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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5 21:3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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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
“那遗书上写的又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仁一的事。我认为,姐夫去京都那天,仁一就来找了姐姐。初恋的人,阔别十年之后重逢,昔日的恋人,又一下子从逝去的岁月中复活了。这个人的生活不干不净,行为不端,自甘堕落,这是姐姐所不能容忍的。真是恨铁不成钢。姐姐说过,她曾经一面哭着,一面和他拥抱……”
“佳代毕竟是小说家,对于这种情景,可以绘声绘影,非常逼真。”
“你放严肃些!”佳代大声吆喝。
我闭口不言了,夹着烟卷的手指抖动得厉害。
“姐姐流产以后,心情失去了平静,多愁善感,动辄哭泣。看准了她的这种犹豫动摇的心理状态,仁一就巧妙地乘虚而入了。那天夜里,我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肯定是仁一。那天晚上,他们到底重温鸳鸯梦多少时间,我想姐夫是想象得到的。”
对于佳代的话,我连反驳的信心都失去了。
“也许仁一对她说过:同你现在的丈夫离婚,同我结婚吧。姐姐在初恋情人的拥抱下,爱欲升华到了绝顶,已经丧失了自制力。她简直像在做梦,就接受了对方的要求。可是,就在约定再见,仁一回去之后,姐姐又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羞愧满面。她对不起姐夫,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在恐惧和悔恨交加之中,她的心里就逐渐萌生了以死谢罪的念头——这就是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是这样吧,姐夫!”到此,佳代中断了她的话。
从她苍白的脸颊上,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可见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在我开始看那封遗书的时候,我就疑窦顿生。遗书上写着:我也对不起佳代君。姐姐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样客气的称呼,把我叫做‘佳代君’,她只把我叫做‘佳代’。”
“不过,口语里和文章中是不一样的。”
我这软弱无力的异议,被轻而易举地驳倒了。
“不,遗书上所写的字,原来却是‘仁一君’。姐姐像做梦一样,一度同意和仁一君结婚,可结果呢,愿望成为泡影,她感到也对不起仁一君,这才向他请求原谅。可是,姐夫惟恐让人看到这句话,家丑外扬,企图彻底割绝仁一君的存在同姐姐自杀的瓜葛。于是你灵机一动,就把这个名字改了一下。你把‘仁一’改成‘佳代’,只要添上寥寥几笔就行。遗书的文章照旧,而内容却大相径庭了。姐夫在这部分添上几笔,就勾销了姐姐自杀的真相……”
无懈可击的推理!我完全被制服了。可是……
“佳代,”我说,声音像是从喉咙底里挤出来的,“你的这些话,为什么不对警察说呢?”
“没有必要。而且……”佳代有些吞吞吐吐,又像下了决心似地说:“因为我爱着姐夫。”
她的这句话,使我大吃一惊。我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佳代在爱着我?佳代……
六
“我不能相信。”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说:“你这种感情,从来也没有溢于言表嘛。”
“我嘛,就是这样的性格。”佳代的嘴边,好容易才浮现出了微笑。“从别人把姐夫介绍给我那时候起,我一直在爱着姐夫,可嘴上又不能说。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我并不知道呵。我一向认为,佳代是一位时髦而勇敢的小姐。”
“因为勇敢,也许反而不能向男人求爱了。当我知道姐夫向姐姐提出求婚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失败了。我确实伤心、难过,哭了整整一夜……”
她的话,铭刻在我此时此刻的心里。
那是她的爱情,防止了我那卑劣行径的行将暴露。
一片寂静。夜深了,街上灯火阑珊,听不见来往行人的脚步声。我和佳代之间,已经没有相互可说的话了。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我的耳鼓内鸣响,令人难受。
突然,我被一阵坦白真相的冲动所驱使:现在可以说啦。现在……可是,我拼命地把这种冲动压制住了。过分相信佳代的话,那是危险的。在她的“爱情”中,也许正隐藏着她这28岁女人的算盘。要是我坦白了真相,我就不能保证她会站在我这一边了。只要我一息尚存,就必须把这真相埋藏在我的心中。
“啊呀,已经是什么时候啦!”佳代一扭身子,向装饰柜上的座钟瞟了一眼。
她的短裙撩起着,外露的大腿的光滑洁白的肌肤,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屏住了呼吸,一种涌上心头的欲火,灼烧着我的身体。
“你也该休息了。”没想到佳代站了起来。“这么晚还打扰你,真对不起。”
“没什么。”我简短地回答。然后,喃喃地补充说:“谢谢。”
她打开了门,跨到外面之后,佳代还是回过头来说:“我说过爱姐夫的话,一言既出,决不后悔,不管发生什么情况……”
她说了声“再见”,把门关上了。
下楼梯的脚步声消失了。唉,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七
佳代的推理是正确的。她确实看透了美佐江自杀的真相。然而,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在美佐江自杀的背后,还有更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我在记忆中重新搜索那天夜里的情景。
我一到东京站,立刻乘上地铁回到了家里。到此为止,都像佳代所推理的那样。
当我跨进起居室时,我不禁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住了。我发现,那里,和美佐江的尸体一起,还有一个男人。两个人合抱着,直挺挺地横在床单上。
在受到瞬间的惊愕之后,我在两个人的枕边坐了下来。美佐江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可那个男的,还在持续着有规则的深呼吸。当时,他还活着。这是个我素昧平生的人,三十四五岁,浅黑色的、轮廓鲜明的脸庞。黑色西装的上衣脱在一边,身穿黑裤子,白衬衫,系着蓝色的蝴蝶领结。
事态已经完全明白:美佐江和这个男人一起殉情。我发现了一封装入信封的厚厚的遗书,从遗书上得知,男的名叫场仁一。她同男的关系,也如佳代所说的那样。可是遗书的紊乱,字里行间,除了伤感的表现,都是对我的谢罪之词,已经到了絮絮叨叨的程度,至于她决心殉情的心理上的曲折,我无法确切理解。
男的在大阪一带的俱乐部和带舞厅的酒馆工作,似乎是当服务员之类。
我赴京都的当夜,他们两人进行交欢的热烈程度,尽管美佐江没有记载下来,可我从室内充塞的阴湿气味也可以充分想象。
后来,因为决心殉情,他们双双入浴之后,美佐江还换了新的贴身衣服。这种从容不迫的姿态,不禁使我怒火中烧。我不能容忍。
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抱着我的妻子,横卧在这里,士可忍孰不可忍!我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地凝视着两个人的姿态。
就在此刻,“呼”地一声,那男的嘴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也可说是一种反射性的行动吧,我抬起一只脚,使足力气向那男的脸上踢去。与此同时,我狠狠地践踏着那男的头颅。那男的嘴里挤出了一点声音,不是叹息,也不是说话,令人发疹。
我几次三番地并拢双脚,跳到那男的胸脯上,每一次都“喀哧”一响,发出损伤肉体的声音。奇怪的是,我一面这样做着,一面考虑起了收拾那男的尸体的地方。紧接着,我筋疲力尽地夹着那男的尸体,拖到了院子里。院子的一角,有一块洼地,是把一棵枯死的老树连根拔起后留下的。我把那男的尸体搬到了那里。我用铁锹挖了一个坑,等到把那男的尸体掩埋结束,已经汗流浃背了。
幸亏是在夜里,而且这一带是住宅区,行人也少。工作以一小时左右告终。我丢掉了那几张不必要的遗书,只在最后一张上稍微动了一点手术。那就是:像佳代所推理的,加了几笔,把“仁一”改成了“佳代”。
美佐江在遗书中所写恳切托付的事,就是仁一遗体的处置,她还在遗书的最后部分写着,希望同那为自己殉情的男人合葬。
然而,这种信口雌黄的要求,我会同意吗?最后,必须把美佐江的自杀作为一个人的事来处理。粉碎了他们两个人的愿望,我也算报仇雪恨了。
我在房间里扫视了一下,在确认没有留下破绽之后,就打电话叫医生。
那男的尸体,现在仍然埋葬在院子里的一角。春天到来后,我将在那里种上些花草,因为土地肥沃,看来什么花草都会发芽成长的。
刚才佳代在这里说过的话,又涌上了我的心头。佳代那样说:“我说过爱姐夫的话,一言既出,决不后悔,不管发生什么情况……”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这不是试探我的话吗?
白皙的肌肤的印象,又鲜明地复活了。那滑溜溜的大腿,丰满的乳房。
佳代的卧室,就在楼下,那个六张铺席的房间。她已经睡了吧?
我凝视着通向楼梯的门,浮想联翩。
(赵博源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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