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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脑裂》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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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5:27 | 显示全部楼层
脑裂

  十

  考试的日子到了。那天天气很好。公羊像当年考大学那样,兴奋得一夜未合眼,第

  二天又早早打扮起来。他将那套蟹青色西装穿上,系上了那条大红领带。镜子里的他是

  那样英俊籍洒,神色飞扬。他一口气吃光了小母羊为他准备的全部早点:一杯酸奶,两

  只鸡蛋,两片面包,还有一碗泡饭,不管小母羊怎样躲避,他还是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

  吻,说声等着我,亲爱的。为了不迟到,他乘了出租车赶到学校。

  但是一进考场,公羊的心情便由晴转阴,马上烦躁起来。因为他发现确如A教授所

  说,和他一起申报提高级职称的同事,除了几个他的学生辈,就是他了。几个学生都算

  “破格提拔”,他算什么?前一阵读书时的那种自信和愉快一扫而光,他突然想起“晏

  子使楚”的故事来。门有大小,他只能从小门进出!委屈、侮辱一齐向他袭来,他只想

  立即退出去。可是参加考试的学生辈拉住他,劝他“既来之,则安之”。他想好吧,就

  学韩信,明知那厮的裤裆是臭的,还是四肢着地地爬进去。人格、尊严不值几文钱,权

  且把它们裹在破布里,扔在一边吧!

  监考的是外文系老师,他不认识,但她认识他。将试卷送到他面前时,她客气地说:

  是公羊老师吧?慢慢做,时间不限的。他说了谢谢,就把试卷摊开,想先浏览一遍,再

  动手去做。可是突然间,他听到“腾”的一声,像炸雷,接着便是一股难闻的臭气。妈

  的,谁这个时候放屁?他心里骂道,同时用眼光去搜寻放屁者。他发现大家都用眼光盯

  着他,心里一惊:难道那个屁是我放的?他学着小时候的样子,用眼睛去点坐在前面的

  人,挨个儿往后数,心里念道:谁放屁,滥臭气,曲里拐弯就是你。“你”字恰好停在

  他这里。他用心体会一下刚才的感觉,可不是,屁是他放的。他不由得笑了,心里说:

  好。放掉一点气,头脑也就清醒了。谁知道这一笑不打紧,肚子里咕咕噜噜叫了起来,

  早上吃的东西急着投胎似地在里面乱撞,撞出了一连串的声响,一阵机关枪似的臭屁。

  他从来没有放过这么响亮这么浓烈的臭屁。他拼命朝板凳上压着屁股,想把未放完的屁

  压回去。可是他妈的压力和反压力相等,压得越狠,屁越要往外冲,不但更响,而且还

  有了奇特的变调和旋律。

  考场一阵哄然大笑,有人责怪,有人把试卷当扇子扇着,哗哗啦啦,下雨一样。监

  考老师红着脸、捏着鼻子走过来,对他说:公羊老师,你是不是到外面去透透空气?这

  里的空气不好。公羊说:我不是缺少空气,是空气跑到了我肚里。想必是前一阵为了止

  瞌睡吃了很多炸蚕豆,如今又在肚里炸开了。又是一场哄笑,监考老师忍住笑,对大家

  说:别笑了,公羊老师年纪大了,肠胃不好。让他歇一会儿。大家先开始作卷吧!大家

  也慢慢止住笑,低下头唰唰做起题来。

  公羊想,风暴已过,我也要做题了。可是刚刚开始做第一道翻译题,他的屁又来了。

  而且肚子也开始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好像要泻。他叫自己忍。忍忍就过去了,他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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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5: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可是忍无可忍,肠子里的东西硬要往外冲,他刚刚用英文骂了句“Shit”,便觉得

  裤子湿了。只能放弃考试了,他不能为了当教授违背自然啊!稀屎拉了一裤子,还有什

  么体面当教授?于是他翻过试卷,在背面匆匆写下了几行字:

  管天管地,

  管不住屙屎放屁。

  上帝管不住众人,

  我也管不住自己。

  风来了,雨来了。

  屁来了,屎来了。

  笔臭了,诗跑了,

  鄙人要上厕所了。

  写完,他又在厕所后面打了个括号,注上它的英文拼写:

  toilet!

  他将试卷往监考老师手里一塞,飞奔而去。考场上如何、惊愕、混乱,他再也管不

  了了。

  脑裂

  十一

  几乎是一夜之间,公羊在考场上大放其屁的故事传遍了大专院校。版本各不相同,

  基本框架却是两个。一个是批判性的。说公羊自知自己考试难以过关,便故意在考试前

  吃了很多炸蚕豆,又喝了三碗凉水。他想演出一场恶作剧,把考试给搅了。一个是赞扬

  的,说公羊对不合理的考试制度早就心怀不满,又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便以荒唐对荒唐,

  来了场“黑色幽默”,放屁以示反抗。

  可是公羊却不知道这些传说,他在家里闷头睡觉呢。他觉得好累好累,好像肠子肚

  子都给掏空了。要不是A教授到他家去批评他,他连那件事都睡忘了。

  老弟,真有你的。人家呼风唤雨,你吃蚕豆放屁!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你又用

  什么办法把那些屁憋足了到考场上去放呢?家里不能放?路上不能放?逞一时之强,固

  然舒服一会儿,可是你的高级职称却让你扔进了粪坑里!值不值啊?

  公羊这才明白过来,也觉得稀奇古怪。蚕豆是几天前吃的,为什么那几天不放屁呢?

  肠胃也好好的不疼不痒。那天早上一粒蚕豆也没吃,却偏偏有放不完的屁!看来,这事

  只能问小母羊,说不定是她和李大耳一起设下的陷饼,让他呆头呆脑地去出丑卖乖。

  A教授一走,公羊就把小母羊抓在手里,用力地摇着问:为什么,为什么?

  小母羊不解,问: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炸蚕豆?公羊问。

  为了不让你睡觉。小母羊说。

  你为什么不让我睡觉?公羊问。

  你自己不想睡。小母羊说。

  我为什么不想睡?公羊问。

  这?这也问我?小母羊被问糊涂了。

  公羊推开她,说:不用问我也知道,是你和大耳串通的阴谋,要整倒我,搞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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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母羊马上抓住公羊辩解道:不是不是不是啊!炸蚕豆是我想起来的,可是我不知道吃

  了会放屁。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去你的,小女人,巫婆!公羊用力把小

  母羊一推,匆匆忙忙换下睡衣,开门而去。

  出门不远,公羊便见前头有片红裙子一闪一闪地朝他飘过来,不由得心头一喜:她

  来了?

  果然是她,红裙子来了。她离开几步就叫“老师”了,掩饰不住的惊喜,两臂张开

  着走过来,上来就把公羊的一只膀子抱住了。老师,老师,今天我休息,特地来找你的。

  她今天打扮得可真艳丽啊!长头发盘上去,一副成熟少妇的模样。不再是他踩过的

  那条红裙子,那条是丝的,这条是麻的。可是一样的大摆细腰,裙据及踝。一样的白色

  短衫,内衬低胸衬衣。金项链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由她细腻的粉颈上拖下来,又被高

  耸的胸脯托住。白色高跟鞋将她的身躯稳稳地撑着,撑到她的头刚好对着他的下巴,他

  觉得下巴痒痒的。他回头看看自家的门,大大方方地将手臂朝下神了神,让她挽得更舒

  服一些。小母羊,你看见了才好。他心里嘲弄着妻子。

  我上你家去。师母在家吗?红裙子说。

  不在家。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公羊说。他把手臂又往下抻抻,再抬上来,把她的

  一只手抓在手里。

  红裙子把公羊领到一家不远的咖啡馆。这是一家私人经营的咖啡馆,座位不多,但

  桌椅洁净,灯光幽暗,还播送着“潇洒走一回”的通俗歌曲,使公羊真有了“潇洒走一

  回”的感觉。红裙子熟门熟路地给他和她各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些糕点,然后就看着公羊

  眯眯地笑。

  笑什么啊?公羊被她笑得心发毛,以为自己的衬衫领子没拉好,或者脸没洗干净。

  忙着用手去摸。

  我听到你的故事了。红裙子一面将一块纸巾递到公羊手里,一面仍然笑着说。

  什么故事呀?公羊问。他想,她不会知道大学里发生的事情。

  放屁啊!红裙子大笑起来,笑得口里的咖啡喷到公羊脸上了。她毫无顾忌地要用手

  去给他擦脸,被他挡住了,说:这是对我那一脚的报应,咱们扯平了。公羊觉得一阵燥

  热。尽管他不拘小节,尽管他知道她毫无恶意,可是在这位还不算太熟,又比自己年轻

  的漂亮女人面前谈放屁问题,他还是害羞的。他故作轻松地打岔说:不谈不谈,精神污

  染。可是红裙子不同意,她说:我一定要听听,你是怎么想起这个妙计的?公羊无奈地

  耸耸肩:妙计!三十六计、七十二计,哪有这样的计?那纯粹是偶然事件。

  不,我不信是偶然事件。老师,我完全明白你的用意,你信不信呢?红裙子把手按

  到公羊的手背上,目光里充满崇拜,公羊觉得有两江秋水在心里荡漾。他用另一只手拍

  拍她的手背说:好,见识见识你的想象力。

  你一直对不公平的考试反感对不对?红裙子问,歪着头。

  对。公羊答,头也歪了。

  你压根不想去参加这样的考试,对不对?那有损你的尊严。红裙子问,头歪向另一

  边。

  不对。公羊答。头也向另一边歪着。

  不对?对。你不想去考。但是你决心要他们一下,便把意见藏在心里不说。你叫师

  母给你炒蚕豆,炒很多很多,你一点一点地吃着,把你的肠胃胀满了气。但是你不放,

  你存着那些气,到考场上去放。所以你一定是坐出租车到考场的,快啊!你看准了时机,

  猛喝一口凉水,你水壶里装的是凉水,对不对?不要回答,我知道我说得对。凉水起了

  引爆作用,于是你说——放!

  红裙子一口气说完故事,得意地看着公羊,间:怎么样?我说的分毫不差吧?公羊

  先是发呆,想不到一串屁激发出这么丰富的想象,后来他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他

  用手揉着肚子,说:对对,不差分毫。你真是位聪明的姑娘。我想,怎么想都可以,反

  正是,闹剧一场。

  红裙子更为得意,她将按在公羊手背上的手抽回来,托在腮上,似醉似迷地说:我

  一直喜欢诗,可是从来没看到过真正的诗人,今天总算看到了。老师,我觉得你就是诗,

  你的一举一动都充满诗意。

  包括放屁?公羊问,他的神经完全松弛下来,不再怕谈放屁问题了。

  包括放屁!红裙子肯定的回答。

  谢谢。公羊忍不住把她托着腮的手抓在手里,握一下又握一下,握得红裙子秋水汪

  洋。她渐渐收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换上一副成熟的面孔,以平实的语调对公羊说:

  老师,现在该考虑放屁以后的问题了。

  还有什么问题?教授不当就是了。公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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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老师。我喜欢你的性格,但这样你要吃亏的。所以,我劝你多少改变一下自己,

  不要让人家从你这里夺走更多的东西。比如,高级职称,你就不要了?工资、房子都是

  和这个挂钩的。不要讲什么真货假货,世界上没什么真假,卖了高价,就是真的,卖了

  低价,就是假的。对不对?

  公羊一下子被红裙子拖回现实世界,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就要争。红裙子说。

  公羊摇摇头,说:我不会争,我老婆也不让争,说俗气。

  那师母一定是超凡脱俗的女子了。可是老师,我这个人很俗气。红裙子说。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公羊说。

  别哄我,老师。我是俗气。俗人没俗气,怎么活?我老实告诉你吧,老师。我是一

  个孤儿,从小被一对夫妇领养了。养父母是普通工人,待我很好,粗茶淡饭,我也满足。

  可是他们偏偏在几年前先后去世,又抛下我无依无靠。我又赶上个一切向钱看的时候。

  我不俗气,到哪儿找工作?我不俗气,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和你坐在这里?红裙子说。

  公羊只能不住地回答:是,是,我能理解。

  你不理解。红裙子说,我仍然不满足,我还想去争去夺,我一定要得到我应该得到

  的东西。

  你要得到什么?公羊问,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要么是名,要么是利,要么是爱。三样东西争到一样,我就不俗了。红裙子说。

  要是争不到呢?公羊问。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认为我会拿到。红裙子说。

  公羊笑笑。

  我知道你笑我。可是你会看到结果的。今天不说这些了,还是说你的职称问题。你

  不能去找找关系?红裙子说。

  公羊摇摇头,说:我没有关系。我的朋友都和我一样,是布衣。

  我去帮你找?红裙子说。

  不,不用了。公羊看看表,看时间不早了,就站起身掏钱包付款,说:我得回家了。

  红裙子把他的钱包推了过去,小手好看地一扬,说:哎,买单。服务员送来帐单,公羊

  看看那发票上的数目,打消了与她争着付款的念头。他钱包的几十元钱,刚够它的零头。

  脑裂

  十二

  红裙子把电话打到公羊家里,要他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公羊到了约定地点,

  不悦地说:怎么电话打到家里去了?我老婆可是个非常敏感的人。红裙子撤撇嘴说:怎

  么啦?我还没当你的情人呢,就怕成这样了?今天可是为了你的事儿才找你的,我要带

  你去找一个人。谁?公羊问。公同同的老婆,我的小学同学。她答应我听你叙叙。红裙

  子说。

  我不去。我认识公同同,不想求他。公羊说。

  他得罪过你?红裙子问。没有。公羊说。那你得罪过他?红裙子问。也没有。公羊

  说。那不就得了?无恩无怨,去求求他有什么不行?再说我们去求他老婆。公同同的势

  力都是从他老婆那里来的。红裙子说。公羊还是不肯,他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以后想

  去就自己去。我和你一起去,人家会怎么看呢?红裙子又撇嘴了:你们知识分子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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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用啊?什么都怕。你什么都别管,看我怎样对她说。不容公羊分说,红裙子拉着他就

  走了。

  红裙子一报姓名,公同同的妻子公夫人就来开门了。非常热情地拉住红裙子的手,

  又不失风度地对公羊点点头。红裙子介绍公羊说:这就是我表哥。她说得自然大方,真

  的一样,公羊虽然大吃一惊,也只得认了。

  到书房坐吧,客厅里有客人。公夫人说。

  公夫人领着红裙子和公羊穿过走廊走进客厅旁边的书房。公羊立即感到,自己那间

  书房真是太寒酸了。要不是公夫人态度谦恭、温和,他是不肯坐下来的。红裙子却毫不

  拘束,伸长了腿坐在书桌前的皮转椅里,漫不经心地接过公夫人递上来的茶杯,夸张地

  说:现在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怕打搅,也怕你丈夫不喜欢像我这样的穷朋友。公夫

  人抿嘴笑笑,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事、正事,我一定帮忙。只是

  帮不成可别怪我啊!她看了公羊一眼,对他也笑了一下,表示这些话也是对他说的。

  “均此不另”。公羊想起以前父亲给他写信时,最后总有这一句,是对儿媳说的。他回

  了公夫人一个笑。却不想说话。当着红裙子的面去求一个女人,他觉得“掉价”。

  我表哥是位著名诗人,大学讲师,水平之高,众人皆知。可是这一次他们学校评职

  称,硬是卡他。别人都不考外语,偏叫他去考,他不服,就——红裙子说到这里,看了

  公羊一眼,问要不要说放屁问题,公羊理会,轻微地摇了摇头。这一小小的交流没有躲

  过公夫人的眼睛,她的嘴抿得更紧了。公羊发现她总是抿着嘴笑,越笑,嘴抿得越紧,

  像老奶奶,但慈祥得很。

  是不是在考场上放了一串屁?公夫人问,像说很高雅、很平常的事情,毫不回避地

  将目光对着公羊。

  公羊想找个地裂缝钻进去!红着脸不知怎样回答才好。红裙子都乐颠了,她对公夫

  人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你也知道了?你说我表哥这一着妙不妙?你认为就凭这可以把他

  的高级职称搞掉?

  公夫人说:别像记者那样对待我好不好?让我慢慢说。我不大出门,哪里知道外面

  的事情,是刚才听客人说的,他们现在还在客厅里。好像他们是你表哥——公羊的同事

  呢。

  哦?公羊紧张起来了,怎么事情这么巧?会是谁呢?万一撞上了,我的脸朝哪搁?

  他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门口,向客厅瞥瞥。是系主任和A教授啊!他们怎么坐到

  了一起?而且坐在公同同的客厅里?

  要不要出去一起叙叙?公夫人问。

  公羊马上退回座位,说不,不,我们走吧。

  公夫人挽留说:那就等一会儿,那两个人来了很久了,也快走了。

  公羊不肯,他一定要走。他想象着公同同听过了系主任和A教授的汇报,怀着嘲笑

  与蔑视会见他的情景。啊?公羊兄!说说吧,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只能在这位自己

  其实看不起的上司面前为自己辩护,可怜巴巴的,红头酱脸的。不,他不干这种事儿。

  他绷起脸问红裙子:你走不走?要么我自己先走。红裙子不情愿地站起来,说:走吧,

  以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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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当公羊他们要走出书房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公同同和客人的道别声。公羊他们只

  好在门口等一会儿。可是不可避免地与送走客人转回来的公同同迎面遭遇了。原来是你

  们?你们怎么认识的?公同同奇怪地问。看来他对红裙子也十分熟悉。

  公羊浑身的血往脸上涌着,内心紧张的嗓子发辣。他看看千娇百媚、坦然自若的红

  裙子,示意由她答话。红裙子大大方方地指指公羊:不知道吧?他是我姑妈的儿子,表

  哥。公同同摇头笑着:小孤儿找到姑妈了?公夫人马上将话岔开,说:既然那两个客人

  走了,你们就到客厅里谈谈吧。公羊无奈,只好在客厅坐下。

  啊,公羊兄啊!说说吧,怎么回事啊?果不其然,公同同这样开始了谈话。

  公羊的火气立刻被挑起来,他尖刻地说:怎么回事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考

  场上放了一串屁。平时我就爱放屁,吃了炸蚕豆就更要放屁了。这真是屁大的事,还值

  得来汇报?

  你还写了放屁诗。公同同不紧不慢地说。

  我是诗人。我写诗也是放屁,我放屁就是写诗。公羊玩世不恭地说。

  看你这脾气!公羊兄啊!诗人当然要有个性,可是个性也不能破坏原则呀!公同同

  仍然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公羊被他激怒了。他想好,索性我放屁放个痛快吧!

  你说的是原则?原则是什么?是一样的教师两样的对待?是让一少部分人乘电梯上

  去,一大部分人在地上爬行,或者用绳子提溜?是窃围者昌,窃钩者诛?现在的学校是

  个什么样,你知道不知道?你大事不管,管这等屁事干什么啊?公羊激烈地说。

  公同同打了个哈欠,说!是啊!谁想管你的屁事呢?

  我没求你管!公羊霍地站起来,去开客厅的门,要走。公夫人把他拉住,劝道:你

  这样激动能解决什么问题?不如慢慢地从头说说。人家说人家的理由,你也说说自己的

  理由么。红裙子也央求,说:表哥,来都来了。公羊不回头,说:不想说了。现在我已

  经完全明白,世界上没有一把公平的尺子。拿出来的尺子都是假的,虚晃一枪,真正的

  尺子是不拿出来的。但是他们真正要用的,却正是那把不见人的尺子。

  这是什么话?公同同发火了。

  就是这个话!公羊毫不示弱,拉开门走了。为了不被拉回来,他从楼梯奔了下去。

  红裙子看了一眼公同同,也跟了下去。

  公同同看着被公羊碰得还在颤动的门,笑了,说:我最看不得这种臭文人的臭脾气。

  好像他们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们个人至上,从不考虑人民和国家的利益。别人干正事,

  他们还要叽叽喳喳,说东道西。

  公夫人说:这你就有失公正了。你又考虑多少人民和国家的利益?自己要活,也得

  让人家活。你不是什么也没有经过考查,就争到了教授的职称吗?凭什么叫人家一次一

  次地考,而且专考人家的弱点呢?

  公同同吃惊地看着妻子:你这是为谁说话?

  公夫人软软地顶了一句:我为我自己,你也权当我放屁吧。

  公同同马上挂出笑脸,说:小姐,我知道你是我们当中的好人,可是如今好人有什

  么用?要么,明天你给红裙子打个电话,叫公羊再来一趟,劝劝他,他在咱们家说的那

  些话就算了。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放的屁,总得有个交代。不然,我们还有什么权威?

  公夫人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也不想管这些事。我看公羊是不会来了。

  脑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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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公羊和红裙子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公羊故意加快脚步,让红裙子在后面紧追紧赶,

  大声喘气。他不想跟她说话。羞辱、懊悔,使他对她也有了气。不是你,我怎么会到公

  同同家里去?

  表哥,等等我啊?红裙子在后面叫道,我的脚脖子崴了。公羊停下来,也不回头看

  她,只等她一扭一拐地走到跟前,抓住他一条臂膀。

  还叫我表哥?谁是你的表哥?演戏演一场就够了。还能一次次演下去?我们不过是

  在大街上偶然碰上的一对男女。公羊说。他不看她,但放慢了脚步。他感到她的脚真有

  点疼。

  好,不叫表哥。可是你不觉得我们那天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吗?红裙子说,温驯得

  像小母羊。

  公羊心里一震,想起妻子看见的“女鬼”。也许他和红裙子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但

  这到底是缘分还是冤孽呢?他扭过头看看红裙子,她正仰头望着他,眼里汪着水,亮晶

  晶像云雾中闪烁的星星。他不由得把她拉着的手臂向身体靠了靠,说:谁知道是什么!

  红裙子感觉到他的手臂在用力,便向他身上靠得更紧了,直把话吹进他的耳朵:表

  哥,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表哥啊!你不该对我发这么大火。我对你没有一点坏心,你

  难道不相信?

  公羊觉得红裙子可能哭了。心中不忍,便用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把,果然

  有水,便不由自主将那泪水揉进自己的声音里,水声水气地对她说:我当然相信你。不

  相信你会跟你这样——这样?可是你知道,我心里多别扭吗?你知道刚才在公同同家里

  高谈阔论的是谁?我们的系主任和A教授。系主任去告我的状就算了。他跟我永远谈不

  到一根弦上。可是A教授,他是我的朋友,他怎么和系主任串通一气整我?这世界还有

  没有真诚的友谊?我宁愿挨打,不肯受骗。挨打,说明我无力,可是受骗,却说明我无

  能,是个笨蛋、可怜虫。

  也许他不是系主任一伙呢!红裙子说。

  我不信,我现在谁都不信了。公羊说。

  红裙子啜泣起来,说:都怪我。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劝你来了。可是你怎么说你谁

  都不相信呢?难道你也怀疑我,我和公同同是一伙?

  谁知道。公羊咬了咬牙,挤出了这句话。

  红裙子猛地松开公羊的臂膀,一扭一拐地向前走去,小跑似的。公羊意识到自己的

  冷酷,赶紧追上去扶住她,却被她甩开了。公羊仍然往上追,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料

  脚下踩到了她的裙摆。今天她没系皮带。白色的紧身衬裙从腰下部分露出来,公羊惊慌

  地叫了声“哎哟”,去提她的裙子,她却抓住他的手,笑了起来。幸好那里路灯很暗,

  行人稀少,不然就有一出好戏了。公羊给她提上了红裙子,手就在她的腰间停下来,悄

  声地问:今天为啥不系皮带?红裙子也悄悄地回答:等你来踩。

  马路上,树荫间,似乎又多了一对亲密的情侣。公羊搂着红裙子的手再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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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红裙子娇小的头紧靠在他的肩上。公羊问:我们上哪里去?红裙子说:送我回家。

  公羊怎么也想不到,美丽漂亮的红裙子住在这么一间仅有七八平米的阁楼里。一张

  小床、一只衣橱、一个小桌、一把椅子、一个电话、便是全部家具。公羊问在哪里烧饭,

  她说就在门口的一个煤炉上。你养父母活着的时候怎么住?公羊间。爸爸睡小床,我和

  妈妈睡大床。我把大床卖了,买了这个衣橱。红裙子说。

  唉!公羊叹气。

  觉得我可怜,是不是?可是我有间阁楼还有多少人羡慕呢!你们知识分子天天叫嚷

  自己待遇不好,有没有想过还有比你们更穷更苦的?红裙子说。

  公羊又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红裙子说,现在她已经只穿一条衬裙了,短外套也脱了,头发也松散了

  下来,在公羊眼前晃来晃去。公羊突然往小床上一躺,说:我好累。红裙子说:那你就

  躺着,没有人撵你。楼下的人呢?公羊问。现在谁管谁?红裙子说着也挤到床上来。床

  太小,他们只能叠在一起……

  公羊从红裙子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一夜风流使他出尽了肚里的怨气,

  他觉得很饿。他在大街上晃着,看着,想找个地方填满肚皮。不料在一家早茶馆里和华

  丽不期而遇。两个人同时问对方:这么早,你到哪里去?

  华丽说,她约好那个男病人在家里等她,他已经不敢出门了。她不想烧饭,所以来

  喝早茶。你呢?总不会也去看什么病人吧?她问公羊,眼光里挂着疑问。

  公羊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结结巴巴说:我,随便走走。

  这里离你家很远了,你一大早走到这里来了?华丽问,目光里又多了个问号。

  我坐车来的,喝早茶。公羊说。

  华丽诡秘地一笑,说:别是等人吧?

  没有没有,不信和你一起喝茶,再一起去看病人,如何?公羊说。

  华丽连连摇头,说:不敢,不敢。一起喝茶还可以,看病人则只能一个人去。一则

  害怕病人疑心,二则也不想让等你的人空跑一趟。

  公羊说:你的嘴真厉害。我真的不等什么人。只觉得心里闷,想到处跑跑。

  华丽笑道:没有沿街放屁吧?

  公羊也笑了,说:没有,哪有那么多的屁呢?

  华丽说:有人给你编了放屁歌,你知道不知道?

  公羊说:不知道,你念给我听听。

  华丽念着:

  说公羊,道公羊。

  公羊的故事不寻常。

  人家小酒天天醉,

  他是臭屁天天放。

  臭屁放到大考场,

  僻哩啪啦震天响。

  考官问公羊:有屁为啥这里放?

  公羊说:革命小酒天天醉,自由臭屁处处放。

  你喝酒,我放屁,

  你吃肉,我喝汤。

  欢欢喜喜,你喝我放,乐洋洋,乐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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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6: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公羊笑得岔了气,说:谁这么促狭?一定是你。华丽说:我哪有这本事?不过是听

  来的。我倒羡慕你是男人,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中放屁,倘若是我,早让人一锹铲了出去,

  丢在粪坑里。公羊说:我已经在粪坑里了。怎么样?我跟你一起走,叙叙?华丽说:不

  行,我得走,以后再叙。说罢,她付了帐,骑上自行车走了。

  公羊只好回家。小母羊今天休息,呆在家里。她一见公羊回来,说不上是忧是喜,

  不说一句话,却在衣橱里找出几件衣服扔给公羊,说:快里里外外换了,我来洗。

  洗什么?我又没到哪里去。昨天晚上在一位朋友家喝酒,醉了,他就留我住一宿。

  你看衣服不是干干净净的?

  不,要洗。小母羊坚持着。

  公羊只得将衣服换了,把内衣扔给小母羊,西装往衣橱里挂。别挂进去!小母羊惊

  恐地叫道。公羊吓得手一抖,问:又怎么啦?这也要洗?小母羊说:我刷,再拿到太阳

  里晒晒。说着就把公羊的内衣投到盆里,去洗。不用洗衣机?公羊问。不用。小母羊说,

  洗衣机洗不干净。

  小母羊在洗衣盆里倒上半盆开水,把衣服烫着、翻着,皱着双眉。好像洗的是死人

  的衣服。公羊又怕又急,说:我自己洗。小母羊只顾搓洗衣服,不理。

  公羊叹口气朝床上一躺,大声地说:我看这个家是一点人味也没有了。小母羊在外

  面接了一句:我正要问你,什么是人呢?

  你说我不是人?公羊跳下床冲到小母羊身边。

  我没说。但我看你学会说谎了。小母羊说。

  我说了什么谎?公羊问。

  我看见你昨天夜里钻进红裙子里去了。小母羊说。

  你在跟踪我?公羊心虚地问。

  我没有,我坐在家里,哪里也没去。我等你回来,等很久很久。可是你没回来,我

  看见你跟红裙子到了一间阁楼上,然后和红裙子叠在一起。你们的床在摇,红裙子在你

  身上飘呀飘的……

  你是人是鬼?公羊毛骨悚然,扳过小母羊的脸,认真地读着,想读出一些密码。但

  小母羊冷漠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个字,只有莫名其妙的恐惧。他吓得推开她,跑回卧室,

  往床上一躺,把头蒙在被子里。

  小母羊跟进来,对着他的头说:我是人不是鬼。

  那你为什么能看到一切?公羊在被子里说。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只用心去看这个世界。也许我也病了,疯了。我也害怕。我不

  想看到那么多东西,不想看,太肮脏了!太下流了!大恐怖了!我希望你能救救我,呜

  呜,你把我丢了……

  小母羊哭起来。公羊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抓住,他在被子里把头一个劲地往下缩,

  缩,直缩到被子被他顶了下来。一会儿,他猛然坐起,把小母羊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抱

  住,也呜呜哭起来。说,我们都病了,我们都病了,我们怎么会生这样怪的病啊?小母

  羊挣脱他的怀抱,说:我还要去洗净你的衣服……

  脑裂

  十四

  华丽从那个男病人家里回来之后,心绪也不安宁。那男人没有让她进门,就把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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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9 11:46:33 | 显示全部楼层
到街拐一个垃圾箱旁边,交给她一个信封。说:都写在里面了,你看看就明白。说罢就

  鬼鬼祟祟地跑回家去。好像在做地下工作者秘密接头,又像是情人的匆匆幽会。她回家

  抽出那信封里的东西,哪里有男人写的一个字呢?都是剪报。差不多都是从报纸上“奇

  闻栏”和“卫生栏”里剪下来的。有“美女计”和“美男计”。有为报复向人锅里下毒

  的故事。有食品中毒的消息。还有便是一系列关于卫生和健康的常识:胃病不治会引起

  慢性胃炎,胃炎不治会导致胃癌,胃癌不治便扩散。最后是——死。

  华丽当然明白这些资料中包含着男人的心理逻辑——他被人迫害着。他已经生了胃

  病,不久便会死去。但是他觉得男人的病态想象力已经丰富、执拗到惊人的地步,她无

  法把他治愈。她原以为自己读了许多心理学的书,又有那么多的生活经历,凭着一颗善

  良的心,是能够医治一些心理病症的。却不料她不但对这些病人一筹莫展,还有被他们

  抓住的危险。她觉得男人给她看这些资料显然也有另一层用意:她也可能受到这样的迫

  害。虽然她一再劝男人,别把人类想得太坏,可是却怎么也抹不掉心头的阴影了。

  这一天,她歇业。就在家里坐着,走着,一会儿翻书,一会儿到窗前去看过往的行

  人。行人那么多,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有的光鲜,有的破烂。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嘻

  嘻笑着。慢慢吞吞的东张西望的人常常碰到匆匆过往行人的身体,于是有白眼和争吵。

  这些人难道真由那些从报上剪下来的纸片联系着?她不愿相信,可又不能不信……

  直到天黑,她也没有想出个头绪,却又要和黑夜搏斗了。她像往常一样将所有的电

  灯亮着,打开电视机,强迫自己去回想一些让人快乐的东西。她想到小时候到乡下看外

  婆时外婆教给她的那些儿歌。

  小板凳,凹人腰,

  娶个老婆没多高。

  在屋里,老鼠咬,

  在外面,老鹰叼。

  到沟沿去洗尿布,

  给癞头蛤蟆绊一跤。

  那时候自己都把这歌中所唱的东西想象成自己的玩具。一个小布娃被一个布老鼠咬

  了一口,又被纸鹰啄了一喙,然后让铁蛤蟆绊倒了。她会一边唱,一边用这些玩具做戏。

  可是现在怎么想起这首歌也体味出一种不安全的滋味呢?难道这才是乡下人编歌的真正

  含义?

  华丽实在想不出什么叫人高兴的事情了。

  砰、砰、砰。有人敲门。又是公羊?她扒着窗户往下看,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是

  公羊。她下了楼向门外问是谁,回答是一个苍老的女声:我。你是谁呢?她又问。我是

  一个没有名的老太婆。门外回答说。你找我干什么?她问。看病。门外说。明天到我办

  公室吧?她说。不,我一定要现在找你。你开门吧,我不会害你。门外说。

  华丽只好把门打开了。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她面目清秀,衣着整齐,还有

  一种非凡的气度。

  老太婆说:打搅你了,真对不起。可是我不愿意大白天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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