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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 (转,不喜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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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1 23: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叫莫十八,我爷爷叫莫十六,他是这棺材铺子第十六代传人,而我就是未来的第十八代。九岁之前我没有任何记忆,一切都从九年那年那个深夜开始,我仿佛在一片红色的漩涡中诞生,然后一睁眼就看见了满目棺材,接着爷爷浑身是血的从一具棺材里爬了出来。


     他说当时正在给棺材刷漆,所以身上的是漆不是血,可不知为何至今我仍固执的认为那是血。


     十年过去了,除了越来越惨淡的生意,和十年都没怎么长高的我,其它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最近爷爷就喜欢看着我出神儿,等我转过去看他的时候,他马上又别开了眼睛,我始终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和爷爷住的是三进院,在这片高坡子上,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半里路,屋子都是木头结构的,前屋是门面,中间是休息和吃饭用的,后屋则是库房,放置着棺材材料、半成品和成品,虽然现在经常是几个月都没人来订口棺材了,但是爷爷还是让我每天不可间断地做活,他说手艺这东西,一旦扔下就会生疏,好在我们现在也有做些花圈、纸扎品的手工,否则每天都做棺材,怕是这后屋都要放不下了。


     今天是农历二十三,单日。单日就是晚上我看店的日子,虽然现在主顾很少很少了,但爷爷却要坚持他的彻夜营业的习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可也不敢反驳,日子越来越艰难,爷爷的心情不好,便由他去吧!


     可这样下去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唉!我看还不如去养兔子,村里那大壮,一个人就养了四五百只兔子,每只都能卖四五十块钱,两个月就出栏一次,看大壮吃的那个肥,穿的那个好,村里的漂亮姑娘都围着他……


     挂钟忽然当的响了起来,我数着,刚好十二下,子时又到了,我从柜台后的木梯凳子上爬下来,去把蜡烛点上,然后关了电灯。


     爷爷说这样可以省电,但老乔家媳妇却说不是这么回事。


     老乔家媳妇长的胖胖肥肥的,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有时还会给我几颗糖吃的人,她说这叫“招鬼”,晚上鬼魂可以寻着这烛光来光顾店面。但从十三岁开始独自守夜到现在,我至今一个“鬼魂”都没见过,虽然偶尔也有晚上来买东西的主顾,他们也没在脑门盖个章就说他们是人而不是鬼,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都是正常的活生生的人。


     老乔家媳妇本来就玄乎,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爷爷并不喜欢这婆娘,时常训我不要跟她多接触,说她没安好心什么的,只是到底什么是好心,什么是坏心,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


     返回柜台,我又艰难的爬上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不高,话说回来大壮只比我大两岁,看他现在又高又壮,一拳头就能打死一头牛,呵呵……大壮……哥,我要是能喊他声大壮哥就好了!可惜他看上去从来都不喜欢我。


     隐约听到了爷爷的呼噜声,我渐渐也有点困了,正准备栽歪在柜台上打个盹,外面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那闪亮得十分怪异,我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却就是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竖,正紧张呢,一股冷风忽的刮进来,店门咯吱声开了,蜡烛的火苗跳了一跳,险些灭了,我再抬眼时,猛就见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撑着把青伞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店里,伞边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其它的隐在那轮廓里……


     我险些从凳子上栽下来,好在这时他说话了,边收伞边道:“你爷爷呢?”


     “在……在”睡觉两字还未说出来,我的舌头就打结了,收去伞后的他面容太过让我惊恐,烛光在他的脸上跳动,我清晰地看到……库房正中间挂着的那张祖宗的画像……除了穿着不一样……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眼前。


他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向柜台前走了过来,而后鬼魅般地抬手,将一张纸单推进了我的视线。我半张着嘴看看他,才向那纸单看去,只见上面画了一口棺材,下边用钢笔写了个2*1。5*2的尺寸。


     我干咽了两口吐沫,艰涩道:“您……您是要定棺材?”


     他的回答十分精简,“告诉莫十六,明天这个时候,我来取货。”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要说一天赶口棺材本不是不可能,可这棺材的图样……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所以也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同之处,只见它通体呈圆柱型,上有疤结,分明就是一段未经破开的原木,要不是在一侧中间抠出了个四方形的凹槽,我几乎还当他是要卖木料给我们行走商贩呢。


     他却是不再多说,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一下尽量把为难的神色全摆在了脸上,心说他不是瞎子,肯定看得出,做生意就是这样,真遇到了接不下来的活也不能一口说做不了,你要等顾客开口,看他的意思,往往他比你还不懂,就会反过来征求你的意见,这时事情就好办多了,往往生意可以变成你能完成的那样。不过这次却未遂我的愿,他淡然的瞥了瞥我,眉头微微攒了一下,而后竟然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喂!”要往常我会喊老板,可是这次他的确和库房里那张被爷爷叮嘱着早晚三柱香,逢年过节还要三跪九叩的祖宗画像太像了,我明知道喊喂也不妥当,可一时之间我还真找不到什么其它的口头。


     然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他突然消失不见了!那可是活生生地消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的,我一下子就从凳子上栽了下来,落地的一瞬后脑勺砰的磕到了柜台上,眼前一花,猛然就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我左右看看,发现整个店里静静的,门也好好的关在那里。


     我揉揉后脑勺爬起来,一边继续揉着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真做梦了?突然这时外面凭空惊起了一声炸雷,店门无人自开,片刻后又啪地一声就摔上了!


     我一路尖叫,疯了一样朝后屋跑去,可一进屋就见爷爷跪在炕上,头深深垂着,却又在打着呼噜?这是没开灯的屋子,你可以想象那一刻我的感觉,于是我狠干脆狠彻底的昏过去了。

     第二天。

     爷爷坐在炕沿上,不说话,也不做活,只顾吧嗒吧嗒地抽他的烟袋锅子,眉头锁得老紧,关于我跟他说的昨夜见鬼以及他跪着睡觉的事他就像没听见,我坐旁边心急火燎地,就差夺下那烟袋狠命敲他一杆子了,可惜我终归是孙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是做不得也不敢去做的,终于爷爷在抽完他第十锅烟后叩了叩烟袋锅子,起身道:“走,看看祖宗画像去。”

爷爷在前,我在后,后屋门打开的刹那我有种转身想逃的冲动,因为有股阴风好像贴着我耳边嗖的过去了,等我再去注意时,它就像又躲起来了。我下意识地朝那张祖宗画像望去,只见他面色肃穆,抿着薄唇,挺坐在一张鬼头太师椅上,深沉的眼神似在睥睨着这一排排棺材,我忽然发现他坐的位置……大有讲究!

     好像……好像就是《葬经》里所说的什么……棺仙位!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说通俗一点,就相当于阎王爷政府下的一个大衙门,搁到现在说那就是省委书记,属于正部级干部,不同的是他管的是鬼而不是人。说到《葬经》,简略提一嘴,此经非彼经,不是东晋学者郭璞所著,现在又被翻译过来的那本。而是爷爷很重视的一本“破书”,封面是黄纸,用朱砂写着的两个斗大字——“葬经”,此一破破得非同寻常,主要是写书的人好像是个“半两”,也就是说通篇下来他经常用叉叉和圈圈代表不会写的字,所以说这种鬼东西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吧,又或是他也压根也没想给别人看过。因为看不懂,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本书,可爷爷很多次拿着竹条子站我后边,让我背,连第几页第几行画了几个圈圈几个叉叉顺序是什么都要逐一记清楚,记错了记不住了看不下去了都要挨打,可等我终于可以滚瓜烂熟的时候他却摇摇头,重重叹息一声,此后我再也没见过这本书,哪去了我也不知道。

爷爷走的很快,负着手就朝供台直冲而去,烟袋杆子在他屁股后一撅一撅的,好像忽然生了条尾巴,看得我后脊梁无端地发毛,左右看了看,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爷爷在供台前停下,却没像往常那样一进这后屋就先下跪叩头,而是后仰着身子,眯着眼猛盯着画像瞅,我不由也被牵引着一起看了,越看就越觉得这祖宗不仅长的英俊非凡,而且那双眼生得很是特别,就像……眸子是磁石做的,有两团巨大的漩涡通向无底深渊……

忽然爷爷一烟袋锅子敲在我脑袋上,大骂道:“你娘的别看他的眼睛。”言罢呼地跃上供台,举起烟袋锅子就朝画像砸去,边砸边骂:“你祖宗,敢摸到这来,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一句话就把我听懵愣了,怎么……怎么还骂起祖宗了?

     忽然那画像上的嘴巴就动了,我看得十分清晰,同时低糜沙哑的声音也从嘴里发了出来,“莫十六,十年了,你的阳寿到了。”话音未落,画像边缘忽然探出两根手指。

我一看就傻了眼,只见上面长满了红色长毛,同时祖宗的面容也开始扭曲,变色……

     不会吧?自己祖宗找自己后代算账?而且说得好像还苦大仇深似的?这……这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可这时已没人来给我解释了,爷爷就像得了失心疯似地猛打那画像,红毛手指从哪里出来他便往哪打,口中大骂道:“到你娘个蛋,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哼,十年,你多活了十年,这却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如今连你的祖宗也保不了你了。”随着这句话道出,爷爷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就从那供台上跌了下来,也就在这时,哗啦一声,一颗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怪头就从画像脸上突了出来。

三角型,上面五官俱全但十分奇异,满面红毛,它吱的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爷爷扑了下来,我只恍惚觉得看到了两条红色的蓬松尾巴……

     可那破了的祖师画像后明显开了个大洞,按理说他就挂在墙上,墙后和山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又是大白天,怎么那洞是黑的,而且一看就有种想爬进去的冲动……

     我还在愣神,耳后忽然传来爷爷的惨叫声。我猛一激灵,视线也偏移开来,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了。这会儿一回头就见那怪物已将爷爷扑倒,狼牙般的獠牙已咬进了爷爷的胳膊,眼见着爷爷就要支撑不住了!万分危急之下,我瞧见了正前方堆着的那堆板材,操他娘的,豁出了,我爬起来朝那堆板材奔去。可我的神威之想在现实面前一击就溃散了,因为当我举起那块板材的时候才意识它的重量竟不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我一下子就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可能我的这一动作引来了那红毛怪的注意,它突然松开爷爷,转过头用狭长的双眼看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眼前一花,而后又豁然明朗,我竟然看到一只血红血红的狐狸,脖子处生了一圈白毛,三只尾巴在它身后优雅摇曳,它,这一刻竟美得让我失神。

     它盯着我看,忽然昂首朝天狐鸣了一声,片刻后眼角竟淌下两行液体,而后后腿一蹬朝我飞射过来。

     “不准碰他!”一支烟袋锅子打着旋着从爷爷那飞出,火狐半空陡翻了个筋斗,直朝着爷爷便折了过去。下一秒,我就觉得眼前三道血红色的爪子印闪过,爷爷撞翻了好几口棺材,一路滚着翻到门边,哇地就喷出一大口鲜血,再看时,只见胸襟上三道抓痕,血一股股地往外冒。

     我早就傻了,这种时候眼泪好像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因为直觉告诉我,爷爷这次是不行了。

火狐突然收敛了凶相,只见它竖起双耳,连三条尾巴也直直地立了起来,似乎十分警惕。突然那狐狸嗷了一声,注意这次是嗷不是吱,一下子就弹射起来,与此同时,数十口棺材的盖子也爆炸了开来,股股干土灰箭喷出来的时候,房屋正中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了个大塕,一段墨绿色的两人抱木头从地底升了出来!我一下就懵了,这不就是昨晚那图纸上的棺材嘛?

     只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它会是这个颜色的,这时我已感觉不到其它东西了,眼里只有它,连那狐狸什么时候不见了,屋子什么时候塌下来了,我怎么出来了都不知道了……

再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坐在中屋的炕上,旁边躺了爷爷,老乔家媳妇端着水正往他嘴里送,我见水进去了,接着就看到他剧烈地咳起来,然后嘴里和胸口都往外冒血。

     我一把推开老乔家媳妇,挡在爷爷身前,对她大吼:“你干什么?”

     老乔家媳妇没答我,我却感到了爷爷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看他,就见他睁着虚弱的眼睛,嘴唇抖着,像要对我说什么,我的眼泪禁不住一下子便下来了,强忍着问,“什么……您要说什么?”

     他抬手向后指指,而后又看了看老乔家媳妇,忽然新的血又从他胸口大股大股地冒了出来。我抖着手去捂,可他好像已经没有痛觉了。最后他全身巨颤,十分吃力地抬手,哆嗦摸上我的脸,眼中的神色渐渐被无限怜惜又夹杂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填满,哽塞道:“孙子,你是我的孙子……钥……钥匙

可是,那手猝然地垂了下去。

     那一刻你知道这是必然,可等到它真的发生时仍旧措手不及。

     安葬好爷爷,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炎凉了许多,再回想起爷爷过往让我做的那些我不喜欢做的事,忽然都觉得那是一种罪过,是一辈子都再弥补不了的遗憾,我将带着这种罪过和遗憾,去独自走明天的路。

     这些天老乔家媳妇一直陪着我,我在给爷爷打棺材的时候她一直从旁帮着忙,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同胞姐姐竟然就是我奶奶,不过奶奶很早很早就过世了,而她和爷爷的恩怨起于她们娘家人当初没一个同意奶奶嫁给爷爷的,爷爷的倔我也是领教过的,所以想他们过往总互看不顺眼倒也不稀奇,只是这层关系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是三天圆坟的日子了,爷爷就葬在后屋靠山的阴面,在他坟前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屋顶盖,恍然觉得这村子也好像一处停棺场,我向现如今已塌成一片废墟的库房看了一眼,将脸转向了老乔家媳妇,确切地说我应该叫她声姨奶奶,可不知为何我不想那么叫,在我眼里,她虽然不漂亮,但比爷爷要年轻得多,要说是阿姨的话还勉强可以接受。没用的不说,单说爷爷临终前特意向后屋指了指,虽然自从经历这场生死变故后我对那地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甚至连爷爷的棺木我都是在院子里砸的,取板子材料全部是让老乔家媳妇代劳的,可到现在我还是不得不问,爷爷临终前究竟要说什么?

     钥匙?他最后说的是钥匙吗?

     老乔家媳妇看了我一眼,重重叹息了声才说:“按理说这一切到十六这就结束了,你也可以不管这事,不过他既然嘱托我告诉你,我就有责任让你知道,至于你听完之后如何决定……我管不了也管不起。”

     我不语。

     她就道:“走,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看着镜子里穿着花衬衫抹着胭脂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老乔家媳妇站在我身后,双手按紧我的肩膀,让我无法转身,无法去逃避。

     “你是女孩,你不是男孩,更不是孙子。”

     一分钟前,老乔家媳妇这样在我身后说,至今这话仍像五雷轰顶般萦绕在我耳边,我的认知观彻底颠覆了,活了十九年,我竟然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老乔家媳妇蹲下身,抚摸着我的头道:“老东西是个老顽固,封建思想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她似犹豫了下才道:“所以,当看到你是个女孩的时候,他为了面子,硬是把你训练成了一个男孩。”


     我咬唇听着,脑中如一根大木棍子插进了稀泥里在用力搅,我忽然挣脱她,恨恨地看着她道:“你骗人,你骗人。”后一声我大喊起来,因为我记得,记得爷爷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孙子,我的孙子。

     那婆娘好像忽然没了耐性,当着我的面一下子扯开衣扣,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正面对着她,接着又脱去了裤子,连裤衩也脱了,问我:“你说,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不得不向她的身体看去,答案已很清晰,除却她前胸那一对高耸,和满身的赘肉,其它部位我和她的构造的确是一样的。我不说话了,她忿忿甩开我的脸,又自顾地把衣服穿起来,边穿边道:“我就说老东西的教育方式不对,你这少根筋的毛病都是他给逼出来的,还给你裹什么胸,练什么筋骨,裹得该发育的地方都不发育,也不是伤到哪根筋了,连个子都不长。”她唠叨完,衣服也穿好了,看看我道:“现在知道了,你是女孩,所以不用背负什么家族使命,况且就算你不是女孩,这事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我忽然有点阴暗地问,那一刻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攒动了一下,可瞬即又蛰伏下去了……

     她好像给我这样子吓着了,向后退了一步,猛朝那后屋库房看了一眼,才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我闷闷地跟在她身后,边走边用力地抹去了脸上那些香不香臭不臭的东西,想把那花衬衫也脱了,不过现在想想自己的确从来没像爷爷那样打着赤膊,无论天气多么炎热,他都不准我露出肩膀的,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很快我们就到了库房门口,房子几乎是从正中间被一分为二,中间塌的最厉害,被乱木和厚厚的灰土掩盖着,表层被太阳晒成了一种灰蒙蒙的色调,看着就让人不太舒服。老乔家媳妇在正对中轴线的位置上站着,突然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末了回手把我拽到她身旁,对着那废墟道:“这孩子想必您也早就知道,如今十六去了她虽不担事,但……也算是十六的唯一后人,您若觉得可以,就让她带您去下一处宝穴吧。”

     那废墟毫无反应,我们等了好久,它仍是那样,根本就是一堆死物,连老乔家媳妇也不由不解地瞅瞅那废墟,又瞅了瞅我,正在我俩相顾不解时,那废墟里忽然传来了呼吸声,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呼吸声一瞬间就清晰了起来。

听到那呼吸声,我僵了,似乎连老乔家媳妇也惊惧起来,然后我们就看到,那断木一鼓一鼓的动了,像有什么要爬出来。

     老乔家媳妇突然呐了一句,“老莫家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后恍悟了过来,操,感情这娘们竟然不了解实情,这是仗着爷爷死了来蒙我呢?一瞬间她过往所说的话我都不相信了,正在我要质问她什么目的时,她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抓住我的手就喊:“快跑!”

     我的体型和力气都是和她不能抗衡的,她拽着我,几乎是把我拎起来在跑,我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都够不着地。她一进村子就大喊:“快跑啊,棺仙起尸了。”一下子村子就冒烟了,老人孩子男的女的胖的瘦的有从屋里往外跑的,有的又往屋里冲……


片刻后又跑了出来,有抱着小孩的,有抱着钱箱子的,一股脑全往村下口跑去,混乱中我看到了大壮,他没跑,倒是在混乱中一手拿着条大麻袋,一手满地抓他那炸了窝的兔子,我忽然很紧张起他来,不由自主地回头一看,一眼就望见我家那本来只算个坡子的土丘已拔地而起,变成了一座峻险奇俊的高山。

     我的认知底限一下子就崩溃了,其实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点我早就知道,可有些事要去承认要去面对那毕竟还是需要勇气的,眼见着那山还在拔高,而大壮还在抓他的兔子,我知道我不能任由老乔家媳妇这样拖着我下去了,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反驳爷爷,我从没真正去做过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但是现在我要去做了,那就是去救大壮哥

于是我一口咬在了老乔家媳妇的手上,她嗷的一声甩开我,我一下就给甩到了人群里,好多双脚登时踢在我身上,但我却没倒,这可能和我本身就很矮很瘦也有些关系,总之我在这人群中仍像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这个高度也正好让我可以从这鞋腿中找到缝隙向回寻去,接着在经历了一阵混乱撞击后我终于满嘴是土沫子大喘着站在大壮身前了,那时他猛地停下抓兔子,抬起头来看我。


     我连续喘着气,喉咙干得冒了烟,他看看我,又转过去看了看那山,忽然飞起一脚正踹在我胸口上,我一下就飞出老远,落地喉咙就一甜,他却已跳起来,也不知哪摸来的一根棍子,对着我就轮了下来,口中大骂着:“打死你这老莫家的妖精。”

     他的棍子还没等落到我身上,我就从他胳膊和身体的夹角里看到了那座山,山顶一圈白白的东西,翻滚着冒了出来,紧接着这地便剧烈地摇动了起来,我眼睁睁看着大壮被晃倒,然后魔鬼一般的洪峰朝我们铺天盖地拍了下来。

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犹如地狱般的惨呼声,人的、畜生的、还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是飘浮着的,头顶是瓦蓝瓦蓝的天,偶尔有几缕薄云如丝般飘过,难道成仙了?


     爷爷说过,人死后有两个去处,一是升天,二是下地狱。我好像没干过什么好事,也没潜心修过佛啊道啊的,难道这也可以升天?正在我这样想时,忽然好像正前方有什么抵住了我的脑袋,我刚想看,身下的浮力突然消失了,我暗呼一声,“完了!”整个人一下子坠了下去,顷刻周身全是刺骨的冰冷,我拼命挣扎,片刻后发现竟有上浮的趋势,狐疑下睁眼一看,就发现自己是在水里!
我是会水的,而且水性还不错,从小到大吃过的鱼虾全是我在河里抓来的,我蹬了两下腿,觉得胸腔里的气流很不通畅,还一阵阵地发着疼,于是赶紧向水面顶去,几乎是和我顶出水面的同时,我就看见了一样东西,再一看竟是一具被泡得发福的尸体!然而它的脑袋没有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从脖子那里冒出来,随着水荡来荡去的……


     我尖叫一声一下就缩回了水下,然后拼了命的向前游,胸腔里一阵阵疼得更加厉害,可我不敢停,直到觉得肺子实在承受不了这种运动时才猛的又破出水面,出水的一瞬第一反应便是看周围。


     还好没有什么尸体了,环顾四周,只见有截木头,摇摇荡荡的飘在我眼前,这东西好,在水里浮力最大,看来接下来就得靠它了,于是我咬紧牙关划了几下够到它旁边,一把扶住它,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会儿再向四周看去,只见红日西陲,这地方像是一处河岔子,水流十分缓慢,看不到哪里是岸,只看到一大片茂密的芦苇丛,在夕阳的映照下美的有几分不近真实,要不是现在情势所迫,我倒愿意好好享受下这份静谧,可一想到那无头尸,便什么心情都没了。眼看着那日头就要消失在芦苇尖上了,我心急起来,水,有时给人的感觉是很怪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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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想着,我就又看了看那片苇子从,心道按理说芦苇生得多的地方一般都离岸不远,没岸的话附近肯定也有浅水的地方,不管了,先过去再说,于是我一边扶着木头,一边踩着水向那处芦苇丛游去。


     可当我自以为是的游到那片水域时,才发现这里竟然漂满了无头尸,而它们之所以会聚集在这其实并不意外,因为任何可以阻挡水流的地方同时也可以过滤掉水中的固体杂质,这些尸体在形态上来说都是固体的,而且相对于水草来说它们的受力面太大了,被挡住也是必然,只是之前我并没想到尸体会这么多。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正好是农历三十,所以没有月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周围全是这种尸体,可我可能已被吓过头了,除了又饿又冷,现在已经没什么其它感觉了,体能上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动作,最后我自己都不知怎么爬到了那段木头上,眼皮沉重的直打架,我浮尸一般在这片水域里晃晃荡荡的漂浮着,偶尔会刮到冰冷冰冷的尸体,不由想,或许自己……也都早已死了吧!因为时至现在,我一个活人都没见过,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尸体都没见到,说不好这些尸体中,就有一具正是我自己的呢……


     恍恍惚惚中,我忽然看到了爷爷,他从前方不远处浮出水面,周身散发着白蒙蒙的光,微笑着冲我招手,这时我身旁一瞬间多出了许多人,他们一个个都半浮在水面上,周身也白蒙蒙的……


     那一刻我很想很想去爷爷那里,可就在这时我身下突然动了,好像有什么托着我正快速往反方向走,这让我离爷爷越来越远,心中焦急,一挣扎,霍地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整个芦苇丛呼的亮起了火光,那火如蛇,眨眼间便盘成一圈,照亮了方圆一里还多的地方,然后我就看到了整整一圈不下数百只的火红狐狸站在那火前面,也不知足下踏了什么,总之都毛发蓬松,一点未湿。


     我的视线僵直地转回来,一眼就望见了那对绿眼睛,它长在一名男子脸上,那男子美得妖异,穿一身大红袍子,上边绣有烫金色的火纹图,眉心正中,一点金色花子,就像一条小蛇盘在那里,我莫名地便向他身后望了一眼,猛就见九只尾巴,摇曳了出来,中间三个较大,其余的越往两侧越小……


     九尾妖狐!原来爷爷说的会掏心的九尾妖狐不是吓吓我的?
我蒙了,收回视线去看大壮,就见他正一脸呆相的看着我,先前揍我时的凶样荡然无存,嘴角抽搐着,竟似要哭的样子。我心道你可千万别哭,爷爷说狐狸这玩意有时和狗一样,你越怕它它就越上脸,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办才好。


     我焦虑地看看大壮,又看看四周,发现我们实在没什么可逃的地方,这四周全是水,等等,水,对了,就是水!不知道狐狸这种生物会不会水?可就算它会水,也应该不会像我们一样可以扎猛子吧?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赌一把了,不过行动前我还是抬头看了那狐狸精一眼,只见它神态慵媚,碧绿的眼睛有点眯起来在看着我,似笑非笑,让我根本琢磨不透它的心思……


     这他妈好像是废话,狐狸的心思我怎么能懂,不过既然它现在不肯下手,那就不要怪小爷我不讲究了,反正我也释然了,逃得掉么固然是好,逃不掉的话……顶多去见爷爷。


     想到做到,我收回视线去看大壮,努力地瞪他,心道这么明显了还不懂么,操了他居然把我的手抓得更紧,好像生怕我丢下他似的,妈了个X的这都什么玩意儿,我对他一贯的倾慕顷刻荡然无存,遂即转换成了一股烦躁,心说到底怎么办才好了?这些狐狸看起来都太过诡异! 不想就这时三道血光突毫无预警的划过视线,大壮一声惨叫,我手上的束缚力登时松掉了,我一下子仰进水里,隔着水不知怎么就看见了那男子又变成了狐狸的模样,从水面上往下看着我,眼中露出满满的笑意……


大壮抓住我的脚时我才回过神,见他正在水里无头绪的挣扎着,我气不打一处来,拼命踹了他两脚,骂道:“你 妈的,还不快跑等啥呢?”他好像真的松开我了,我借力一个挺子就射出了一米多,可一种感觉却牵引着我又潜了回去,抓到他的手腕时我就觉得他不像人,根本就像一块石头,沉得要命。


     水面的光亮渐渐消失,我恍然发现再想上去好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不知为何大壮要选择在这种时候晕过去,当然究竟是晕了还是死了我也说不清,那一刻我想过松开他自己浮上去,可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渐渐的我也没了力气,就这样沉下去……

     “也未尝不好,至少……大壮也在……”就在我混混沌沌中这样对自己说时,水里忽然闪现出一张脸,不知为何我可以看到他,但我的的确确又看到了,那是张我毕生都忘却不掉的——祖宗的脸。

那张脸就在与我贴面的距离,我不知他是以怎样一种速度,又是以怎样一种形态,总之是彻彻底底的出现了,然后冰凉的手捏住我的下巴。接下来的事,我几乎不敢相信,他竟封住了我的嘴,冰凉的唇贴上我的时我整个就都僵硬了,那感觉就像你自己是冰做的,随便一敲就能碎,可我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气流正注入我的肺管,所以那一刻无论内心是多么抵拒,器官神经还是背叛了我,我接纳了那气。而后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向上带去,我的手仍旧紧抓着大壮,我不知那一刻我是自私的还是无惧的,总之就是不想放开他,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于是我们两个被一同托出了水面,几乎是一出水同时,我就看到了岸,也看到了启明星清冷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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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祖宗拖着我们朝岸边渡去,而后他的身子先出水,以他的高度抱着我只要他胯部出水了我便也整体出水了,之后他放下我,转身将大壮拖了上来。我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姿势就保持着他放下我时的样子,因为我怕,在整个他救起我们的过程中我没感觉到他身体上传来一丝一毫温度,那就说明他可能根本不是人。

     他将大壮拖上来后,蹲下去捏住了大壮的下巴左右摆动看他的脸,而后双手交叠重重地按压起大壮的腹部,我就看见一股股污水从大壮发紫的嘴里冒了出来,但大壮脸上一派死然,好像根本没有反应。片刻后我的祖宗他也有点微微上喘了,正在我以为他要放弃了的时候,他忽然拎着大壮站了起来,一拳捣在了大壮肚子上。

大壮趴在他肩头,哇哇吐出了两大口东西,黑呼呼的,我再一看竟然是两团绞在一起的水蛭,最主要的是现在它们还似受了惊动!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而且太诡异了,一来它们没有理由还活着,除非还未受胃酸腐蚀。二来如果它们是活着的,那这些吸血鬼怎么没把大壮的肠子穿烂?


     总之事情变得无法解释。


     大壮又呕了两下,再没什么东西呕出来了,接着发出了咳嗽声。我的祖宗突然撤离了身体,大壮一个前趴子摔倒,当即就给摔醒了,抬头时嘴里啃了一嘴泥,还夹了几根草。那些水蛭正被他压在肚子底下,我慌乱的猛冲他使眼色,可他雄壮的身躯往起一爬,那水洼子里却哪有水蛭,只有几根绿色的水草绞在一起。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迎着晨晖看向我的祖宗,希望他能解释点什么,可他面无表情,抹了把脑门就又向水中潜去,我不由脱口而出,“您去哪?”


     他也不回,身子一沉就像泥鳅般消失了,空留一道浅浅的水痕。


     我看向大壮,发现他已完全清醒过来,正趴着看我,可是眼睛里又露出了凶光。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正想着一下要再动起手来我该怎么办?就见不远处水面我祖宗忽地又钻了出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好像抓住了什么正往岸上带。

大壮也看见了,于是他眼中的凶光一瞬间又隐没了下去。


     我的祖宗很快便游回岸边,随着他出水我也看到了他带上来的东西,一大截粗壮的木头,第一眼我就看着有点眼熟,等他三两下把上面的水草拽下去时,我猛的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口棺材吗?他找我们订做的。他好像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看了我一眼,道:“这东西一直跟着你。”

这东西跟着我?话不好这么说的吧,如果你不跟着我,怎么知道它在跟着我,既然这样,那又怎么确定说它是在跟我而不是跟你?这种时候我奇怪的神经又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想我这些想法可能都十分明显的写在脸上了,我祖宗他看看我忽然一摊手道:“如果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晚上它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一怔,他就没再说什么,好像根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阳已经出来了,他看看我和大壮,一指大壮道:“你,和我抬这个。”显然他指的就是那口棺材。


     大壮半坐半躺的栽靠在泥洼子里,看看我祖宗,并没行动。


     我祖宗就看向了我,我立即用眼神告诉他别指望我,就我这份量和个头,就是有心怕也无力吧,不过他对我说的并不是这个,而道:“那我们走吧,反正这棺材自己会跟着你,就算不跟来,陪这胖子做做伴儿也未尝不好。”末了走到大壮身旁蹲下去对他耳语了一句,我就见大壮的脸刷的白了,还没等我祖宗起身,大壮就抓住了他的手,急道:“抬,我抬。”


接下来他俩抬起了棺材,我跟在一旁,一起朝岸内陆走去。


     阳光打在我祖宗的脸上,好像给他渡了层金边,我几次想开口问他点什么,却又始终找不到头绪,从哪里开问?问他是人是鬼?又怎么认识我爷爷的?那晚来订这口棺材做什么?看样子他好像知道这棺材本来就存在着,可是那图纸下又标了尺寸,那如果说不是要我们按照这个订做,那就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棺材不止一口,而是按尺寸取其一!


     这么想着一抬头就见祖宗他正瞅着我,眯弯的眼睛已经了变化,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一秒,我就看到了,一只火红火红的大狐狸,脖子上有一圈金毛,正用前爪抬着棺材,昂首阔步的前行,九只尾巴在身后晃动,有只甚至扫着了我的脸。


     大壮呼哧呼哧的在前面抬着,背对着我们只顾闷头向前走。可等转回眼珠子再看时,就发现狐狸又变回了祖宗的模样,也根本没在看我,刀刻般的面容上一脸肃穆。

可我已经承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紧接着我眼前忽然一片白雾蔼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正顺着我的喉咙往下淌,我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张绝美的脸,那真的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漂亮到怎么形容都不知道了,她的眼睛与我的对视,我就傻愣愣的转不开眼了。


     那女子皱皱眉,往后丢了一句,“莫十八支,你妹妹醒了。”


     祖宗的脸凑上来,他居高临下地看我,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不过我还是听到他说了一句,“再喂她吃点,别再饿晕了。”


     声音和表情一样僵硬,不过我心底忽然莫名起了一丝小小的幸福,那是很自然而然的,因为……因为神仙姐姐说什么,妹妹?我是他妹妹?然后,他姓莫……叫十八支?


这些疑问在我吃掉一大碗粥后得到了解答,是那神仙姐姐跟我说的,原来莫家并不是独支,而是从很早很早的祖先开始便分了嫡庶,只有嫡长子才有资格继承上一代的产业和当家之位,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原因是神仙姐姐也是不知道的,一直冷着脸听她给我说这些的“祖宗脸”也没有插话,)总之庶出的子系无论男女在降生之后都要随母亲被逐出家门,会相应的给些盘缠经费,但并不多,日后的生活主要还靠自己,因此庶系的甚至是嫡系的都不愿生子,在过去那个年代,真有了也是不得已的事,祖宗脸和我并不算远支,神仙姐姐说他的奶奶是我叔公的正妻,而我叔公和我爷爷一母所生,属于太爷爷的正妻,但叔公不是长子,所以到长子继承了当家之位后也要出来过。这就是莫家的规矩,而且亲兄弟间老死都不可再见。还有个奇谈是老莫家子孙的名字,嫡长子就直接叫二、三、四……一辈辈往下传,嫡子非长子的则叫二一、二二、二三……,然后三一,三二,三三……要赶上你是第十八代的第十八个嫡系子孙,你就得叫莫十八十八,听着很是怪异吧,之后就是庶系,庶系名字不按这个规矩排,但是辈分要遵守,并且名字的构成是莫(姓)加代系(二、三、四……)+支(庶出特殊的代号)+名(随意),所以到我堂叔这里,他嫌给儿子取那么长的名字太费事,就取了个相对简练一点的,十八支。


     神仙姐姐一口气给我讲完这些,我都有点晕了,看看祖宗脸,他神情依旧淡漠,大有你们女人真是无聊到极致的意思。


     大壮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会儿瞅瞅他手里的那只烤兔,一会儿贼眉鼠眼的看看我们。


     我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你还能使出啥本事,现在四个人中有三个是我这边的,就你一个熊货还能得瑟到哪去?


     没多一会儿,那兔子就出香味了,刺啦刺啦的往外直冒油,我的肚子又咕噜起来。要说自己的哥哥肯定会照顾自己,他果然先到了我身前,撕下了一只后大腿,递给我道:“吃吧。”然后撕下来另一只递给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摇了摇头,挥挥小手捂住鼻子道:“我才不吃这死尸东西。”我心说真可笑,啥东西不都是死了后才吃,还有活着吃的?


     不过那时是因为我见识有限,其实这世界上的确有很多可以活着吃的东西。闲话少扯,单说神仙姐姐拒绝了后,十八支就站了起来,转回火堆,整只递向大壮,大壮咽了咽吐沫却没接,十八支突然半冷哼半轻蔑的笑了,转手就把兔子插到了他右侧,他是左边挨着大壮的,这样大壮想拿兔子也不容易了。


     大壮憋了一张脸一会红一会黄的,呃……可能也是火光照的,总之没多久他忽然跳起来,瓮声瓮气地说:“我的兔子我凭啥不吃。”言罢绕过十八支蹲在那边就开啃了,速度比我们谁都快。我这时才忽然领悟神仙姐姐的那句话,这些兔子被拿来之前肯定已经是死的了,应该是和我们一样被水冲下来的,那就是在水里泡了至少一天一夜了,我没来由觉得一阵恶心,可那兔腿已被我啃去大半了,而且看现在的颜色,好像也并不是很坏的样子,这时就想起我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困苦的日子,记得每年买米舍不得吃都会存着,逢年过节再吃,米陈旧了里面就会生一种白白的米虫,挑是挑不过来的,而且有的米虫长的和米粒一模一样,然后等我们烧好了来吃时,就会看见米虫因受热僵直了的样子,我挑过,但后来爷爷和我说,别浪费,你就当是加菜吃肉了,结果我也吃了,感觉并不差。所以如今面对这兔子,我也想开了,何况这是名副其实的肉。


     吃罢烤兔肉,十八支就钻到帐篷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虽然现在有了这层亲戚关系,但我还是有点怕他。


     神仙姐姐在外收拾锅子盆子,看样子他们竟像已在这盘踞了很久。


     神仙姐姐做事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然后她拢了拢飘逸的秀发对着帐篷喊道:“莫十八支,我看还是算了,本来我们胜算就不大,如今又多了两个拖油瓶”神仙姐姐的话还没完,帐篷帘子霍的开了,十八支就地滚了出来,停下时,一只胳膊上的衣服开了道很大的口子,上面全是血。


     十八支捂住胳膊,就那样蹲着紧盯着帐篷。神仙姐姐反应很快,她几乎是身形一晃就挡在了我面前,连她怎么到的我都没看清,而后她的手腕处嚓的一声,我就看到两把明晃晃的带倒齿的刀从她小臂外侧生了出来。


     正这时,那帐篷突然裂开了,和我家的屋子从中轴线裂开的模式一模一样,我和神仙姐姐一下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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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5:10 | 显示全部楼层
让我和神仙姐姐都呆住的是,另一个十八支就站在那口原木棺材上,面色铁青,下垂的右手握着一把青伞,不过伞骨上此刻在向下倒流着血。


     神仙姐姐看看棺材上的那个,又看看受伤的那个,最后转向棺材上的道:“十八支?”


     棺材上的扫了她一眼,神情上大有骂他根本就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的意味。


     接下来两个“哥哥”交锋了,他们几乎同时跃起,同时朝对方冲了过去……


     我只觉得眼前红幕一闪,漫天的血雨便泼洒了下来。我脸上,神仙姐姐的,还有大壮的都被这血水溅红了,然后一道“十八支”的影子砰然落下,另一道又落回了棺木上,棺木上的那个手里青伞竟好似长了一截,我再仔细一看,就见伞尖上生出了一截一尺多长的九刃钢刀,刀锋雪亮,未沾一丝血迹,但是刀尖血却正在往下滴。


这是什么兵器?伤人的方式竟是如此阴毒?


     吱,一声鸣叫,一道火影突然从树林中射出,扑到了浑身是血的“十八支”身前。竟然是那只三尾火狐,它一落下来就前爪伏地,对着棺木上的那位连连叩首,边叩边用沙哑的人声道:“你要内丹我给就是,但求你放过大王,我们本无意在此,只是……只是……”那狐狸说着,竟将脸转向了我,眼眶中又连连下泪。


     “不要求他。”显然,那九尾狐的道行要比三尾狐高出很多,它幻化出的一身人相这才渐渐蜕化,前臂和腹侧红了一大片,看来那些血都是它的。“得了狐珠又怎样,看他莫家,如今死的死,亡的亡,这就是长生?哈哈哈,哈哈哈哈,何谓长生?”那九尾狐忽然仰天大笑,表情甚是悲怆。


     棺材上的十八支终于说话了,“莫家与你狐族十八代的恩怨至十六死去已结,今我诺于你,日后我族之人绝不再犯,但也请你们尽快归山,此地并非祥瑞之地,与你们只有害无益。”


     “哼哼”九尾狐一声苍凉的冷笑,将目光转向了我,忽现满目殇郁。


     真的十八支也看向了我,然后我就听到他道:“她你可以带走。”
“不,我为什么要和狐狸去?”那一刻这样的话从我口中脱口而出,是的,为什么四个人中独独就要牺牲掉我,就因为我傻我丑我是个不会长高的残疾吗?那一刻我哭了,望着那我该叫一声堂哥的人,对于他来说,我其实不是亲人对吗?就像之前的“他”是九尾狐变的,所以真正救了我又给我兔腿吃的是那只狐狸,可是,可是它毕竟还是狐狸。


     神仙姐姐这时也一张双臂挡在了我身前,冲着棺木上的大声喊道:“十八支,你在想什么?难道连十七二伯的死活都不顾了么?”


     十八支阴着脸,也不看神仙姐姐,只转向九尾狐道:“走。”


     九尾狐和三尾狐还没等动作,神仙姐姐忽然跳离了我眼前,又是那样没看清她是怎么移动的,就挡住了两只狐狸的去路,那一瞬间她面色冰冷,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鬼气森森地道:“他着了你们的道,不代表我也着了。”


     “就凭你!”三尾狐突然跳了出来,同时我看到她脖子上那圈白毛倒竖起来,周身的骨骼开始咯咯作响,体型膨胀……
眼见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一道影子突然插进他们中间,但明显这时的十八支是护在狐狸那一边的。


     “十八支!”神仙姐姐一声怒喝,整张俏脸都变了颜色。


     “莫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十八支的脸一瞬也阴沉得厉害,我甚至看到了一层隐隐的黑气在他周身袅腾了开来。


     神仙姐姐咬着嘴唇,最终还是一跺脚收回了手刀。


     “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如此啊!”九尾狐突然大笑,而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着十八支的后背道:“好,那本尊也承诺于你,只要莫氏族人再不来犯,我等决不再出火域荒山。”。


     三尾狐的身形又渐渐缩小,而后看看我,又看看那九尾狐。


     九尾狐眼里突然就流下了两行热泪,叹道:“罢了,她早已习惯人类的生活,随她去吧。”那三尾狐狸就流泪流得更厉害了,九尾狐转过身,步履蹒跚……两狐相携看似就要走了,我忽觉满腹辛酸,脱口就喊出了一声,“父亲。”


     那九尾狐猛地就停下了,和三尾狐一同飞快地调转了身子,那一瞬我却又蒙了,我也不知自己是中的什么邪,可能是如爷爷说的那样,狐媚术是一项十分厉害并且人类解释不了的幻术。然而……然而两只狐狸的眼神竟那样恳切,充满了激动与慈爱,就在这一切都几乎陷入一种僵滞状态时,一道庞大的黑影,突然笼罩在了九尾狐上方,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

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大壮的石头已将九尾狐砸扁,脑浆都爆了出来。三尾狐一声厉鸣,嗖的射起就抓翻了大壮的脑袋,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壮的脑袋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个,然后直着就飞了出去,剩下的那句无头躯体硬硬的挺着,血从脖子里井喷出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可一股仍旧释放不了的仇恨却在心底激荡了起来,让我有种冲动,想扑上去将大壮的尸体再碎尸万段。


     “火……火”正这时九尾狐发出的虚弱叫声引得我一怔,浑身上下猛打了个激灵,转眼去看他,就见他正用一种万分不舍的眼神看着我,而后嘙的一声,吐出了它的内丹,我清晰地看到那是一颗蛋黄大小金灿灿的丹珠,盘旋着缓慢的在它头顶上方悬浮着,而后它吱的低鸣了声,那内丹突然跳跃了一下猛的朝我飞来,十八支的动作异常之快,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捏开了我的下巴,那丹丸也顺着我的食管滑了下去。


     九尾狐闭上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残泪。三尾狐忽然仰天长啸,发出声声如鬼泣的厉鸣声,而后口鼻流血,砰然倒地。
天空中突起了巨擘厉闪,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那样一个夜,整个山林里都是风声,雨声,雷声和群狐的哀嚎声,而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又似掩盖了这一切……


     十八支帮我挖坑埋葬了那一对狐狸,我跪在这座新坟前,也辨不清究竟心里是何滋味,直到天亮,直到十八支出现在我身后。他没有安慰我,从始至终一句都没有,这时站在我身后冷冷地问:“跟我们走吗?”


     我站了起来,因麻木的膝盖栽歪了一下,但心底那抹倔强还是让我站住了,雨不知何时停的,迎着太阳的光晕我看向他,我坚定的答了一句,“跟。”是的,我要跟着他们,我要学本领,我要变强,我要……


     那句话,现在还不可以说出来!


     太阳的光晕晃过,我见他已把那墨绿色的棺木背在了身上,用一条深紫色的带子缚着。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你真是我堂哥吗?”那一瞬,我有些木然的问。


     他停下来,微转首俯视着我,紧抿着唇却什么都不说。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我知道我一直都不讨人喜欢。”,“人”字我说的特别重,虽然我不明白自己要是狐的话为什么又会是人的样子,而是人的话却又认了狐父狐母。


     正这时神仙姐姐走过来,看了看我对十八支低声道:“那个胖子的尸体不见了。”十八支显然也愣了一愣,末了也不说话,大步便朝帐篷另一侧走去,我和神仙姐姐跟着,也没走多久,就见到一方新土,不过那土此刻又散了。


     我们一起走到坑前,就见坑里是空的,沿着边缘有明显被扒过的痕迹,但却像是从坑内往外,十八支蹲下去,捏了一点泥巴在鼻子前闻了闻,就道:“出事了。”

我和神仙姐姐都一僵。


     十八支没说话,神色异常肃穆。我随着他的视线环顾四周,忽然就看到了几处相连的水洼,与我们来的方向呈四十五度斜角向树林深处延伸过去……


     这时十八支忽然蹲下去指着那水洼,对神仙姐姐道:“你看这个像什么?”神仙姐姐看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道:“脚?”十八支就又向前挪了两步指了下一个水洼,道:“那这个呢?”


     “手?”神仙姐姐一说完猛然就抬起来头,“不可能,他的脑袋都掉了,还能起尸不成?”


     祖宗脸看了她一眼,道:“因为他从一开始可能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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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神仙姐姐不说话了,倒是朝我看来,我心说你看我干什么,可她这一看我竟然真觉得不自在起来。


     十八支又道:“看样子是行尸。”


     神仙姐姐一副疑问的神色,我自然更是不明白。


     十八支就续道:“所谓行尸,是早年间仵作对一种尸体的称呼,这种尸体多死于异毒,死而不僵,在死亡后的十二个时辰内如果天时地利人和会附在另一种活物身上自行寻穴,直到他找到满意的为止。而且这种尸受药物熏染,性情阴毒,常常会鸠占鹊巢。”


     我不明白什么叫鸠占鹊巢。


     神仙姐姐这时就从旁轻声插了一句,“就是将本来的主子从棺椁里拽出来,自己躺进去。”


     我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也太损阴德了吧!
十八支顿了顿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地上的脚印,手印,对神仙姐姐道:“你再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


     神仙姐姐盯着看了一会儿,突似大有发现地道:“这脚印尺寸不对,”微顿即道:“手也不对,怎么像小孩的?”


     十八支没接话,而是突然转向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昨晚一直在狐坟前?”


     我不懂,他突然就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向前迈了好几步。等我一停下来随着他们的眼神我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我的脚印竟然和那些印迹出奇地相像。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凝,片刻后十八支的伞突然抵在我脖子上,寒声道:“说,你到底是谁?”可我能是谁?我无非还是我!若非他们带我来,我连大壮被埋在这儿都不知道。


神仙姐姐看看地上的印迹,又看看我,缓和道:“搞清楚再说也不迟。”


     十八支的伞缓缓放下了,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瞬内心里忽现无限委屈,自家的哥哥,却不如一个外姓的姐姐信任我?


     神仙姐姐蹲下去,边看边道:“不太对,十八支你看,这印记只有去向,没有来向……也就是说”她霍然抬起头,“三种可能,一、她是打从上边下来的。”说着指了指树冠,“二、她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三、倒着来的,走一步处理一步,她刻意地在隐瞒来向。”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她看得不由自主向后躲了躲。十八支忽然从旁道:“那依你之见,现下该怎么办?”


     神仙姐姐略微沉吟,遂向印迹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唯今之计,怕是只有一探了。”


     “呵呵!”十八支突发一声冷笑,继而道:“我没空,要去你自己去!”


     神仙姐姐和我都愣住了,怎么他的性格……然而十八支却什么都不再解释,迈开大步就走。
“喂!”——显然,神仙姐姐的招呼对他完全无效!


     ……


     下过雨的山林里十分不好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背了口棺材的缘故,我们都是在深林子没路的地方走,他们两个还好些,可我却什么过硬的本领都没有,腿还短,走了小半天摔了无数个跟头,整个人筋疲力尽,浑身是泥,可是没人叫停,我也不敢说。


     就这样不间断地走,终于在太阳下山了的时刻停下了。天又阴沉起来,像晚上还会有大雨,我们的帐篷没了,柴禾也是湿的,地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神仙姐姐卸下了她那个背包,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她那把双刀,还有几包饼干和两瓶水,她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很湿,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撕开一包饼干和拧开一瓶水,自顾吃喝了起来。我已经有一天水口没打牙了,可此刻没人让我,我自然不敢动。


     十八支看看我们,解下棺材,对神仙姐姐道:“你们在这儿,我去附近看看有没什么干爽的地方。”说完也不待答,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我看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讷讷问了一句:“这是轻功吗?”


     神仙姐姐好似有几分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道:“你爷爷难道没有教过你?”我还没等出声她就嗤道:“也对,莫十六怎么会教你?”


     这话的意思……难道她对我们的过去也有所了解?我刚想问,她突然凑过来道:“你九岁前的事情,想不想知道?”


     我一下僵住了,这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好,那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嗄?什么问题?


     她忽然有几分神秘地笑了,又向四下张望了一眼,忽压低声音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把胖小子的尸体运哪去了?”
我哑住了,这叫我怎么回答?


     “呵呵,我昨晚可是亲眼看见你去了那里,不过后来你幽灵一般消失了,说起来……”她好像打了个寒颤,摩了摩胳膊,道:“还真是有点后怕呢。”


     我不吭声,因为对于这件事我的确没有印象,可片刻后我嘴里突然发出了一道声音,那声音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它阴森着道:“你真的看见了?”神仙姐姐转过头,我就见她脸色一下子白了,双目骤现极度的惊恐。就这时,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向她掐去。


     神仙姐姐十分灵活,向后一个鲤鱼打挺就跃开了,转即对着林子大喊:“你看,我就说是她吧!”


     十八支好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从上而下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我脑门上,我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感觉眼前好像被什么黄色的东西挡住了,扯下来一看,竟然是一道……符?


     十八支好像大为惊讶,神仙姐姐一掠蹿到他跟前,拉住他胳膊便道:“降不住了,快跑吧!”


     然而十八支没动,反作用力将神仙姐姐拉得一趔趄。这时他的面色突然变作铁青,而后那双眼睛透过暮色的昏暗好像忽然放光了,随着十八支这个变化,我整个身体蓦然一震,就这一瞬,他突然朝我电射而来……


     我只听到哧的一声,接着前胸便凉了,低头看时,一下便晕了过去。


     ……


     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让我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背影,对着火坐着,我懵懵愣愣地坐起来,只见这是间小屋,土坯结构,火光照耀下一目了然,什么摆设都没有(除了那口鬼气森森的墨绿棺材),窗棱子上挂满的蜘蛛网证明这地方已久未有人来过了。胸口处又突来一阵灼痛,我的手不自觉摸去,一碰到就嘶了一声,那身影也闻声回过头来,是十八支。他快速靠过来扶住了我,什么都没说,表情依旧冰冷,但将我身上盖着的衣服给我向上拉了拉,看样式像是他的外套。他的手在我前额摸了一下,顺带着拂去了我脑门上的乱发,片刻后道:“没事了。”


     我靠在他胳膊上,身体又开始有些微微发抖。


     他胳膊向上提了提,浅浅地将我拢在怀里,手抚上来,像在哄一个孩子,“不要怕,都过去了……”


     可我怎么能不怕?……那一刻我看见自己的胸口上,密密麻麻全是水蛭,有些甚至都翻红了,更可怖的是,这样的事情我竟然从始至终一点感觉都没有。


     十八支将我又揽了一揽,道:“那不是一般的水蛭,应该是……蛊!”


     蛊!对这个名词我并不陌生,老乔家媳妇曾经跟我讲过,虽然她也没说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应该是十分可怕的,我印象中一直就是一种邪恶的虫子,可以操控人。


     十八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这边气候干冷,海拔又高,本不适宜蛊虫活动”片刻后又似自语道:“不过事无绝对……”


     我无语,因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昨晚应该的确去过胖小子的坟头,但尸体却不是你运走的,以你们体形上的差异,背起他的话受力面不够。我看过周围的环境,没有被拖拽的痕迹,而且那些印记,深度上也有问题,如果你真的背起了胖小子那印记也不会那么浅。但是,你的确在那里出现过,后来又去了另外的地方,然而最不可思议地是你又神出鬼没地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你经过胖小子的坟头是四肢着地而不是直立行走的。”


     我怔怔看着他,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可是,我……“凭什么说那些印迹就是我留下的?也许是山猴子的!”我脸憋得通红,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十八支看看我,脸上好像扫过一丝忍俊不止的闷笑,但很快便荡然无存了,“应该是你,否则一切就没办法解释了。”
没办法解释?”


     “是的,韦仙子应该知道一部分真相,甚至是全部……”


     韦仙子?那神仙姐姐?


     十八支没再说话,而是直盯着我的眼睛,好似要从里边发掘出点什么。


     韦——仙——子,原来神仙姐姐叫韦仙子,果真人如其名,像仙女一般美丽,可是,我这才发现自从我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她的人影。十八支好像从我眼睛里看出了这疑问,道:“她和我们失散了。”


     失散了!


     “有东西攻击了她,等我回过头时,就只看到了树干上留下了血迹,但当时停下来或去找,都是不理智的。”


     理智,什么叫理智?就是抛下同伴,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有些事你不了解,所以不要妄下定论。”十八支看着我道,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怕,究竟是他太过聪明还是我太过单纯,他竟然好像只通过眼睛便可以洞悉我内心的一切。片刻后他神色稍缓,蹙眉道:“我昨晚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有什么叮了我一下,最开始我以为是爬虫,可很快失就去了知觉。”


     “……”


     “我醒来的时候,韦仙子在睡觉,当然她有可能是装的。然后我去看你,你还在。她接着过来叫我们,后来就发现胖小子的尸体不见了……但这应该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做了很多事……但她的动机十分简单,就是杀死你,取出狐珠。”


     狐珠!


     他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九尾狐是史前物种,而你见到的九尾正是幸存者之一。”


     我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他却不再解释,转回去道:“韦仙子性格严谨,所以她是不会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的,二来群狐未去,她也不敢贸然动手。所以她便用了蛊,不出所料的话,你进去的那片林子里边,定然被她设置了很多厉害的毒阵,当然这些都不是针对你,而是对付狐群和防止意外的。然后她用蛊控制你,将你引到她事先设计好的地方,只是事情就在这里出 了意外,看样子她是受到了突然袭击,而且这袭击让她措手不及,并且无力招架,好在她精通布阵设局,逃了回来,第一件事应该就是给我解毒,然后假装睡觉,因为在她决定让我醒来到我恢复知觉不会超过一分钟。我醒来后,她却发现攻击她的生物并没有跟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你回来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未离开过。”


     前边的听上去似乎都很合情合理,可最后……我回来了?而且还是以那种诡异方式回来的,这就是说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看向十八支,他却沉默了,一副又在思索的样子。


     我将事情从头到尾又滤了一遍,就发现其中解释不通的地方还是很多,于是问道:“那你怎么就确定是韦……姐姐做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后才道:“今天早上,是她第二次诱我们入局,如果我进去了”他深深看我一眼,道:“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我又惊又疑。


     “你还记不记得她说过的三条来路?”


     “记得,一为天,二为地,三为人?”


     “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战术。来者根本没有掩盖,因为出发点就在我们的帐篷,我们过去的足迹正好破坏了这一切。韦仙子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你的出现太过意外,她没有时间从另外一个方向再制造出一条你走过来的痕迹。”


“可是……是她先提出的有去向,没来向的……”


     十八支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忽然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边往火堆里加柴边道:“十六教过你贼喊捉贼这个成语吗?”


     我无言,有点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


     他却没再解释,顿了一会儿又道:“韦仙子不会在乎那林子里有什么,只在乎如何万无一失的下手,但她有必须的理由不能杀我,所以只能把我支开,然后再制造出一副失散的假象。这就是这个女人最可怕的地方,她永远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会尽可能不落下任何把柄,但是她今天失算了!”


     “……”


     “一路上,她一直在以各种各样办法诱导我,让我承认问题就出在你身上,她的目的无非让我撇下你,或是借刀杀人。但我知道真相,然而现实的环境不允许我起内讧,并且今后你也要记住,不到翻脸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翻脸。到最后,她提出让我避开,要亲自来证明给我看,我想知道她还要耍什么手段,但是出乎意料地是,你真的不对劲儿了,尤其是我拍过那道符后,就知道事情非同寻常了,那一会儿不知为何猛然想起胖小子曾经吐过的东西,这才想到你会不会是中了蛊,结果果真如此。”


     “那……这一切又怎么能证明是韦仙子在陷害我呢?”


     “呵呵,”十八支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行尸?”


     他不提我倒忘了,话说回来,大壮的尸体若不是附在我身上走的,那是附在谁身上走的?


     “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行尸。”


     没有!


     “你不了解韦仙子,所以不会想那么多,但当我看到现场第一眼时,就警惕了起来,所以为了试探她,我临时编了一个故事,结果她果然中计,路上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她看见你背着胖小子走了,但当着你的面不敢说出来,所以我最好能配合她采取一种突击的方式,然而这世上本无行尸,却又让你去背谁呢?”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这样,大壮的尸体呢?


     “有很多可能,被狐群运走了,或被其它野兽分食了……”


     我想想,忽然感到有点浑身发冷,抹了抹胳膊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韦仙子受到袭击后我究竟去了哪?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十八支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我想……这和你胸口上的蛊可能有关系。”


     “嗯?”


     “韦仙子是借蛊而不是带了蛊,蛊这种东西很危险,鲜少有人愿意带在身上,哪怕是一流的蛊师,韦仙子应该是偶然在这里发现了蛊,后加施以利用,但是,昨晚你发生变化的时候,蛊显然不是由她控制的。”


     “……”


     “应该有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个人驭蛊的能力不可估量。”


     何以见得?我将这样的疑问满满摆在脸上。


     十八支很慎重地看着我道:“吸附在你身上的那些蛊,红色的才是韦仙子驱使过的,原色的那些,不是没吸过你的血,而是把血又还了回去。”


     我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这么说我是不是要理解成我的血在那种毒虫身子里过了一遍,现在又回来了?


     十八支没说话,片刻后好似有点同情地看了看我。


     我一下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又道:“我检查过你的血,目前没有发现蛊卵,所以以现在的情况,要么就是真有这么个人在保护你,如果是这样,你的去而复返,韦仙子在林子中遭到的攻击,以及她现在的失踪,可能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火苗跳动,外面的雨声很大,没有雷,只有一道又一道的闪。十八支拨了拨火,突然道:“你睡吧,天还有一会儿才能亮。”


     这叫什么回答?可我再拽着他问,他就死活都不肯吭声了。


     正在我忍不住想跳脚时,窗口突然扫进一阵风雨,接着一样东西就弹了进来,落地的时候滚了一滚,停在了距离十八支两步开外的地方。

     纸?球?所以加在一起是纸球?

     十八支的面色突然阴沉下去,而后缓缓起身,朝那纸球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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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支可谓十分小心,可等那纸被摊开时我们却都傻了,只见上面用墨汁画了幅极简单的图,按人五官的分布眼睛部位是两个圆圈,嘴巴则是一条下半括的弧线,也就是说,这是一张笑脸。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首先肯定不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开这种低劣的玩笑吧?所以它的出现就一定代表了某种意义,最主要它是笑着的,笑,有时包含的内容就太多了……


     我忽然感到有点不寒而栗,忙对十八支道:“这东西看着不吉利,快烧了吧!”


     十八支竟丝毫没有犹豫,手一甩就将它投进了火中,然而几乎是他刚投进去的刹那门口突然扫过一阵阴风,片刻后无数白花花的纸球就如被谁驱赶着,翻滚着涌了进来。


     十八支反应极快,一拎我就跃上了那口墨绿的棺材,纸球拥到火堆一步开外的地方猝然而止,片刻后里边爬出了大群大群的黑蚂蚁,最开始好似毫无头绪,但片刻后整齐队形甚至有点雄赳赳气昂昂的又从门出去了。
我看得瞠目结舌,转而看看十八支,意思这也是蛊?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是御兽。”


     “御兽?”


     “民间多有异人,遇御兽者不足为奇,最浅陋的就是耍猴,其次是做驯兽表演的,但真正的御兽师是从各种生物的习性、喜恶入手,像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纸上其实是被涂抹了一种东西,会散发出蚁类喜欢的气味,而刚才我和你看的那张纸,燃烧时可以发出更强的气味,所以蚁群才会寻味而来。”


     “那它们怎么又走了?”我紧跟着问了一句


     十八支瞪了我一眼,好似在责备我:不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对方,又似在责问: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动动脑子?


     我自知理亏,耷拉下了脑袋。

他面沉如冰,忽似像在教我道:“物物相生,物物相克,御兽师既然有办法让所御之物寻味而来,自然也有办法让它们寻味而去,给你举个庸俗的例子就比如说两盘菜分开是香的,但合在一起可能很快就会变成臭的。”


     我心道你就直接说后半截不就完了,这么一说我肯定懂。这一功夫他忽然从棺材上跳了下去,蹲下去就要捡那纸,我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但是我多虑了,他仍如先前一样,拿了两根树枝一点点拨开了那纸……


     约莫十分钟后,满满一地,全是画着笑脸的纸,这其实是十分诡异的一幕,荒山破屋,外边风雨交加,里边又一地白纸,每个上面都画了一张笑脸,我发誓这时笑给你的感觉绝对比哭更可怕,不信的你也可以去试试,哪天街上拉个人,然后很诡异地冲他笑一下,看他什么反应。


     十八支自看完这些画后面色更加阴冷,眼睛一直在窗口与门口之间游移,我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搭理我,但他命令我做了一件至少对我来说是十分离谱的事,那就是坐在那口棺材上,不准下来!

就这样一直下去,到后来我就不知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了,总之感觉到十八支在叫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是躺在火堆旁的,离那口棺材还有一段距离,怎么……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十八支这时就走到棺材旁, 又用紫绸子缚了起来,转而对我道:“走吧。”


     我懵懵愣愣地爬起来,下意识往四外看了一眼,也未发现任何异样。但十八支的衣服套在我身上,忽然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只有上半截而没有下半截的人,那感觉十分怪异。


     十八支牵着我的手朝门走去,一出门我就愣住了。


     十八支看看我道:“看来……我们逃不掉了。”


在我们屋子的周围,是一片汪洋,但是有一只木头筏子横在那,看木茬和青皮都是十分新的,但是有筏无篙。


     十八支先踏了上去,而后回身来接我。木筏就这时自己动了,好像水下有什么在推。


     十八支一脸平静,而我也没太诧异,看来昨晚的一切,并不是幻觉,环顾四野,我心底忽发了一丝感慨,但见浊水茫茫,无尽无边,远山如黛,沉默在清晨的雾气里,恰如一条蛰伏着的苍龙……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筏子这样浮行了大概半个钟头,前方就看到了岸。


     我们下来后,那筏子一沉,忽然没进水中不见了。


     十八支向四野望了一望,道:“朋友,带路吧。”


     片刻后,一条大黄狗从前方林子里跑了出来,冲我们汪汪了两声,扭转屁股又在前边跑开了。


     我和十八支跟上去,又约莫走了四五十分钟,恍然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子,大黄狗在村道上顿了一顿,朝一户人家跑去,那院子里正有一个男人,看样子是在晾柴禾,看见狗就一踢,用当地的方言喝呼了一声,翻译过来是:“你个鬼东西,又跑哪儿去了?”
大黄狗冲他汪汪了声,哼唧着钻到狗棚下去了。


     我和十八支这会儿也到了近前,那男人见到我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我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同时我们也在打量他,只见他穿着土灰色的藏服,脸色也泛着层土灰,年龄估摸四十多岁,脸上满布庄稼汉该有的风霜,头发蓬乱,像是好久没洗过了,不过深山里的人差不多都这样。


     他看看十八支,眼神不太善意。十八支握着我的手就紧了一下,对那男人道:“打听一下,这村有没有一位叫白一笑的人,我受人之托,带这个孩子来找他。”


     那男人看了看十八支,样子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十八支就往前拽了拽我,低声道:“用藏语和他说。”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握我的手似乎一直在给我一种暗示,我只好懵头懵脑地翻译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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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8:0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男人听后神色稍缓,片刻后用藏语回道:“没有,没这个人。”(注:用方言写大家也不一定懂,到时还要再译一遍,所以此后方言说法一概用直译方式表达)


     十八支就又让我传话,“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两天没吃东西了,可否在此打个点儿?”这会儿我好像有些懂了,感情十八支还有“出口成章”的本事,编瞎话可谓顺手拈来啊。


     那男人犹豫了片刻,而后道:“你们先等一下。”接着一转身便返回屋里去了,过了有一会儿门才开,一个妇女十分憨实地笑着迎出来,说了声扎西德勒,躬腰就将我们往院子里迎。一进屋又招呼我们往炕上坐,然后让那男人去招呼姑姑来帮忙煮茶。男人回来后,她就和另外的妇女去忙伙食了。


     男人这时看了看我们,忽然有点腼腆地笑了,而后上来给十八支敬茶。十八支对藏族的礼仪倒不含糊,我为此小松了一口气,男人敬完了茶,又去被垛里摸出了一包香烟,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好烟,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十八支还礼,但摆了摆手,表示不吸烟。

那男人笑了笑,收了回去,片刻后好像自己忍不住叼出了一根。


     这一会儿功夫陌生感好像消失了,十八支顿了顿道:“家里都有什么人啊?”他竟然会说藏语!只是听上去比较生硬。


     那男人好似也愣了一愣,片刻后忙又敬茶,敬过了才道:“呵呵,煮茶的和我,还有一个儿子。”说到这儿好似颇不自然地看了看十八支,像有什么话被刻意压了下去。


     “哦,儿子多大了,上学了吗?”


     “呵呵,上了,傍下晌才能放学。”


     “喔,读几年级了?成绩还好吗?”


     男子搔了搔头,道:“就混个识字,五年,五年级了,读完这半年就不打算让他上了,中学离的太远,山里人……又穷……”


     十八支笑了笑,转而朝四围打量了圈儿,好像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了。


     那男人闷了一会儿,忽似想起了什么,道:“这位兄弟,您是来找人的?”说着眼睛下意识地在我身上扫了扫。


     十八支但笑不语,点了点头。

“但我们这村儿,没姓白的,倒是落雁岭子的葛家庙,有姓白的大族,要么您耽搁一下,明天我带您去,今儿太晚了,天黑前肯定赶不到。”


     我还没等张口十八支的手就搭在了我肩上,拍了拍道:“看情况再说,山路难走,能过去我们尽量自己去,现在已经很麻烦您了。”


     我要说话是因为葛家庙不是别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可它几日前已经毁了,难道这男人还不知道?


     十八支的手一直搭在我肩上,男人听罢他的话后忙道不必客气,此后又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这么一说话的功夫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菜上好后,除了女主人外另有一个老太太也进了屋, 男人忙介绍说这是家中老母亲,但不同住,只是过来帮忙备饭食的,十八支便忙邀上桌共进,老太太推托了一番总算给拉上了桌。


     敬过酒后,她就问十八支多大了。十八支答三十三岁了,那老太太居然看看我问,“这是你女儿?”十八支笑着摇了摇头。她就又问十八支有没有成家……


     ……


     其实这些话看上去都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关键往往就在其中,他们可谓从一开始,就在彼此试探。但一番下来我们并无甚收获,这一家越看越像普通的山里人,除了有点过份热情,吃到后来十八支好似不胜藏酒的后劲儿,酒菜还未下桌,他就倒下了。但以我对他几日下来的了解,也说不好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男人对此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那两个女的眼神儿就像是在埋怨他。我最初不敢睡,但后来靠在十八支身上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睡着了,醒来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天近黄昏,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门开了一道缝,正有两道身影在那里攒动,女的声音压得很低,道:“告诉你客人在睡觉,别处玩去。”


     矮影子好似吸了下鼻涕,片刻后猛然往里进挤了一下,女人骂时他就一转身蹬蹬蹬跑开了。


     女人向屋里看时不知为何我忙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好像轻轻地带上门,但是,下一秒,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让我极其惊愕的声音,那就是“嚓”,来自只有锁舌和锁孔咬合才会发出的声响,而藏地的深山里,是没有大家所熟知的那种弹簧锁的。


     所以说,她这是刻意的,将门从外边锁上了,而她这么做的目的……我忽然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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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那只是一种极不安的预感,不出所料,几乎和那锁响声同时,我就听到炕沿底下传来一声浅笑,声音很小,但却带了十足味的……说不好,那感觉就像是有个人算计了你,但在你临终前又送来了践行酒。


     我后背一下子就僵直了,寒意从脚后跟直爬上后脑尖儿,彻入骨髓……十八支的呼吸声却就在这时突然停止了!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一声大骂弹了起来,可要干什么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其实那一刻我已经完全吓蒙了!


     地上不能下,墙角又太黑,我……我……


     正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而上,我还未及反应它已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被按坐了下去,抬眼就能看到十八支,他冲我做了个屏息的动作。一切都静止了,大概足足有五秒种,但这对我来说却是有生以来最漫长最可怕的五秒,一切静寂得有如坟墓,甚至连你自己的心跳声好像都听不到了。终于,炕沿下再度传来了响动,不过这次不是笑,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爬动,爬两下停一下,好似十分警惕,又好似在寻觅着什么?


     十八支指了指嘴,示意我自己管住,而后松开了我,起身朝炕沿处探去……


然而直到他下了地,又走到地中间,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我怔然,他状似也很不解。


     就在这时,一团红呼呼的东西忽如幽灵般从视平线下方缓缓升了起来,停在了他背后。


     我大脑有那么半秒钟是完全空白的,等想叫他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刹那那东西突然发出了野猫般凄厉的叫声,电一般朝十八支射了过去。


     ……


     两道影子落下,血从十八支的脸颊上流了下来,这次好像真是伤到了,光线昏暗,那伤口很像抓痕,但很快便是泛出一种诡异的黑绿色幽光,让人看上去无不毛骨悚然。


     而那鬼东西吱了一声,凭空一曲一挺落了下来。你妈啊!你说你TM落哪不好,偏偏捡最弱的欺负。那东西正好落在了我手边。我憋的气一下就给吓崩了,整个人尖叫一声便向后躲去。那东西却十分机敏,闻声一下子将脸转向了我。
看清它的一瞬我倒吸了口冷气,她她她竟然是个人!可是下半截没了,只有上身,穿着一件艳红色的毡面小袄,蓬头乱发,脸蜡黄蜡黄的,而且明显被毁过容,左半边腮上的帮子骨好像没了,只有层干皮萎缩在那。


     我僵在那里,她冷冷盯着我看,让我意外地是并未立即攻击我。


     可我因倒吸气而又没敢放出去的就那样憋在了那里。她一直未有动作,而这样的事态发展也不知让我哪来的心思,片刻后竟壮起胆子,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嘴。


     随着我这个动作,半截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解,而后眨了眨眼睛,用她两只手支撑着动了一动。地上的十八支就这时冷冷丢来一句,“不要憋了,她不是瞎子!”


     我一瞬间就觉得这事太可笑了,我……那个我……总之这就好比你自以为贴了个隐身符,就大肆在鬼面前张牙舞爪,岂不知鬼正在拿你当猴看!


     我放下了手,一瞬间忽然觉得不再畏惧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所以接下来就不是怕与不怕能解决问题的了。对我来说,总还是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半截人这时又向我靠了靠,突然探手入怀掏出一副画,然后竟似对照着我比量了起来。我因为离得近,也看到了,就见上边用极简易的线条勾画了两只狐狸,狐狸中间夹了个小人,那小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眉心有颗痣,而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自己眉心正有一颗浅浅的红痣。半截人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描了描狐狸屁股,我这才发现那两只狐狸竟然都是没有尾巴的。


     她这时又探手入怀,片刻后掏出了另一样东西,我看着像是木炭块,而后当着我的面,她在右边那只狐狸屁股上填了三条尾巴,转而看看我,将炭块递向了我。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就接了过来,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给左边的狐狸填上了九条尾巴。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紧接着便手舞足蹈起来,片刻后连连向往窗外指。


     我被她弄懵,根本不解其意。


     她怔了一怔,忙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飞快地画了个笑脸,然后又往窗外指。


     十八支这时就凑了过来,凝眉拿起那张纸,直逼着半截人的眼睛道:“是你引我们过来的?”
半截人的视线与他对上,忽似受惊般向后躲了一躲。


     怎么?刚才不是还攻击他呢吗?但现实未容我多想,十八支迫近一步,逼问道:“你是哑人奴?”


     半截人脸色唰的白了,那一瞬真真如纸。


     十八支抬手,忽然对她做了一连串指关节上的动作。


     半截人微挺片刻,遂即撑起双臂对着他就连连叩头,因为她没有下半截身子,所以这姿势看起来十分怪异。


     十八支却不再说什么,只冷盯着她看,而后趁她抬头的时候突然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嘴张开的一瞬我就呆住了,因为那里边根本没舌头,只有一根从上颌骨向下连着细丝,延伸进喉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总之发出极其明亮的银光色。十八支一手捏紧她的下巴,一手探了进去,随着他手缓缓的外移,我就看见一样东西被勾了出来。


钥匙!


     记得不错的话,爷爷临终前说的最后两个字,就是钥匙!


     那么,彼钥匙与此钥匙之间,是否也存在着联系呢?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我的主观臆测……


     并且这把钥匙……


     只有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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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1 23: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看了半晌后,又轻轻地放回了半截人嘴里,这时就拧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截人立即吱吱呜呜加四下比划。随着她的比划,十八支眉头越蹙越紧,等她终于停了下来,便道:“你说,你被人迷昏了,醒来后就发现钥匙已经变成这样,但现在有一个让你画笑脸的人,他说他知道真相,并且知道怎么找回另一半?”


     半截人顿如获大赦般用力点了点头。


     “笑脸不是你自己想画的?”十八支问这话时明显带了一丝惊讶与质疑。


     “呃呃”对于没有舌头的人,可能说“是”就是这种声音了吧。


     半截人顿了一下又比划了一阵,十八支便又接道:“你说你也不知道笑脸代表了什么?但是那个人对你指着窗外?他又说这事必须等我们来了才能解决?”

半截人点了点头,而后迅速低头在纸上画了一群虫子,然后指了指我,做了个一哄而散的手势。


     十八支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好像陷入了某种凝重的沉思。


     半截人也沉默了,直直看着他,像狗在等候主人的命令,我知道这么形容好像有点过分,可她当时的表情的确就是这样。


     所以三个人当中只有我对事情还一概不知,甚至是越来越糊涂。


     十八支思索了很久,才开口对半截人道:“依你看,只我去如何?”


     半截人闻言做思索状,片刻后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做了个摇头加摆手的动作。


     “你是说……”


     半分钟后,十八支,我发誓下辈子要不托生成和他一个姓的,绝对日他老母,他竟然话不说完,只用个眼神儿便和半截人交换了意见。


     半截人面色也很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点了点那张虫子图,再次做了个一哄而散的手势。


     十八支就好像朝我看了一眼,接着又沉默了。我心理顿时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愤恨和无法抑制的怒火,心想你就憋吧,早晚憋死你,可说归说,有问题还得问不是,这就想追问,天就这时猝然黑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块大布一下子把这屋子罩了起来,我猛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便向窗外望去。

然而,除了漆黑还是漆黑。深村寂夜,加上又是阴天,气氛显得有些特别的压抑,十八支他们都不再出声,我最开始也保持缄默,因为考虑到他们可能警惕到了什么,可我越等就越发现事情不对劲了,难道……


     我伸手抓时,果然就发现什么都没抓到。一下子就毛脚了,正在这时,炕沿底下传来轻轻的一声,“十八。”


     我挺了一下,又回味了一下,这才辨别出应该是十八支的声音。可十八支……他怎么会在炕沿底下?这时那下边就亮起了微弱的光亮,泛着淡淡的红度,光亮很快照亮了整间屋子,其实也是因为这屋子本身并不大的缘故,我飞快地向前爬去,一低头就见十八支的脑袋正从炕墙上凸了出来,光源心点就在他那里。


     虽然这一刻我仿佛能理解那炕墙内应该另有洞天,可十八支这样出现还是让我不太能理解,我记得自然光消失前他和半截人都离我很近,可依现在来看,他们显然移动过,那么是在何时移动又是怎么移动的?我就都不知道了,从始至终也没有听到任何响动,难道是我又走神儿了?可这也不可能啊,想当时我的心态一直在紧紧依托着他们,做着随时应对各种突变的准备,试问一个怀着这样心态的人又怎么会忽略掉周围的动静?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再度变得让人无法解释了。


     十八支这时在下边抽出一只手,冲我招了招,似在催促。


     虽然不解,但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也断不会无缘无故钻到炕洞子里去,于是我下了地,一靠近灶坑口就发现这里果然有问题,只见灶坑周围有一大部分的土坯都是活的,当然这不是说它们成精了,而是说它们很便于拆卸。可能正因为如此,此时正被拆出了个半拱形的洞,十八支堵在那里刚刚好。


     十八支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抱紧他的脖子,等我脑袋进去后就发现这里面并不是我所预想的平面布局,而是直上直下的垂直通道。十八支抱着我沿一根银光色的细杆儿下滑,我忽然就觉得这会儿真的和候儿有点相像了。


     很快到了底,半截人就等候在那,十八支放下我,我仰头向上看了一眼,发现这高度实际上并没我想象的那么低,铁杆儿的顶端几近不可见。情不自禁的,我打了个寒颤。


     发出红光的是一些炭火,堆叠在墙根,以至于这炕下洞府里的温度其实并不低。我很快便感到呼吸不畅,半截人就这时在前方以手做脚带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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