飞的目光,“我没能击败她,也没能击败你。十八年前,她夺去了我的半条命;而十八年后,因为你,我剩下的半条命也将终结。但是……你们同样也没能击败我……你会明白的,我们缠斗了十八年,最终仍是个胜负难分的结果。”

  胜负难分?罗飞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你,你的计划到此为止了。”

  袁志邦咧开残破的嘴角笑起来:“你找到了我,并不代表你就找到了Eumenides。”

  罗飞心中一凛,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在十八年前的爆炸中,袁志邦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他已没有能力再执行自己的计划。所以他等待了十八年。

  用十八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传人,继承自己所有的技能和思想。

  这些罗飞都已经想到。

  “我也会找到他的。”罗飞用目光表达出坚定的信心。

  “你们找不到他。”袁志邦却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没有记录,没有档案,没有任何资料,对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你们如何去寻找?”

  “邓骅!他的目标是邓骅,我会因此而找到他——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这次计划的关键所在!”罗飞咄咄逼人地说道。

  袁志邦忽然不说话了,他看着罗飞,像是在欣赏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开口,而话题却完全岔开了。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罗飞愣住了,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而袁志邦又接着说道:“在十八年前,在那场爆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是否想到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这样?我们坐在桌子的两边,代表了两个势如水火的阵营,我们互相争斗,竭尽全力却仍无获胜的把握。”

  罗飞沉默了,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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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3:58 | 显示全部楼层
  袁志邦又咧开了嘴:“我知道你想过,就像我一样。因为我们的性格中有着本质上相同的东西:冒险性,喜欢刺激与挑战。对于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他对一个出色敌人的渴求欲望要远远超过一个出色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像我一样,无数次地想象我们出现在不同的阵营中,在生死的搏斗之后,干掉对方,或者被对方干掉。”

  罗飞“嗬”了一声,不知是反驳还是默认。

  “是我让这种想象变成了现实。”袁志邦轻叹一声,显得既满足又遗憾,“刚才我看到你的那种目光,战斗的目光,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你该感谢我,我写信把你叫来,让你有机会参加这场游戏——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而我该妒忌你,你仍然会和顶尖的对手搏斗下去,我?我却到了退场的时刻了……”

  罗飞盯着袁志邦看了良久,然后他摇了摇头:“你是个疯子。”

  “疯子?”袁志邦“嗤”了一声,“在丑陋的社会中,这是个褒义词。我是个疯子,但我是为了惩治罪恶而疯,在本质上我和你们警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可我们决不会杀害无辜!”罗飞激动地驳斥道。

  “无辜?什么叫无辜?”袁志邦耸了耸肩膀,“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杀死孟芸,没有杀死郑郝明,没有杀死熊原,我杀的都是那些罪有应得的人,那你会不会抓我。”

  “当然会。”罗飞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你触犯了法律。”

  袁志邦又扯了一把郭美然:“那好,你再看这个女人。假设我一直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可是这个女人的恶行让我无法忍受,现在我要杀她,你会为了阻止我而开枪将我打死吗?”

  这次罗飞考虑了一会,他的答案仍然是:“会。”

  “可是你也恨这个女人,你也希望她去死。你并不讨厌我做的事情,但你却必须杀了我,因为你要维护你的规则,你认为这个规则能保护大部分的人。”

  罗飞点点头:“是的。”

  “我做了你想做却又无法做的事,可我却被你打死了,我又算不算无辜?”


  罗飞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犹豫了?我来帮你回答,这不算无辜。因为我们已经处于不同阵营,即使互相欣赏,即使我们在追求同样的正义,但为了维护各自的规则,见面后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这就是警察和杀手的故事。为了惩治罪恶,我们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牺牲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利益。所以我们之间的杀戮,是没有无辜可言的。”说完这番话之后,袁志邦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而除此之外,我没有杀过任何无辜的平民。即便是我抓来当作替身的黄少平,他也犯下过必死的罪行。”

  罗飞的心一阵阵的发凉,可他却又无法推翻对方的逻辑。的确,他们早已不是多年的密友,他们已是无法共存的敌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时刻面对着警方的追捕与缉杀,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对警方保持单方面的仁慈呢?

  “所以,只要是威胁到你,或者是妨碍你执行计划的警察,你就会杀了他,是吗?”片刻之后,罗飞冷冷地问道。

  袁志邦点点头:“就像战争一样,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嘿。”罗飞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袁志邦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罗飞,忽然冒出两个字来:“鲶鱼。”

  “什么?”罗飞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袁志邦咬着字说道:“鲶鱼效应,你应该听说过吧。”

  罗飞一愣,所谓“鲶鱼效应”他倒是有所耳闻。这是来自于挪威的一个寓言故事。挪威人爱吃沙丁鱼,渔民海上捕得沙丁鱼后,往往会在鱼槽中加入一条凶猛的鲶鱼。沙丁鱼见到鲶鱼之后,就会紧张起来,一直高速游动,于是生命力大为增强,抵达港口时的成活率也提到了许多。

  “你就是那条鲶鱼。”见罗飞不太明白,袁志邦便又解释道,“因为你的存在,他也将充满活力,永不敢松懈。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已经不能再教他了,而你将成为他今后最好的对手,同时也是最好的老师。”

  罗飞自然知道袁志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而在对方眼中,他竟然成了这样一条“鲶鱼”,真是不知该荣幸还是愠怒。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后,罗飞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很快便会阻止你们的血腥计划,而那条小沙丁鱼,也即将成为渔民盘中的美餐!”

  “你真的要阻止我?”袁志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阻止我杀死邓骅?”

  “当然。”罗飞语气坚决,“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你能做到,我一点也不怀疑。可是,你不会这么做——”袁志邦意味深长地看着罗飞,“邓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已经很清楚,他杀人、贩毒、组织黑社会,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真的要去救这样一个人吗?”

  “法律会有她的准则。邓骅的罪行是一件事,你们的杀戮又是一回事。要凌驾于法律去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我绝对不会允许的。”罗飞郑重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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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袁志邦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而他的眼角也泛起狡黠的笑意,然后他幽幽地说道:“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尚未面对艰难的选择。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能显得很高尚。而你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罗飞蹙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袁志邦微笑道:“慕剑云离开饭店的时候,手里拿着我刚刚交给她的一样东西。你的观察向来敏锐,应该不会忽略这个细节吧?”

  罗飞想起了此前慕剑云的反常举动,不禁心中一凛,立刻追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我给了她什么并不重要。”袁志邦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重要的是:邓骅已经相信,慕剑云拿走了当年那卷录音的复制带。”

  罗飞短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拍案而起:“混蛋,你……你这是要害死她!”

  “我并不会动她一根寒毛——想她死的人是邓骅。”袁志邦淡淡地说道。

  “你……”罗飞的脑子胀乱得厉害,他实在难抑制心中的愤恨,一把揪住了袁志邦的风衣领口,“你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

  袁志邦直视着罗飞,然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你的选择。”

  罗飞的手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才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松开袁志邦,拿出手机急匆匆拨通了慕剑云的号码。

  振铃声响起,但却许久无人接听,直到呼叫被系统挂断。

  罗飞焦急地把电话砸在了桌子上。

  “你该离开了,罗警官。”袁志邦泰然自若地提醒道,“如果太晚的话,你连选择的权力都会失去。”

  罗飞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怒之极却又无可奈何。然后他拿起手机,转身便往饭店外走去。

  “等等。”袁志邦忽又叫了一声。

  罗飞停步回头。

  “一句‘再见’也不说吗?”袁志邦的眼神中闪动着什么,似乎那已是他最后的眷念。

  罗飞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他知道,袁志邦已不可能再活着走出这个饭店。

  这个背弃了法律的男人,他决不会让自己再接受法律的审判。

  所以这一刻已将成为他们之间的永别。

  俩人便这么对视着,曾经的友情,十八年的思念,以及最终的仇恨与愤怒都凝固在这短短的一瞬中。

  “我们不会再见了。因为你的下一站是地狱。”罗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然后他大步而出,再也没有停留。

  罗飞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带走袁志邦体内的一份气力。他慢慢地靠倒在椅子上,短短几十秒中的时间竟似疲惫了许多。

  他已经做完了要做的所有事情,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再让他挂念。作为一个废人,在十八年间他完成了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此刻,他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他只感到深深的孤独。

  是的,当他第一步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一生孤独.

  开发区分局的陈警官渡过了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天。辖区内的人质事件已足够自己焦头烂额了,更令他上火的是,与绑匪会面的三个人都是出了门就走,没有一个留下来与他交流现场的情况。不过罗飞倒是好歹还吼了一句:“往后撤!”

  “后撤,后撤!”陈警官虽然不知详情,但看到罗飞沉若死水的表情,也猜到事情不妙,连忙指挥手下又撤出了一段距离。而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响,碧芳园饭店坍塌成一片瓦砾,连带周围几幢建筑的玻璃也都被震得粉碎。

  罗飞早已来到了警戒线外的街道边,爆炸声让他的心紧缩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回头。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有人惊呼,有人往后躲避,但也有好事者挤得更加靠前。罗飞则来到路口,向着慕剑云此前离去的方向探望,可是此处道路通达,而他又对地形不熟,该往何处去寻找呢?

  正在彷徨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看号码竟正是慕剑云的来电,罗飞连忙接听,但对面传来的却是曾日华的声音。

  “喂,罗警官?”

  “曾日华?”罗飞不知是吉是凶,焦急地问道,“你在哪里?慕剑云呢?”

  “我们在人民医院。慕老师出了点事,妈的,幸亏我及时赶到,没出什么大问题。”曾日华顺口带出一句国骂,听得出来激动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

  罗飞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向着人民医院赶去,同时在路上听曾日华讲述了大概的情况。

  原来曾日华在通知慕剑云前往碧芳园饭店之后,心中放心不下,便离开了刑警大队,也往兴城路现场赶来。到了警戒线外,正好看见慕剑云上了出租车而去。于是他也打了个车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慕剑云便下了车,并且进了路边一条偏僻的胡同。曾日华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于是他就没有继续跟过去,而是在胡同口等着。没过多久,却见两个小伙子一路搜寻着进了胡同,曾日华起先倒没在意,但很快胡同内传来慕剑云的一声惊呼,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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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却见慕剑云已经被击倒在胡同深处,两个小伙子一个放风,一个正在慕剑云身上搜索着什么。见到曾日华冲过来,放风的小伙子立刻迎上前,俩人动起了手。几个回合下来,那小伙子便已抵挡不住,而这时另一个家伙起身打了个呼哨,俩人不再恋战,一溜烟地跑了。曾日华关心慕剑云的安危,也没有追赶,立刻背起昏迷的慕剑云,到胡同口打上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而慕剑云只是脑部受到突袭,救治之后并无大碍,此时已清新过来。

  罗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到了二楼病房之后,却见慕剑云正躺在病床上休息,她凝视着窗外,似乎正在想着什么问题。而曾日华则坐在一边,拿着一瓶红花油擦抹胳膊上的几处青肿。

  “怎么样了?”罗飞关切地问了一句,屋内两人的目光也同时向他投了过来。

  “没事,两个小毛贼。”曾日华咧着嘴,又来了一句国骂,“妈的,敢跟我动手,还真拿文职人员不当警察了。老子在警校的时候,格斗也是数得上的。”

  罗飞此时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小毛贼。

  “袁志邦给了你什么?”罗飞单刀直入地问道。

  “袁志邦?”慕剑云一时没转过弯来,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罗飞。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这个问题我一会再跟你解释。你快告诉我,他给了你什么东西?”罗飞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来到窗口,贴在窗帘后向楼下看去。

  几个年轻人看似不经意地分散在楼前,但却守住了来往的出入口。罗飞心中“咯噔”一下:事态已经难以收拾了。

  而在屋内,慕剑云和曾日华都深深地惊讶于刚刚被罗飞揭开的秘密,罗飞的表情也令慕剑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飞上前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罗飞揉着额头,长叹一声。

  对不起。

  十八年前在爆炸现场,袁志邦就曾对孟芸说过这三个字,而后者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此刻,同样的三个字又被送给了慕剑云,同时也将这个女人推进了危险的沼泽中。

  邓骅决不会放过慕剑云,他手中那强大的势力机器开动起来,在这座城市中又有谁能够抵挡?慕剑云终究无法逃脱对方的魔掌,她将遭受到可怕的折磨,以逼问出那卷录音带的下落。

  可是那录音带根本就不存在!

  罗飞不敢也不忍想象会有怎样的悲惨命运等待着慕剑云。

  罗飞也无力去抵挡那部机器,邓骅已经拥有了太大的势力,除非有录音带那样的铁证,谁又能在这个城市中动他分毫?

  要救慕剑云,已只有一个办法:

  绕开法律的手段,让邓骅成为一个死人。

  然而这方法显然要违背罗飞多年坚守的原则,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慕剑云还是邓骅?这就是袁志邦留给罗飞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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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十六点十一分。

  龙宇大厦内。

  罗飞终于回来了。

  此刻刑警和特警两队的参战人员都集中在了一层大厅中,准备听韩灏布置详细的保卫事宜。

  柳松一见到罗飞的身影,立刻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拉着对方避开人丛,焦急地问道。

  罗飞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到:“不,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柳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做好准备的,我已经联系了队里的政委,他随时等待着我的汇报,并且可以转达给上层的领导。”

  罗飞沉默了片刻:“现在还不须要……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然后他举目寻找了一番,问道:“尹剑呢?”

  “韩灏说他不见了,肯定是跑了!”柳松压低声音,“如果再不行动,以后想抓他可就难了!”

  罗飞黯然地看着柳松,有太多的话无法明言,最后他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诚恳地说道:“相信我吧,对于熊队长的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柳松无奈地“嘿”了一声,不明白对方在搞什么玄机。可是他自己并未掌握尹剑通敌的任何证据,面对这样的局面,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

  “好了,我们到那边去吧。”罗飞往众人聚集的地方指了指,“听韩队长布置今天的作战任务,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而韩灏此刻也看到了罗飞,他的目光遽然一跳,大声问道:“罗警官?那边什么情况?”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同时也正是以前的Eumenides。他已经死了,但是罪恶仍在延续。”罗飞来到韩灏身边,把大致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至于薛大林邓骅涉黑、慕剑云遇险等不便当众透露的内幕则都作了隐略。

  韩灏认真地听完,随着他紧张的思维,血液慢慢的涌上他的头部,凸现出一根根暴起的青筋。然后他沉吟着问道:“这就是说,现在有一个新的Eumenides,近期的一系列血案正是他的所为?”

  罗飞点点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记录,看似从未存在过的家伙。”

  “那就让我们等着他吧。”韩灏咬着牙阴沉地说道,“今天,也将会是他的末日!”

  参战的警队战士围拢在韩灏身边,他们心中也早已压抑着复仇的怒火。即便是柳松在这个要面对最终敌人的时刻,也暂时抛却了对韩灏的芥蒂,等待着对方的命令。

  由于邓骅的坚持,他的贴身护卫仍由自己的保镖队伍完成。而警方则主要负责对外围的警界和主要出入口的盘查。邓骅将于晚上十八点三十分离开龙宇大厦,前往机场乘坐二十点四十分飞往北京的班机。根据以商议好的计划,柳松带领特警队员们先行出发,保证道路的畅通和安全。而邓骅的车队则和韩灏带领的刑警队员们一同行进。当到达机场之后,邓骅会先在自己的避弹车里等待一会,由警方人员清理闲人,并办理好登记手续之后,再下车直接前往安检口,在团团护卫之下进入候机大厅。

  纵观整个路程,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已经想尽办法减到了最少。邓骅的宾利车会直接开到龙宇大厦门口,他出了旋转门就能够上车。同样,这辆宾利车也会一直开到机场地下车库的电梯门边,下了车便进入电梯。在这些过程中不仅周围的闲人会被限制靠近,众保镖还会贴身守护,防范措施密不透风。

  唯一无法与外界隔断联系的过程就是在候机大厅的等待时间。警方也不可能排除其他旅客进入大厅候机的权利。可是既然已经经过了安检门,任何旅客便连一枚小小的刀片也无法带入。在加上保镖的守卫和警方的监控,Eumenides即便接近到了邓骅,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而候机大厅又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Eumenides便会陷于重重围困之中,要想逃脱难于登天!

  刺杀邓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Eumenides此前偏偏又多次证明了:他正是一个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这场被延滞了十八年的交锋,究竟会出现一个怎样的结局?

  答案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揭晓。

  任务分配完毕之后,柳松的特警力量首先出发了。而罗飞则与韩灏等人一起,在大厅内继续等待着。他深深知道今晚所有事件的关键点所在,只要守住这个关键点,就有擒获Eumenides的希望。

  韩灏同样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关键点。那将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他已经输了太多,这一战将无任何退路可走!在强大的压力下,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随着时间的临近,精神状态也到了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

  警车档杆上的血痕差点泄露了他的秘密,幸亏尹剑帮他遮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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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5: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小错误,造成了一个大错误,紧接着,又是更大的错误……当你第一步走错了之后,就无法再回头。”

  韩灏正是这样一步步走来,从一年之前的那个夜晚开始。

  喝酒是第一步。酒精令他麻醉,也大大降低了他的判断力和灵敏度。这使得发生在双鹿山公园的那场枪战出现了令人扼腕的悲剧。

  当时周铭和彭广福被逼到了假山群的角落里,而韩灏和邹绪则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韩灏首先与劫匪们遭遇了,周铭举枪拘捕,击中了韩灏的腿部,韩灏则立刻还击,可他的动作却比平常慢了许多。

  这时邹绪从一块山石后迂回而来,正好出现在两名劫匪的侧方。见到周铭开枪,他情急之中未及多想,一个飞身将对方扑到在地。恰恰在此时,韩灏的枪声响起。

  那发子弹没有击中劫匪,却击中了邹绪的心窝。

  邹绪倒下了,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压住了周铭,并夺下了对方的手枪。韩灏亦挣扎着上前,彭广福见到二人的这种气势,不敢恋战,夺路而逃。

  韩灏用枪抵住了周铭,而邹绪因心脏受伤,在泄下一口气之后,很快便停止了呼吸。眼见战友竟死在自己的枪下,韩灏悲痛欲绝,他仰天长嚎起来。周铭则瑟缩在角落里,连连求饶

  然而愤怒和自责已经完全吞没了韩灏,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虽然周铭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还是把枪口抵在对方的脑门上,并且扣动了扳机。

  周铭的鲜血溅到韩灏的脸上,他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已犯下一连串的错误。这些错误已足以毁掉他的刑警生涯。

  经历了短暂的挣扎和犹豫之后,他决定将这些错误掩盖起来。

  现场此时遗留了三枚子弹。韩灏击出两枚,分别打死了邹绪和周铭。周铭击出的一枚子弹则打伤了韩灏。这些物证足够警方推断出事实的真相。

  他必须做点什么。

  韩灏扒开邹绪尸体上的创口,从中抠出了来自自己手枪的那枚弹头。然后他又拿起周铭的手枪对着假山石壁打出了第二颗子弹,他拣起这枚弹头,嵌入了邹绪的心胸创口。

  接着韩灏又挣扎着来到水池边,将导致邹绪死亡的那枚弹头清洗干净,重新丢弃在枪战现场。老天似乎也有意帮他,让他在当地派出所巡警循枪声赶到之前,顺利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于是枪战的真实过程被完美的掩盖了。韩灏从误伤战友、私毙嫌犯的罪人变成了载誉而归的英雄。当地报纸连日累椟报道他的事迹,市民们交口传颂,警界内则授予了他最高的功勋。

  但痛苦却在韩灏的内心不断滋生。他忘不了邹绪倒下的那一刻,忘不了周铭的热血飞溅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感觉,忘不了曾亲手将战友尸体上的创口扒开,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可这一切又必须被遗忘。当他迈出了扭曲真相的第一步之后,便注定了从此无法回头。他开始疯狂的寻找彭广福,不是为了将他缉拿归案,而是为了击毙对方,击毙这个除己之外的唯一知情者。

  然而他却一直未能找到彭广福。最终警界领导制止了他近乎疯狂的“寻仇”举动,他也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了下来。此后他开始寄望于彭广福永远不要落在警方手里,那个秘密也就能永远隐藏。

  命运却不愿就此放过韩灏。警方没能找到彭广福,而另一个更加疯狂与可怕的人却找到了他。

  Eumenides。

  前天晚上,在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当彭广福出现在显示器屏幕上的时候,韩灏的心便深深的沉了下去。Eumenides显然已经掌握了双鹿山案件的真相,这个家伙杀死了其他所有的恶徒,唯独留下了彭广福一个活口,其险恶的用意对韩灏而言已昭然若揭。

  在当晚录像的最后,Eumenides割掉了彭广福的舌头,然后他用阴森刺骨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机会是针对彭广福而言,所有的人也都认为Eumenides割掉彭广福的舌头是为了阻止对方在警方面前泄露自己的特征信息。

  只有韩灏能听懂Eumenides的潜台词。

  彭广福虽然被割去了舌头,但他还会写字。如果专案组解救了他,将他带回警局,他将毫无疑问供出枪战真相以洗脱自己袭警致死的罪名。

  所以那个机会,是Eumenides留给韩灏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让彭广福死在现场,公园枪战的秘密才有可能继续地隐瞒下去。

  凭韩灏的智商自然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Eumenides此后竟又打来电话,特别强调了一些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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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5 15:36:4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应该感激我,没有泄露你的那个小秘密。现在机会在你自己手中,你该知道如何去把握。”

  ……

  “困难?是的,困难当然存在。但是我会帮你。现场会出现对你有利的局势,而那局势稍纵即逝,你必须下定决心,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看来我有必要给你描述一下犹豫的后果。你将从英雄变为罪犯,人人都知道是你杀死了邹绪。会有一些卑鄙小人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摩你的‘动机’,你将被人唾弃,百口莫辨。同时彭广福罪不至死,他将活下来,带着丑陋的笑容旁观你的窘迫处境。是他害死了邹绪,那本不是你的责任,可你愿意让他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吗?”

  ……

  “没有人会怀疑到你。我刚刚杀死了韩少虹,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能力,他们会相信是我所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已在现场安置好炸弹,等你得手之后,爆炸将毁掉一切的证据。”

  ……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场游戏,你不把它进行下去,又怎能奢望知晓它的结果呢?”

  ……

  明明知道是对方的阴谋,但韩灏已别无选择。

  在矿洞现场,韩灏曾尝试过将熊原支开。但后者却坚定不移地守在彭广福的身边,这是韩灏在设想中会遇到的最糟糕的局面。

  不过既然有了设想,那当然也已做好应付这糟糕局面的准备。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当第一个错误酿成之时,就已注定了日后无法收拾的恶果。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韩灏再一次杀死了自己的战友。只是误杀变成了谋杀。

  熊原毫无防范,韩灏的刀片轻松地划过了他的喉管。鲜血再次喷溅出来,顺着韩灏的手腕流淌。

  然后是彭广福。

  熊原倒在地上,强壮的身体使他一时未死。但喉部深深的创口已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韩灏,愤怒而迷茫。

  韩灏没有勇气去补上一刀。他向着矿洞深处狂奔而去,像是在逃离地狱,又像是在冲进地狱。

  熊原的眼神让他他脑胀欲裂,精神也难免恍惚。所以当尹剑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没能立刻分辨出对方。在下意识的交手之中,熊原的鲜血被传到了尹剑的手上——这就是警车档杆上为何会出现血指痕的原因。

  事实上当小分队赶到医院之后,在明亮的环境中尹剑很快便发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并由此得出了一些非常可怕的推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同时也无法为那个推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尹剑把困惑藏在了心中。在他眼里,韩灏已不仅是领导,更是偶像和导师,他无法承受这样一个形象在自己面前崩塌。所以他宁可去躲避。

  不过柳松却把问题挑到了风口浪尖上。当韩灏找了个理由去掩饰此事时,尹剑仍然选择了沉默。

  可韩灏已无法再沉默了,他知道已无法瞒过尹剑,所以便安排了俩人之间的密谈。

  韩灏把一切都告诉了尹剑,由于俩人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尹剑答应将秘密保守下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韩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他要求韩灏立刻辞去专案组组长的职务,已避免再次成为Eumenides的工具。

  韩灏无法收手,因为Eumenides不会放过自己。在上午的会议之前,Eumenides便打来了电话,这个电话迫使韩灏继续参与到游戏之中。

  ……

  “我在矿洞内安了摄像头。爆炸前发生的事情都已被记录下来,并且传输到我的电脑中。所以你必须继续这个游戏。”

  ……

  “是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杀邓骅。他的身边时刻都有保镖,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杀了他。难道要让刑警大队长在众目睽睽下充当一个杀手?不,我决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也知道你决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

  “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些很简单的帮助。我会来到候机大厅,当我做准备的时候,我要你调开周围的警力。你可以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警戒,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

  “就是这么简单,其余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完成。至于我具体会出现在哪个位置,到时候我会通过短信告诉你。”

  ……

  “这是最后的游戏。游戏结束后我便会销毁那段视频,我承诺。”

  ……

  韩灏没有能力拒绝对方的邀请。但他对这个游戏却有着自己的主意。

  他不会天真到去相信一个敌人的承诺,他要亲手将这个游戏结束,真正的、彻底的结束。

  他已经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机会翻盘!

  所以当尹剑想要阻止自己的时候,韩灏击晕了尹剑。他把对方捆缚好,锁在了办公柜中。只要打赢了今晚的一战,尹剑仍然会回到自己的阵营中的。这一点韩灏并不忧虑。

  关键便在于今晚的决战时刻,这一战将决定所有的结果。

  此时另外一个人同样也处在不安宁的情绪中,这个人便是邓骅。

  他没想到十八年前的那起案子居然到现在还留着一个棘手的尾巴。那个残疾的男子到底是谁?当年的四一八血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某非他曾和白霏霏交往密切,因此知晓了三一六贩毒案的隐秘?薛大林和袁志邦的死,包括自己收到的死刑通知单,就是为了给白霏霏报仇吗?

  这些问题困扰着邓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些问题又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男子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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