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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2 16: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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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就不要理呗,”端着杯子从我边上走过,回头,冲我一咧嘴:“喂,宝珠,有那么淑女的同学,你咋就沾染不到一点淑女的味道。”
“你!”一股热流直冲上我的脸。
想抓把凳子朝他丢过去,最终只是在那把凳子上坐了下来。对狐狸,暴力是没有用的,世界上没有比这张狐狸皮更厚的东西:“算了,狐狸就是狐狸,把你当人看是我太小白。”
说完,以为他很快会像以前那样歪理十八条地丢过来反驳,低头等半天,倒也没听见一点动静。片刻听到一些走了调的歌,我抬起头。
原来狐狸正收银台背后的水槽里洗着杯子,一边洗,一边哼哼那些不知所云的歌,和平时一样。
那么刚才那些话,看样子是一个字都没让他听进去了。
叹了口气,我趴到桌子上,看着窗外。
“宝珠,”歌声停,狐狸叫了我一声。
我没理他。
“那个女人,以后尽量少和她接触。”
我抬起头。
而狐狸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人已经消失在厨房门背后。
“咔嗒……”外头风起,一只空饭盒被风掀着跌跌撞撞砸在面前的玻璃板上,刮出老长一条油渍,还粘着几片菜叶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滴着上头色彩斑斓的汁液。
我不由得一阵恶心。
拿了块抹布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转个身的工夫,对面马路上依稀什么东西在眼睛前一晃而过。我脚步不由得停了停,回头朝刚才视线扫过的地方看了一眼,几乎是在看清那东西的同时,连着倒退几步。
空旷的街道对面站着条人影。
斜靠在一盏路灯下,灯光把夜色里所有东西划出各式各样的影子,惟独没有他的。可是那些不那么明亮的光却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清晰,连左脸上一圈被车轮碾过后的痕迹,都勾勒得清清楚楚。一些细细的液体在那些痕迹里潺潺朝外涌动着,绕过苍白的皮肤和胸口斜刺而出的骨头,盘横在他脚底下油晃晃一滩。而他对此似乎浑然不觉,兀自站在那片月光似的灯下静静看着我,身上一层淋了漆似的光亮,一双眼睛深陷在那些光亮里头,深不见底。
直到辨认出那是谁,我抓着门把手,一时犹豫着是否还要出去。
却看到他远远对我招了招手。
似乎很快意识到了我的心态,他低头慢慢隐入身后一片没有被灯光打到的角落,而目光依旧在对着我看,虽然这会儿除了一团漆黑色的影子,我什么都辨别不出来。
“宝珠,”身后厨房里传出狐狸的声音:“你还在外面干吗?”
“玻璃脏了,我去擦一下。”推开门,我回答。
门外风很的大,气象预报说今晚会下阵雨,可眼下已经半夜,除了一股把人都能蒸馊了的闷热和一阵阵拍得屋檐直窜出怪声的风,到现在一滴水星子都没掉过。
我抬手压住自己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
看着对面那团隐隐约约的身影,想起之前狐狸说过的话,我没有言语。
许久,听到一点声音在耳朵旁随着风轻轻响起,有点模糊,但还算清晰:“我又吓到你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抱歉,我看到魏青她进了你的店,所以……”
见我依旧不语,他一声叹息:“魏青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他的声音带着点金属的回音,和那天在学校里听到的不太一样。我不由自主朝他多看了一眼。灯柱背后他的身影依旧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刚开始,我只是想再看看她,你知道,从小到大,魏青她从没有离开过我的照顾,我放心不下。”
我继续保持沉默。
他也不以为意,继续用那种模糊的嗓音低低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后来渐渐意识到她能感觉出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时候她会整天整天足不出户,就那么待在家里,不做任何事,也不吃什么东西,比以前更加的闭塞。”
“这样下去于她于我都是很不利的,我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地方,就像被一根绳子捆住了,转来转去转不出这个地方,但我看不清楚那跟绳子到底在哪里,什么样子。”
“而她的状况,我想你也已经看到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生气就要被耗光了,最近有什么东西因此而缠上了她,对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只要想办法断了她的执念,”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对面身影微微一闪,从灯柱后头露出半张原本隐在黑暗里的脸。
“用这个么。”他问。
手抖了一下,我不语。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以尽量不让他看出我的情绪。
而他很快又把脸隐了回去:“可是我办不到,”
“为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她确实可以看见我的存在,但她似乎根本看不见我本体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身影忽然散了,在说完这句话后。
原先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些被腥味吸引过来的小虫,原地一通乱飞,很快让风吹得无影无踪。背后门卡啷一声轻响,狐狸探出头:“在看啥呢,擦完了没?”
我摇摇头。
天上飘下一层细细的水,下雨了。
一连几天的暴雨,开了闸似的,把原本蒸锅似的温度给逼了回去,一时天气爽快了很多,坐在去学校的车上,凉风一**地从窗户吹进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舒服。
说起来,如果不是林绢那通电话,没准我还得继续请第四次假。她跟我说,宝珠,刚打听到,你再请一次假胡子杨可就要让你重修了,你看着办吧。
所以,与其重修一次,那还是让狐狸忙死吧。
运气不太好,第一堂课就是胡子杨的,一来就用那种很熟悉的眼光横扫了我一眼,那目光和我小学时给了我六年痛苦回忆的班主任很像。不过出乎意料,上课前那几分钟他对我的几次缺席倒没说什么,往常每轮到他第一堂课,迟到或者缺席的话总少不得要被教育一番的。
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没说啥,因为统共还有两周的课,完了就要考试了,他大概吃准了我考也是白考,所以就干脆等着我自动申请重修了吧。
而我居然把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喂,你家胡公子终于舍得放你出来啦。”讲台上开始讲课,林绢用书遮着头挪到我边上,很暧昧地看了我一眼:“这几天干得辛苦不。”
林绢经常会从嘴里窜出一两句比较隐晦的话,纯洁的小朋友一般听不太懂她话里藏着的话,而我,不幸从认识她到现在,已经被**得不怎么纯洁了。
点点头继续抄着她的笔记,我懒得理会她的恶趣味,否则这女人会没完没了。
“宝珠,”隔了会儿,她又无聊了,拿了支笔头在我手臂上转圈圈:“你家那个白头发帅哥怎么那么好,每次都接送你上下课,我家老公都没他那么体贴。”
我看了看她:“你又对他动心了?”
她迅速点点头。
“那狐狸怎么办。”
“其实随便哪个给我都行啦。”
我朝她竖起一根指头:“一个都别想。”
“嘁,小气。”
“我告诉你家宝贝去。”
提到她的情人,林绢的脸色不知怎的阴了阴,半晌嘻嘻一笑,掏出手机发起了短信:“宝珠啊,没跟你开玩笑,两个帅哥,好歹让给我一个吧。”
“这种事自己找他们商量去。”
“这不是你还没答应我不太好动手吗,朋友夫不可欺啊。”
“谁说他们是……”声音不知不觉拔高,等发现到不对,全班人都已经在对着我瞧了,包括胡子杨。我把头沉了沉,然后听到林绢在一边得意地偷笑。正想瞪她一眼,忽然右边脸一阵奇怪的感觉,微微的麻,像是什么东西贴着我的脸慢慢移动。
下意识的,我把头朝那方向转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撞到了魏青的视线。
她依旧坐在角落那个很不起眼的位置,离得我很远,一手支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着,似乎是在微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冷。
因为她衣服的关系么?
苍白的灯光下,她一身桃红色的裙子亮得像把火在烧,可是桃红虽艳,不是人人都能穿出它的活跃来的,对于一个本身闭塞没有生气的人来说,这样充满生机的颜色,只会让人感觉一种异样的冲突。
说起来……上回见到她,她也穿得很鲜艳吧,最近她似乎越来越偏爱这种张扬的颜色了。
琢磨着,我低下头。
边上林绢撞了撞我胳膊肘,小声道:“看什么呢,刚才胡子大叔瞪你呢。”
“我……”刚要回答,冷不防耳朵边一句极细的话音:
“出去走走么……”
心咯噔一下,我猛回头。
边上人都在安静看着黑板,身后人也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吃了一惊,他们纷纷看向我,一脸的茫然。
讲台上一声轻轻的咳嗽。我迅速低下头。
胡子杨刻意在讲台上停了几秒钟的时间,于是整个教室变得异常的安静,就连林绢也乖乖的把手机放到一边,像模像样地盯着黑板看。
半晌,他转过身开始继续往黑板上涂东西,林绢嘘了口气朝我挤挤眼,一边把手机拿了起来:“胡子好象对你特别注意,以后我还是离你远点算了,安全。”
“随便。”应了一声,正准备继续抄笔记,耳朵边突然又响起一道话音:
“宝珠……”
轻轻的,像是刻意压着喉咙贴在我耳朵边低吟。
我朝林绢看了一眼,她垂着头,手里手机的按键摁得飞快。边上连着三个都是空座,正对着我的后排座上也是空着的,再后面的人想凑近我说话,除非站起来。
耳边一阵风掠过,微凉。一种突然而来的预感,我转头再次望向魏青。
她依旧一动不动对着我的方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再仔细看,突然间毛孔全竖了起来。
魏青看着我的时候一双眼睛是朝上翻着的,和上次乍然见到时一样,眼帘随着眼球微微抖动,身上大片的桃红映进瞳孔,化成一团淡淡的粉红。
又开始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睛一眨,再睁开,恢复正常了,意识到我的目光朝我看了一眼,收拾了东西站起身,闷声不响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狐狸告诫过让我尽量不要和魏青多接触,我不知道为什么,而通常,不知道的事情比较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尤其关乎自身。狐狸做了那么久的人,还是不了解人的叛逆。
出教室一路跟着魏青走,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也始终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即使我的脚步听上去很大声。到一楼,她径自出了门,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出门却没见到她的人。
通往校门的小道上没有,边上的林子里也没有,正是上课的时候,这地方安静得鬼影子都不见一个,除了几只虫在草丛里时不时蛐蛐叫上几声,伴着树叶飒啦啦被风吹得一阵晃动。
也不过前后脚的时间,她跑哪儿去了……琢磨着,我转回身,刚一抬头,一眼看到魏青正站在我背后的门口边看着我笑。
我的心脏猛跳了一拍:“魏青,你在这里干吗呢。”
她没有回答。脸上依旧带着笑,看着我,从我边上慢慢走过。一身桃红色裙子被路灯染成了群青色,透着股白,裙摆贴着小腿轻轻地飘。
“哥哥说你很好。”几步下了台阶,她抬起头,而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开口,我的心情莫名松弛了些。
“聊聊么,宝珠。”她又道。一转身,自顾着朝边上的林子里走。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楼上教室亮着的灯。突然想起这会儿逃课对我来说可能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才想起来,好象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跟了过去。
“本来想回家了,不过发觉你一直跟着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到一棵槐树边的凳子上坐下,她看着我。离开了路灯照射的范围,她一张脸在月光下看起来白净得很柔和,连那身裙子的色彩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怪异。
我在她边上站定。远远一些悉琐的脚步声响起,我辨认出那是铘的声音。
“我听到你在叫我。”我回答,看着她的眼睛。
魏青似乎愣了愣,半晌笑了:“我?这么远,就算是我叫的,你怎么能听得到?”
她说得很有道理。
从她坐的位置到我这里,少说也有几十步远的距离,声音低成那样,我是肯定听不见的。
事实上,我自己都吃不准之前耳边那些声音是不是她的,包括两次看到的她眼睛的异常动作。
或许都是我的幻觉。这些年来,那种非正常的感觉经常性会同我看到的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并存,以至有时候我会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而这种困扰我从没对别人说起过,包括姥姥。
总觉得它就跟疼或者痒是一样的,忍忍,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其实是想逃课。”我说。
她又笑:“宝珠,你好象已经逃了很多次课了,想重修么?”
“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重复了一次我的话,她若有所思看了看我:“你相信命运吗,可我不信这些。”
“懒惰的人信。”
“你很懒惰?”
“有时候是。”
“呵呵,我也是,在我哥哥没出事之前……”说到这里,她的话音一滞。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一种让我不措的感觉,因为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魏青……”等了片刻不见她继续开口,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从掌心里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我以为……”
“以为我在哭么。”
迟疑了一下,我点点头。
“呵呵,你真有意思。”站起身,魏青拍了拍裙角:“除了哥哥,我还没和其他人说过那么多话。我们能成为朋友么?”
我一愣。
“我是说……那样的话哥哥大概会很高兴。他总是劝我要多交些朋友,虽然我觉得……只要有他陪着我,就够了。”
“那样他会不放心。”忍不住插了一句。她蓦地看向我:“你怎么知道。”
“魏青,太深的思念会让亲人的亡灵不得安宁的,你哥哥他……”
“什么亡灵!”声音陡地拔高,她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瞬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闪而过。片刻,她低下头:“我对你说过,哥哥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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