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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dd584200

《裙角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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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神女翱翔于九天,彩蝶翩跹,青鸾和鸣,与冷月清辉共舞。
??清幽冷寂广寒宫,独自俏立,看它群星璀璨,看它渐次湮灭,不经意,亿万斯年。
??轻扬起了玉手纤纤,欺霜赛雪,千百世无尽的苍凉从指尖滑落,风从她身后吹过,清风阵阵,衣袂翻飞,广袖随风,漫天飘舞……
??朦胧中,有人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那般轻柔,那般恬淡。
??如三月的风,似五月的雨。
??沉醉于这无边的温柔里,千百世,不愿醒。
??春天的清风细雨啊,永远如细心的情人般,将你拢在手心,精心地呵护,那般小心翼翼。
??
??募地,天际陨落一丁火星,清寂的广寒宫,逐渐幻化出万千火苗。
??远处传来火红的喧嚣,一派喜气洋洋,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对联,大红的布幅挂满了整个宫殿,如着火的瀑布般从天上垂落人间,有人在办喜事吗?众人簇拥出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双颊酡红,粉黛低眉,妩媚可人,“咯咯咯”的笑声传来,似乎陌生,又有些熟悉。
??遥向着虚空,伸出了手,徒劳地想抓住点什么,又无力地垂下。
??春天的风雨,不再温柔。
??一片热闹的喧嚣中,我一个人孤独。
??惊变徒生,万千火红的布幅顷刻间化成了熊熊的烈焰,又似滔滔的洪水,吞噬了宫殿与宾客,凤冠霞帔裹着娇柔的身躯尽情地燃烧,狰狞可怖。
??火海中伸出了一只手,十指纤纤,嫩白修长。
??熟悉得令人心痛。
??中指上却戴着一枚白金钻戒,汹涌的火海倒映其间,犹如万千魔脸疯狂流转。
??火苗顺着手臂往上爬,瞬间吞噬了它。
??
??一激灵,我猛地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和衣斜靠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的一角。
??窗户洞开,帘子却没有完全拉开,风从窗外吹来,将窗帘鼓得猎猎作响,将我的脸轻轻摩挲。丝丝缕缕的阳光顺着窗帘的下摆悄悄溜进来,在我的眼皮上四处溜达。
??窗怎么是开着的?我记得好像是关了的啊。
??但不是我关的。也不是我打开的。对了,不是我。
??我起床了,伸手,一用力,厚重的窗帘被整个扯开了。
??窗外金蛇乱舞,晃得人有些发晕。雨过天晴,又是一个艳阳天。
??
??有清风吹过,在那一叠宣纸间,轻轻地“噼叭”。
??一本《人生若只如初见》压在正中间。
??大一的时候,一时冲动买的小说,哀怨得令人不忍再看第二遍。一直夹在那堆崭新的教材中。而现在却方方正正地摆在了那叠素描画的正中间,上面还有一个我从没有做过的折角。
??该面对的,怎么也逃不掉。
??
??修竹下,清塘边,我和阿婆在有些懒洋洋的阳光下,面对而坐。
??脚边,被暴雨肆虐后的土地上,翻涌起了一个个针尾大小的土包,无数的蚂蚁在辛勤地忙碌着,不停地往外搬运小土块,一股清新的土腥味直往鼻孔中钻。几只白蝶在一圈圈光晕中相互戏谑竞逐。
??我将手中的素描画宣纸递给了阿婆,无言地看着她。
??阿婆将素描画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越发惨白了。
??我平静地问:“阿婆,这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阿婆渐渐冷静下来:“你看到它了?”
??原来真的有啊。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但我感觉到它了。”
??“唉……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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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个春天的上午,煦暖的阳光下,久远尘封的往事,在阿婆口中娓娓道来。
??
??阿婆和阿公都是有文化的人,是解放前的大学生,解放后两个人都在本地的一所高中教书,日子过得无波无澜,却又其乐融融,轻松惬意。
??可是WG爆发了,阿婆和阿公都被打倒了。
??那是个黑白颠倒的时代,最善良的人都在正义的名义下被召唤成为了魔鬼。
??一天下午,家里只有阿婆一个人。一群他们曾经最钟爱的学生,带着红袖章冲进了他们家里。曾经握笔的手,抡着棍子,狠命砸着一切能砸碎的东西。
??阿婆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疼得隐隐作痛。不只是为了那些家具,更多是为了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年轻人。曾经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那般纯洁,如水晶般,洁净得没有一丝尘埃与污垢,望着讲台上的她。而今,可还剩了半分人性?
??二老唯一的那张结婚照掉落在了地上,一个学生狠狠一脚踩了上去。玻璃碎屑四处飞溅。
??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群变成了恶魔的学生在家里肆虐的阿婆终于忍不住了。
??阿婆冲过去,扒开了学生的脚,蹲在地上,将照片紧紧地护在胸口。锋利的玻璃尖棱将阿婆的手割出了道道血痕,她没有半分疼痛的感觉,两行泪却从脸颊滑落。
??脚被挪开的学生发火了,在争了两次没有将照片夺过来之后,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棍,朝阿婆劈脸砸了下去。
??刚刚赶到的阿公来不及阻止,猛地朝阿婆扑了过去。
??棍子没有任何停顿,狠狠砸了下来。“噗”,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阿婆没有受伤,阿公的右腿却废了。
??魔鬼们嘲笑着,拖着凶器,得意地走了。
??阿婆和阿公坐在地上,在变成废墟的家中,相拥哭泣。
??后来,阿婆和阿公都被关进了N棚。阿公的腿也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彻底残了。
??
??十年,群魔乱舞的十年终于过去了。被魔靥了的人们开始逐渐恢复了人性。
??阿公阿婆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已是半百之龄的他们,重新到那所曾经将他们的家毁掉的学校里,教书育人。
??十年的非人经历使他们深深懂得育人的重要性,明白要一直做一个“人”,是多么难,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潜伏着一个魔,俟机作祟。别看着眼前的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那么纯真可爱,不定哪天,心底的恶魔就会被召唤出来,择人而噬。
??这一教,又是十几年弹指一挥间。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WG——我鄙视连这个都不让写的混蛋——期间,阿公阿婆的孩子们也受了牵连,所以孩子们一直对二老不能释怀,很少来看望他们。
??退休后,两个老人枯守着这方院落,看庭前花开花落,过了一年又一年。院门的红漆,落了又漆,漆了又落。其间也曾把房子租给别人,以换取些微租金与暂时的一点生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各色的租户来来去去间,院子随着二老一起变老。
??
??三年前,来了一对租户,一男一女,都是云海大学的学生,就住在我现在租的那间房子里。两个人十分相爱,形影不离。尤其是那个女孩长得出水芙蓉般清雅俊美,一天到晚“咯咯咯”笑个不停。寂寞冷清的老院子,因为了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有了生气。
??这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很敬重二老,阿公,阿婆地叫得很勤。阿婆和阿公也很喜欢他们俩。闲暇无事的时候,二老二少四个人常常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两个年轻人还为这个院子的格局设计出了很多主意。那几株兰花就是他们去春游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一来见证他们俩的爱情,二来见证和二老的友情。
??那段日子,是老人一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他们也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作租户,而是当作了孙子孙女般看待了。两个年轻人也经常帮二老打理一下家务之类的。尤其是那个女孩对二老的感情很深,因为女孩自小父母双亡,上大学前一直跟着一个远房姑姑生活。在女孩的眼中,慈祥善良而又学富五车的二老就是她的爷爷奶奶了。
??
??可惜魔鬼总是喜欢在人最幸福的时候来叩门。
??有一天下午,另一个女孩来了。阿婆开的门。也许是因为内心有偏向吧,阿婆说她开门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女孩目露阴隼之气,不是个好人。
??从没有吵过架的这对情侣,这一次却吵得面红耳赤,女孩掩面哭泣着跑了出去。阿婆想问一下,又觉得年轻人之间的事不好插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朝云江跑去,空自焦虑担心。
??几分钟后,男孩也朝云江跑去了。
??那个阿婆觉得目光阴隼的女孩,在门口盯着往云江奔去的男孩的背影,几分钟之后,转身走了。
??掌灯时分了,女孩和男孩才从云江的方向回来。女孩倚在男孩的肩上,泪尤在腮,却已经是一脸的幸福了。
??看到了焦急地等在院门外的阿婆,女孩未干的眼睛又红了。阿婆轻轻拭去了女孩眼角的泪,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蛋,心疼地道:“傻孩子,赶紧进屋去,别着凉了。”
??满脸歉意的男孩携着女孩的手进了院子。女孩也恢复了往日的开朗,院子里重又飘荡着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二老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还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两个人负气吵架的情景,不仅一阵唏嘘。年轻的爱人们啊,也不正是因为了这些琐碎的小吵小闹,才将爱情这碗五味羹调得滋味万端,令人神魂颠倒。有一天,夕阳西下的老槐树下,久远的心弦在某个黄昏被不经意地拨动,回忆起这些斑斑往事,难免不感慨万千,那个曾经深爱的人儿,如今可还依依伴在你身畔?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不离不弃,可曾因了这岁月的沧桑,而淡了,远了?
??
??几天之后,女孩和男孩将一幅巨大的油画抬了进来。
??女孩欢快地把二老拉过来看画。
??画中正是女孩本人,身穿着一袭洁白的连衣裙,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巧笑倩兮,清纯可人,在阳光下眯缝着眼,脸上写满了幸福。
??女孩骄傲地向二老宣布,这幅画是男孩为她画的。说罢,深情地凝望着男孩,这一望,就似穿越了千年,百死不悔。
??看到两人重归于好,二老也觉得十分欣慰。
??从不信佛的阿婆还特意买了一把香烛,感谢佛祖的保佑,并期望能继续庇佑他们一生一世。
??
??然而,魔鬼没有因为老人善良的祝福而却步。
??两个月后,就在毕业的前夕,女孩忽然失踪了。男孩发疯着魔般四处找寻,老人也在佛祖前不停地祷告。女孩却踪影全无。
??女孩的尸体是两天后在云江下游的入海口被一艘运沙船发现的。
??女孩的手因为浸水太久而发白变青,手中却紧紧攥着一枚戒指,这是一枚仿白金钻戒。
??看到女孩的尸体,男孩当场晕厥过去。
??
??法医的鉴定结论是:女孩全身没有任何内伤外伤,因大量的河水涌进口腔,堵塞呼吸道,窒息而死。
??至于女孩手中的那枚仿白金钻戒,警方从醒来后一直有些神志恍惚的男孩口中得知,是在失事的前一天,他送给她的。
??也许正是因为它掉进了江里,女孩为了把它捡回来,而不幸落水身亡的。
??男孩将戒指紧紧地抓在手里,几乎攥出血来。他恨它。
??在警方催促了几次后,作为死者的家属,女孩的那个远方表姑才来到了云海市。可是在拿走了女孩仅有的一些衣物之后,她这个在世上的唯一的亲戚就消失了。
??
??男孩和二老凑了点钱,准备将女孩火化。
??含着泪,男孩将那个戒指重新给女孩戴上,因为手指肿胀了很多,在把皮都蹭破了之后,才勉强戴上。
??男孩执着女孩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直到火葬场的忤工强行将他的手掰开。
??女孩随着停尸车推进了焚化炉,“咣当”一声响,门关上了。男孩再也坚持不住,又一次晕厥过去。
??男孩拿着一叠以前画的女孩的素描画,在云江边孤魂野鬼般游荡了三天三夜。有时,静默无言地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看着画中的女孩发呆,有时,如受伤的野狼般嚎哭,凄厉的哭声在云江上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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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天后,男孩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永远地离开这个伤心地。据说是去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
??临走的那天,男孩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半天。
??因为担心男孩会做傻事,二老只能不时地从门缝里偷偷观察男孩的举动。
??男孩坐在床上,痴痴呆呆地盯着油画中的女孩,一动不动。
??门开的时候,二老看到男孩由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而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老人劝男孩把那幅油画带走,男孩摇了摇头,背起包,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向画中的女孩看去。久已干涸的眼眶又有氤氲的雾气升起。
??男孩背着包走了,只留下了这幅油画,陪伴着老人枯寂的生活。
??
??二老很怀念女孩,也愿意留下这幅油画作为纪念,于是就留在屋里没有动它。尽管他们的生活十分清苦,却没有主动寻找租户,所以也就一直空着。
??有一天晚上,阿婆想起来那个房间很久没有打扫了,就准备去打扫一下。阿公说还是他去打扫的好。
??可是门开了之后,却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将画上的灰尘擦去。
??阿公吓得生病住院了。阿婆的气色也越来越差。
??而之后,那间水房的水也经常会自动流出水来。从来没有人使用的水房,总被擦洗得干干净净。
??阿婆买来了门神,希望能够镇鬼驱邪,却不见丝毫起色。
??而正在这时,却接到了我要租房的电话。
??……
??
??脚边的蚂蚁依旧在忙碌不休,头顶的白蝶早已不知飞往何方。
??我在春天温煦明媚的阳光下,听得感慨万端。眼前的世界都似乎不真实起来。
??听到这里,我也想起来了,记得大一的时候,学校还开展过安全教育,听说是有学生溺水身亡。而且也是在那个时候,刚好教育部颁布了大学生校外禁租令,学校便开展了一场大规模的校外租房查禁活动。虽然结果是不了了之了,但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
??阿婆有些歉意地说道:“当时之所以同意你搬进来,主要也是看你是个年轻人,阳气足,也许可以镇得住妖邪之气。明说了,又怕你不敢住,所以就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阳气足?阳气足是不是更容易招鬼啊?”我不禁在心里嘀咕着,可是看到阿婆满脸歉意,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便岔开了话题,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寻求一下公安之类的帮助呢?”
??“公安?”一丝苦笑浮上阿婆的嘴角,“公安会相信这些鬼怪之说吗?就是我们自己,以前也是一直以为人死即寂灭,从来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鬼怪的。其实这两天晚上,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怕它出来害你,所以昨天晚上我听到你的房间丁丁当当响,就赶紧过去看你。对不起了,没有告诉你实情,你还是走吧,你的气色也变得不太好了……”
??虽然阿婆没有提前将实情告诉我,使我有被骗的感觉,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得知阿婆昨晚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送蜡烛,还是为了救我,心里不仅又觉得有些暖暖的感动。毕竟,没有几人能够为了别人的生死,而面对鬼怪。
??“那您怎么办呢?阿婆,要不您也离开这里吧?”
??阿婆摇了摇头“不了,一来没有地方可以去,二来一把老骨头了,无所谓了。”
??我还是不死心:“您可以到您孩子家里呆一段时间啊。”
??“我的孩子?”阿婆苦笑了一下,“他们早已不把我们当父母了。本来以为这个女孩还有点孩子的样子,谁知道也会害人。算了……”
??说罢,老人轻叹了口气,望着清水塘中的鱼儿不时惬意地摆着尾巴,不再言语。
下午,当我推开宿舍门的时候,看到老三正一如既往地趴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手中的鼠标快速移动点击着,娴熟到了有点升华为艺术的味道。
??看到这幅熟悉的情景,我不禁觉得有种酸酸暖暖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虽然离开宿舍只有短短两天时间,却发生了很多事情的缘故吧。
??“哇”,老三一见到我就尖叫起来,“不会吧,臭猴子,小日子过腻啦,才这么两天就扔下人家小姑娘独守空房啦?怎么可以薄幸无情到这种地步啊!嗳,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噢,嘿嘿嘿,俺明白了,嘿嘿嘿……”
??“是吗?我的脸色很难看吗?”我下意思用手摸了把脸,勉强挤出点笑容。
??“嘿嘿嘿,难道真的被俺猜中了?嘿嘿嘿,猴子,你小子行啊!不过这个身体还是得注意啊,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老三说罢,眨巴着眼睛,鬼鬼地笑。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没有。”
??“哦,真的吗?”老三带着戏谑的表情,夸张地问,“那是不是遇到女鬼了?”
??我的脸色不由一变,呆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是的。”
??老三一愣,继而捧腹大笑起来。
??我看着老三夸张地笑着,平静地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有些平歇下来的老三,笑得更厉害了,笑得整个身子都直不起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我的手也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抬不起来。
??老三边笑边咳嗽:“猴……猴子,你……你太……厉害了,两天不见道行见长啊……面不改色,说谎都不带喘的,俺……俺甘拜……甘拜下风……哈哈……哈……”
??我没再继续说什么,静静地看着老三,等他笑完。
??可是每当老三好不容易忍住笑,一看到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样子,就又前功尽弃,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老三终于笑到全身乏力,笑不出来了,只能趴在电脑桌上不停喘气了。
??
??“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女鬼。今天过来是想让你帮帮我。”
??“漂不漂亮?”老三终于能从桌上爬起来了,一本正经地问。
??我愣了一下,道:“我没看到过她的样子。”
??“你都没看到过她,怎么说遇鬼了?”老三一脸的不屑。
??“我感觉到她了,而且我看到过她的画像,很漂亮,不过不知道变成鬼之后的她是不是长得一样。”我回答道,想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还梦到过她,好像两天晚上都梦到了,也许是她,也许不是她。”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黯然。昨晚梦中被火海吞噬的,是她吗?是她?还是她?
??老三看到我的表情有异,挤眉弄眼地问道:“你还梦见了?嘿嘿,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春光无限少儿不宜的东东?嘿嘿嘿……”
??看到老三口水都要滴出来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烦,道:“行了,别再胡说八道了,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帮我?”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老三忙不迭地道:“一想到今晚可以跟美丽的女鬼小姐幽会,俺就兴奋不已啊。为兄弟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这个忙,俺帮定了。”说罢,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做生死兄弟状。
??
??这时老三在电脑上挂着的QQ“哔哔”叫了几声,有人给他发了个短信,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便问他:“对了,上次你怎么给我发那么变态的QQ病毒?”
??“俺给你发QQ病毒?”老三一副无辜的表情,“天大的冤枉呐!你觉得俺这么纯洁高尚的人会做那么卑鄙下流的事情吗?你这么诬陷忠良,肯定得六月飞雪大旱三年呐!”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我有些头疼,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你想到什么能帮我的办法没有?”
??老三还在那里继续叫着撞天屈。在我主动提出今晚请他吃饭之后,老三才停止了喊冤,并且当场就将电脑关上了,说是要去准备一下工具捉鬼,弄得我感动得不得了,因为对于一个游戏迷而言,当他正在打游戏的时候,要他把游戏关掉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兄弟毕竟是兄弟,知道兄弟有难,便毅然决然地将游戏放在了第二位,不顾危险毫无怨言地和我一起面对人人都惧怕的鬼魂。
??现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老三说让我先出去一下,他要一个人在宿舍准备一下。
??我不愿扔下阿婆一个人,可是又不敢自己一个人面对它,来找老三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希望他能和我作伴,可以壮壮胆而已。可是现在看他这么神秘的样子,我倒真的生出点希望来,也许老三真的会有办法对付它。于是,约好六点在上次那家川菜馆碰面之后,我带着一丝希冀,自己先去配眼镜了,留老三一个人在宿舍里鼓捣。
??
??六点正,我已经配好眼镜点好菜,在川菜馆坐了半个小时了。老三来了,背着他那个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书包。
??我问他是什么东西,让他打开看看。他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答应,只是说了句“山人自有妙计”,便抓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看他这幅穷凶极恶的样子,估计这应该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我也一天没吃了,可是没有一点胃口,随便嚼了几粒米饭就把筷子放下了,看他在那里风卷残云,将满桌的饭菜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消灭。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
??两个人骑自行车来到我的住处。我开了院门,领老三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间的灯都关着,阿婆不在,也许是去医院看阿公了吧。
??老三一进我住的房间,就被那幅油画吸引了,围着它蹦来跳去,赞叹不已,一个劲地夸我艳福不浅。
??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心里仍然不免害怕,可是被老三这么一胡搅,恐怖的气氛倒是淡了不少。
??当我告诉老三,这就是我跟他说的那个东西的时候,老三便开始工作了。
??
??开始,老三还是很有节制的,充分发扬了毛主席的谈判原则,有理,有利,有节地对着油画中的她进行循循善诱的规劝与教导。
??“这位姑娘啊,虽然你不认识俺,俺不是你的老爸,也不是你的老师,更不是你的老公,当然俺是很希望是滴,嘿嘿,可是俺还是得跟你讲讲道理,你这样做是不对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阿婆阿公他们呢?人家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对你又这么好。你怎么忍心害他们呢?要是你有什么冤屈,也该搞清楚谁是谁非嘛,怎么可以这么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呢?这样做,上对不起天地君亲,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要知道恩将仇报,天地不容。你怎么可以作出这种令亲者痛,使仇者快的傻事呢?至于俺们家猴子就更加无辜了,多么心底善良、纯朴可爱的孩子啊,一生从无罪孽,真是踩死只蚂蚁也觉得罪过啊。你又怎么忍心加害于他呢?简直太不人道了。哦,对不起,忘了你不是人。但是正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报应不爽,时候未到。到时候,你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人的一生难免要犯几次错误,犯了错误并不要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能承认错误,改过自新,还是一个好同志嘛。看到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这么堕落,俺实在是于心不忍哪,俺有愧啊……”
??老三一开始还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磕磕碰碰,到后来就越说越顺,简直一发而不可收拾,差点将我国刑事讯问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都用上了。看来要是以后毕业了,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当一个人民教师或者讼棍律师之类的。当老三发现了自己的这个优点之后,便讲得越发起劲了。
??可是任凭老三唾沫横飞舌灿莲花,直讲得天花乱坠,油画依旧安静地斜倚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画中的女孩也依旧静坐在草地上,保持着那个甜甜的笑容,没有半分动弹。
??老三终于有些讲累了,冲着她挥舞了一下拳头。
??“大姐,你到底在不在啊?有没有在听俺说话?俺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傻的,很没面子的,好歹你也吱个声啊。你要是再不开口,俺可要骂你了。别以为你装神弄鬼,俺就怕了你。不就是个小鬼嘛,俺死后也是个鬼,who怕who啊?”
??老三试着骂了女孩几句,见没有反应,于是越骂越欢,越骂越顺,骂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有种你就跳出来让俺瞧瞧,怎么?没种啦。你有种害人,难道就没种见人吗?看你这种孤魂野鬼能有多少道行?想当年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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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哼!”忽然我们听到了一声冷哼,一个年轻女子冷峻的轻哼,清晰地传入耳中。
??我心头一惊,遍体生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了这么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哼凭空从虚无中传来,还是不免吓得几乎萎顿在地。
??这世间,果真有鬼!
??
??老三吓得面如土色,一跤跌在地上,话音颤抖:“猴……猴子,这屋里真的有……有鬼……”
??看到老三吓成这样,我反倒有些恢复正常了,对老三道:“我本来就跟你说过有鬼的啊。你不是说有办法吗?”
??经我这么一说,老三想起了什么,就地将背后的书包取下,哆嗦着拉开拉链,从中掏出了一把半尺来长的木剑。剑脊上还似乎还写着几个红色的字。
??老三哆哆嗦嗦地将木剑指向油画中的女孩。口中不成调地断断续续说着:“你……你不要过来,我……我这可是道家仙剑,会让你……让你形神俱灭的……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冤家宜结……不宜解……”
??“噗嗤”,一个女子忍不住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咯咯咯……”。
??听到这么悦耳的笑声,我内心的惊惧却无以复加。
??老三却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二指一骈,压着剑身,口中结结巴巴地念叨着:“天灵……灵灵,地灵……灵灵,菩萨…….”
??
??还没等老三将乱七八糟的咒语念完,五点冷光一闪,五根葱管般修长透明的手指忽然在空气中凭空现了出来,然后是一只娇柔嫩白的手掌,缓缓朝老三漂过去……
??中指上,一枚白金钻戒泛着冷冷的清光。
??“妈呀”一声尖叫,手中木剑坠地,老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风一般冲了出去。凄厉的嚎叫声越去越远。
??由手及身,由身及脸,她的身形由虚而实,逐渐显现。体态修长,白裙及地,果真跟画中的女孩一般无二,美艳无比却又清纯可人,绝无半分鬼气。我怎么也不能将鬼怪这个词语和她画上等号。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木剑,笑容可掬,却又满脸戏谑:“这就是所谓的梨木剑了?你以为是根梨木就能斩妖除魔啊。封建迷信,害人不浅呐。”讲到这里,她又不禁“咯咯咯”笑起来。
??
??我忍不住往剑身瞟去,只见上书四个歪歪扭扭的朱砂大字:“诛鬼斩妖”。一看就是假冒伪劣产品,难怪要受到人家嘲笑,我都不禁有些脸红了。
??我想起来了,这把木剑是大一时全班出去春游的时候,老三带回来的。那时他还在宿舍里炫耀过一段时间,说是某个道观的修真老道送给他的,有无上仙力。只可惜当时我正沉浸在刚买电脑的喜悦中,好学的老二忙着要去自习,而风流的老大则急着要去约会,没有人理会他。老三在哀叹了半天我们这些肉眼凡胎没有见识之后,终于觉得有些无趣了,便将它扔在了床下的角落里。一天天过去,这把木剑逐渐被大家,也被老三自己给遗忘了。今天他却竟然将它翻出来了,难得还能擦得那么干净,而且弄得神神秘秘,害得我还以为他真有什么镇鬼宝物。
??
??看到她缓缓朝我走来,我结结巴巴地哀求:“你……你自己……跌到水里的,又没有人害你,为什么还……还阴魂不散?”
??“自己跌到水里?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有些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些表里不一丧尽天良的男人。”说罢,十指如钩,朝我抓过来。那枚白金钻戒似乎透出了慑人的妖气。
??我吓得魂飞魄散,退到了墙角,手扶着墙面,筛糠般发抖。
??就在我几乎晕厥过去的时候,那双如葱似玉般的手却在离我的脸部半尺左右的地方停顿了下来。
??“唉……”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凶狞之气逐渐消退,低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算了,又不是别人的错,何必迁怒他人。”抬头看到我吓得几乎站不住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真是没用啊,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竟然被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吓成这样子。咯咯咯……”
??看到一个女鬼竟然这么富有人性,虽然被吓得够呛,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你虽然是个女子,但可是个女鬼啊。我没有被吓得当场昏倒,已经是意志坚定了。” 她看到我还是没法从恐惧中走出来,便自顾自在藤椅上坐下了,指了指桌上的那本《人生若只如初见》,道:“快点过来帮我翻书,昨晚我正看到紧要关头,天就亮了,真是郁闷。”
??“帮您…….帮您翻书?”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结结巴巴地问。
??“是啊,翻书啊。怎么?你连这点活都不愿干啊?”她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哼哼”说着,她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上下牙来回摩擦了两下,作凶恶状。
??“翻,翻,我翻……”我忙不迭地应道。可是大着胆子向她走了两步,我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畏惧地看着她。
??“怎么,又不愿意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我。
??“愿意,愿意,”我不敢再作停留,来到桌子前半米远处,颤抖着问:“翻……翻到哪里?”
??“废话,当然是翻到昨天看的那页啦,你自己做的折角都给忘了?真是笨死了。”
??“我做的折角?忘了?”我心里想着,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不敢多问,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将书翻到折角。可是由于我站得太远,心里又害怕,翻了几次都没能翻到。
??她有些不耐烦了,瞪了我一眼,“离那么远干嘛,还怕我吃了你啊?”
??我心里一惊,书被我一带,掉到了地上。
??
??“行了,行了,不看了,真没劲,没见过笨成你这样的人!早知道你醒着的时候这么笨,还不如……”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下。
??她的目光看到哪里,我就觉得哪里发寒发麻。还不如什么?难道是,难道是还不如把我杀了?还是吃了?
??想到这里,我心底一惊,正想拿出证据证明其实我不是那么笨的时候,她说话了:“算了,算了,不看书了,把画翻给我看看吧。”
??“画?”我下意思重复着,正想问“什么画”的时候,我看到她秀眉微蹙,又要发作的样子,一紧张间,想起来估计是指桌上那叠素描画,赶紧一把抓起来,竖起来让她看。
??由于太紧张了,手上用劲太大,那叠宣纸被我抓得有些皱了。她的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
??我猛然想起来素描画里的人应该就是她,赶紧把宣纸轻轻拉拉平整,讨好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请您……请您欣赏。”
??她面色稍缓,可是盯着我举着的画看了两眼之后,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满脸的严肃撑不住了,瞬间崩溃。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情绪多变的女鬼,只觉得莫名其妙,手中的画不知该继续举着,还是放下。
??她看到我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得越发厉害了,一手抵着腰部,想止住笑,一手指着我手中的画,笑得弯下了腰。
??我目光下移,向手中的画上看去。第一张是她一个沉思的侧脸,鼻子小巧而微微上翘,睫毛秀长,嘴角微敛,带出一道柔美而略带任性的弧线,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她笑得这么夸张?难道是笑她自己在画中故作深沉的样子?
??“反……反啦,真是笨……笨死了你!”她笑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把宣纸空白的一面对着她了,于是忙不迭地翻过来。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引得她一阵“咯咯咯”地娇笑。
??
??就这样双手举着画,一张又一张地翻给她看,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了,虽然我没有看表,但从自己手臂的酸麻程度来看,起码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她倒是不再笑了,坐在藤椅中,看着我手中的画,沉浸其中,时而开怀,时而忧郁,时而只手支颐,时而搔首弄姿。我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着:“她怎么这么自恋啊?难道鬼都这样的吗?”
??“大……姐,您为什么不……不自己翻呢?”我终于鼓足了勇气问。
??“我很老吗?干吗喊我大姐?真是的。”她被我从自我陶醉中惊醒,有些不快,“本姑娘喜欢让别人给我翻不行啊?我乐意不行啊?难道你还不愿意?”
??“没,没,没,我愿意,我愿意。”我赶紧声明。
??“哼,量你也不敢。”她抬起头得意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挑衅的味道。
??看到我诚惶诚恐地举着画,阻挡她的目光,她又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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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27: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笑了一阵之后,她觉得有些无趣了,挥了挥手道:“算了,不看了,放下吧。”
??我如蒙大赦,赶紧将画放回桌上,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她看到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差点又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唉……”她的情绪忽然毫无征兆地低落下来,低下了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故意折磨戏耍你,只是我自己真的翻不了……”
??
??“你自己翻不了?”我不再揉搓胳膊,有些好奇地问她。
??“是啊,你听到这话很开心是吗?”她冲我翻了翻白眼。
??“没有,没有,我心里觉得难过。”我连忙道,看她一脸的不信,忙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很难过。”
??可是我的表情怎么也装不出难过的样子,因为我心里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她不能翻书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实体啊,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只能吓吓我,实际上是伤害不了我的?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狂喜。
??看到我掩饰不住的笑意从脸上溢出来,她有些着恼,猛地立了起来,用手一拂桌面,那叠素描画顿时掉了下来,四下散开,飘落地上。“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能对你怎么样啊?”她面若寒霜地看着我,冷“哼”了一声。
??我一看判断失误,懊悔不已,赶紧表态:“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奇怪,既然她能把画拂到地上,为什么却翻不了书呢?难道她在骗我?但是她有必要拿这个骗我吗?我又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遭遇,应该是她把那张风吹走的素描画放回桌面的,窗也是她关的吧,那她为何还说自己不会翻书呢?还有,她为什么说那本《人生若只如初见》上的折角是我做的呢?
??尽管我心里疑云重重,但还是不敢问她,只是万分小心地赔着罪,可是这回她却没有笑,轻轻坐回了藤椅中,指了指床沿,道:“你也坐吧。”
??我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惶恐地问:“您是说,允许我坐下来?”
??“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当然是你了,这里又没有别人,”她淡淡地道,“还有,别老是您,您,您的,听着怪别捏的。我又不是你妈。”
??我正随着她的话,不时一边点头,一边感激地“哦”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差点笑出声来,可是一看到她满脸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只能硬生生将笑声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坐在了床沿上。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藤椅上,目光迷离,呆呆地盯着四散在地上的素描画,一言不发,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
??由于怕她生气,我不敢大马金刀地坐着,只是小心翼翼地占了半个屁股,两腿并拢,双手扶膝,下颌微敛,目光呈四十五度角斜视正前下方,盯着一只成人拇指般大小的夜蛾,在我与她双脚之间的空地上无聊地爬来爬去,简直比古代的大家闺秀见媒婆时还淑女百倍。
??要较长时间地保持这样的坐姿,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的军人也会十分吃力,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懒散惯了处于亚健康的人。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觉得浑身酸痛了。尤其是背脊上似乎有一只小虫子在不停地爬来爬去,弄得我烦躁异常,却又不敢稍动,以免惹她不快,招来无妄之灾。
??正当我忍无可忍,准备趁她不注意,把右手伸到后背悄悄挠一下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瞟见她的眉头忽然微微皱了一下。
??我心中一凛,顿生警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些素描画凌乱地覆在地上,想起刚才正是因为我触怒了她而被扫落地上的。她会不会因为这个而迁怒于我啊,毕竟从刚才看画的情景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极度自恋的,看到自己的画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肯定会十分不高兴,我还是赶紧把它们捡起来的好,顺便可以找个理由活动一下酸麻的身子。
??想到这里,我赶紧站了起来,然后弯腰去捡那些画。
??谁知道一直呆呆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她也同时站了起来,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捡同一张画。
??我一呆,不敢争,想收手让她捡,可是因为坐的时间太久,关节有些僵硬了,情急之下,往前一个趔趄,竟然差点撞入她的怀里,吓得我赶紧猛地直起了腰。
??她也没想到会这样,正往前半倾着身子,来不及避开。
??我这一下猝然直立,头顶顿时撞中了她的胸部。
??正当我吓得够呛,以为这下肯定冒犯她了的时候,我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撞到她,在一阵轻松的同时,心底却又有一丝隐隐的莫名失落。
??可是这份轻松与失落在一瞬间后猛地化为无边的恐惧:我发现自己的脑袋正迅速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阻隔!
??我不是没有撞到她,也不是仅仅撞到了她的怀里,而是,而是一头撞进了她的身体里!
??当我随着惯性完全立起身子的时候,整个头脑一片空白。
??可是当我的意识在几秒钟后恢复的时候,我竟然看到她也满脸惊愕地站在我面前,而且由于站得实在太近,她又身材高挑几乎与我平肩,我们两个又是几乎同一时间站了起来,在我的头从她的身体里穿进去,然后又穿出来之后,在我的眼前仅有半厘米的地方,正是她错愕的目光,而我的唇竟然和她的唇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分一毫的空隙。
??两个人傻瓜一样呆呆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眸。
??你的瞳仁里倒映着的只有我的瞳仁;我的瞳仁里倒映着的只有你的瞳仁。
??……
??这瞬间的停顿,于我,却似过了千年。
很久,很久,她才清醒过来,“嘤”地一声惊呼,慌乱地跳开了。
??而我则仍然沉浸在刚才诡异的遭遇中,在那份恐惧与惊讶交杂的情绪下,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窃喜。
??她远远地在站在墙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看到她的脸上竟然有红潮隐隐泛起。
??“我是一个鬼。”过了许久,她平静地说。似乎对我说着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机械地道:“我知道。”
??
??“虽然现在我是一个鬼,但以前不是。曾经,我是个人,我很快乐,快乐得就象春天的蝴蝶,无忧无虑。”女孩的声音逐渐朦胧起来,梦呓一般,缥缥缈缈,犹如来自遥远的天际。她虽然朝着我的方向看着,目光却似乎没有任何的着落点,越过了我,越过了墙,投往辽远的虚无。越过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时间……
??
??我的父亲是个司机,开公交车的,我的母亲是家工厂的工人。我们家的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温饱有余。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妈妈曾打算给我爸再生个儿子,就算罚点钱,当时也还支付得起。可是我爸不让,他说,现在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要是有了其他孩子,就会把爱分开,我希望我们的宝贝女儿能拥有我们全部的爱。
??这些话都是妈妈告诉我的,那时爸爸已经不在了。
??爸爸是在一次车祸中丧生的。一辆大卡车迎头撞上了我爸开着的公交车。公交车的头部顿时撞成了一堆废铁,不过后部受损不是很严重,但是车上的乘客很多,那时候公交车少,都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在慌乱中,乘客们相互踩踏,硬生生将八个人踩成了重伤。
??我爸被撞成了重伤,硬撑着爬出了驾驶室,他乞求围观的人们帮忙。
??可是大家围在他的周围,对他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帮他,哪怕扶他一下。有些乘客和乘客的亲戚甚至是那些围观的路人还对着我爸破口大骂,诅咒他早点去死。
??救护车来了,呼啸着载走了那几个受伤的乘客。不知道是遗忘了,还是故意的,我爸一个人躺在大街上,血流满面。周遭是一群冷漠的人类。
??等我妈闻讯赶到的时候,爸爸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爸爸靠在妈妈的怀里,来不及说什么,就死了。
??我在一个邻居的带领下,来到车祸的地点,看到的是妈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双手抱着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我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满脸鲜血,已经没有呼吸的人,就是那个经常把我放在脖子上玩骑马的爸爸。
??我呆立在妈妈的身旁。妈妈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搂着爸爸的尸体。周围是一群幸灾乐祸的旁观者。
??那年我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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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28:02 | 显示全部楼层
爸爸过世之后,我们家的生活急转而下。爸爸生前所在的公交公司一开始还象征性地给了点抚恤金,可是后来却说我爸在开车中有失误,不能再给我们发抚恤金了。妈妈去理论,被他们轰了出来,还说没有要求赔偿车子的损失费已经是很对得起我们了。
??那些受伤的乘客也跑来向我们要医疗费。妈妈告诉他们应该找公交公司去要。他们说公交公司已经把抚恤金发给你们了,他们就不再负责了,只能向你们要,谁让你那个死男人开车不长眼的。
??没有钱给他们,那些来要债的人就把所有能卖两个钱的东西都搬走了。临走还撂下话,如果下次来还是没有钱,就要把我们家的房子卖掉。
??因为没有钱交学费,我也上不起幼儿园,只能呆在家里。那段时间,最害怕的就是听到有人敲门。
??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在家,玩着爸爸生前给我买的一个简易电子琴,忽然响起了暴躁的敲门声和咒骂声。我害怕得躲到屋子的角落里,一边流着泪,一边抱着电子琴瑟瑟发抖。
??门被踹开了,几个彪形大汉蹿了进来。得知我妈不在之后,他们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值钱的东西。可是前两天刚刚来过另一批人,能拿的基本上都拿走了,他们翻了半天没有翻到什么。
??正当他们骂骂咧咧准备走的时候,有个人看到我手中的电子琴了,便伸手要我给他。我紧紧地抱着电子琴,死活不给,因为这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一弹起它,我就会觉得其实爸爸并没有走,正像往常一样手把手地教我弹琴。他那双粗大的双手让我觉得安全。
??对方看我不给,便直接拽着电子琴往外夺了。夺了两下没有夺过去,他火了,伸手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我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但我仍然死死地抱着电子琴,任凭泪水顺着剧痛的脸颊滑落,口中只是哭着重复着:“不要抢我爸爸,不要抢我爸爸……”
??其他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抢我电子琴的人脸上挂不住了,狠命一拽,我被拎得离地了。对方把电子琴用力一甩,我顿时抓不住了,掉到了地上,摔得很疼很疼,我爬起来又冲上去抱住对方的大腿,口中仍然哀求着:“不要抢我爸爸,不要抢我爸爸……”
??其他几个人笑得更大声了。那个人狠狠一脚把我踢得飞了起来。我重重地掉在了地上,这回再也爬不起来了,只是躺在地上语不成调地哭着:“不要抢我爸爸……”
??妈妈刚好回家给我做午饭,看到这一幕,冲上来护着我,哀求他们不要伤害我。
??那几个人看到我妈之后,便向我妈要钱,得知没钱之后,便威胁要把我们赶出去,把房子卖掉。
??妈妈苦苦哀求他们不要这样做,已经是冬天了,大人还能熬几天,小孩可熬不起啊。
??那个抢电子琴的人嘿嘿淫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想让这个小兔崽子露宿街头也行,可是办法只有一个……”说着,上下打量着我妈,眼睛里有着狼的凶残和人的下流。
??妈妈呆了半晌,将对方扔在地上的电子琴捡起来,递给我,轻轻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道:“囡囡乖,囡囡不哭,没有人会再抢爸爸了。”
??妈妈走了,被那几个人带到了隔壁房间。
??我紧紧抱着电子琴,一个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野兽的嚎叫声从隔壁传来,魔鬼在纵声狂笑。
??那几个人得意而满足地走了。过了很久,妈妈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我害怕了,跑了进去。
??妈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爸爸的遗照。
??我抱着电子琴靠在妈妈的身边。
??妈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我仰着头,看到两行泪顺着妈妈的脸颊流下,流过爸爸的遗像,滴落我的脸庞和我怀中的电子琴上。生活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要债的人也不再来了。可是我却发现邻居们似乎都躲着我们,经常有人在妈妈背后指指点点,曾经跟我比较要好的小朋友,也都被他们的父母告知不能跟我一起玩了。
??妈妈的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冲我发脾气。
??有一次晚饭的时候,我失手把碗掉落地上了,妈妈伸手过来就是一个耳光,我当场哭了,喊着:“妈妈坏,妈妈坏,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又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完之后却一把把我拉到怀里,也哭了起来。
??我哭着哭着,哭累了,就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当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被窝里了。妈妈却没有睡,抱着爸爸的遗像,压低着声音偷偷啜泣。
??月光如水照着大地,也照着我和妈妈,天上的爸爸,你看得到吗?
??
??虽然仍然每天撑着上班,妈妈的精神却越来越不济了,经常恍恍惚惚的,时不时会失手将东西打碎。终于有一天,妈妈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双手被机器搅碎了。
??由于没有钱支付昂贵的医疗费,妈妈在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就带着两只残臂躺回了家里。
??妈妈不但失去了工作能力,健康程度也每况愈下。由于没有钱继续治疗,伤口严重感染,患上了坏血症,并在短期内发展成了坏疽病。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在爸妈怀里撒娇的孩子了。我承担起了从前妈妈所做的一切家务活,买菜,烧饭,洗衣服,拖地……
??妈妈终日抱着爸爸的遗像,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喃喃自语,任凭坏死的肌肉疯狂地扩张。
??终于有一天,当我拿着拎着篮子走进家门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妈妈那熟悉的声音。
??妈妈死了,怀里抱着爸爸的遗像。
??篮子从我的手里滑落,掉到了地上,滚出了一颗包心菜和一个大红的苹果。
??这是我为菜场里的一个菜贩子剥洗了一下午的包心菜而获得的报酬。
??因为我听人说,吃水果对坏血病人有好处。
??那年我八岁。
??
??妈妈死后,我就成了一个孤儿。
??在我爸死了之后就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戚此时却纷纷冒了出来,有妈妈这边的亲戚,也有爸爸这边的亲戚,都争着要收养我,最后竟然闹到法院。
??当法官问我愿意跟谁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将手指向了一位远房姑姑,因为她一来就为我买了新衣服,还买了个新的电子琴送给我。虽然爸爸给我买的电子琴在我心目中是无可取代的,但是她的行为令我想起了爸爸。这位远房姑姑激动得抱起我狠狠亲了一口。
??我很抱歉地看着其他亲戚黯然离开法庭,心里很受感动。亲人毕竟是亲人,在最困难的时刻终于都良心发现了。
??人世间,重新有了暖意。
??
??这位表姑带我来到她家里,跟我原来的家在同一个城市里。
??可是在法庭上慈眉善目的表姑,一到家就把送给我的电子琴给了她的女儿,还恶狠狠地把我的新衣服剥了下来。
??八岁的我,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态度变化会这么大,更不知道这仅仅只是苦难的开始。
??从到表姑家的第一天开始,我便被告知如果想要吃饭,就必须包揽所有的家务活。
??腊月结冰的天气,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搓着表姑全家的衣服,双手因为冻疮破裂而化脓溃烂,每一次浸到水中,寒冷就如尖利的刀锋一般狠狠地割着我的肉,刺进我的心,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我实在冻得不行了,趁表姑不注意悄悄烧了一壶热水,当我把手放进加了热水的脸盆的时候,一丝暖暖的气息顺着双手流遍全身,尤其是手上的冻疮被温水泡着而产生的那种有些痒痒麻麻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如果能一直这样泡着,该多好啊。
??“啪”,头顶被狠狠地打了一下,表姑发现了我的举动,异常恼怒,骂道:“真是个婊子养的,你妈是婊子,你也是,还真他妈会享受,煤气是用钱买的!我好心收留你,让你白吃白喝的,还敢这么糟蹋!”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婊子”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不是个好词,表姑父跟表姑吵架的时候,也会骂她“婊子”。我恨别人骂我妈妈,我说我要回家。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哭的结果肯定是一顿暴打,或者取消今晚的晚饭。
??表姑阴阴地看着我,冷笑道:“回家?你还有家?要有本事你就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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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2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天后,我悄悄跑出了表姑家,边走边打听,走了很久,我终于看到了自己原来的家。
??家里亮着灯,我激动地往家里跑。
??地上结了冰,路很滑,我摔了一跤又一跤。每一次跌倒后,我马上爬起来接着跑。
??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因为我看到那个熟悉的窗口亮着熟悉的灯光,是妈妈回来了吗?是爸爸回来了吗?妈妈已经烧好了晚饭等着我回家吗?爸爸正在台灯下修理我的电子琴吗?
??到了,就快到了……爸爸马上就会用他那双粗大宽厚的手把我高高抛起来,妈妈会亲昵地用满是油腻的手在我的脸蛋上轻轻拧上几下,然后心疼地责怪我玩到这么晚才回家吃饭……
??我终于扑到了门上:“爸爸……妈妈……”
??门开了,一只雪白的哈巴狗蹿了出来,冲着我“汪汪”地叫。
??一个浓妆的中年妇女随后跟了出来,不是我妈妈。
??她看着我一身破烂肮脏的衣服,一脸的鄙夷,冷冷地道:“哪来的小叫花子?”
??我害怕地躲闪着那条哈巴狗,哭道:“这是我的家,我要爸爸妈妈。”
??中年妇女告诉我,这是她半年前从我表姑手里买下的。说完,她便进去了,哈巴狗又冲我吠了几声后,也尾随着进去了。
??“咣”,曾经的我家的门被狠狠地掼上了。
??我一个人蹲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啜泣着。寒风化成了实体,刀一般割着我的脸,我却似乎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
??我最后还是回到了表姑家,因为我饿了。
??从那以后,我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爸妈了。我知道爸爸和妈妈真的死了,都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再哭,也不再笑,每天只是默默地干活。
九岁那年,我开始上学。
??表姑原来是不打算让我上学的,但是后来听人说,违反九年制义务教育是犯法的,就决定让我读书了。可是有个条件,学费得我自己出。
??爸妈还在的时候,我上过一年幼儿园,我很渴望能够重新回到学校,因为在那里,我可以不用时刻面对表姑她们。
??刚好附近有个新建的工地,我便想去那里打工。工地里的大人们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只是笑笑,没有搭理我。
??我便学着他们的样子,搬砖头,我力气小,一次只能搬四块。
??其他农民工看到我在搬砖头,很奇怪,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告诉他们,我要挣学费上学。
??他们被感动了,便跟工头说了一下。工头答应了。
??四块砖十公斤,平均每次来回大概走二百米左右,工钱五厘。
??一年级学费八块零五毛,我需要走三百八十公里路,背六千八百块砖,重一万七千公斤。
??可是我不到十天就完成了,因为很多民工叔叔们悄悄地把他们搬的砖放在我那一堆里面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包工头给了我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我用满是伤口的小手将钱小心地接过来,跑到小店里把钱兑开,然后跑回来把一块五毛钱递给他。他挥了挥手,没有接,去忙别的了,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有晶亮的液体滑过。
??人世间,并不只有坏人。
??民工叔叔们用他们粗糙的手摸摸我的头顶,让我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像他们一样打工。
??我觉得他们的手有点像爸爸的手,同样的粗糙宽厚,有安全感。
??只可惜等我期中考试之后,兴冲冲地跑到工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往日尘土飞扬的工地,如今却变得富丽堂皇,一幢十几层高的“国贸大厦”拔地而起,珠光宝气的女人、西装革履的绅士,经由透亮的玻璃旋转门川流不息。而那群操着粗话令我倍觉亲切的民工叔叔们却不见了踪影。
??车来人往的城市街头,一个穿戴寒酸的小女孩呆立在路中央,小手中攥着一张试卷,上面标着个鲜红的“100”。
??以后,每当我路过工地的时候,都会观望一阵子。也许那些浑身灰土、满口脏话的人们中的某一个,当年就曾用他们那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过一个小女孩的头顶,给了她生的勇气,让她知道,绝望的人世间,依然有着希望。
??
??从小学到中学,我从来没有住过校,因为我必须为表姑家干家务活。就算是高中的时候,学校离表姑家很远,表姑也没有允许我住校,我必须每天下了晚自习之后,徒步近十里赶回表姑家做一堆的家务。第二天还得一大早赶去学校上早自习。
??后来我试着用别名悄悄给报社投了几篇稿子,竟然发表了,有了这些稿费,我才终于有钱坐公交车了,还可以在公交车上眯会儿眼睛休息一下,或者看会儿书。
??其实表姑是不打算让我上高中的。但我已经不愿再受她摆布了,我跟她说学费我自己会在假期打工挣够的,我甚至威胁她说,如果不让我上高中我就再也不给她做家务,即便被赶出门也在所不惜。
??表姑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屈服了。
??我知道表姑很恨我,因为她女儿跟我同一年级,但是很懒,学习成绩也很差,虽然表姑给她请了家庭教师,成绩总是上不去,基本上都是全班垫底。高中没有考上,是表姑花钱买进去的。
??表姑的女儿经常要我帮她写作业。我不敢不替她做,否则她就会在表姑面前搬弄是非。可是后来表姑就怪我,说是我害了她女儿,要是我不替她女儿写作业的话,她成绩就不会这么差了。于是我又免不了挨一顿打骂。
??
??终于,苦难熬到了尽头,我考上了大学,云海大学。
??那年的夏天,我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一个人拎着简陋的行李来到云海市,包里除了几件破旧的衣服,就只有爸妈的遗像了。
??走出火车站,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告诉自己的第一句话是:终于自由了,从此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人生了。我喜欢大学里的生活,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多的机心,同学之间的关系是最干净的,因为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又到肯德基快餐店找了个双休日站柜台的活,加上偶尔找到的一些短期英语家教,生活费大致也能解决了。
??学习,打工,学习,打工,生活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着。
??
??打工的肯德基店在云海市的银泰百货商厦的二楼。有一天下了班,我路过一个女装柜台,看到一条连衣裙,洁白如雪,修长飘逸,静静地挂在角落。
??我顿时被吸引了,走过去,抚摸了很久,只是它的价格令我却步。
??二百块,对于很多其他的学生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我而言,却已是天价,意味着一个多月的生活费,或者站十个周末的柜台,或者给那个刁钻古怪的小男孩苦口婆心地讲授二十个小时的英语。
??我终于还是买下了这条连衣裙,因为夏天来了,我憧憬了很久能够穿着它感受海风的吹拂。
??当海风吹起裙摆,感受那一刻的裙裾飞扬,我渴望这种飞的感觉。
??为此,我喝了两个月的免费青菜汤。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十年来,我第一次拥有了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衣服。
??我喜欢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洗了澡,换上这身白色的连衣裙,携一本书,来到云江边,看船来船往,观潮起潮落。
??当最后一抹晚霞将西天染红,瑟瑟云江倒映着似水流淌的火云,叶叶扁舟满载着渔家平凡的幸福静静地归航,微咸的江风轻轻翻动手中的书页,我坐在岸边的大青石上,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宁静而安详。远离了尘世的烦嚣,更看不到人世间的尔虞我诈。
??
??那天下午,我带着那本刚从图书馆借的《平凡的世界》来到云江边。
??雍容的云江依旧静静流淌,我却被小说作者路遥对于苦难生活的体悟所深深吸引,沉浸其中。
??小说中,一个贫寒农家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城市的边缘挣扎。最终以自己的勤劳与不屈,赢得了尊重,也赢得了幸福,虽然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虽然人生有太多的磨难,但是,只要理想不死,就永远不会绝望。
??我被路遥对土地深沉的爱所深深感动着,为其中的许多情节堕泪,不可自拔。
??不知不觉间,红日西沉,当我从书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幅绝美的图画。
??太阳只剩了半个脸庞在那远山之巅窥视,脸蛋挣得通红通红。
??无数的小白蝶在岸边的芦苇上嬉戏翻飞,捕捉最后一丝光热。修长的白鹭优雅地掠过水面,漾起阵阵涟漪。
??宁静的云江载着归航的渔舟,轻轻拍打着堤岸,温柔而慈祥,一如母亲的手轻扶着摇篮,摇篮中的孩子正静静酣睡。
??被这一刻的温馨牵扯,我不禁站了起来。一群白蝶飞过来,在我的上空翩跹起舞。清风扬起我的裙摆,我欢快地追逐着这群不知疲倦的蝶,融入这一幅美丽的图画。
??随着顽皮的白蝶的骤然转向,我一个轻旋,洁白的连衣裙一展而收,做一个轻盈的舞。
??一个清瘦的男生秉着一本画架,站在我的面前,无语凝眸,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当目光与目光相遇,瞬间成为了永恒。
??男孩微微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地说:“我等你很久了……”
??在这个夏日的黄昏,当西天最后一抹余辉静静挥洒在我俩的肩上,洁净的目光俘获了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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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3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么静静地对视,时光穿越了千百万年。
??云江的风轻轻吹拂着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
??男孩将手中的画夹缓缓转过来,太阳将它最后一个顽皮的眨眼投射在那幅素描画上:一个身着百褶连衣裙的女孩,踮着脚尖,欢快地追逐着天上翩跹的白蝶,风轻扬起那一头黑亮的长发,似水流淌,缥缈如天边的那一片流云。
??
??他说,他是美院的学生,经常来云江写生,已经看到我好几次了。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大青石上静静地看书或者发呆,他一直觉得很好奇,可是怕我觉得太突兀,所以没有跟我打招呼。其实今天他早就来了,只是我看小说太投入,没有注意到他。他本来正在画云江的落日,却被我追逐蝴蝶的举动吸引,忍不住将我画了进去。
??他向我讲述他对于画画的热爱,他的絮叨的父母,他那宠溺的爷爷奶奶,他童年的冒险,他的理想,他的憧憬……
??虽然我有着不幸的过去,但我并不嫉妒别人有快乐的童年。
??平生第一次,我跟一个男生聊了很久,而且是一个陌生男生。
??其实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我在一旁微笑着静静地听。
??不经意地,他问到了我的父母。
??“不在了”,沉默半晌之后,我轻轻地回答。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些慌乱。
??我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了。”
??……
江风渐冷,如纱的雾气四处弥漫,将云江轻轻拢在怀里,瑟瑟的芦苇躲进了昏黄的混沌之中。一个个灯塔上的光亮顽强地刺破灰暗的天穹,与渐显的星辰遥相辉映,指引着晚归的渔船。远处的教学楼已经一片灯火通明,云江村的民居里也次第亮起灯光,星星点点弥散开来。
??每一盏昏黄的灯光下,都该有着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平凡但美丽的故事。
??爸爸在叫写作业的女儿先过来吃饭;母亲在喊看动画片的儿子赶紧洗澡;一对老年夫妇正戴着老花眼镜,在翻看一本发黄的相册,不时小声感慨着过往的从前;一对年青的情侣含情脉脉看着对方,诉说着不离不弃,相约着来世今生……
??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当我们不得不离开云江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在经过一条田垄的时候,因为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我脚下一滑,差点掉到畦沟里。
??一双有力的手适时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慌乱地将手抽了出来,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幸亏天暗,看不到我烧红的脸庞。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送凉的晚风却捎来了彼此的心跳。尴尬下有着一丝隐隐的甜蜜。
??无言地继续走到有灯光的地方。
??在白洁但却不甚明亮的路灯光下停下,低着头,相对而立,欲说还休。
??几只娇小的蝇虫在光晕下无序地飞舞。
??过了很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用轻若蚊蚁的声音问:“可以做个朋友吗?”
??虽然用了“朋友”这样一个通用的遁词。我还是能感觉到血液“汩汩”地涌上脸庞,将耳根烧得辣辣地疼。
??因了童年的遭遇,我对所有人都怀着本能的戒心,所以虽然已经上了快一年的大学了,跟其他同学基本上还是没有什么接触。可是不知为什么,虽然才是刚刚认识,我对他却有着莫可名状的信赖。也许是受他那充满阳光的气息的感染,也许是其他的原因。
??在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最终归结为一个“缘”字。不论是福缘,还是孽缘,总之是前世的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
??
??“嗯……”我的声音也许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头垂得更低了。
??他却听得一清二楚,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开心了!”,说着,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
??可是这一次,他却固执地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我又羞又急,有些哀求地道:“你放手好吗?我,我不习惯。”
??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却有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有权利牵你的手。”
??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轻浮,我有些生气了,抬起了头,脸色紧锁地看着他,声音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放、手。”
??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他还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巨大变化,无奈地松开了我的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一边讪讪地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没想到你这么严肃。”说到这里,他悄悄吐了下舌头。
??看到他这么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脸的严肃顿时守也守不住了。
??他看着我的笑容,渐渐地,目光有些呆滞起来。
??我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变傻啦?”
??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笑起来真美。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这么开心地笑着。我更希望自己能这么看着你开心地笑着,一辈子。”
??我不再笑了,心里暖暖的。十多年来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几乎让我对这冷漠的世界完全绝望。而今天这个清瘦的男孩子的话,却让我感受到了难得的感动。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过全身,涌上心头,我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言词,便只是感激地看着他。
??“真的。一辈子。我会努力的。”他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眸,轻声但却坚定地说。
??他再一次握起了我的手。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一任他紧紧地将我的双手握在他的手心。
??一弯娥眉新月悄悄探出了头,偷窥了一眼人世间的幸福,便又溜回了轻薄如纱的云层后面,散发着淡淡的清光,将这夏夜的天空衬染得洁净而温馨。
??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水房洗衣服,一个舍友跑过来叫我,说是有电话找我。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几乎从来没有人打电话给我过。
??会是谁呢?难道是表姑打来的吗?应该不会啊,自从我来到云海大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也从没有想过以后会回去。
??我冲洗了一下手上的肥皂泡沫,来到宿舍,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电话,疑惑地问道:“喂,你是那位?”
??“是我啊。”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是你?”我一愣,昨天我是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和班级,可是并没有告诉他宿舍电话啊,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的电话?有事吗?”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呗,嘿嘿,我在你们宿舍楼旁边的电话亭里打的电话,你现在能不能下来一下?”
??“哦,”我应道,然后放下了电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舍友,看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禁脸上一红,冲她解释道:“昨天遇到的一个普通同学。”
??“噢……”舍友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可是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却甚于千言万语。
??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只好无奈地出了宿舍。
??等我来到楼下,看到他正在大门外等待,不时焦急地往门里看。
??女生宿舍楼前这一小块空地历来是校园一景,经常有不少男生在这里等他的女朋友。而女生的动作总是比较慢的,尤其是要见男朋友的时候,所以这里总是有一批男生在那里焦急地张望。
??以前的时候,我是十分反感这样的场景的,觉得他们简直在浪费生命。其实也许在内心深处,自己也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这样等待自己的吧。平时的鄙夷其实正是内心失衡的一种表现吧。可是今天却有个才认识一天的男生在这里等我。
??他发现了我,高兴地冲我挥手。
??我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他的面前。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已经把一个小塑料袋拎到了我的面前,往我手里一塞。
??入手冰凉,我有些奇怪地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已经有些融化的奶油巧克力雪糕。
??“我打电话前刚买的,可是天太热,融化得太快了。”他挠挠了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着。
??只是一支雪糕而已,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否则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或者过分矫情了。
??我提着塑料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地站着,看着对方,有些尴尬地傻笑。
??半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你赶紧回宿舍吧,免得把你晒坏了。还有,赶紧把它吃了,免得都化没了。”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我还站在原地,便又说道:“对了,你宿舍的电话我是从学工办那里问来的,嘿嘿。”
??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不远的拐弯处,我将手中的雪糕取出来,放入口中,一股甜腻而清凉的味道顺着舌头滑入喉中。
??雪糕的味道,真的很美。
此后,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约我一起去云江散步。
??我跟他的关系发展得很快。
??那些日子,真的过得很快乐,时间飞驰而过,转眼便冬天了。
??那年的圣诞,他约我出来,我们俩在云江边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静默的云江绵延无际,我希望就这样依偎着他,走到永远。
??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
??后来,他拿出一把小烟火,用打火机点燃,分给我一半,然后在夜色中挥舞,星星点点的火的精灵在黑暗中跳跃涌动。
??我用它画了一个美丽的心形,在他的面前。
??当烟花燃尽的时候,在这空寂无人的云江边,他牵着我的手,冲着云江大声喊:“我爱你。”江风将他的声音送出好远好远。云江的水拍打着堤岸轻声应和着。
??这三个用得最滥的字,却有着永恒的魔力,它的生命力经久不绝,一代又一代,无数年来,多少人曾这么或轻轻地,或大声地,或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三个字啊。
??我们终于在云江边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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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31:1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火热的唇重重地压了过来。
??我无力地扭头想避开,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就不愿躲闪,还是因为他的手劲太大,我没能避开。
??在窒息般的慌乱中,我的初吻在这个圣诞夜的云江边放飞。
??远处市区的灯光将半边星空映照得彤红,不时有美丽的烟花在空中次第燃放,交相辉映,生命燃尽的同时,将最美的童话绽放在天空中,印刻在人心里。
??黑沉沉的云江边,我在他的怀里幸福地沉睡。
??我愿意,也以为会这样永远地在他的怀里沉睡,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沧海桑田。
??那时候,我真的相信永恒。
??
??此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每个双休日的晚上,他都会来市区的肯德基店等我下班。
??我站在柜台上,他总是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支着个画夹画我。
??一开始,我觉得不好意思,让他不要在这里画,就算是画也不要画我。可是他很固执,就是不听,仍是用他的画笔画个不停,还不时冲我做鬼脸。我只好无奈地顺着他了。
??等我下了班,他就带我去别的餐馆里吃夜宵。
??其实吃夜宵的钱差不多就够得上我站一晚上柜台的报酬了。
??我曾让他不要花那么多钱。可是他却狡黠地说,如果不吃夜宵的话,我也不要去肯德基站柜台,干脆由他把本来用来吃夜宵的钱给我,我就不用辛苦地去站柜台了。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愿这样,我希望跟他的关系间没有任何金钱的影子。
??所以最终,他没有说服我不去站柜台,我也没有说服他不去吃夜宵。
??
??平时没有课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教室里自习。他总是扭过头来看我的侧影。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我一起自习,他总是看不进书,没过一会就用书轻轻敲敲我的桌面,让我和他一起出去,我故作生气,却总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离开教室。
??我喜欢和他一起坐在校园的草坪上,静静地伏在他的膝盖上,看着身前教学楼上的灯火通明。在黑暗中,我们幸福地相拥。
??我没有自行车,以前都是自己走路的,现在每个晚自习结束后,他都会送我回宿舍。
??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双手轻环着他的腰,脸庞贴着他的背脊,倾听他的心跳。自行车的轱辘“吱呀、吱呀”地呻吟着,穿梭在菁菁校园,年轻的心感受青春的哨音随着夜风的吹拂翩翩起舞。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们总是舍不得分手,总是在楼长阿姨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一步一回头。
??那般恋恋不舍,将男女生宿舍楼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演绎成了天涯海角,将晨昏之间不到十个小时的短暂分别演绎成了生离死别。
??由于他的出现,曾经因为童年的变故而变得沉默寡言的我重新恢复了开朗的天性。
??他说我的笑声比百灵还动听,他愿意用一辈子的努力来换取我片刻的欢愉。
??快乐的日子,总是逃去如飞,我们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幸福,因为我们以为我们的幸福是永远的。
??
??终于有一天,在他将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之后,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了出来:“我们……住到……住到外面可以吗?”说完,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住到校外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现在很多学生情侣都住到了校外。
??虽然我也很想能够每天每时每刻跟他在一起。可是,本能的羞涩还是让我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耷拉着脑袋,神色黯然。
??我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可是我该答应他吗?应该吗?我无助地问自己。
??“你是不是不爱我。”他忽然问道。
??“爱,当然爱,”我有些慌乱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他道。
??“我……”我哑言了,说不出话来。
??在楼主阿姨的催促下,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进了已经熄灯的宿舍楼,回过头来,看到他双手扶着自行车,呆立在夜色中,一动不动,显得那般的落寞。心猛地一痛。“我愿意!”我忽然情不自禁地冲着他大声喊道,把楼主阿婆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瞪着我。
??他听到了我的话,顿时活跃起来,吹着欢快的口哨,冲我用力挥了挥手,骑上车子往男生宿舍楼飞快地驶去。
??看到他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对自己说,他将来就是自己的丈夫,我们已经约好了毕业后就结婚,既然我们相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他喜欢。
??
??几天之后,我们就找到了一个住处,就是这里。
??当我们一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里。
??喜欢这堵略带沧桑的围墙,喜欢这个院落清幽淡雅的布局。它给人一种简单朴素却又醇厚弥远的味道。
??而让我们喜欢上这里的最主要原因是房子的主人。
??阿公阿婆不但人好,而且很有学问,分析问题总是透彻明了,有着通透世事的睿智,相较而言,课堂上的之乎者也,则不免过于教条或故作深沉。我们俩和他们很有共同语言,总是聊得很开心。
??
??那段日子很是舒心惬意,我们俩总是在一起规划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我小时候弹过电子琴,很喜欢乐器,尤其喜欢古筝,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弹上一回,可是我喜欢古筝的那股幽远古朴的旋律,总憧憬着有一天能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古筝。
??他说他希望能在一个竹叶青青的地方,为我们俩修葺一座小屋,门前溪水湍湍,屋后白菜数畦。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摆放一架斑驳的古筝,我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罗袖微拢,轻拨起琴弦,千年的岁月从指尖滑落。……
??那时,我们觉得幸福就在我们的手心,我们的未来也在我们的手心。
??直到那一天,她的出现。
那是临毕业前那个冬天的事情。
??有一个晚上,快到十一点了,他却还没有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回,我有些担心,便来到村里的小店里想用公用电话联系他。他前段时间买了个手机,说这样的话我联系他就方便了,不论在哪里。他还说要给我也买一个,我拒绝了。
??他的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我接着打了好几个,可都是如此。
??难道他没有听到吗?还是设了震动了?还是他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可是应该不会啊,如果有事的话,他会提前跟我说的啊。
??难道,难道他出事了吗?
??一想到这里,我越发担心了,连忙又给他打电话,可是依然没有人接。
??天很冷,小店的门有些透风,风从门缝里刮进来,“呜呜”地响。
??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到,所以我只穿了很少的衣服,脚上也只穿了双棉拖鞋,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心底的担忧越来越浓。
??已经快十二点了,有些不耐烦的店主把看了半天的黑白电视机关了,说要关门了。
??我只好回来了,可是一个人坐在房间,心里越来越害怕。
??都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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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3 05:31: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行,我必须给他打电话。
??可是小店已经关门了,怎么办呢?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好将阿婆他们叫醒了。
??阿公阿婆听了我的话之后也很担心,根本没有责怪我这么晚还打搅他们,忙让我进他们的房间打电话。
??依旧是“嘟……嘟……嘟……”的长音,我焦急地等待着电话那端传来他的声音,告诉我他没事,我只是空担心一场,可是一直等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
??我马上再拨过去,可是这一次,电话那端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他看到我给他打电话,却不想接,把手机关了?
??不可能啊,他怎么会不接我的电话呢?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他没有理由怄气不接电话啊。
??难道他的手机刚好没电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打了很多个电话,虽然都是未接电话,但是也消耗了很多电能,所以现在没电了?
??可是怎么会刚好这么巧呢?
??还是手机根本不在他的手里?
??肯定是这样的。因为如果在他手里的话,他肯定会接的啊。
??可是为什么手机不在他手里呢?
??为什么呢?
??难道他的手机被偷了?
??可是即便是手机被偷了的话,他也该回来了啊,就算有事不能回,他也该找到公用电话,告诉我一声,让我放心的啊。
??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呢?
??难道,难道他被打劫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被打劫了,肯定是歹徒要抢他的手机,但是他不给,于是就打了起来,歹徒把他打伤之后,就把手机抢走了。所以我打电话过去,才没有人接。歹徒当然不敢接,于是就将手机关了。
??肯定是这样!
??他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打电话,肯定是被打伤了,而且伤势很严重,否则他肯定会先给我打电话的,会不会他已经……想到这里,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阿公阿婆也很着急。不停地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说现在外面的治安也没那么差,呆会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我让阿公阿婆先睡,可是他们说他们已经睡够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要是有什么消息再叫醒我,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啊。最后,阿公阿婆陪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我们一夜未眠,直到天亮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以为肯定出事了,眼睛都哭红了。
??近中午的时候,正当我再也等不下去,打算报警的时候,他出现了。
??看着他沐着一身的阳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开心地哭着,用拳头擂他的胸口,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阿公阿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默默地走开了。
??
??“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你再不回来,我会死的。”终于,我停止了哭泣,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问道。
??他心疼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柔声道:“傻瓜,对不起,害得你这么担心,我这么大的人,又不会丢掉,昨晚我是在画室里画画。”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生气地问道。
??“昨晚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一脸的歉意。
??“可是我刚开始打的时候还时有电的啊?”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想要考霍文良教授的研究生吗,今天我去了他家里,霍教授在中国画界是泰斗级的人物啊,很多人都说他来云海大学是屈才了。在他家里的时候我怕手机响起来不太礼貌,于是就设成震动了,出来后忘了改回来。霍教授很赏识我对于画画的理解,但是他说还想看看我最近的画作。你也知道,这段日子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没有搞什么创作。今晚听了霍教授的点拨之后,我特别有感觉,灵感这东西是稍纵即逝的,所以告辞了霍教授之后,我就赶紧来到学校的画室,想画幅画过几天交给教授。手机放在一旁,由于画得比较投入,所以就没有听到你打的电话。好啦,乖啦,不要生气了,以后不会了。”
??看到我还是有些不信的样子,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说道:“你看看,我的手上还满是颜料呢,难道你还会怀疑我骗你?昨晚我真的在画室里画画,如有虚言,天打五雷……”
??听到他发这样的毒誓,我赶紧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虽然我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怀疑,可是他一夜未归,心里总难免有些疙瘩,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我才完全放下心来。可是,此后的几天,他却没有并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晚上经常不回来。我打过去电话,却总是关机。
??第二天我问的时候,他都说是在学校的画室通宵画画,怕受干扰,所以就关机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说是晚上要搞创作,让我不要等他了,然后就关机了。
??次数多了之后,我就有些放心不下了。一来是心疼他常常通宵画画,学校的画室又没有暖气,天这么冷,怕他身体吃不消;二来,心里也难免有了些猜疑,虽然总是很快告诉自己不该这么胡想,否则是对他的不尊重。可是心里总有些自己化解不了的疙瘩。
??我跟他说让我陪他一起画画,他却不答应,说是不愿我跟他一起受苦,而且如果我在旁边的话,他会分心,画不好画。要是这幅画不能打动霍教授,他的研究生就有可能不能录取,因为考研中导师的赏识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能够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往往决定了录取与否,在绘画领域尤其如此。
??我知道他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可是每当自己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独自守候的时候,就觉得很孤独,很想念他。
??我也曾想过和他一起考研,可是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申请了贷款的,毕业几年内就得还清,要是我读研究生的话,首先这些贷款就还不了了,而且现在的研究生教育基本上都改成了自费,这么庞大的费用又去哪里凑呢?虽然他说他可以向家里先筹措一下,可是这样的话我算什么呢?他当然不会看不起我,可是他的父母又会怎样看待我呢?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考研的打算。我计划先工作几年,等把贷款还清之后,有了一定的积蓄,然后再考。
??我知道他是个很好强的人,他说他考完研究生之后,还要读博士学位,争取做一个学院派的画家。
??我不愿意自己比他差,我害怕在他的眼里我不够优秀。我希望在他读博的时候,我能够有经济能力开始读研,虽然他说他并不在乎我的学历,他说他之所以要这么努力想要获得高学历,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有能力让我幸福。
??“还记得当年我在云江边遇到你的时候,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吗?”他深情地看着我说:“我说:‘我等你很久了。’你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新娘,你是最好的。”
??他的话又惹得我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
??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变得越来越脆弱了。
??
??终于有一天的半夜,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还有一丝不敢触及的怀疑,拿着他忘带了的围巾,去画室找他。
??这条围巾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瞒着他悄悄织的。当他生日那天,我把完成的围巾放在他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没有钱给他买生日礼物,所以织了这条围巾。他很感动,说再值钱的礼物也没有这条围巾贵重,他会一辈子戴着它。
??可是今天我却看到他把围巾忘在了家里。这么冷的天气,我怕他会冻着。但,也许这只是我为了能去画室而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而已。
??我手里紧紧地攥着围巾朝学校美院的画室走去,他以前曾经带我去过那里,所以我认得路。
??虽然我坚信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是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的心里却越发不安了,我怕他觉得我不相信他,我更害怕的是,当我来到画室的时候,他却不在那里。我甚至想起了小时候那次从表姑家跑出来,回去看自己的家的情景。
??同样的天寒地冻,同样的担惊受怕。
??我真的好害怕,要是我到了画室,画室里却没有他。那我该怎么办啊?
??终于,美院的大楼遥遥在望了。
??我却失去了前行的勇气。我害怕。
??但是不论多么害怕,我仍然必须面对。
??拐弯,我看到了那间画室。
??我忐忑的心倏地落地了。
??因为画室的灯亮着,那般温馨,温暖着寒风中我彷徨无助的心,驱赶着丝丝寒气。
??这么晚还在画室里作画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的泪顿时就顺着脸颊下来了,我为自己对他的猜疑而惭愧,我为自己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喜极而泣。
??童年的悲剧毕竟早已过去,上天又怎忍在我的心头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生活毕竟还是美好的,他最终还是值得信赖的。
??脸上的泪痕未干,我怀着雀跃的心情,轻轻推开了画室虚掩的门,我期待着他惊喜的表情。
??门开了,雪白的灯光照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我微笑着看着画室里面。在黑暗中呆了那么久,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样强的光线,有一些五彩的光晕在我眼前飞舞。几秒钟后,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画室里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募地,我的心猛地受到了重重一击,变得空空荡荡,刚刚绽放的幸福的笑容瞬间寂在脸上,围巾跌落在地,双手扶着门框,我几乎瘫软在地。
??眼前,明亮的画室中,他和一个漂亮的女生呆望着我,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那是一条漂亮的围巾。
三个人,三双眼睛,
??他看着我,惊讶和尴尬写满脸上。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和她的身上,悲哀,自怜,心伤。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又回头看他,疑惑不解。
??“你怎么来了?”良久,良久,他终于问我。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曾经,初相逢的他迎着阳光对我说:“我等你很久了。”这句话仿佛来自天地初开的鸿蒙,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幻出一道淡淡的彩虹;曾经,他站在女生楼下,腼腆地将一根奶油巧克力雪糕塞到我的手中,“赶紧吃了,别让它都化了,”转身跑开的他回过头来,冲我说,有红潮浮上他的脸颊;曾经,他轻抚着我的头发诉说着未来;曾经他紧抱着我的身体承诺着永远;曾经……
??从云江边的初次相逢开始,一个个镜头电影般从脑际闪过,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眸,悲哀的目光没有了半分的力气。没有任何的怨恨,没有丝毫的气愤,只剩下了苍白的悲凉。如果开始的相遇只为了后来的分离,如果过去的相爱只为了现在的背叛,那么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不离不弃,却又所为何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你来干什么呢?”他忍不住又问我。
??“我……”我没有说下去,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围巾捡起来,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想为自己挤一个大度、无所谓的笑容,可是却失败了,他脖子上的围巾的确比我手中这条灰暗的围巾要漂亮洋气很多。
??我终于努力地转过了身,这一个转身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是啊,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的相守,多少次风风雨雨中的承诺,却被一个镜头瞬间击溃。
??每一步的前行都是那么困难,冬夜的风如纷纷扬扬的刀凌迟着我的心。我的心暴露在无人的旷野,没有一丝的温润。
??我多么渴望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出声挽留;我多么渴望听到他那熟悉的脚步在我身后响起;我多么渴望他那双熟悉的手紧紧地拉住我,拥我入怀;我多么渴望他那对熟悉的眼眸依旧洁净深情地注视着我,告诉我这只是场误会;我多么渴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我依旧枕着他那熟悉的臂膀……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依旧在寒风中一步,一步,一步地蹒跚着。
??走过了那个拐弯,画室的灯光已经照不到了。如果他还注视着我的背影,也该看不到了吧。目光不会拐弯,极乐与绝望却可以在霎那转折。
??拐过了这个弯,强作的坚强瞬间崩溃,扶着冰凉的墙面,胸中一股寒闷之气逆冲而上,我在黑暗中不停地干呕着。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我却觉得已经把五脏六腑和着眼泪一起都呕出来了。
??我终于顺着墙壁无力地滑到了地上。
??一双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膀,熟悉的气息让我以为是在梦里。
??身后的人慢慢蹲了下来,将我揽在了怀里,他的胸膛是那么温暖,遮挡着外面的凄风苦雨,而今依旧是我的港湾吗?
??他将我的身子缓慢而坚定地扳了过来,
??黑暗中,他的双眸有如两颗不坠的星辰。从星辰中垂落的是不老的珍珠吗?落在我的脸上,融进我的心里。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头埋在他的胸口,我的双肩不停地颤抖,无力地啜泣着。
??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发际蹭着我潮湿冰凉的脸颊:“傻瓜,你误会了。”
??
??是吗?我误会了?
??即便只是一句安慰话,我也不愿去深究,即便这只是我的幻觉,我也愿意沉睡在这梦里,不愿醒来。
??习惯了他叫我傻瓜;习惯了他的怀抱;习惯了枕着他的臂膀入眠;习惯了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我已经习惯了有他。习惯了。
??我不能没有他。
??他说,那个女孩是霍教授的女儿,那天去霍教授家的时候认识的,很聊得来。当霍教授说让他画一幅画的时候,她便自告奋勇要当模特。既然是霍教授的千金毛遂自荐,他当然不敢拒绝对方的好心,可是由于怕我误会,所以没有告诉我,也没有答应我来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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