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启风道人

很多年以后，我又像那年一样，几乎忘记了所有事情，需要别人的照顾，有时候也会望着面前的女人和孩子呆呆地出神，试图回忆着什么。往往这时候，那个女人总会叹一口气，缓缓地对我说：“爸爸，你还没有想起吗？”——我不明白，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以及含义，但又会违着心勉强地笑着，是尴尬还是伤感，我说不清。往往这时候，那个女人又会对她的孩子说：“来，听爷爷讲故事。”我没有故事，只有一个真实，我永远未能忘记。窗外，朦胧又朦胧，心就回到了那年，一个浪漫的夏季，一位慈祥的母亲，还有一个...

那年，我随全家出行时不幸遇到了车祸，当我醒来，空荡荡的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母亲两个人。然而那时的我好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忘记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一切令人窒息。我要这样说，母亲是个慈祥的人，每当我回忆得头痛，她总会安慰我：“HAK，算了吧，一切都会想起来的。”我不知所措，对于我，她就是一个全新的人，茫然：“我为什么会忘记？”她总是会心一笑，淡然地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忘记，HAK,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从白天到黑夜，月色一经笼罩这个世界，我总会感到孤单。母亲为了我要去加班，经常忙到清晨才会归家，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歪在床上深深地睡，这些我能够理解但又真的不明白。然而，夏天的滚滚热浪袭来时，我记得，是母亲欣喜地告诉我，她攒够了一些钱，可以请人在她不在时陪伴我。我相信，只能相信这不是梦想，静静地带着悸动在梦中穿行，总希望就是明天，已经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帮助我。

幽幽的隧道，可以通向远处，忽而在两旁闪烁着光亮，门中的光亮照着我——大概是梦吧，我睁开眼睛，一边已经是烈日骄阳，另一边却是一个男孩。他看着我，好像正等着我醒来，略有些焦急，按着床边凑过来。这大概是陪伴我的人，一切来得突然却又不突然，自从失忆之后，我总是这样想，每一天我都会看到陌生人，可能都是我对他们陌生。腾地一下坐起来，追索了很久，忘记得太深了吧。

“我…以前见过你吗？”似乎真的很愚蠢，我没有一点办法。

“呵…没有过。”他轻轻笑了一下，我无法体味，他是为了安慰我故意掩着心头的痛，还是真的单纯。

“嗯，好，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HAK。”我伸出了手。

“行，我是NAP。”他看到我伸出的手，就把它握住，摇了一摇。

“那么，从今天起，要多谢你的帮助了。”我微微低了一下头。

“没什么，这是你本该得到的关心，以后我会常来的。”他一笑。

“可，我得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今天我会记住你，恐怕明天一切又像新的一样。…自己，能明白被人忽视的感觉，请你谅解。”忘记的伤害就是这样，被人忘记的人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他们慢慢也会讨厌忘记的人，我只知道母亲不是这样的，对于NAP，我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的，忘记不是伤害，而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啊！放心吧，咱们慢慢来。”他这样说着，好像有墙一般的稳重，又像是水一样流畅。


开始往往是这样简单，但是，每一天清晨我仍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他，不断地也就是这几句寒暄。我知道时间分明在我这里停止，一遍又一遍让我重复着同样的一天，有时我会对着天边的北极星许愿，希望自己能够至少记住NAP，有时我又会躲在被子中低声哽咽，恳求自己别睡着，以免明天又会忘记。

相似的日子，就像坏了的唱片，枯燥但并不乏味。因为，我和NAP逐渐地熟悉起来，我能够记得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只言片语。而我的心情也逐渐明快起来，犹如窗外的大红花一般奔放，远离这黑暗的束缚。

晚上，我们两个可以呆到很晚，谈论着奥秘和世界中的所有奇迹，甚至在广阔的空间中不断翱翔，窥视宇宙中无限的秘密，天真又有趣。

“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他推了我一下，悄悄地说。

“是什么？”我对一切故事充满着好奇，“快点讲吧。”

“嗯，那我就慢慢地告诉你。”他诡秘地小声说，“有一个世界，非常美丽的一个地方，永远不会让人忘记……”

他说了很多很多，将我带入这样的世界之中，我不会忘记，或而鸟语花香，或而秀美瑰丽。

“但，”我不忍心打断他，“我怎么才能去这个世界呢？”

“唔？”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好像是在摇头，“可能等到全部都失去才可以。”

“什么意思，我还会失去什么？”我在猜疑，我失去了一个亲人，之后因为这忘记，我又失去过去的朋友，已经在失去中挣扎了很久。

“你现在忘记了别人，就说明你比别人多失去了一件东西。但，一切应该是公平的，你不就也会得到另一件东西。”他静静地说，好像已经穿过了整个世界。

“那，我得到了什么？”也许他能够告诉我。

“那就是HAK，自己心里最知道了吧。”他又脱掉沉稳的一面，转而孩子气了。

“我觉得，”我忽然从一片迷雾中走出来了，“我在忘记之后，失去了一些，但我又得到了一个你这样好的朋友，这就是我的得到吧。”

“我看这是一举双得！”他笑了，有些奇异的光彩。

“怎么？”我又被他搞糊涂了，有时他真的让人不能理解，可能他是一捧浅浅的水洼，但却在其中有一点深深的沟谷，“我不是失去了一件吗？”

“我想，也许是你失去了太多，对你的额外奖励，你本该得到的。”他不再言语，翻了身睡着了吧。

可是，我不能理解，我失去得再多，我终归感受到的是朋友的一片爱心，我怎么会得到两件？两份爱心，我就这样告诉我自己，那另外一片爱心是我的母亲。因为我的忘记的伤害，她痛过，但她早出晚归的辛勤是为了我的生活，也包容了我对她的伤害，这些是我该体味到的。失去的同时我会得到这些，得到了又会失去什么？我想不明白，就又想着不要想起和恢复，因为得到同时也意味着失去——我恐怕，这得到的友情、亲情又失去。

悲喜交加的那个日子毕竟还是会来到的，就像是夏天必然会过去一样，我的记忆经过几个月的调整，终于恢复了正常，想起了车祸中的痛楚，还有过去的那些朋友离我而去的心痛。伤害，无疑是伤害，失忆的时候，忘记可以让我躲开这些不幸，只要睡过一天，所有又都是新的。而现在我得到了记忆，那么在我面前的应该又会失去什么？想过，友情和亲情中一定会失去一个，失去亲情我便一无所有；倘若失去友情，我又会孤单得更长久……我无法选择。

的确，大红花凋谢的那天，NAP不再来看我了，我反复揣测着，但是我不能准确地描摹他究竟的想法。是他的绝情，是失去与得到、忘记与想起的绝情，还是我的绝情？虽只有惆怅和凄冷，但我还是得感谢这一切，得到记忆的同时我只失去了一件，假使全部失去，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曾经问过母亲，那个陪伴我的男孩哪去了，温柔的母亲总会这么说：“HAK，我也不能知道，恐怕是你记错了吧，我虽然说过给你找一个陪伴的人，却终归没有合适的人。没有孩子来过这里，恐怕是你记错了。”

我便不再问，只把他全当作过客，却是一个神秘的过客。

这样，在生命的轨道上我时常失去并且得到些东西，但我并没有在得到时有更多的欣喜，终期将近，失去又会意味着得到。


很多年以后，现在，我深知自己又在不断地失去，忘记了亲人，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亲情，我并不过分伤往，只是感觉到更多的又将得到了。

不知何时，听故事的小孩已经走了，空荡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置身于一个幽幽的隧道中，听着水声罅漏，踏过石板缝隙。黑洞洞的屋子中，在远处，虚掩的门中透出亮闪闪的光辉，我揉了揉已经黯淡的双眼，疾行几步，身体变得舒坦了，脚步更加轻碎。推开那门，里面是我的母亲，正在端上热腾腾的饭菜，看到了我，亲切地对我说：“你回来了，快来吧。”我感到了温暖，一时间就在我的心中。分明在桌边还有一个人，我已猜出几分，果然那是NAP。他冲我招了招手，“来啊，你终于又能看到我了。”我快步过去坐下，发现自己又和那年一样年轻了，母亲也回头望着我，对我说：“你的朋友在等你。”

一瞬间，突然悟出了那年的‘双得’是什么，不是亲情——虽然它一直鼓励我、支持着我，应该是一种能力还有一个朋友。但我也明白，此时的我一定也已经失去了，只是我将那暂且忘记，全身心地欣赏这个永远不会被忘记的的世界，鸟语花香，永恒而温馨。

原来，一切忘记和失去的，又都回来了。

偷∑星ラ

阿。。。。。。。。

穷保安

没看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