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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之内产毒蚊:黑质而黑章,触饭菜尽馊;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学生以师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分数入学。上海学生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兄弟死于是,吾同学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五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教育局,更若役,复若分数,则如何?”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分数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上海,积于今几百年矣。而学生之生日蹙,殚其下课之时,竭其休息之日。号呼而到处补习,饿渴却不能饱食。触风雨,犯寒暑,抱紧书包,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兄弟居者,今其人十无一焉。与吾同学居者,今其人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几秒者,今其人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蚊独存。悍师之来吾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清洁工不得宁焉。吾恂恂站起,视其罐,而吾蚊尚存,则弛然坐下。谨以吾血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玩游戏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同学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同学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学习之毒,有甚于是蚊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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