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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0 01:2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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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出话来,因为除了苦之外,这“茶”里头可能还混了什么不知名的树根渣滓,一股子难以下咽的土腥味,简直把勉强挤出的赞美之辞都压了回去。端华不愧是好汉,这种情况下还是挣扎着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阿檀好像也看出点不对,犹豫地问了句:‘……是不是有点苦?不是说好茶都是苦的吗?我给你们拿点心压一压好不好?”
两个人一起猛点头。
阿檀从楼下端来的点心也是一派孩子气,一个小陶盘子里端端正正放着两枚烧饼,也就只有茶杯口那么大,烤得淡黄的底子上点缀着不多的几点芝麻。
端华拈起一只饼,两三口就下了肚,李琅琊嚼着另一只,忽然想起什么:“阿檀你不吃点心吗?只有我们两个的份?”
阿檀笑着摇了摇头。“就只有这么一点了,当然要先让大哥哥吃了——告诉你们哦,这做饼的面粉来得可不容易,是他们辛苦了一整夜才弄出来的!”
“谁?”
“就是他们啊——”阿檀指着小落雁亭前方的那一小片绿地。“就在那块麦田里,我的‘魔合罗’娃娃们先种麦子,再磨面粉,忙了一夜呢
端华和李琅琊都笑了,随口附和着:“……对,对,这些‘魔合罗’闲着也是闲着,帮着你妈妈做些活儿也是好的~”
端华随手拿起一朵绢花,“哟这花扎得像真的一样,阿檀来给我讲讲是怎么做的?”阿檀的注意力这才从“茶艺”上转移开,兴兴头头地教端华做起绢花来,李琅琊松了口气,顺手拿起几个散放在“落雁亭”周围的小人偶,一个一个细看着做工。
这个是高髻锦衣的纱罗美人,那个是鲜艳彩画的泥娃娃……好像有什么影子留在视野里让他心里一动……他回头看看,有两个歪歪扭扭倒在小“麦田”里的人偶,似乎有那么点与众不同?
李琅琊欠身从一指长的青苗里把两个小人儿捞了出来,原来是四寸长的两个布娃娃,一个穿着青罗袍,圆团团的一张白脸。另一个戴着高高的牛角帽,褐色的小袍子细致地裁出了胡风的翻领,嘴上还画着上翘的两弯小胡子。
李琅琊先是被那神气的小胡子逗笑了,然后,那个笑慢慢地凝固在了脸上。
难怪他刚才觉得似曾相识,青衣的人偶不是正像昨晚的中年商人姜十一?那胡服的人偶,不是活脱脱的波斯人安休休?
昨天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好像还没有这两个不太吉利的模仿真人的“魔合罗”吧?"
说起来从昨晚起,也就再没见过这两位过路的客商了?
“天刚蒙蒙亮就动身了,说要赶早进长安城呢”……
——那只是薛娘子的转述,他们真的走出九成山,走出落雁亭了吗?
——说起来,自己和端华到底是为什么又一次迷了路,回到这间小小的驿亭?好像有看不见的蛛丝牵引着他们不许走开……
明明是两个布人偶,却仿佛从心里往外结出冰来,不知所以的凉意顺着手指攀上来,让李琅琊猛地打了个冷战。他迅速回头望向端华,却没留意那一大一小的说笑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阿檀转身正坐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而在她身边,在那只已经熄了火的小茶炉旁边,端华已经没了踪影,他坐过的地方还扔着那片权充氓子的芭蕉叶,半卷叶片下露出一只小人偶的半身,淡淡月色下看不清细节,只是人偶那一头漂亮的红发分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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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琅琊想跳起身来却力不从心,视野中像有一波波黑色的潮水涌上来,眼中所见像沉入海底般越来越昏暝不清。只有阿檀的笑容是那么清晰,是暗水中一朵妖艳的花。
“两位大哥哥,你们要永远留下来陪我哦……”
端华忽然坐起了身。
他正对着窗外柳叶般的月亮,位置和刚才差不多,看来没过去多少时间——只是自己也太荒唐了,怎么喝了两口茶就像吃醉酒般一头睡倒了?
他还在怔仲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阿檀抱着膝歪着头,眼睛笑得弯弯的。但这个笑容却有些什么不同……依然是那么孩子气,但那天真中含着一种真正的狂喜,那毫不掩饰的执拗喜悦甚至有一点邪恶的意味。
“我刚才……好像睡着了?”为了驱散那不快的感觉,端华抓抓头发大声说笑起来。“哎?琅琊呢?那位哥哥上哪儿去了?”
小女孩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步履轻盈地走到了窗前。她望着净琉璃般的天空,似乎又笑了笑,然后伸手指向了远处。*
“那位哥哥啊,不就在麦田里吗?”
端华揉着额头站起了身,也来到窗前往外望去——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陷身在深宵长梦之中了。
本该在窗下看到的小院、竹篱、还有四周浓密的树林全都不见了,视野所及都是一片深郁葱茏的青苗田地。大约有半人高的苗株生得异乎寻常地整齐,偶尔有风穿行,蜂鸣般的轻响便从一个点缓缓蔓延,那木然的“沙沙”声很快就在绿海的四面八方传递翻涌,青苗起伏的瞬间,能瞥见许多小小的人影点缀在田间,似乎是排成了某种队列,在那浩大到恐怖的绿意中劳作着。
端华回过头来,神情半是懵懂半是吃惊。“……阿檀,我是还在做梦吗?外边怎么变了样子?琅琊在哪里?我看不到啊……”
他忽然停了口,因为他发现房间里也有不妥——满地摆放的人偶全都不见了,地面空荡荡的,有种不自然的整齐。而摆在窗下的那件匠心奇巧之作——微缩的“落雁亭”也一样踪迹渺然。房中少了这么多东西,却多出了一件镜台、几个箱笼,气氛竟有点像少女的闺房而不是小孩子的游戏之地。
阿檀打开了一只箱子,鲜艳的织物像彩色河流一样漫了出来,这小女孩先拿出件梅绿轻纱的长裙,再拉出一条长长的天青色织金披帛,比了一比又扔到一边,又埋头在箱子里翻找起来,随手拿出的都是锦绣灿烂、鲜丽如花的裙裳,面料与做工完全不可能是小孩子稚嫩的女红之作。
端华已经笑不出来了,他僵硬地走到阿檀身边,看着罗绮锦衣洒了一地,心里说不清的寒意阵阵。“……阿檀,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不是在喝茶过节吗?怎么忽然一切都变了样子?琅琊到底在哪里?别再和大哥哥开玩笑了!”
“还是这件最合适!和你的红头发最配了!”阿檀忽然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原来她从衣箱深处翻到了一件金丝水波纹的石榴红长裙,一边拉开它在端华身上比着,一边笑微微地答着话,好像在安抚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大哥哥真是笨哪,还没有看出来吗——这里才是真正的‘落雁亭’啊,什么山里的客栈只是个虚像罢了。我忘了告诉你们,这里的七夕节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什么麦田啊,人偶啊,也都是真的。你答应过要陪我就一定要说话算数,千万别想着要离开我哦——你们已经吃过了落雁亭的点心,再也走不了了!”
“点,点心?!”
阿檀伸出小手摸了摸端华蓬乱的红发。“就是那两只小烧饼啊,我说过实话的,可惜你们都不信——那是我的小人偶种出来的麦子,他们以前啊,也是像你们一样的傻瓜客人……不过你放心,大哥哥你是不一样的,你只要在楼上陪我玩就好了,只要你够乖,我也不会欺负那位哥哥,要是不乖……”
阿檀笑得可爱极了。“来,先穿上这个~我从见到大哥哥的第一眼起,就想这样打扮你呢——你一定是个大美人呀!
片刻之后,端华木呆呆地坐在镜台前,看着秋水般光亮的镜面映照出的形象:平时总是桀骜不驯的红发被高高地盘起,在头顶堆成一个芙蓉髻,发质粗糙的缺点倒是被很好地掩盖了……不对!重点是,梳着复杂发髻,插满丁丁铛铛金光闪闪的钗环、步摇还不算,脸上也被涂了脂粉。虽然这小丫头对衣裙的颜色搭配还算颇有心得,但论到化妆的技巧就……端华悲哀地看着脸上的厚白粉,还有画成一点点的红唇,心里已经在一万遍地狂喊:“……长安城的美人不是这样化妆的!!你这个臭妖怪小孩是笨蛋吗!?”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被折腾一会儿也就罢了,一想到安危未卜的李琅琊,端华就不敢轻举妄动。
沉默地坚持了一会儿,他只好胡乱换上了阿檀为他选好的石榴红裙、银线翠蝶纹的白罗衫,他赌着气把腰带横七竖八地一系,阿檀也不以为意,又兴冲冲地给他加上一件又轻又软的红纱披袍,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远了一点打量。
“果然漂亮啊~你是我所有娃娃里最漂亮的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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