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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13: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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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郎”李莲花从小青峰上不辞而别,对四顾门的震动并不算大,傅衡阳虽然吃了一惊,但想此人对四顾门多半本有不利之举,经他点破之后自觉图谋不成便悄悄离去,自己毕竟是眼光犀利,当机立断啊。
千里之外。
离州小远镇。
一栋雕花精致的二层木楼不知何时矗立在小远镇乱葬岗中,两个月前这坟堆里明明除了被野狗刨出来的白骨和饿死的野狗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最近去乱葬岗修祖坟的张三蛋回来说,咱乱葬岗上不知谁修了栋房子,那屋主莫约是疯了,那屋就正正盖在“窟窿”上。谣言一传,小远镇百姓纷纷去修祖坟,都在那甚是堂皇华丽的木楼边转了几圈、摸了几下,确认不假之后,回来议论纷纷——这盖房子的定是个外地人,不知咱乱葬岗“窟窿”的厉害……
原来,离州小远镇乱葬岗上,有个地方叫“窟窿”。那的确是个窟窿,莫约也就人头大小,圆溜溜深不见底。平日看起来毫不稀奇,和乱葬岗上野狗挖打的洞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一到夜间,这窟窿就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而且还往外吐烟尘白气,有时候走夜路的人经过,偶然还看见窟窿底下似乎有亮光,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底下转悠。白天还有人会在窟窿周围瞧见一些古怪的事物,有人拾到过铜钱、古币什么的,有人见过破衣服,还有人捡到奇怪的小玉器。最为可怕的是有一年夏天,这窟窿周围二十丈内突然荒草死绝,虫鸟绝迹,十几只野狗和两个走夜路的行客倒毙在窟窿之旁,犹如刹那间从窟窿里出来了什么怪物,顷刻间就能杀人夺命。
而这栋木楼就盖在“窟窿”上,每日夜间,“窟窿”照旧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息,那栋木楼也古怪得很,竟丝毫不为所动,主人似乎胆子很大,半点不怕鬼怪之说,偏生要在“窟窿”上吃饭拉屎。百姓对木楼好奇之极,经过满镇一百二十八人的偷窥打探,住在木楼之中的是一个穷书生,每日只在楼中读书打坐,一日三餐倒是有到镇上对付,却并不与人闲话,仍是喃喃的读他的诗经论语。这位穷书生每日天尚未全黑就已睡着,鼾声与“窟窿”发出的声音不相上下,无怪他对自家地板底下的异状无甚感觉,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日子倒也潇洒舒适,不过放眼景色不够优美,略减风雅一二。
这一日,镇上又来了一个外地人,灰色儒衫,袖口打了补丁,身材不高不矮,微略有些削瘦,容貌文雅温和,说话十分和气。他来到小远镇做的第一件事是到杂货铺买了两把扫帚和一吊丝瓜囊干,半斤皂豆,两个馒头,而后悠悠的往乱葬岗走去。镇上百姓不免心中暗想:莫非这年轻人的祖宗也葬在了咱乱葬岗上?他也要去修坟扫墓?但清明早已过了……
这将吉祥纹莲花楼搬到乱葬岗又住在里面吃饭拉屎的人当然是施文绝,他把李莲花的吉祥纹莲花楼从热热闹闹的扬州搬来,丢在小远镇乱葬岗上,然后写了封信给李莲花,说是今年上京赶考的时间将近,李莲花若不回来,他就要把这栋大名鼎鼎价值千金的木楼丢在乱葬岗,径自去京考了。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施文绝卷了本破破烂烂的《论语》正自摇头晃脑的吟诵,门口有人敲门,“笃、笃、笃。”三声。他心里一乐,长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站起身来,打开房门,眼前突然一暗,肩头“啪”的一沉,一个人往前栽倒,摔在他身上,只听“啪啦”一阵响,他带来的东西滚了满地。施文绝骇然看着地上的扫帚抹布馒头什么的,呆了一呆,将身上那人推了起来,脱口惊呼,“骗子?”
李莲花双目紧闭,随着他一推之势,倒向木门,随即顺着木门软倒于地,一动不动。施文绝大骇,把那本破破烂烂的《论语》往地上一丢,双手推拿李莲花胸口大穴,“骗子?骗子?”待他双手推拿了五六下之后,那“昏厥于地”的李莲花突然叹了口气,“我要吃饭。”施文绝一怔,人尚未反应过来,双手尚在推拿。李莲花睁开眼睛爬了起来,歉然道:“有剩饭么?”施文绝目瞪口呆,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李莲花越发歉然,“我太饿了……”施文绝哭笑不得,李莲花叹气道:“我饿到腿软。”施文绝嘿嘿一笑,“你这屋里一无米饭二无炉灶,无米无火,哪里有饭可吃?你若饿死了倒也省事,我将你和这栋破房子一起丢在乱葬岗便是。”李莲花慢吞吞的爬起身来,“交友不慎……”东张西望了一阵,“你干巴巴的把我的房子搬到这种地方,有些奇怪。”施文绝道:“我本要拉去放在贡院门口,日日读书倒也方便,谁知道那几头青牛将你的房子拉到这等地方,突然死了,我也就只得委屈委屈,落脚在这里。”李莲花目视周围横七竖八的墓碑、牌坊、坟墓、杂草、白骨和风吹阵起的尘土,喃喃的道:“这里看来的确风水差得很……”
那日午后,施文绝便“上京赶考”去了,三年前他也这么“上京赶考”过一次,究竟考得如何倒是谁也不知,只知他在京城为一位号称“度春风”的青楼女子大闹了一场,差点沦为“捕花二青天”监下之囚,不知今年又去,能高中状元否?李莲花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将被施文绝糟蹋得一塌糊涂,遍布废纸、指印、灰尘、头发、茶叶、秃笔等等等等的吉祥纹莲花楼清洗擦拭了一遍,直到戌时方才坐下休息。
明月西起,今夜空中星星寥落,只有那一轮明月分外清亮耀眼。李莲花一人独坐,给自己沏了一壶清茶,一壶一杯一人,静静的坐于吉祥纹莲花楼二楼窗下。有道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夜月下,终是一壶、一杯、一人。
几年前他也感到过凄凉寂寞,甚至有时候会刻意回避忆起一些往事。
只是,如今、不了。
在他击剑写诗的年代,曾经吟过什么“人生花败百年,即兴诗中,无限错落成青眼。”如果人生真如一朵花开,他的花是开过、败了,或是正在开,倒是谁也说不清楚,只是识得李相夷的人多半都会很惋惜吧?
清风徐来,曾有的诗兴随风散去,茶烟飘散在夜里,窗外虽是乱坟白骨,却俱是不会非议生人是是非非的善客。李莲花悠悠的举杯,悠悠的喝茶,没有果品,木桌上空空如也,偶尔他以指甲轻弹桌缘,哼两句“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做赛卢医。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过会又哼两句“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这出最近流行的“窦娥冤”,他在路上见过几次,那台上戏子倒是作唱俱佳,有意思得很。
正在这明月清茶,独自哼曲享乐之际,李莲花突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来,他回头一看,尚未看清背后的房门是如何开的,猛听地下一阵怪声大作,狂风骤起,一阵阵如鬼哭、如狼嚎、如惨叫、如哀鸣哭泣的怪声似是从莲花楼楼底涌起,顺着楼梯级级而上,响在每一个房门之后。他目不转睛看着那打开的门口,那门口有一团黑影……饶是他使尽目力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楼下的怪声越来越凄厉响亮,似是响在房中每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他平生历过无数劫难受过无穷无尽的苦痛,见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怪事,怨毒过愤恨过,却很少害怕过什么……突然之间,在这乱葬岗之上,月明之时,他心头一阵狂跳,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微微在颤抖——怪声——是狂风吹过缝隙的声音,他心里很清楚,却无法控制极度恐惧——还有门口的黑影,那是什么?
他对着门口那团朦胧的影子盯了很久,待到怪声渐渐停息,他突然发觉那团东西没有影子……那是什么?鬼怪?这世上真的有鬼么……李莲花终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那团东西突然消失了,等他将目光转向窗外,它又突然出现在窗外,和方才一模一样,只是无法辨认那是什么。
它悬浮在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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