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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血》作者:上官午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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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4:13 | 显示全部楼层
  42

  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把正在看电视的周峰吓了一跳,他惶恐地盯着电话机,仿佛那是一颗定时炸弹,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电话搞出神经病了。

  细心的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异样:“怎么了?小峰?不舒服吗?”

  说这话时,她的手伸向了电话机。

  “先别接!”周峰失控地叫了起来。

  母亲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怎么了?吓我一跳!”

  “看看是什么号码?”

  “你又在外面惹事了?”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点了一根烟。

  周峰心不在焉地说:“没有。”

  母亲说:“2309259。”

  周峰只觉得头发“刷”地一下全竖起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已经拿起了听筒:“喂……哦,你找小峰啊……”

  母亲边说边看周峰,周峰小声地说:“你问他是谁?”

  母亲问完以后对周峰说是林羽如。

  周峰立刻跳了起来,一把从母亲手里抢过听筒:“喂?林羽如?”

  林羽如一听到周峰的声音,马上就哭出了声音,哭得那样无助,哭得那样恐惧。

  周峰一时乱了阵脚:“你先别哭,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羽如哭着,语无伦次地说:“李霞出……出事了,我扛不动,我好怕,去医院,我……我弄不动她……”

  “你在那等着,我马上来,你别走开!”

  周峰挂掉电话,拿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飞快地跑出了门,差点撞翻一张椅子。

  周镇长微微皱着眉头:“这孩子怎么了?电话是谁打来的?”

  “一个女孩子,你也看出来了?小峰这两天是不对劲,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一呆就是半天。”

  周镇长一听这话就笑了:“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啊?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果是为了女孩子,所有的怪现象都不足为奇了。”

  “怎么呢?”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半夜跑到河里游了一晚上的泳,还坐在你家门口,对着那只老母鸡傻笑到天亮!”

  “去!”

  43

  李霞被送到医院缝了七针,还好没有割到动脉,十二点多她就醒了。

  本来割脉还不至于会昏迷的,医生说她是因为饥饿过度,再加上流这么多血,身体太虚了,所以才会昏倒,要在医院先住下来。

  李霞醒过来以后,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任林羽如用尽任何办法,她就是不言不语,眼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那样子跟植物人差不了多少。

  周峰轻咳了一下,看了看林羽如,意思是让他来试试,然后坐到李霞的床边,他说:“你是想死,对吗?其实想死有很多方法的,就怕死不了,那样太痛苦了!你现在大概也很痛苦自己没死成吧?嗯,我知道,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女孩子跳楼自杀,五楼啊!天知道她怎么没死,虽然没死,但是她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跳了,除了还能呼吸以外,跟死了是一样的,没错!她这么做确实勇气可嘉!但并不值得我们去提倡,更不宜去模仿,所以……唔。”

  他停下来,转头看林羽如,他说:“林羽如,我怎么好像有些词不达意?还是你来说吧,好吗?”

  林羽如一筹莫展地看看李霞,无奈地耸了耸肩,她问周峰:“你知道李霞家的电话吗?要不给她家打个电话吧?”

  李霞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哀求地看着林羽如,终于开口说话了:“别,别给我家里打电话,千万别让我爸爸妈妈知道,他们会气死的,求求你,林羽如。”

  林羽如心里涌出一丝不忍,她轻轻地握着李霞的手:“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李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帮我去一趟网吧,上一下我的QQ,找到一个叫‘冰冷的咖啡’人,你告诉他,我不是有意欺骗他的,我这么做,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他,我快死了,真的。”

  林羽如跟周峰同时大吃了一惊,林羽如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为了他?”

  “帮我一下,好吗?林羽如?”

  林羽如看看周峰,周峰说:“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可是……”

  “别可是了,你真的想看到她死啊?”

  周峰说完,问李霞要了她的QQ和密码,拉着一脸无措的林羽如走了出去。

  很快,林羽如跟周峰就回来了,林羽如告诉李霞,“冰冷的咖啡”不在线,她给他留言了。

  说完,林羽如又对周峰说:“两点多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回学校吗?”

  “不回了,我在这陪陪她吧。”

  “熬一夜?你明天受不了的。”

  李霞说:“让她跟我睡一起吧,没事,谢谢你,周峰。”

  “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别再做傻事了。”

  周峰走后,李霞让林羽如睡到床上,林羽如说:“不行,我怕碰到你的伤口,床又这么小,我现在还不困,一会儿困了我趴在床边睡就好了。”

  话音刚落,林羽如就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是累了。

  “你看看你,眼皮都打架了还说不困?你睡那头吧,就不会碰到我了。”

  林羽如想了一下,折腾了这么久,她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于是脱了外衣很小心的躺在李霞的脚边,一阵倦意向她袭来,没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羽如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发现李霞不见了。

  林羽如一翻身坐了起来。

  李霞去哪了?

  旁边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不断地轻声呻吟着,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露出一张扭曲的脸。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林羽如问她:“阿姨,你看到睡在这张床上的女孩吗?”

  她说:“出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刚刚。”

  林羽如立刻下床穿好鞋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李霞!李霞……”

  林羽如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在走廊里回荡着。

  前面的一扇门无声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

  林羽如叫她:“医生。”

  “什么事?”女人转过头来,脸上化着浓浓的妆,看起来就像戴了一张面具。

  “你看见一个穿白衣服、黑裤子的女孩子吗?”

  女人淡淡地说:“是割脉的那个吧?”

  “对,对。”

  “去天台了。”

  “她去天台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女人不耐烦地说着,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寂寞的叩击声,转眼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林羽如的心里掠过一阵惊悸,她找到楼梯往上面跑去。

  迎面下来两个医生,戴着口罩,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白布已经被鲜血染透了,那些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

  一阵寒意从林羽如的脊背往上爬,再迅速地扩展到她的四肢,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口气跑到了天台。

  她看到了李霞!

  李霞站在天台的边缘,像一具幽灵!

  “李霞!你别跳!你先听我说……”林羽如大喊着。

  李霞飘忽地、凄然地一笑,纵身跳了下去!

  “李霞——”

  林羽如扑过去,骇然地伸手一抓,她什么也没抓住。

  李霞的身体,像个断线的纸鸢向下面飘坠而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四肢瘫着,像个破碎的玩偶。

  林羽如蓦地惊醒过来。

  天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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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4:59 | 显示全部楼层
  44

  李霞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气色已经明显有所好转,周峰从家里带来母亲熬的鸡汤,李霞不肯吃,周峰就吓唬她,如果你不吃东西,我就把你割脉的事告诉你爸爸妈妈!

  这一招果然有用,李霞乖乖地吃、乖乖地喝、也乖乖地睡觉。

  但是,她变得更安静、更沉默了,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中某个焦点默默地出神,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林羽如想到昨夜梦里的情景,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李霞,害怕李霞再做傻事。

  晚上九点多,林羽如确定李霞睡着了以后,她让周峰陪她一起回宿舍拿CD机,离汇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还没想好每个人在哪一段音乐出场。

  到了学校,林羽如让周峰在楼下等着,她拿出宿舍的钥匙,往楼上走去。

  她一打开宿舍的门,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

  她摸索着门边的开关,紧张地四处看着。

  这种气味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浓郁。

  她突然全身一紧。

  她已经闻出来了,这是——鲜血的腥味!

  但是只一会儿,她的心就放下了,她猜想血腥味是昨晚李霞留下来的。

  地板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留下了一块深褐色的印记!

  林羽如走到床边去拿CD,她整个人又愣住了,她发现被子正散乱地铺在床上。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睡过她的床!

  这种反应使她惊吓了一跳,她再一次惶恐地四处看着。

  门是锁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没有人能进得来。

  而且宿舍只有两把钥匙,一把本来在张海英那里的,因为林羽如不回家,所以张海英把钥匙留给了她,另一把在王玲那里。

  难道是王玲回来了?

  王玲的床上很整齐,不像是已经回来的样子。

  即使王玲真的回来了,她也有她自己的床,完全没必要睡林羽如的床。

  林羽如感到一种无声的恐惧,正从她体内迅速地蔓延开来。

  这种恐惧仍然来自于她的床,和那一床凌乱的被子。

  她不知道在被子里面隐藏着什么样不可想象的恐怖。

  她蓦地想到了蛇!

  她踉跄着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胡英的床上。

  然后她拿起胡英放在床头的书往被子上扔去,她心想,如果被子里有蛇,或者什么活的东西,被她这么一顿乱砸,肯定会惊跳得爬出来的。

  当她把最后一本书也扔到了床上以后,她发现被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从里面爬出来。

  也许里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去收拾床上的书,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懊恼。

  也许自己本来就没有叠被子。

  她跪在床上,冷不防触碰到一团微微凸起的东西,隔着被子,那团东西软绵绵的。

  她的手立刻就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缩了回去,整个人跳下了床。

  她猛地掀开了被子。

  床上赫然扭曲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白猫,两只眼睛已经被人挖掉!

  林羽如的脑子刹时空白!

  呼吸也停止了!

  她的耳边回响着李霞的话——那猫叫得很惨,就像有人在虐待它一样……

  林羽如还没来得及尖叫,她的思维又被另外一种模糊、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抓住了。

  她的头完全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她的视线停在了窗户上。

  这一刻的恐惧,对林羽如来说,是致命的。

  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紧贴在玻璃上,慢慢地往下滑,拖出了五条鲜红的印记。

  片刻,林羽如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尖叫,失魂落魄地跑出了宿舍。

  一头撞在了正往楼上跑的周峰身上。

  周峰一把拉住了她:“怎么了?”

  林羽如说不出话,她只觉得胃里面正在不堪忍受地翻滚着,她用力地挣开周峰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蹲在一边狂吐不止。

  周峰追下去,用手拍林羽如的后背,一边往楼上看,一边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林羽如还在吐着,最后变成了干呕,仿佛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一样。

  终于再也吐不出来了,林羽如深抽了一口气,紧紧地抓住周峰,哭着说:“鬼!有鬼!有鬼!”

  “有鬼?”

  林羽如抹了一把眼泪:“猫……那只猫,有一只手在窗户上,全是血,眼睛被人挖了……”

  林羽如说得没头没脑、语无伦次,周峰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周峰问:“谁的眼睛被人挖了?”

  “李霞……”

  “李霞?”周峰打断她,惊讶地说,“李霞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眼睛被人挖了?”

  “不是!不是!李霞说有一个人一直站在窗户外面偷看,是真的,我也感觉到了……”

  “走,我们上去看看。”

  “不去!不去!”林羽如惊恐的后退,“有一只猫,还有一只手……”

  “别怕,有我在呢。”

  周峰不由分说地拉着林羽如往楼上跑。

  窗户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那只血淋淋的手,也没有血迹。

  周峰推开窗户看了一下,然后关了起来:“没有啊,你们这是住在二楼,不可能有人站在外面的,一定是太紧张,出现的幻觉。”

  林羽如感觉有些恍惚:“猫,我床上有一只猫,被人挖掉了眼睛……”

  林羽如疑惑地看着她的床,被子本来是掀开着的,现在却铺得很整齐。

  周峰走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他转头看林羽如:“没有猫啊,什么都没有。”

  林羽如跑过去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刚是自己的幻觉?

  不可能的!

  怎会有如此清晰的幻觉?

  她知道自己再紧张还不至于神志不清,于是她不甘心地把被子再掀开了一些。

  然后,她看到了被子上的斑斑血迹。

  她看着周峰:“不是幻觉,这儿还有血,真的有一只猫在我床上。”

  “但是没有猫,不是吗?如果真的有,那它去哪了?它不可能自己飞了的。”

  “可是这血……”

  周峰想了一下:“可能是昨天晚上,你沾到了李霞身上的血,然后又不小心沾到了床上。”

  “是吗?”

  “嗯,肯定是的,不然怎么解释?你别往坏处想,会吓坏自己的。”

  被周峰这么一说,林羽如这会儿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了,她弯下身子往床底下看去,被她打扫干净了以后,床底下一目了然,什么也没有。

  她困惑地看着床上的血迹,真的是李霞的血吗?

  她用手去摸那些血,她的手陡然抽搐了一下。

  她喃喃地说:“这不是李霞的血,这些血还是湿的!”

  45

  林羽如跟周峰从宿舍拿完CD机回到医院,李霞还没醒,仍在沉沉地睡着,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孩。

  周峰对林羽如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睡不着,心里也很乱,我们去外面坐会儿吧?”

  林羽如看了李霞一眼,点点头,跟周峰一起走出了病房。

  她心里确实是很乱,她无法解释晚上看见的那只猫跟那只手,为什么要丢一只猫在她的床上?还要把它的眼睛挖掉?

  她想起了曾经在李霞床上看到的那只猫,她的心猛颤了一下。

  “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东西?你刚刚全吐了。”

  “不饿。”

  林羽如满脑子都是那只猫跟那只手,鲜血淋漓,她只觉得一阵反胃,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

  他们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夜月色很好,苍穹里挂着一弯明月,几颗星星,在那高高的清空中闪耀。风筛动了树梢,树影在摇晃。夜,寂静而深沉。

  她轻轻地叹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细细的纤维,在抽动着,抽痛了她的神经,抽痛了她的思想。

  她凝视着苍穹,轻声地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相信,”周峰心虚地回答,“你呢?”

  “我以前不相信的,现在有点相信了,这个问题估计永远也找不到清晰的答案,有的人说没有,有的人说有,鬼到底是什么?一说到鬼,人们就很自然的跟恐怖联系到一起,鬼应该是人死了之后变的,对吧?为什么死了以后就一定要变成那么恐怖的样子去吓人呢?不是伸着长长的舌头,就是满脸的血,再就是弄些你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东西把你吓个半死,是人都免不了一死,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人为什么到最后都要死呢?难道就是为了能吓唬别人而死?还是为了能变成鬼而死?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蒲松龄的《聊斋》是写给那些鬼看的。”

  “为什么?”周峰不解。

  “人的本性都是善的,鬼本来也是人,所以他们也应该受到一定的教育呀,既然已经变成了鬼,而且还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为什么一定要做厉鬼呢?做个好鬼不是更好吗?还可以拯救那些罪恶的灵魂。”

  周峰看着林羽如,一本正经地说:“阴间应该没学校,不过你可以把你的意见写在纸上,烧给阎罗王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采纳了,玉皇大帝再一高兴,直接封阎罗王当神仙,仙跟鬼就可以合成一界了,我考虑写一本书。”

  “写书?”林羽如睁大了眼睛,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月光下清亮得出奇。

  “嗯,书名就叫,哈!《仙鬼串门》,或者《仙鬼一家亲》,要不叫《仙鬼学校》也成,你说呢?”

  “去!讨厌!”林羽如打了周峰一下,笑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看看月亮也挺好的,至少可以暂时忘记那些幻觉。”

  “不是幻觉!”

  “不是吗?”

  “当然不是!”林羽如坚持着。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以后?”

  “对呀,出了学校以后啊,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读书吧?”

  林羽如的神情陷入了一片恍惚,她用手托着下巴,轻声地说:“没想过,以后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

  “怎么会遥远呢?时间很快的,眼睛一眨就毕业了。”

  林羽如淡淡地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深刻的凄凉,声音飘忽着:“有时候,想得太多,是一种奢望。”

  “你好像对未来很悲观。”

  “不是悲观,而是看不见。”

  “怎么会看不见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不是吗?”

  林羽如没回答他的话,失神地仰望天空,喃喃地说:“那儿有一只风筝,你看到了吗?”

  “风筝?这么晚怎么会有风筝?”周峰被林羽如的话弄得丈二般摸不着头脑。

  “是的,当它断线了以后,它就会飞到天上去,或者掉到海里,它终究是要去它该去的地方的。”

  周峰愣愣地看着林羽如,完全不知所云。

  林羽如转过头来:“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呢?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周峰回过神:“我爸爸妈妈是希望我读大学的,但我自己不想读大学,我觉得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等几年大学读完人都老了,我想去读计算机专业,将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电脑公司。”

  “好啊!有抱负,我支持你!”

  周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也只是这样想想,以后的事,神鬼难料。”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理想总是好的,有目标就有动力嘛,说不定几年以后,你就成功了呢?”

  “林羽如。”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熟悉过?”

  林羽如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歪着脑袋问:“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你,但又肯定没见过,你明白吗?”

  “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就对了,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我明明从没见过你,却觉得你很熟悉,应该是在潜意识里面见过,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好像……好像在我刚出生,睁开的第一眼看见过你一样,然后一直到现在,再遇到你。”

  林羽如听的一头雾水:“你刚出生?那你还记得?”

  “我只是打个比喻,我表达不了。”

  “但你的比喻有点不合乎常理。”

  “为什么不合乎常理?你不知道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他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印象是最深刻的,不过,也是最模糊的。”

  “我不知道,我只听出了矛盾。”

  周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你的舞台剧音乐听得怎么样了?”

  一说到舞台剧,林羽如立刻显得神采飞扬:“这两天不是在忙李霞吗?没听,不过应该没问题,你明天去问问班主任,看他跟电影院的人有没有说好?如果说好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排练了。”

  “又是我去问吗?我总觉得班主任这段时间有……”

  一阵突如其来的奔跑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周峰止住了没有说完的话。

  周峰刚准备回头去看,一个黑影从他身边迅速地一闪而过,黑影身上那件硕大的衣服也似有意无意地从周峰头上拂了过去,把他的脸跟整个脑袋都罩住了,湿漉漉的,带着一股粘稠的腥味。

  紧接着,一串钥匙从黑影身上滑落,黑影似乎并未发觉,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跟鬼一样?赶着去投胎啊!”

  周峰一边没好气地咕哝着,一边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林羽如看着周峰,眼睛赫然睁大了,嘴巴微张着,脸上是惊骇过度的神情。

  在林羽如颤抖地喊出那个“血”字的时候,周峰也已经看到了自己满手掌的血。

  那是黑影穿的衣服留在他脸上的。

  他们同时往黑暗中看去,那里一片漆黑。

  周峰支吾着,有些心虚地说:“刚刚……那个人,你,你看清楚了吗?他……全身都是……血吗?”

  周峰觉得整只手都是冰冷的,似乎不是他自己的手。

  “我……我没看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的头发,她好像……没有脸……”

  林羽如一眼看见掉在周峰前面台阶上的一串钥匙,她捡了起来,钥匙上沾了血迹。

  上面有一个用大头贴制作的钥匙扣。

  林羽如借着从医院大厅内照射出来的淡蓝日光灯看,照片里的女孩有点模糊,但仍看得出来有一张阳光灿烂般的笑脸。

  林羽如想,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刚刚那个黑影吗?她为什么衣服上都是血?

  周峰也看到了,他问:“那是什么?”

  林羽如说:“钥匙,刚刚那个人掉的,还有一张照片,你看。”

  周峰刚一碰到钥匙,手指立刻缩了回去,仿佛那串钥匙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心脏也跟着猛抽了一下,他失声而痛苦地脱口而出:“张云!”

  “张云?”

  周峰没说话,而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用手慌乱地去擦脸上、头上的血,可是却越擦越多。

  好像不是别人留在他身上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正从体内不断地往外涌。

  他索性脱了衣服去擦,一张脸霎时变成了血红色。

  他停下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一把抢过林羽如手里的钥匙,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黑暗中扔去,把衣服也扔了出去,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地喊着:“你他妈的来啊!我不怕你!来啊!你出来!”

  林羽如一时被吓呆了,惊恐地盯着他看,他的脸扭曲着,像一个刚刚嗜过血的魔鬼!

  周峰转过头来,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林羽如,然后抱着脑袋朝黑暗中跑去。

  跑了好久,周峰停了下来,陡然地放慢了脚步,他突然觉得精疲力竭了起来。

  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孤独地、疲乏地迈着步子,那种深切的、无助的感觉,又慢慢的、逐渐的向他紧紧地包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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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厕所里的血
  46

  星期一的早上,变天了,很冷,有些同学都穿起了毛衣。

  风很大,发出呜咽的哭声,吹得那些落叶,遍地乱飞。

  周峰有些恍惚地走进教室,看了一眼同样神情恍惚的林羽如,他张了张嘴,本想为了昨晚自己的失控向林羽如道歉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没有向别人道歉的习惯,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趴在了桌子上。

  林羽如用胳膊碰了碰他:“周峰?”

  他把脸侧过来,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林羽如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份单纯的关怀,她说:“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昨晚没睡好吗?”

  周峰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昨晚确实没睡好,迷迷糊糊地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全是张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并且不停地说让周峰带她回家。

  周峰快被她搞疯了。

  周峰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张云的鬼魂缠住了,无论他怎样挣扎,也逃不掉张云带给他的梦魇。

  是的!当他拉开抽屉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串昨晚被他扔掉的钥匙,此时竟安静地躺在了他的抽屉里!

  张云的照片面对着他,没完没了地对着他笑。

  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把看不见的匕首。

  它随时会跳出来,捅穿周峰的心脏!

  林羽如感觉到了周峰的异常,她把头探过去,立刻叫了起来:“钥匙?怎么会在你抽屉里?你又把它捡回来了?”

  “没。”

  “那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周峰的脑子一片空白。

  王利生坐在后排问:“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王利生已经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他一眼看见了那串钥匙,他从周峰的抽屉里把它拿了出来,他看了看,然后说:“咦?这不是张云吗?”

  周峰没说话,愣愣地坐着。

  “周峰,你……”

  “我什么?妈的!”周峰猛一回头,吼断了王利生的话,一把抢过了王利生手里的钥匙。

  王利生被周峰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他愕然地看着周峰:“你吃错药了?”

  “别惹我!我想杀人!”

  周峰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凝神片刻,扔出了窗外。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他扔掉的好像不是钥匙。

  而是张云的尸体!

  47

  下午六点半左右,参加这次文艺汇演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到了电影院,包括林羽如跟周峰在内,一共十四个人。

  这是学校汇演有史以来,除了大合唱之外,第一次这么多人演一个节目。

  班主任上午就宣布了,因为节目比较大型,所以参加演出的同学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个月一号汇演结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全都去排练。

  高阳也来了,还多了一个女孩子,是林羽如临时加的两个角色,而且林羽如发现,让高阳演流氓,比张洪肯定像多了,所以等他们全到齐了以后,林羽如把他们各自的饰演角色说了一遍。

  “周峰演的是一个上班的男人,王利生跟丁勇明演一对流氓,高阳演另外一个流氓,也就是王利生跟丁勇明的大哥,张洪跟刘文雅演一对恋人,胡英演医生,万莉跟刘雪红演黑白无常,曹敏、王玲、张海英、李小琴伴舞,每个人出场的时间都不多,我们争取把它演好,我跟你们简单地说一下剧情……”

  说完以后,林羽如放了一遍音乐,告诉他们每个人在哪段音乐出场,怎么去演,然后让他们自己先去琢磨琢磨,开始教其他几个女孩舞蹈。

  周峰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林羽如,她正在跟着音乐跳一曲《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周峰发现,灯光下,她竟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与众不同,她的每一个轻柔的肢体动作,和她脸上流露出来淡淡的忧郁,使她此时看上去有着一种令人震撼的美,周峰被深深地感动了。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学生的痕迹,她就像是一直居住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不小心迷了路,走进了这所学校。

  周峰的心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喉间涌出了一股暖暖的热流。

  王利生在周峰身边坐了下去,他看着台上的林羽如对周峰说:“周峰,你完了。”

  “什么完了?”

  “你喜欢上林羽如了。”

  “没有!”语气肯定得让他自己怀疑。

  “没有吗?”王利生反问他。

  “没有!”他仍肯定地坚持着。

  他问自己,真的没有吗?

  他不知道。

  在王利生没有说到这个话题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林羽如很熟悉,而且林羽如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吸引着他,这种感觉是那么自然,仿佛与生俱来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他只知道林羽如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纤维。

  “别装了,傻瓜都看得出来。”

  “不是,我对她有另外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我看到她,有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说不清楚,我觉得她好像是从我身体里分出去的另一个身体,你不会明白的。”

  “那你更完了,你喜欢她喜欢得走火入魔了。”

  “切!没那么严重。”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没办法,人长得帅就是烦,我都愁死了。”

  王利生笑着捶了周峰一下:“拉倒吧,给你阳光你就灿烂,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也一直很想知道。”

  “什么事?”

  “你跟张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张云,周峰的心情立刻糟糕到了极点,他皱着眉头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吗?”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可是她都为了你割脉自杀,不是吗?”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王利生低喊,“你从来没有内疚过吗?”

  “这跟喜欢是两回事,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孩子为了你割脉自杀,你就必须去喜欢她,甚至娶她。”

  “难道不应该吗?如果我碰到一个女孩子为我这样,我想,我一定会对她负责任的!”周峰的话让王利生有些气愤。

  周峰想了一下,他说:“好,那我问你,你喜欢胡英吗?”

  “这跟胡英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管有没有关系,你就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胡英?”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英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我再问你,如果胡英为了你割脉自杀,你是不是一定会喜欢她?甚至娶她?”

  “我……”王利生一时语塞。

  “我估计你也不愿意吧?那样就变成是一种同情了。”

  “你强词夺理。”

  “我不是强词夺理,我只是打个比方,喜欢跟同情不能混为一谈,你不喜欢胡英,就像我也不可能会喜欢张云一样……”

  说到这里,周峰停了下来,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突然很强烈地意识到,也许张云此时就在一旁倾听着他跟王利生的谈话,周峰担心自己的话刺伤了张云,使她恼怒,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于是,周峰很小心地改口继续说:“其实张云是个……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又很懂事,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年龄都还小,不应该那么早谈恋爱……你说是吧?”

  一番虚假的话说得周峰自己懊恼不已,他也没词再往下说了,只希望张云没有透过胸膛看到他心里的话的本事。

  王利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气愤转变成了一种释然,他说:“其实也对,不过拜托你下次打比方的时候,说个漂亮点的女孩子,千万别扯胡英啊,我怕怕。”

  周峰笑了,他转头看王利生,他说:“对了,生子,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河边,你怎么突然跟着了魔一样?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周峰!你过来一下!”

  林羽如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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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5:52 | 显示全部楼层
  48

  王玲没什么心思记林羽如教的舞蹈动作,她脑子里仍在想着那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因为出现在不同的地点,就会变成三个不同的人?世上哪有这样接二连三重复的脸?这完全违背了常情!

  如果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也许可以勉强理解为双胞胎,可是,三张呢?难道还有三胞胎?

  王玲觉得,如果不把这个谜底解开,她一定会精神失常的。

  她出神地看着林羽如,林羽如正背对着她,蹲在台口不知道跟周峰说什么。

  王玲冲着林羽如的背影突然叫了声:“万书敏!”

  她想给林羽如再来个出其不意。一般人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都会有正常反应的。但是林羽如没有任何反应,头都没有回一下,继续蹲在那里跟周峰说话。

  就跟那天王玲在医院突然喊“林羽如”一样,那个叫万书敏的女孩也没任何反应。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倒是张海英停了下来,奇怪地问:“王玲,你在叫谁呢?”

  王玲没好气地白了张海英一眼:“又在叫鬼呢!”

  然后心不在焉地跟着她们一起跳了起来。

  林羽如回头看到了王玲僵硬的动作,她站起来说:“王玲?我不是说了吗?每一拍动作打出去的时候,尽量放松一点,像这样,你看看,手轻轻地起来,眼睛跟着自己的手走,对,比刚刚好多了,不要有任何压力,也不要觉得自己跳不好,唔……简单一点,你就这么想吧,今晚这个舞台上,我就是最棒的,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我一个人身上,这样想,你的自信就会自然而然的来了,有了自信,那么你就一定会跳得好。”

  这时,王利生在台下喊:“林羽如!有人找你!”

  “谁?”

  林羽如转过头去,她看见了在王利生身边,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他的脸,肩上挎着一个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其他人也停了下来,全都看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他向林羽如走了过来,摘下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了一头剃得很短的头发,他微笑着,礼貌地伸出右手:“你是林羽如?”

  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

  “是的,你是?”林羽如点点头,有些诧异地跟他握了握手,林羽如定睛注视着他,发现他有一双很深很亮的眸子,浓浓的眉毛微微往上扬着。

  这是一个干净的男人,不是特别英俊,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魅力。

  “我叫王飞,我前天晚上在QQ上看到你给我的留言。”

  林羽如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

  “对!我刚刚去学校了,他们说你们在这里排练,所以我就过来了。”

  林羽如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王玲更是惊讶,瞪大了眼睛看他,脸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王玲跑到他的面前:“王飞?你是从哪里来?北京吗?”

  “是的,我刚到,你是?”

  “我是王玲啊,你记得我吗?”

  “记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呃,李霞呢?她还好吗?”

  林羽如说:“在医院,我带你去吧。”

  然后,林羽如对大家说:“好,今天就排到这里吧,明天再排,张海英,你帮我把CD机跟音箱带回宿舍去,好吗?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谢谢你啊!”

  李霞做梦也没想到,王飞此时会站在她的面前。

  李霞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没变,跟李霞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李霞呆呆地、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飞走过去,揉了揉李霞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一份亲切的责备:“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呢?”

  李霞傻傻地笑着,旁若无人般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王飞抓着李霞的手,他看到李霞的手腕上裹着一圈纱布,他的眼底有着一丝心疼,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无奈,他故作轻松地说:“是啊!你这么让人不放心,我能不来看看你吗?还好上回问王玲要了地址,要不我还真找不着,可把我累坏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呢,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话一点没错,自从王飞进屋以后,李霞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脱胎换骨了一样。

  周峰看了看林羽如跟王玲,用眼神示意他们先走,林羽如有些犹豫,脸上露出不放心的神情,周峰已经开口说话了:“李霞,我们先走了啊。”

  “好的,谢谢你们。”

  他们三个人从医院出来,并肩往学校方向走,街头静悄悄的,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昏暗的路灯,把他们三个人的影子,忽短忽长地投在路面上。

  林羽如仍有些不放心地对周峰说:“我们就这么走了没事吧?留下李霞一个人在那里。”

  “你在担心什么?在医院他能对李霞怎么样?再说了,你没看出来吗?李霞就想跟他单独呆着的。”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倒觉得那个男人挺好的。”王玲打断了林羽如的话,随即松开了挽着林羽如的手,蹲了下去,“我鞋带松了。”

  林羽如停下脚步,看着王玲:“他挺好吗?我们才见他一面,不能这么快就断定他的好坏,李霞还这么小。”

  周峰不屑地说:“你认为她很小吗?年龄小并不代表她的思想小,不是有那样一句话吗?人小鬼大!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那个男人割脉了。”

  “可不是。”王玲系好了鞋带,似有意、但又那么自然地走在了周峰跟林羽如的中间,重新挽住了林羽如的胳膊。

  她从没与周峰靠得如此近,也没有这么惬意地散过步,她的心怦然跳了起来,仿佛飘飞在那遥远的云端里,一直飞向了云天深处。

  她突然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她轻叹一声,话里有话地接着说:“其实,我挺羡慕李霞的。”

  “羡慕?为什么?”林羽如不解。

  “是啊,有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她从那么远跑来,也足以证明他对李霞是有心的了。”

  “你错了,”周峰说,“他对李霞没那种喜欢。”

  “没那种喜欢他还来看李霞?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你以为他有病?”

  “当然不是,可能是一种责任吧,反正没那种喜欢就是了,所以,林羽如,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李霞怎么样的。”

  王玲说:“你怎么知道他对李霞没那种喜欢?你又不是他。”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以从眼神里面看得出来的 ,他纯粹把李霞当成是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

  “是吗?”王玲轻哼一声,偷眼看他,她想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但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路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王玲突然问他:“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跑那么远去看一个女孩子?”

  “我?没想过,我是不相信网恋的,太假了,我上网只玩游戏。”

  周峰把林羽如跟王玲送到宿舍楼下以后,他就回家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在那盏坏了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小男孩,穿着一套红色的衣服,手里抱着一个皮球。

  小男孩松掉手里的皮球,开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似乎专程在等周峰来拍给他看的。

  皮球撞击着路面,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沉闷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蓬!蓬!蓬!蓬……

  周峰离他越来越近。

  周峰不想去看他,可是余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小男孩专心拍着皮球,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周峰的存在。

  周峰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为什么要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拍皮球?

  四周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皮球声仍在一下一下“蓬!蓬!”地响着。

  周峰的脚步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了起来,一种恐惧的感觉迅速侵蚀到他的身上,越来越重地笼罩了他。

  周峰终于走过了那个小男孩。

  皮球声戛然而止。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你带我回家……”

  周峰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他头也没敢回,拔起腿,没命地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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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49

  林羽如跟王玲回到宿舍没一会儿,宿舍就熄灯了,王玲说睡不着,抱着自己的枕头挤到了林羽如床上。

  王玲贴着林羽如的肩膀,小声地问:“林羽如,你觉得周峰说的是真的吗?王飞对李霞不是那种喜欢?”

  “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你觉得呢?”

  “应该……有一点喜欢的吧?不然他怎么从那么大老远来?而且他一到医院就拉住了李霞的手,看起来好亲热的。”

  “是啊,所以我不放心嘛,真不该回来的,都是周峰。”

  “回都回来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再回去?也许李霞巴不得我们回来呢,你没看见她见到王飞的样子啊,整个人都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有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

  “那倒也是。”

  “哎,对了,林羽如,李霞是什么时候割的手脉?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她今天没来上课是真的生病了。”

  “这种事情哪好到处去说的?就是星期六晚上,你们都回家了,当时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在,把我吓坏了,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那一刀割下去不疼吗?你没看到她的伤口,好恐怖的,我想想都怕,换成是我,我肯定没勇气割得下去。”

  王玲轻叹了一声,周峰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原来,暗暗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如果你碰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

  “没什么。”王玲苦笑了一下,“我在李霞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从我知道她网恋开始。”

  “谁?”

  王玲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刘思佳!”

  “刘思佳?”

  “对,你知道刘思佳吗?”

  “不知道,上次听李霞提到过一次她的名字,说我跟她很像,我跟她真的很像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刘思佳,我也是听李霞说过她的故事。听说她也是在网恋,后来自杀了,就死我们隔壁那间宿舍。”

  “哦!难怪,我说隔壁的宿舍怎么一直锁着门呢。”

  “本来说是没锁的,因为第二天莫名其妙死了一只猫,眼睛被人挖掉了,就死在刘思佳的床上。”王玲刚说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听李霞说好像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羽如,你那天晚上跟张海英真的看见了……”

  “是真的,就贴在墙上。”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

  “我也相信,我总觉得隔壁宿舍有人,刘思佳肯定还在里面,有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刚打开门准备出去,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林羽如也打了个冷战,她猜到王玲说的是偷看李霞日记那晚。

  “我从隔壁宿舍的门缝下面看到了光,一闪一闪的,就像有人在里面点了蜡烛一样,我吓得连厕所都没敢去,而且,我总是听到有猫叫,有时候是从隔壁宿舍传来的,有时候好像是在窗户外面叫,有时候又好像就在我们宿舍的哪一张床底下叫……”

  “别说了,别说了,我怕。”林羽如打断了她。

  “好,不说了,我也怕,我晚上就在你床上睡啊?”

  “嗯,睡吧。”

  林羽如思索着王玲的话,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觉得隔壁宿舍有异样。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从隔壁宿舍听到的敲击声,难道真的是刘思佳?

  林羽如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挂在墙上的白衣女子。

  王玲突然问:“林羽如,你星期六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市里?”

  王玲以为林羽如会一口否认,但林羽如说:“去了,跟周峰一起去做音乐的,买CD机跟音箱。”

  “什么时候去的?”王玲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早上就去了,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去市医院?”

  “市医院?我去市医院做什么?”林羽如的语气听起来很诧异。

  “哦,没去就算了。”王玲有些失望,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但她还是问,“林羽如,你有姐姐吗?”

  “姐姐?没有啊。”

  “妹妹呢?”

  “也没有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见了两个女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真的啊?一模一样?在哪里看见的?”

  “忘记了,不说了。”

  王玲翻过身去,背对着林羽如,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我知道了,如果不是我疯了,那一定是上帝疯了!”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跟林羽如说话了。

  50

  曹敏在上铺翻了个身,她探出头来,俯下身,轻声地问:“林羽如,你睡了吗?”

  “还没有,你也没睡?”

  “我肚子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想去上厕所,可是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一起去,好不?”

  林羽如刚准备说好,王玲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正好也想去厕所。”

  “哦。”

  王玲下了床,走到自己的床边,踮起脚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她照着曹敏:“下来呀,你怎么还躺着不动?”

  “哦。”

  曹敏坐了起来,磨磨蹭蹭地穿衣服,撕了一团纸,捂着肚子,慢吞吞地下了床。

  她的样子不像是她找人陪她去上厕所,倒像是被别人强迫着去厕所一样。

  “林羽如,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怎么总觉得很害怕?”

  王玲说:“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她又不上厕所,你让她去站着闻臭?”

  说完,她把纸塞进口袋里,挽着曹敏的胳膊走了出去。

  门边上,曹敏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羽如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似乎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一样。

  林羽如正好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曹敏的这一回眸。

  厕所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王玲情不自禁地又开始看起了门后面的字,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字里面,她看到了四个很大、很醒目的字——往左边看!

  王玲很自然地往左边看去,上面写着——再往右边看!

  王玲被动地又往右边看——看看你的后面,是什么?

  王玲不敢再回头了。

  她突然感觉到很害怕,全身都凉飕飕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直往她身体里钻。

  她不知道在她的后面有什么,也许是一只血淋淋的手,也许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却越要去想。

  就像我们看恐怖片一样,越看越怕,越怕却又越想看下去。

  是的!她想知道在她的身后,到底有什么!

  她轻唤了一声:“曹敏,你在吗?”

  “在啊,干嘛?”

  “没事,随便叫叫,我……我有点害怕。”

  “你不是说不怕吗?”

  王玲不再说话了,因为她听出来曹敏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揶揄的味道,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自找没趣。

  她又转过头去看右边的字——看看你的后面,是什么?

  是什么?王玲越来越紧张。

  终于,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屏住呼吸,猛然回头。

  没有血淋淋的手,也没有血肉模糊的脸。

  只有三个带着嘲讽般歪歪扭扭的字,出现在王玲的眼前——你真傻!

  王玲顿时松了一口气,失声笑了出来,也暗暗咒骂写这些字的人。

  曹敏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你笑什么?”

  “没。”

  “你好了没?”

  “快好了,你等等我啊。”

  王玲的话音刚落,她听到了从隔壁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她全身的肌肉收缩了一下,她凝神听着。

  她听出来了。

  那是一只拳头,在轻轻地捶着门!

  “曹敏,你听到了什么没?”

  “没有啊,别大惊小怪的,三更半夜,你别吓我。”

  王玲突然觉得曹敏的声音是从很远很远飘过来的,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她一时分不清曹敏蹲在哪一间。

  “曹敏,你好了吗?”

  没人回答她,捶门声也没了。

  周围是一片耳鸣般的寂静。

  王玲又叫了一声:“曹敏!”

  还是没人回答。

  但是捶门声却又诡异地响了起来。

  那只拳头保持着同样的力度和速度,一下一下地捶着门。

  “曹敏,你在吗?你说话呀!”王玲的声调失去了平稳,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依然没人回答,捶门声也跟着消失不见。

  王玲再也不敢蹲了,心里骂着,该死的曹敏!

  王玲很快地穿好裤子,刚准备推开门出去,她的余光映在左边的墙上定格了。

  一滩鲜红的液体正迅速地从左边的墙上往下流,一瞬间,整张墙上都是蜂拥而至的鲜血,把王玲淹没了……

  王玲窒息般地抬起了头。

  在那面墙的顶部,赫然攀着一双血淋淋的手……

  王玲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顺着门倒了出去。

  51

  “王玲!王玲!你醒醒啊!王玲……”

  王玲缓缓地睁开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看见一脸焦急的曹敏,她梦幻般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呢,快起来!”

  王玲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地上,她迷迷糊糊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在哪里?”

  “宿舍楼下呀!”曹敏摸了摸王玲的额头,“你没事吧?王玲?”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王玲头昏脑涨,她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在这晕倒了,你不知道吗?”

  “晕倒?”王玲一脸的茫然。

  “哎呀!完了完了!王玲,你该不会是得了失忆症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玲看着曹敏,喃喃地说:“我好像在做梦,曹敏。”

  曹敏一听王玲喊出了她的名字,她用力拍了王玲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做个鬼的梦!你快把我吓死了,说陪我上厕所,结果走了也不告诉我,喊你半天也没人应,等我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你在前面跑,叫你,你也不理我,然后不知怎么你就突然晕在这里了。”

  王玲的意识渐渐地恢复过来,刹那间变得清醒,她惊怵地问:“你在厕所叫我了?”

  “叫了,没人应啊。”

  “我也叫你了,也是没人应。”

  “不会吧?你也叫我了?那我怎么没听到?”

  “你在厕所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曹敏想了一下,轻轻的说:“有……”

  “你听到了什么?”王玲抓住了曹敏。

  曹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惧:“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唱歌。”

  “你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就是你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之后,我吓得要命,喊你,没理我,怎么喊都没人应了,你真的没听到我叫你吗?”

  “没。”

  王玲一下就傻了。她也是在问完那句话之后,再喊曹敏就没人应了。

  为什么她跟曹敏听到的,不是一样的声音?

  “那你看到了什么吗?”

  曹敏摇摇头:“没有。”紧接着,她惊恐地问,“你……你看到了什么?”

  “我……”王玲看了看曹敏,欲言又止,“我也没有。”

  王玲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厕所看去。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墙的血,跟那双血淋淋的手……

  一股寒意齐刷刷地爬上她的脊背,她哆嗦了起来。

  风很大,吹得四周围的树枝“哗啦哗啦”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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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王玲嘴里的真相
  52

  王玲天刚蒙蒙亮就被送去了医院,她烧得很厉害,说了一晚上的胡话。

  林羽如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因为王玲跟曹敏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她不知道王玲是什么时候又躺到她床上的,她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王玲在她的身边有些不安静,老翻来覆去,她以为王玲是在做梦,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当她不小心碰到王玲的身体时,她一下就被烫醒了,她用手去摸王玲滚烫的额头,焦急地喊:“王玲?王玲?”

  王玲似有若无地回答,眼睛都好像睁不开了,处于半昏迷状态。

  林羽如一时呆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几个女孩还没醒,即使醒了,单凭她们几个人也是没办法把王玲扛去医院的,总不能一起抬着去吧?

  想到这里,林羽如很快地穿好了衣服,往外面跑,有了上次李霞割脉的经验,她不再那么六神无主,她气喘吁吁地敲响了食杂店的门,敲了半天,老板娘才磨磨蹭蹭地开了门,脸上露出很不高兴的神情,显然在埋怨林羽如不该这么早把她吵醒。

  林羽如急匆匆地说:“阿姨,真对……对不起,我同学生病了,我来打电话让人送……送她去医院。”

  老板娘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谢谢阿姨。”

  林羽如扑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了周峰的号码。

  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一碰到什么事情,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周峰,当耳边响起周峰略带睡意的声音时,林羽如只觉得整个人瞬间就踏实了。

  王玲被送到医院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昏昏沉沉,可是她却紧紧地抓着林羽如的手不放,抓得那样紧,仿佛林羽如的手,是她在溺水时抓住的唯一一块可以使她获救的浮木一般。

  王玲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但是她的眼珠却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转动着。医院给她打了一针退烧的,好像丝毫不起作用,她烧得很厉害,一张脸通红,身体不时地抽动着。

  林羽如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王玲抓着,坐在床边干着急。

  她不知道王玲发生了什么事,似乎不止是突然生病这么简单。

  她从王玲滚烫的手里,深深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助和恐惧。

  这种感觉让她心悸。

  她抬起头对周峰说:“我不去上早自习了,她这个样子,我估计我上午也没法去学校了,一会儿你去帮我们请个假,好吗?”

  周峰点点头:“好,早自习我也不去了,我在这陪陪你……们吧。”

  周峰本来想说“陪陪你”,但最后还是在“你”后面加了个“们”字。

  林羽如没感觉出来他语气的不同:“真不好意思啊,每次都麻烦你。”

  周峰轻笑着:“没事,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反正我有车也方便,又不是多大的事,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好了。”

  林羽如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对了,李霞还在医院吗?”

  “在,我知道你会问,所以我刚刚就去看过了,她在睡觉呢。”

  林羽如警觉地问:“那个男的呢?”

  “没看见,估计也睡觉去了吧,你还在担心他会对李霞怎么样?”

  林羽如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担心李霞太小了,怕她吃亏嘛。”

  “不用担心的,我都说了他对李霞没那种喜欢,换成是你,你会不会无聊到跑那么远去占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便宜?”

  林羽如想问,那他为什么还要来呢?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问,问了又怎样?他都已经来了,周峰毕竟不是他,怎能知道他真正的用意?周峰也只是凭感觉猜测而已,至于他跟李霞会怎样,谁又能说得清楚?

  周峰也没再往下说,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没有任何预兆,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了雨,林羽如抬起头,凝神看着窗外,那些雨水淅淅沥沥地打着树枝,天空暗淡得像一张灰色的巨网。

  一阵风来,带着一股凉意,林羽如下意识地透过衣服摸了摸手臂,深秋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天转冷了。

  周峰说:“你冷吗?”

  “不冷,只是有点凉丝丝的,这天,怎么早上就开始下雨了?”

  “是啊。”周峰轻咳了一声,看了看王玲,他问,“王玲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昨天晚上我们一起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羽如把视线从窗外移到王玲的脸上。

  王玲的眉头紧锁,身子还在时不时地抽着,她的烧依然没有退下来。

  林羽如突然问:“如果我说王玲不是纯粹的生病,你会不会说我迷信?”

  “什么意思?你怀疑她被鬼缠住了?”周峰的话音刚落,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昨晚在路灯下拍皮球的小男孩,周峰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你不相信这些吗?”

  “我……我不知道。”周峰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不相信之类的话了。

  “其实,有些事情是很难用常理去解释的。”

  林羽如停了停,眼神又飘到了窗外,她悠悠地说:“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莫名其妙地生过一场病,那场病来得很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吃药、打针,怎么都看不好,把我妈妈急坏了,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妈妈梦见了我外婆,外婆跟我妈妈说她想吃橘子,我妈妈醒了以后才想起来,她已经大半年没去坟前看过我外婆了,第二天她就买了很多橘子去外婆的坟前烧了纸钱,下午我就退烧了,晚上我就下床又蹦又跳了,我觉得王玲现在的样子,跟我那次的病情很像,说不定她也是很久没去看她死去的亲人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她醒了,你问问她。”

  “我对她又不了解,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怎么问?你家里死了人吗?这样?”林羽如耸耸肩,吐了吐舌头,“我怕她打我。”

  周峰被林羽如的样子逗笑了,他说:“我也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你很相信这个?”

  “你是说迷信吗?”

  “嗯。”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以前不相信的,现在相信了,也许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真的是存在的。”

  “灵魂?”

  “唔,应该是魂魄吧,也可以说是元神,一个人死了,他的魂魄就离开了他的肉体,不是有‘元神出窍’的说法吗?所以,他的魂魄所做的一些事情,我们用肉眼是看不见的,比方说,他把一个杯子,从这张桌子上拿到另外一张桌子上,那么我们用肉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杯子自己在飞……”

  林羽如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周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周峰饶有兴趣地说:“知道啊,不是魂魄跟元神吗?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你以前读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吗?”

  “没有啊,如果读过很多,那我自己就不会害怕了,人对不了解的东西才会恐惧。”

  “那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一听周峰说到轮回,林羽如的眼睛顿时一亮,显然她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很肯定地说:“相信!你呢?”

  “不信,因为我觉得这种相信只是一种现象,太模糊了,不过我倒真的希望人是有轮回的。”

  “宗教家说,生命是有轮回的,史传和笔记小说上记载,说有人能记得前生,甚至三生的往事……”

  “三生?不是吧?”周峰睁大了眼睛打断她的话。

  “真的!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故事,我记得特别清楚,说的是一个女人,被焦虑、恐惧和痛苦侵扰着,她去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对她做传统的心理治疗,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然后心理医生就用催眠法,想追踪她的童年是不是受到某些伤害,谁知道居然催眠到她的前世!她在催眠中说的话非常生动,包括时间、地点、名字和衣服。她不是在幻想,也不是在编故事,在一连串的催眠治疗状态下,她记得了引发她症状的前世回忆,而且在催眠治疗中,出现了她在这个地球上活过十几次的记忆。”

  “十几次?”

  “我只记得大概的一些,她在催眠中说,她曾经是埃及时代的女奴、十八世纪殖民地的居民、西班牙殖民王朝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飞行员、威尔斯的水手,心理医生测试过她,确定她没有说谎,所以心理医生不得不相信,轮回是真实的事情,而且她还在催眠的时候,说到她每一世死亡的情形,都差不多,死了以后,她会浮在自己的身体上面,然后看到了一道亮光,越来越亮,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拉到了一个温暖狭窄的空间里,我估计应该是到了哪一个做妈妈的肚子里了吧。”

  “这么说,应该就是转世投胎了,真不可思议。”

  “那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思议,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确实是很难相信的,不过,虽然说我现在有一点迷信,但我觉得这跟迷信本身并没有关系,任何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说是吧?”

  周峰刚想说话,只听见王玲呻吟了一声,发出了一声梦呓:“水……”

  因为林羽如的手始终被王玲抓着,她无法走开,所以她让周峰倒水给王玲喝。

  周峰把桌上那杯冷了的水倒掉一半,往里面加了一半开水,然后坐在床头,很小心地扶起了王玲,把水送到王玲的嘴边。

  王玲终于放开了林羽如的手,她用手去扶杯子,闭着眼睛,大口地把水喝完了。

  林羽如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她一边甩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一边说:“没看出来呀,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当然,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吗?”周峰说着,把王玲小心地放了下去,他刚准备帮王玲把被子盖好,王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玲手心里的热气很重,周峰禁不住愣了一下。

  林羽如说:“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有钱人家……”

  “你先等等。”周峰打断了她,看了一眼王玲抓着他的手,“她抓着我了,怎么办?”

  林羽如不假思索地说:“那有什么不好办的?一会儿我去帮你们请假得了。”

  周峰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那可不行,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了,你来跟我换。”

  “都是同学嘛,能以为什么呀?想不到你也会这么敏感。”

  周峰笑着说:“你没看出来吗?我很乖的哦。”

  “还真没看出来,你让我休息一下,我手都麻了。”

  周峰只好在王玲的床边坐了下来:“你刚刚想说什么?有钱人家怎么了?”

  “哦!我是说呀,现在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只会打架闹事。”

  “你觉得我家很有钱吗?”

  “难道没有吗?”林羽如反问,“至少你爸爸是镇长,不是吗?”

  “切!他只是有一点权而已,但是有权并不代表有钱啊。”

  “哈!”林羽如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我以前只听说,有钱并不代表有权,但是有权就一定意味着有钱!”

  “是吗?”周峰从没想过自己家里是不是很有钱,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没为缺钱而烦恼过,所以,他也从没想过金钱的意义。

  “不过我以前确实是经常打架闹事的,你知道吧?”

  “早有耳闻。”林羽如耸耸肩。

  “真的假的?我在外面名气很大吗?”

  “嗯,说你坏到了极点。”

  “哇!有没有那么夸张?你来学校这么久了,你觉得我有那么坏?”

  “暂时还没发现,他们说你变了很多。”

  “是人都会变的,有些人因为某种环境而改变,有些人因为某件事而改变,也有些人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那你呢?”

  “我?”周峰有些茫然,他问自己,他是因为什么而改变?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许……都有吧,哎,你休息好了没?赶紧先来换我,我的手也麻了。”

  “偷懒!才多长时间?”

  “不是啊,我真的不习惯这样,心里老七上八下的,不踏实,你快来。”

  林羽如刚抓住王玲的手,周峰立刻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林羽如说:“我想起来了,王玲前几天跟我说过,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看她到现在烧一点都没退,她妈妈是不是真的很久没去坟前看过她爸爸了?”

  周峰抬头看了看窗外,他说:“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吧,我一会儿要回家吃饭了,对了,你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林羽如也看了看窗外:“现在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而是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林羽如刚说完,她感觉到王玲的手突然很用力地颤抖了一下,她正想看看王玲是不是醒了,王玲却突然喊了一句:“周峰!你别走!”

  林羽如有些震惊地看着王玲,她依然紧闭双眼,她没醒,刚刚那句话只不过是她昏迷中的呓。

  林羽如转头看周峰,脸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周峰也一脸愕然,愣在那儿完全不知所措。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包含着某种默契的沉默。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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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53

  王玲做了一个梦。

  一个好长好长、却又无法连贯起来的梦。

  梦里全是一些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片段。

  仿佛梦里面还在做梦,又仿佛已经醒了却还是在做梦。

  就这样,梦连着梦,梦饶着梦,梦套着梦。

  她看见了李霞。

  李霞独自坐在宿舍的床上,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散下来,遮住了李霞的脸。李霞的手里拿着一本已经被撕得稀烂的日记。她刚想跟李霞说话,李霞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那些血象涎液一样往下滴着。李霞慢慢地抬起了手,举着稀烂的日记,轻轻轻轻地说:“我把她撕烂了给你看……”。她刚想伸手去接,李霞却把日记往空中一抛,那些白色的纸屑漫世界飞舞,变成了千千万万只眼睛,把王玲的心脏看穿了千千万万个孔……

  她看见了母亲。

  母亲正直挺挺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想走过去问母亲的病好点了没有,可是她的脚却无法移动,就像被粘在了地板上一样,嘴巴也张不开,她只能站在门边上。然后她看见从母亲的身后缓缓升起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的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还没等王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刀光一闪,那把刀已经活生生地割断了母亲的脖子,母亲的头从身体上滚了下来,猩红色的血浆立刻从脖子处像喷泉一样往外射。王玲无法尖叫,仿佛自己的脖子也被人活生生地割断了。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母亲的头在地上滚了滚,停在她的脚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瞪视着她,冷冷地、机械般地重复着说:“你把我杀了,玲玲!你把我杀了,玲玲!你把我杀了,玲玲!你把我杀了……”

  她看见了周峰。

  周峰背对着她站在操场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冷冷的风,时不时把他的衣角掀起,发出“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感觉他的衣服是用染了黑墨汁的白纸做的。他就那样笔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尊伫立了千年的石像。王玲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王玲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向他表白,也许以后就找不到更适合的机会了。于是,她轻声地说:“周峰,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周峰没理她,依然那样站着,就像没听见一样。王玲继续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我没有心思学习,也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你喜欢我吗?”周峰还是没理她。她刚想去拉周峰,周峰却转过了身,王玲惊骇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不是周峰,而是她的父亲。她失声叫了出来:“爸爸!”父亲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爸爸,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她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不好好读书,居然学别人谈恋爱,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你妈妈?你太让我失望了,玲玲!”父亲说完,转身就走。王玲哭着追过去:“爸爸!你听我说!”父亲猛地转过身子,他的手臂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用力地把王玲推了出去……

  王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往下坠,她挥舞着手臂在身体两侧胡乱抓着,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只抓住了一些从她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在一点一点的被蒸发,她的身体陡然变轻了。

  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扑通”一声,她跌入了一片血红色的沼泽中。

  不!应该是一片血浆中!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的胸口窒息得疼痛。

  血浆是滚烫的,正在“汩汩汩汩”地冒着血泡,像沸腾的开水,烫着王玲的四肢百骸。

  她没命地挣扎着,可是越挣扎却越陷越深,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肉体,正在被慢慢地解离……

  就在那些血浆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时候,她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羽如被王玲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王玲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惊慌失措地低喊:“你救救我!快救救我!林羽如!我要死了!你救我!救我……”

  王玲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茫然而恐惧。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在黑暗中的孩子。

  林羽如手足无措了起来:“怎么了?王玲?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做噩梦了?你跟我说,你别怕。”

  王玲紧紧地抱着林羽如,她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可遏制地喊了出来:“全都是我干的!我干的!李霞的日记,李霞睡在外面,还有三更半夜吓唬你,这些都是我干的!因为我嫉妒!我自卑……”

  喊完这些话,王玲只觉得,身体里面仿佛一下子全被掏空了。

  54

  王玲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负罪感,整个人一片释然。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低低柔柔地落在树梢上,就像是一种轻诉。

  王玲看着那些随风斜飞的雨丝,平静地说:“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对李霞怎么样的,虽然我家里很穷,我爸爸死得早,但是我妈妈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诚实,要厚道,所以我向王飞揭穿李霞的事情,也包括我把她其中一页日记撕下来交给班主任,我当时的想法确实是为了她好,我不想让她去上网,怕她因为网恋误了学习,你看,她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一落千丈,居然还为了王飞割脉自杀,都是网恋害的,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把她的事告诉了王飞,我想,如果王飞不理她,她可能就不再去上网了。”

  “他们俩既然是在网恋,而且李霞那么喜欢他,还有事瞒着他吗?”

  “嗯,因为王飞说过不喜欢小女孩,所以李霞一开始就在骗他,说自己在上班,今年22岁,我把李霞的事告诉王飞以后,他果然很生气,不再理李霞了,谁知道李霞还是一样执迷不悟,非让我去网吧叫王飞给她打电话,然后我就跟王飞商量了,如果要让李霞彻底死心,只能说王飞已经有了女朋友,结果这么一来,李霞恨透了我。我当时把她的日记撕了一页,我真的是想让班主任说说她的,因为我知道班主任最反对的就是网恋,而且我知道班主任不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李霞的,因为李霞毕竟是个学习尖子,但是我没想到她最后会割脉自杀。”

  林羽如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死不承认日记是你交给班主任的呢?”

  “我想过要承认的,可是她就在宿舍跟我吵,你们都在,还有其他宿舍的女孩子围在门口看,那么多人,我怎么承认呢?如果她在私底下问我,我肯定不会否认,谁都要面子,不是吗?后来我就索性咬死不承认了。跟她这么闹了以后,我自己也气了,我那段时间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其实我自己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有恨。”

  “恨?为什么?”林羽如不解,她有些困惑地看着王玲,她突然觉得王玲此刻是那么的陌生,她完全看不懂王玲了。

  “恨我为什么会出生在一个这么穷的家里,恨上帝太不公平了,每次一想到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干那么多活,而且从来都不舍得坐车,再想到自己每个星期就那么点零花钱,而李霞却从来不把钱当一回事,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同样都是人,为什么相差这么大?所以我嫉妒她,也恨她,你还记得上个星期五吗?李霞没去上课,在你床上睡了一天,下午她不是说肚子疼吗?我傍晚从外面的两家诊所买到了五颗安定片,下完自习以后,我当着张海英的面,让李霞把那五颗药吃了,因为我知道五颗药还不至于会让李霞死,所以我当时一点儿也不害怕,况且谁也不知道我给她吃的是安定片,她们都以为是治肚子疼的药。刚好那天晚上因为你跟张海英撞到了鬼,她们全都不在宿舍睡,等到半夜,我确定你睡着了以后,我就把李霞扛到了学校后面的那块平地上。”

  林羽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当时醒了吗?李霞就睡在我的脚边。”

  王玲摇了摇头:“不怕,我都想好了,如果当时你醒了,我就假装梦游,其实我这么做只是想吓唬吓唬李霞的,她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外面,她肯定会吓一跳的,刚好也可以吓到你,你如果天没亮醒来发现李霞不见了,你应该也会害怕的。”

  “吓我?”林羽如想起了那晚醒来发现李霞不见了情景,她不确定地问,“我发现李霞不见了以后,我看见你坐起来了,你当时……是醒的?”

  “对,我把李霞扛出去以后,刚回到宿舍躺下没一会儿,我就感觉你醒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扛李霞出去,所以我就按开始想的,假装梦游吓你,万一你真的看见了,我就可以说我什么都没做过,因为我知道,人在梦游的是做的任何事情,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林羽如惊讶地望着她:“天!原来是这样!你当时真的吓到我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按道理来说,李霞突然发现自己睡在外面以后,她应该很害怕才对,可是她没有,她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跟傻了一样,为什么?你以前也把她扛到那里去过吗?”

  “没有,可能是安定片的原因吧,我在书上看到说,吃了安定片以后,人会变得意识模糊,反应迟钝,也可能她以为自己在梦游睡到那里去的。”

  林羽如想了想:“应该是安定片的原因,梦游的人不管去哪,好像自己都会回来的。”

  停了一下,林羽如有些奇怪地问她:“可是……你为什么要吓我呢?你也恨我吗?”

  “是的,我也恨你。”王玲毫不否认,坦白地说。

  “为什么?”

  王玲默然不语,把视线飘向了窗外。

  林羽如猛然想起早上王玲在昏迷中的呓语,她恍然大悟般脱口而出:“原来是为了周峰!”

  王玲的身体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低垂着头,喃喃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羽如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拉住了王玲的手:“你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吗?我们只是同学、好朋友而已。”

  “我以前总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你,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真的,我以后什么都不想了,我要好好读书,我妈妈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大学。”

  “好啊!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我前面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特别是……”

  “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李霞……她会原谅我吗?我对她做了那么多……”

  “会的。”林羽如微笑着说,“其实你一直都是为她好,不是吗?况且王飞现在也来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说到这里,林羽如握紧了王玲的手,轻柔地继续说:“还有,不要以为上帝对自己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酸甜苦辣,任何一种滋味,都注定是要有人去尝的,任何一种生活,也注定是要有人去经历的,如果你把心胸放宽一点,你会发现,其实你比很多人都幸福,真的。虽然你家里很穷,但是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妈妈,不是吗?”

  王玲的心里顿时一片潮湿,喉间涌出一股热流,声音哽咽着:“谢谢你,林羽如,真的……谢谢你,我对你那样,你还,我……”

  一滴眼泪顺着王玲的眼角滚了下来,林羽如用手帮她擦了擦:“没什么的,傻丫头,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不犯错呢?何况你也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们是好朋友嘛,对不对?好朋友是不需要说谢谢的。”

  说完,林羽如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过以后可千万别用安定片啊,不仅伤害身体还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王玲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嗯,嗯,没有以后了。”

  刚说完,王玲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一下,她说:“有吃的没?我饿了哦。”

  “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早就放学了吧?这个该死的周峰怎么到现在还没送吃的来?”

  林羽如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谁在骂我?谁啊?”

  周峰一脸笑容地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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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7:32 | 显示全部楼层
  55

  王玲吃完午饭就出院了,跟早上的昏昏沉沉判若两人,不仅烧退了,还能活蹦乱跳,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精神,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朝气。

  应验了一句俗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是的,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林羽如说了以后,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挣扎,再也没有了恐惧。

  唯一让她有些恍惚的,是面对周峰,尽管她已经释然,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仍有一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线,牵扯得她隐隐作痛。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看书,全身心地听老师讲课,遇到不明白的问题马上问林羽如,把时间塞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隙。

  晚上七点,林羽如在电影院给他们排练的时候,很意外地看见了王飞。他站在那片昏暗的阴影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

  他的肩上挎着背包,头上戴着鸭舌帽,跟林羽如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模一样。

  林羽如吩咐他们自己先排,然后跳下舞台,向王飞走去,诧异地问:“怎么?你要走了吗?”

  “对,来跟你说一声,谢谢你。”他在一张椅子里坐了下去。

  “谢什么呀,我并没有做什么。”林羽如笑了笑,也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去,林羽如看着他,“你不是昨天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嗯,我就是来看看她的,她现在没事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李霞知道你要走吗?”

  “我没跟她说,我觉得不说,对她可能会更好。”

  “那可不一定,她是个死心眼,她都为了你那样,你好不容易来了,突然又不辞而别,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者你可以过几天再走,至少等她出院嘛。”

  “已经出院了,我把她送到学校去了,你不明白的,我多留一天只会对她更不好,你劝劝她吧,这种不是爱,她还是个孩子,她还不懂什么是爱。”

  “那你昨天为什么又要来呢?”原来周峰真的没说错。

  王飞看了林羽如一眼,深吸了一口烟,他说:“我也有过十六岁,我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曾经很喜欢过一个女孩,半夜里爬到她家对面的那棵大树上,对着她家的窗户傻傻地看到天亮。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我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许等李霞到了三十岁,再回过头来想现在的事,她就会觉得不值得的,我是一个男人,我有自己的责任感,我把李霞当成妹妹,当成朋友,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我伤害她自己,所以,我有必要来看看她。”

  “别人都说网络上没什么好人,现在看来,好人还是有的哦。”

  王飞轻笑了一下:“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好人跟坏人的定义太模糊了,做人嘛,还是简单一点的好,只求问心无愧吧。”

  说完,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跟一张CD,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李霞吧,替我说声谢谢她,这张CD是我自己制作的,里面全是我自己写的歌,有一首《风筝》,我原来是写给她的。”

  “风筝?”

  “是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没有依靠、也没有目标地飘来飘去,如果风筝不能穿越云层,那它就会掉到海里去。李霞在我最颓废、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我曾经以为她就是那个放风筝的女孩,我的生命跟灵魂都系在她的手心里,原来,只是上帝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林羽如有些惊奇地望着他,林羽如发现,她跟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有着某种深层的相似之处。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没有依靠、也没有目标地飘来飘去,如果风筝不能穿越云层,那它就会掉到海里去。

  “好了,我要走了!”王飞站了起来,把包挎在肩上。

  “你还会再来吗?”

  “应该不会了,不过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再见!”

  王飞转身往门口走去。

  “王飞!”

  王飞转过头。

  “我相信风筝是能够穿越云层的。”

  “谢谢!”

  王飞露出一脸干净的笑容,把帽沿拉低了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周峰正好走过来:“什么穿越云层?飞机吗?”

  林羽如转头看他,凄然一笑,视线飘到了舞台上,喃喃自语:“它不能,它只会掉到海里去。”

  “谁?”周峰被她弄糊涂了。

  林羽如默然片刻,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我!”

  说完,她丢下一脸惊讶而困惑的周峰,往舞台上走去。

  56

  王飞走了。

  一个匆匆来、又匆匆去、像风一样寂寞的男人。

  是的,他是寂寞的。林羽如想。

  CD的封面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王飞穿着黑色的风衣,仰望着苍穹。

  孤独的姿态。

  旁边有一行字,应该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因为爱过,所以遗忘。

  这样一个男人,李霞怎么可能走得进他的世界?

  当林羽如把这张CD,还有五百块钱拿给李霞的时候,李霞先是不敢相信,当她确定王飞是真的走了以后,她趴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哭完以后就问林羽如借了CD机,躺在床上反复的听那首《风筝》,再不开口说话了。

  李霞的感情,我能理解,我知道你也能理解,谁都有过十六岁,不是吗?

  十六岁!

  花一般的年龄!梦一般的憧憬!

  熄灯以后,宿舍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和黑暗。

  林羽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她皱皱眉,又摇摇头,心里迷迷糊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没有做?

  她努力收集自己的意识,倏然间,她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轻声地叫:“胡英?你睡着了吗?”

  胡英翻了个身:“还没,有事儿吗?”

  “我那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从你床底下扫出一张照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什么照片?”

  “一个男的,我拿给你看。”

  林羽如摸出打火机,把蜡烛点在上铺,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照片递给胡英:“是你的吗?”

  胡英只看了一眼就说不是,紧接着,她很夸张地叫了起来:“哇!他长得好帅啊!”

  胡英的话音刚落,除了李霞仍在没完没了地听那首《风筝》,其他几个女孩全都有了反应,王玲先喊:“谁长得好帅?给我看看,谁的照片呀?”

  王玲接过照片一看,立刻叫着:“真的好帅耶!是谁呀?还是当兵的,真帅!”

  张海英跟曹敏也在那里叫:“谁呀?谁呀?快给我看看!”

  张海英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去抢王玲手里的照片。

  照片在每个人的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林羽如的手里,她们都说不认识。

  几个女孩闹够了以后,宿舍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林羽如把照片放回枕头底下,躺了下去。

  这张照片到底是谁的呢?难道是以前睡在这间宿舍的女孩留下来的吗?

  林羽如重新从枕头下拿出照片,借着烛光,仔细地看着。

  林羽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这种眼熟却又是那么的不确定。

  林羽如努力地从记忆深处搜索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熟悉,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搜索出来。

  于是,她放弃了,也许这个男人跟她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曾经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过,“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人类心理上的一种潜意识。

  也许,只是潜意识。

  突然一片漆黑,曹敏吹灭了点在上铺的蜡烛。

  57

  某一天傍晚,本来还是好好的天气,在第一声雷响之后,只听见“刷”地一声,暴雨骤然狂猛而泻。

  一时间,雨声如万马奔腾,雷鸣和闪电使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恐怖和危险的气氛,四面密集的乌云把黄昏天际的彩霞一扫而空,黑暗几乎是在瞬间降临。

  在学校后面的那条河边,在那个毫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男人跟一个女子。

  他们打着雨伞,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但是他们没说话,站了好久,彼此沉默着。

  雨仍在狂骤地奔泻,呼号的风在河面上飞掠,两边的树枝仿佛断了,发出清脆的响声,雷声震动了大地,闪电如龙舌吐信,四周各种声响此刻就像鬼泣神嚎。

  女子有些摇摇欲坠,男人本能地想去扶她,被她躲开了,她冷冷地说:“如果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男人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难言的痛苦。

  她不说话了。

  “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从来不给我机会解释……”

  “够了!”她毫不客气地剪断他的话:“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说这个,我不想听,也没有时间听。”

  男人叹了一口气:“我是想告诉你,我打算把房子卖了,已经有人说要买了,下个星期应该就能拿到钱了。”

  她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冷冷地说:“随便你。”

  “我能为你做的……”

  “别说了。”

  她停了停,语气似乎软了些,她接着说:“为你自己多想一些吧,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以后还要生活的,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没用的,你知道,我也知道,真的没用的。”

  “都怪我,如果不是……”

  “算了,怪谁又有什么用呢?很多事情,我已经知道怎么去想了,所以,我不害怕。我走了,天要转冷了,你身体不好,你记得多穿几件衣服。”

  说完,她转身就走。

  男人叫住了她,眼里闪出一丝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肯……原谅我吗?”

  她停了下来,眼睛里迅速地泛起一层水雾,所有的画面象影片一样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放映,她克制住自己的哽咽,又恢复了那种冷漠,她甚至不想再回头看他一眼:“你说死人能复活吗?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说完这些话,她不再管他有任何反映,迈开腿跑了起来,泪水终于不可控制地混着雨水在她的脸上蔓延。

  男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脑子里翻滚着她最后那句话——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他的心脏一下子被绞得粉碎,他丢掉雨伞,猝然地跪倒在潮湿的泥土上,任暴雨狂抽他的身体。

  许久,他双手抱头,对着苍穹骤然地发出一串像动物般的哀嚎。

  那哭声里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淹没在狂风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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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舞台剧里多出来的黑无常
  58

  连着几天的阴雨绵绵,终于迎来了柳桥中学每一年的文艺汇演,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在这之前,他们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我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一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

  不过随着这一天的到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也被忽略了。

  是的,他们忽略了已知的过去,也忽略了未知的恐惧。

  这一天,对于柳桥中学来说,是个比较隆重的日子,对于那些参加演出的学生的家长来说,也是如此。

  这不,王玲的母亲听说自己的女儿这次要跳舞,拖着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吃完午饭就带着王玲的弟弟冒雨赶来学校了,周镇长更是一早就跑去市里,买了一台手提摄像机,要把儿子演的舞台剧拍下来。

  至于其他学生的父母,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说了。

  虽然林羽如他们已经把舞台剧排得滚瓜烂熟,可是临演出近在咫尺之际,依然是又紧张又兴奋。

  天空本来是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的,一到下午突然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五十了。

  所有演出的学生都在舞台后面候场,林羽如他们的节目排在第八个。

  演出开始了。

  首先是校长上台讲了一堆的话,然后是学生会主席江涛的诗朗诵……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呐喊声,很快就到了第六个节目,是高一(三)班的男声独唱,他唱的居然是那首孙楠的《拯救》。

  众所周知,孙楠是什么嗓子?他的歌岂是人人都能唱的?更何况是《拯救》!

  尽管他唱得实在不敢恭维,到后面的高音,他嗓子几乎全扯破了,仍是赢得了耳鸣般的掌声。

  就在他满怀激情地唱到第二段的时候,突然一片漆黑,音乐声戛然而止。

  停电了!

  又一片沸腾的尖叫声、口哨声,几乎把电影院都震塌了。

  可是外面却灯火通明,惟独电影院里漆黑一片。

  有人怀疑是不是保险丝烧了,赶紧找了电工来看,发现保险丝是好的,但外面确实没停电,怎么会突然断电了呢?

  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外面的电线被人剪断了。

  在断电的那会儿,林羽如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那些混乱的尖叫声仿佛离她是如此遥远,她只听得见外面的雷鸣雨骤。

  后台点了几根白色的蜡烛,昏暗的烛光下,那些人仿佛都不是人了,而是一具具的幽灵在她眼前似有若无地晃动。

  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她开始坐立难安了起来。

  一只手猛然拍在她的肩膀上,她禁不住跳了一下,转过头去,触到一张笑盈盈的脸。

  “你怎么了?”周峰问。

  “没,没事。”

  “你有点儿魂不守舍,不舒服吗?”

  她突然一把抓住周峰的胳膊:“周峰,我……我怎么有点害怕?”

  “害怕?你不是很有信心吗?”

  “我说的不是演出。”

  “那是什么?”

  “怎么会突然停电了呢?”

  “哦,不是停电,刚刚电工看了,是电线被人剪了,马上就好了。”

  林羽如的心“咯噔”了一下,她陡然放开了紧抓着周峰的手。

  为什么电线会被人剪了?

  真的是被人剪了吗?

  59

  没一会儿,电线就被接好了,演出继续,大家很快就把刚刚断电的事抛在了脑后。

  马上就要到林羽如他们的节目时,林羽如突然久久地凝视着周峰,那眼神里包含着不安和留恋,她轻轻地问:“周峰,你会记得我吗?”

  周峰还没来得及说话,《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音乐已经响了。

  让我们一起回到观众席上去。

  当林羽如一出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震住了。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拿着一根盲人棍,捧着一束鲜花。她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她安静地站在舞台中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子。

  这是她第一次披散着长发,化着妆面对大家,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那优美而伤感的旋律在走着。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就连周峰的母亲,拿摄像机的手也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她迅速地把镜头拉近了林羽如的脸……

  这时候,周峰出场了,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夹着公文包,看起来是那么挺拔而帅气。

  周峰抬起手看了看表,正准备走开的时候,他看见了林羽如,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林羽如的肩膀,林羽如慌忙伸出五根手指,再换成一根手指,意思是五块钱一朵花,周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了林羽如,林羽如摘下一朵花给周峰,林羽如很快摸出来了这是一百块钱,她拿着钱,挥动着手寻找周峰,周峰把花放在鼻尖下闻着,深情地看了林羽如一眼,转身从另一边下场了。

  接着,一男一女出场了,应该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恋人,女孩在前面生气地跺脚,男孩在后面追着哄,男孩看到了林羽如,买了一朵花单膝跪地的送给了女孩,女孩笑了,挽着男孩的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两个流氓叼着烟,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林羽如,其中一个挥了挥手,见林羽如没反应,他走到林羽如旁边,伸出手在林羽如的眼前晃了晃,林羽如仍是没反应,两个流氓醒悟到她是个瞎子,于是便相对着大笑起来,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喷在她脸上,林羽如很自然地用手捂住嘴咳嗽,手里的花已经被人抢走了,棍子也被扔到了地上,林羽如吓坏了,慌忙去摸索她的花,他们把花抛来抛去,也把林羽如推来推去,其中一个一把抱住了林羽如,林羽如用力地推开了他,似乎咬了他一口,他一下就火了,一脚把林羽如踹倒在地,一顿乱踢。

  周峰冲了出来,想跟他们理论,他们反手就给了周峰一个耳光,周峰也火了,跟他们打了起来,两个流氓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根本不是周峰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周峰打趴下了,连滚带爬地往下跑,指着周峰,意思是让他等着。

  周峰扶起了林羽如,帮她把花跟棍子捡了起来。这时候,音乐突然变成了雷雨声,跟外面的雷雨声混合在了一起,不仅是林羽如打了个冷战,台下的那些人也跟着打了个冷战,他们完全被这个故事感染了。

  林羽如抬头看了看天,用手遮住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弱。周峰什么也没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遮在林羽如的头顶上,林羽如惊慌地躲开了,周峰又追了上去,林羽如还是躲开了,她在矛盾,她在挣扎,她摆脱不了内心的自卑。周峰没再追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终于,林羽如放下手里的花跟棍子,慢慢地向周峰摸索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就这样,他们相爱了。

  随着一首《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四个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端着蜡烛,从两边象仙子一样跑上了舞台,她们全都飘散着黑色的长发,化着淡妆。

  周峰揽着林羽如,在烛光下漫步,林羽如用手摸着周峰的脸,一遍又一遍,她凭着自己的手指,把周峰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正当他们沉醉在幸福当中的时候,两个流氓又出来了,并且还多了个高阳,四个女孩一看气氛不对,从两边奔跑了下去。高阳一上台,不由分说,走过去就给了周峰一拳,但是没打两下,他显然也不是周峰的对手,情急之下,他拿出了一把匕首,在一段紧张的音乐跟打斗中,那把匕首不知怎的,直直地***了周峰的心脏,他们尖叫一声,仓皇地跑下了场,周峰想去追,但因体力不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用手捂住伤口,慢慢地转身看林羽如。

  林羽如跪在地上,挥动着手臂,她在摸索周峰,可是没摸到。音箱里传出林羽如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在哪里?周峰?你跟我说话,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有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的手刚刚碰到一起的时候,周峰倒了下去,一阵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了上来,她用手放在周峰的鼻尖下试探了一下他的气息,摇了摇头,拖着仍然在那里呼唤周峰的林羽如下场了。

  一阵又一阵的恐怖声接踵而来,周峰缓缓地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他异常寒冷地摸摸手臂,环顾着四周,他问:“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冷啊?我在哪里?”

  幕后响起了一个充满回音的诡异声音:“你这是在地狱!你已经死了!死了!”

  “不!那羽如怎么办?她什么都看不见,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一生一世也不离开她的,我求你,你给我三分钟的时间,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好吗?我求你!求求你了……”

  “好吧,看在你一片痴情的分上,我就给你最后三分钟的时间,你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快去快回……”

  恐怖声消失了,随着一首阿杜的《离别》,林羽如在满世界地寻找周峰,她抓住一个一个路人,用手去摸他们的脸,路人都把她当神经病,把她推倒了一次又一次,如此几番折腾,路人也已完全散尽,她圈住手臂,慢慢蹲下身子,眼泪顺着她消瘦的脸颊凄然而落。

  周峰跑上了台,当他看到林羽如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叫了声:“羽如!”

  林羽如怔住了,她不敢相信地凝神听着,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周峰又轻唤了一遍,声音哽咽着:“羽如!”

  林羽如猛地站了起来,不确定、而又惊喜地颤声问:“周峰?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周峰站得远远地看着她:“是,是我回来了。”

  “你在哪?周峰?”林羽如一边说,一边四处摸索。

  周峰不说话了,他慢慢地向林羽如走去,他刚想用手去触碰林羽如,可是他又退缩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照顾这个女孩,他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林羽如仍在那儿摸索着、轻唤着:“你在哪里?周峰?告诉我,你在哪……”

  周峰咬咬牙,转身准备走。

  林羽如骤然哭喊了一声:“你在哪里呀?周峰!”

  周峰再也控制不住了,猛然转身,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林羽如。

  与此同时,《人鬼情未了》的音乐响了起来——oh,my love,my darling.i've hungered……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了一下掌,顿时,全场掌声如雷,有许多人都在跟着抹眼泪。

  林羽如完全怔住了,她慢慢地转过身子,用手指摸索周峰的脸,她的泪水不可控制地奔涌而出,紧接着,她圈住了周峰的腰,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一会儿,周峰松开了她:“羽如,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你带我去好吗?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去,你说过的,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

  “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那里是地狱啊!”

  轰然一声雷响震动了世界,出来了三个穿着黑白长风衣、披头散发的“鬼”,拖着铁链,抓住了周峰。

  他们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没有用,周峰被三个“鬼”强行着拖了下去,他嘴里还在嘶喊:“羽如!羽如……”

  林羽如趴在地上,更是撕心裂肺般地哭喊:“周峰!周峰!周峰——”

  台下的那些师生和家长哪里见过这般生离死别的真人表演,早已泪如雨下,有些女生甚至泣不成声。

  林羽如慢慢地挣扎了起来,她从地上摸到一把匕首,跪在地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匕首往腹部刺去。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周峰喊着林羽如的名字冲了上来,他刚准备按照剧情去拥抱林羽如的时候,他的眼睛停在林羽如的脸上不动了。

  林羽如正冷冷地瞪视着他,脸上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怪异表情,她的眼神瞬间凝成了一块冰,让周峰冷到了骨髓。

  这一刻,周峰完全不认识她了。

  她慢慢站了起来,面向观众……

  坐在台下的张洪亮看到这里,他的心脏突然猛抽了一下。

  张洪亮是初三(三)班的学生,我在前面说过,希望你记住他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林羽如,这幅画面,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他恐惧。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想把眼睛从林羽如的身上移开,可是他做不到,林羽如的身上有一块看不见的磁石,把他的眼睛死死地吸住了。

  林羽如把手从腹部移开,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在她的腹部,有一团鲜红的液体正在迅速地扩散……

  她就那样站着,象一具被风干的尸体。

  张洪亮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林羽如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张洪亮睁大了眼睛去看林羽如的脸……

  霎时,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直直地射向了张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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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6 00:28:27 | 显示全部楼层
  60

  周峰下了台好一会儿,他还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回不过神。

  他想着林羽如的样子,她当时完全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排练了几十次,结局不是这样的。

  他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张海英她们的声音。

  “哇!林羽如演得太好了!把我都看哭了!”

  “是啊,是啊,我也哭了,她不仅演得好,还演得像,最后她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弄的?跟真的一样……”

  血?周峰惊跳了一下,他抬起头四处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舞台剧一演完,林羽如就不见了。

  他拉住了王玲:“你看见林羽如了吗?”

  “没有啊。”

  “张海英,你看见林羽如了吗?”

  “没。”

  周峰又问了其他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周峰立刻感觉到一种不安,他突然怀疑林羽如身的那些血是真的。

  他拿起外套刚准备离开,他听见曹敏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刚刚演出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曹敏。

  张海英问:“有吗?多了谁?”

  “多了一个鬼。”

  周峰哆嗦了一下。

  “切!胡说八道!”

  曹敏说:“你们真的没注意吗?本来不是万莉跟刘雪红演黑白无常吗?可是刚刚演出的时候,好像出去了三个鬼。”

  曹敏的话音刚落,那个演白无常的女孩就叫了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我跟万莉一起出去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是谁呀?”

  胡英一下子躲到了王玲的后面,怯怯地说:“不是真的吧?你们不要吓我啊。”

  “把人点一下,看看是不是谁在跟我们开玩笑?”

  其他人听曹敏这么一说,都围了过来,除了林羽如不在,刚刚好,并没有多出一个人。

  但他们谁也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出去了三个鬼。

  正好一个女孩唱完歌下来,他们叫住了她:“你刚刚看了我们的舞台剧吗?”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看了,看了,演得真好,我都哭得半死。”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周峰一眼。

  “那你知道鬼出去的那一段吗?”

  “知道啊,就是那里最感人了。”

  “你有没有看清楚,出去的是几个鬼?”

  女孩奇怪地看着他们:“三个啊,怎么了?”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周峰猛然间醒悟到了什么,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去摸外套的口袋。

  他摸到了一串钥匙。

  他颤抖着把它拿了出来。

  他看到了张云的照片,正在对着他诡异地笑着。

  那笑容,像要渗出血来。

  61

  林羽如失踪了。

  从舞台剧一演完,她就不见了,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周峰当晚就去医院找了,根本没有,他几乎问了所有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林羽如的去向。

  王利生说:“我劝你还是别想她了,我早跟你说过的,也许她本来就不是人,现在事情做完了,她就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她注定只是一个神话。”

  “神话?”

  “你不觉得她是神话吗?我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孩,尤其是演完舞台剧,全校都轰动了,我一直相信她不是人。”

  但是周峰相信,林羽如是人,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于是,他去找班主任,但他发现,班主任不正常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尽说些没头没脑,周峰根本听不懂的话,周峰放弃了,他知道班主任现在这个样子,他是问不到林羽如的下落的,也许,班主任也不知道林羽如在哪里。

  林羽如就像一阵风,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再也没有消息,留给周峰的,是一些事是而非的怅然。

  周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天空很暗,外面的雨在慢慢加大,一阵风来,掀起了浅紫色的窗帘,带进了一股寒意,也带进了一屋子的寥落。

  奇怪,在认识林羽如之前,他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寥落,更不知道什么叫寂寞,他很忙,忙着玩,忙着打架闹事,忙着上网玩游戏,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寂寞。

  而现在,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母亲推门进来,摸摸他的额头,柔声地问:“小峰,你怎么了?”

  周峰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眼睛仍看着窗外。

  母亲凝神片刻,突然问:“那个女孩……她叫林羽如吗?”

  “嗯。”

  “我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她?”

  “她是转学过来的。”

  “从哪里转来的?”

  “我不知道。”

  母亲看着他:“你是因为林羽如?”

  周峰的心脏忽然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下。他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自己对林羽如的感情,似乎并不是那种喜欢,但却又像是喜欢到了极处。所以,他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他自己也很迷糊。

  他说:“妈,你那天拍了我们的演出吧?”

  “拍了。”

  “给我看一下。”

  “好,我去拿。”

  母亲把摄像机拿给周峰就出去了。

  母亲拍得很清晰,尤其是林羽如刚出场的时候,给她的脸部拍了一个特写,也许是拍得太近了,周峰觉得林羽如的脸有些扭曲,镜头在林羽如的脸上停了很久,然后往下移,停在了林羽如的胸部,因为林羽如当时捧了一束花,所以整屏幕都是花,镜头往左边移了一下,拉得更近,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在拍些什么,很久才把镜头拉开,等看清整个舞台时,已经演到他跟流氓打架那一段。

  也难怪,摄像机是那天刚买的,也许是母亲操作还不熟悉。

  周峰完整地看了一遍,他心里的那种落寞,就更加浓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关掉摄像机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曹敏当时说多了一个人的事,他又重新看了一遍。

  当看到“鬼”出场,他屏住了呼吸,他发现真的是有三个“鬼”,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披散着长发的“鬼”特别显眼,比其他两个高出了一个头。

  周峰按了一下暂停键,仔细地看着,因为距离太远,而且她把头发梳到了前面,所以看不到她的脸。

  看着看着,周峰突然觉得她的样子很怪,她在风衣里的身体,看起来很魁梧。

  在这之前,周峰一直以为,那天多出了一个“鬼”,肯定是张云的鬼魂在作怪。

  但现在,周峰的脑子里迅速地闪出一个答案。

  她不是张云!“她”是一个男人!

  62

  周峰把摄像机放在床头,两只手枕着后脑勺。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关心那天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男人是谁,他只想知道林羽如在哪里。

  他真的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不见了?

  他想着林羽如那天临上台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周峰,你会记得我吗?

  现在想想,她的话里似乎是带着告别的。

  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走?既然注定要走,为什么当初又要来?

  耳边响起王利生的话——也许她本来就不是人,现在事情做完了,她就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曾几何时,林羽如也曾在月光下对他说——当风筝断线了以后,它就会飞到天上去,或者掉到海里,它终究是要去它该去的地方的。

  周峰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站在窗户边,他抬头仰望着雨夜的苍穹,那里一片漆黑。

  风筝?海?

  然后,他奔进母亲的屋里,大声地叫着:“妈!妈!”

  母亲正站在床边发呆,显然被周峰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串东西从她手中悄然滑落。

  周峰捡起来看,那是一条用红线串起的项链,周峰只隐约看到了好像是半个月亮的形状,就被母亲拿走了:“怎么了?小峰?”

  “妈,你知道风筝吗?”

  “什么风筝?”母亲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周峰急切地问:“如果风筝断线了,会怎样?”

  “怎么了啊你?”

  “你先告诉我啊,妈!”

  母亲想了想,说:“如果有风的话,它会继续飞,没有的话,它就会掉在地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峰?怎么了?”

  周峰的眼睛瞬间就湿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脆弱,他咬了咬牙,轻声地说:“林羽如以前跟我说,她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现在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不见了?”

  “是的,那天演出完她就不见了。”

  母亲的心痛了一下,她沉思了片刻,拉着周峰的手说:“小峰,你想过吗?也许她在医院呢?”

  “我去过了,没有。”

  “市里的呢?”

  周峰的眼睛陡然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周峰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母亲追出去:“你要去干嘛?你不会现在去吧?没车啊。”

  周峰一边穿袜子,一边说:“我骑车去。”

  “天!你疯了吗?外面还在下雨,天这么黑!”

  周峰已经穿好了鞋,拿着摩托车钥匙就往外面跑。

  “小峰!你别发神经!你回来!回来啊!小峰!”

  周峰不耐烦地说:“哎呀!没事的,没事的。”

  等母亲追到楼下,周峰已经跨上了摩托车,启动马达,像闪电一样穿越在雨夜的街头。

  63

  周峰骑车到市里是九点多,也许是老天动了恻隐之心,他刚离开家一会儿,雨就变小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淋得不成样子,他感觉全身都快失去知觉了。

  到了市区以后,雨完全停了,可是他再也骑不动了,于是把车放在停车场,开始一间一间医院的找,一直找到快一点,几乎所有的大医院都找遍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蹲在路边点了一根烟,那种刚从家里出来的喜悦,渐渐被孤独吞噬殆尽,林羽如真的在医院吗?

  他不知道,他完全失去了主意,也失去了信心。

  他就那样蹲在昏暗的路灯下,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感觉四周围全是冷冷的风,直往他的骨髓里钻。

  许久,他深抽了一口气,刚准备站起身继续找下一间医院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从斜对面的超市走出来一个女孩,他顿时两眼发直,险些晕厥。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那个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披散着长发的女孩不是张云又是谁?

  她是人还是鬼?

  有那么一刻,周峰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他死死地盯着张云,一动也不敢动。

  正巧有一个男人从周峰身边经过,周峰一把拉住了他,小声而紧张地问:“麻烦你帮我看一下,那边是不是站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子?”

  “是啊。”

  张云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离周峰越来越近了。

  周峰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低沉而急促。

  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张云完全没注意到周峰,她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

  就在张云快要走过周峰的时候,周峰像箭一样向张云冲去。

  张云立刻看到了周峰,惊愕过度之后,她拔起腿想跑,可是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被周峰紧紧地抓住了。

  她看着周峰,脑子一片空白,她忘了挣扎,忘了说话,忘了一切。

  她的手是热的。

  她是活着的!

  64

  “你身上有钱吗?”

  周峰愣了一下,点点头:“有,你要多少?”

  “我不要,你去超市买几罐酒出来吧。”

  “你要喝酒?”周峰有些惊讶地看她,“为什么?”

  她低下头:“如果不喝酒,我怕自己没有勇气跟你说那些。”

  “那我们一起去买吧。”

  “你怕我跑掉吗?既然已经被你拆穿了,我也没有理由再跑了,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周峰抬头看她,昏暗的路灯下,她脸上的伤疤依稀可见,周峰的心里涌出一丝内疚,转瞬代替了怨恨,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去吧,多买几罐,我真的想喝酒了。”

  周峰在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十二罐啤酒,要了两个塑料袋。

  他们把塑料袋铺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街道上一片安静,路灯在雨后呈朦朦胧胧状态。

  他们沉默地喝着酒,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旁掠过。

  周峰已经喝完了一罐酒,他用手指把空的依拉罐捏扁,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他一扬手,把它向对面抛去。

  周峰拉开了第二罐酒,喝了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我妈,她嫁到这里了。”

  “哦?你现在跟你妈了?”

  “没,只是来找她,我外婆生病了,你知道的,他们都不要我。”

  周峰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呢?你怎么也这么晚在这里?”

  “我来找人的。”

  “找谁?林羽如吗?”

  “你怎么知道?”周峰刚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她都能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她当然知道林羽如。

  不过周峰实在想不通,那些诡异的事情,她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不是一个“鬼”的话。

  张云没回答他的话,她也喝完了一罐酒,她学周峰的样子,把依拉罐捏扁,扔到对面,她拉开了第二罐,眼睛看着对面那盏路灯。她突然问:“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没有啊,谁说的?”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放蛇在我床上?”

  他愕然地看着张云。

  “你别这样看我,我什么都知道。”

  “那些蛇……没……没毒的,我……我只是想……”

  “你不该跟他们撒谎是一条蟒蛇的。”张云打断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如果不说是一条蟒蛇,我死都不会猜到是你干的,你以为我疯了、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周峰很不自然地转着手里的依拉罐:“我没……没想到你会……我当时……就是想……吓吓你。”

  “吓吓我?”张云凄然地笑了一下,泪水涌进了眼眶,“你试试被十几只老鼠咬!那纯粹是吓吗?”

  “我没想到你不会跑……”

  “跑?我当时已经被蛇吓疯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要跑,那么多老鼠!那么多!它们疯了一样在我身上啃!我有错吗?周峰?我脾气是不好,是不该总缠着你,让你带我回家,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他们谁都不要我,所以我以为你对我好,所以我总想呆在你家里,我……”

  说到这里,她哭了出来。

  “对,对不起。”这是周峰生平第一次跟别人说对不起,如果张云是真的死了,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人说对不起,但是张云现在就活生生地坐在他的身边,他无法不向她道歉,他的玩笑的确是开过了火。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我都被你搞疯了,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都已经疯了,你妈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不该每天半夜在我家后面又哭又叫的,我又正好生病了,我妈很迷信,你是知道的,她相信那个算命的说的,以为我真的被鬼缠身了,也以为你就是那个被鬼附了身的人来要我的命,所以……”

  “所以她就把我弄死,是吗?”

  “是你自己不小心摔……摔下山的。”周峰忍不住为母亲辩护。

  “如果不是她用那只猫引我,我怎么会跟她跑到山上去?如果她不把那只猫突然扔到山下去,我怎么会摔下山?她利用我一听到猫叫就会拼命去找的弱点,她不是想杀我,是什么?”

  周峰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她:“这么说,你……你根本没疯?”

  张云又喝完了一罐酒,她有些微醉了,她说:“不,我当时是真的疯了,可能是我命大,我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去,不仅没死,而且把我的疯也摔好了,把我的记忆也摔清晰了。”

  “所以你装鬼来吓我?”

  “是的,我在一本书上曾经看到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你从来不敢,也从来不愿意去面对的死角,一旦触及了,它就会成为你内心深处最恐怖的东西。”

  “可是那些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比如说那天晚上,我明明把钥匙丢了,为什么第二天它又在我的抽屉里。”

  “不是我放的,你一直以为我死了,所以,你忽略了你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谁?”

  “王利生。”

  “王利生?”周峰惊叫起来,他完全被震住了。

  “对,说来也巧,我那天摔到山下面去的时候,正好被王利生的爸爸救了,后来我一直住在他家里养伤,我也是从王利生的嘴里知道你跟别人撒谎,说我是被蟒蛇缠住了,我把事情告诉王利生以后,他气得不行,于是我们就商量着怎么吓你。你还记得你那次跟王利生在学校后面的那条河边吗?其实,当时你不说去那条河边,王利生也会想办法把你拉去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吓你,王利生先跟你说一个可怕的梦,然后他装作中了邪一样往河里跑,再往拱桥那里跑,接着你就看见我了,但你当时没认出来是我。我知道那次把你吓到了,然后我跟王利生又商量,决定白天不能让你看见我,怕万一被你认出来,后来我躲到你家后面,趁着你家没人的时候,躲了进去,我本来是想等你晚上回到家吓你的,刚好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学校门口食杂店的号码,我就猜到可能是你打的,我就接了。完事以后,我突然觉得躲在你家里不安全,万一我接电话那会儿,你爸或者你妈回来了,就会把我拆穿了,这样做很危险,所以我就出来了。”

  听张云说完,周峰整个人都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事情看似那么诡异和离弃,谜底揭开以后,却是这么简单。想想他当时居然被吓得差点精神失常。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把空的依拉罐扔出去:“这么说,演出那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口袋里的钥匙,也是王利生放的?”

  “对,本来那天晚上我还要吓你的,后来演出结束以后,我听王利生说,你们演出的时候多了一个人,我想,你一看到钥匙,你肯定以为是我的鬼魂,所以,我就没必要吓你了,刚好别人帮了我。对了,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当时真的以为是你,后来我从摄像机里看出来不是你,是个男的。”

  “是谁呀?”

  “我不知道,他穿成那样,头发又遮住了脸,认不出来,那天晚上电影院的电线被人剪了,是你们剪的吗?”

  “不是。”

  “对了,有一天晚上我回家,在我家附近看到一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张云不置可否地说:“你随便找个小孩,给他几十块钱,你让他演什么都行,何况只是拍拍皮球说句话。”

  “你真有钱。”

  “还不是为了吓你嘛。”

  “你希望我也疯了吗?”

  张云坦白地说:“说实话,是这么想的,如果再多吓你几次,你离疯也不远了。”

  “那是,我已经差不多了,我今天如果没发现你,你打算跟王利生合谋吓我到几时?”

  张云沉吟了片刻,笑了笑:“唔……大约在冬季。”

  周峰也笑了:“我真没想到是王利生,我根本没往他身上想。”

  “那当然,如果让你想到了,这场戏就没法演了,其实你没想到是很正常的,换成别人,别人也不会想到的。”

  周峰喝了一口酒,问她:“你外婆又病了吗?”

  “嗯。”

  “很严重吗?”

  张云用手圈住膝盖:“是啊,人老了嘛,稍微一病就下不了床。”

  “改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真的啊?”

  “嗯,真的。”

  “说好的,不许赖皮啊。”

  “不赖皮。”周峰看着她,轻声地问,“你还……恨我吗?”

  张云想了想,用手撑着下巴:“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说完,她转过脸看周峰:“你呢?你恨我吗?”

  周峰学她的样子,想了想,也用手撑着下巴:“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讨厌!居然学人家!”张云用力地捶了周峰一下。

  “喝酒啊,刚开始是谁嚷着想喝酒的?”

  “喝就喝!来呀!谁怕谁!你别以为我酒量没你好……”

  黎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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