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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那年,小镇上搬来一户人家。确切的说,是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婆婆和一个照顾她起居饮食的大婶——许妈。
没有人知道她们是从什么地方搬来。只是听说那老太婆姓冯,文革里死了男人,饥荒中又没了孩子。据说她们买的那户人家搬去了城里,所以急急地把老屋卖了。几乎是一夜易主。
我当时很是羡慕那户搬走的人家,很是想看看城里人吃的什么,穿的啥样。但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变成渴望,我的注意力就完完全全地被这个老太婆吸引住了。
因为她每天就倚在窗户边儿上,旁边放着个稻草棒子,上面插满了各色各样的棒棒糖。
她和许妈就靠卖糖维持着生活。
那个时候,正是零食奇缺的年代,更何况在我们那种偏远小镇,一个卖棒棒糖的理所当然吸引了整个镇子的孩童。加之这冯老太做的棒棒糖味道奇佳,不似那街头的糖人永远甜腻腻只有一股焦糖味儿。这棒棒糖一个颜色一个口味,有的是樱桃,有的是橘子,还有的是桂花……
三年下来,大家都不叫她本姓,反而叫她糖婆婆。
糖婆婆为人随和,有的孩子想吃糖又没有钱,只需帮她打几桶井水或是帮那许妈浇浇菜园子便能换的一个糖棒儿。
即便是这样,镇上还是有少数几个孩子没吃过她的糖棒儿。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父亲被城里一家钢铁车间招去做了工人,母亲也跟着过去找了些散活儿做。于是只剩我和年迈的奶奶在镇上生活。奶奶是个神婆,早年就靠给附近居民做做法事挣钱糊口。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也患了白内障,看什么都糊糊的,家里生活费靠父母寄钱过来也够了,她便安心在家给我做做饭照顾我生活。只是偶尔会应邀去收惊,起个乩什么的。
因为家里有个神婆奶奶,所以从小我就被灌输一些这样那样的禁忌。比如看到路上丢的钱不要去捡,捡到的是人家的霉运;比如夜里看到河边洗头的女人不要去打招呼,那是水鬼作祟;又比如若是夜里听到有脚步声跟着你,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千万不要回头。要捡起脚边的石子吐上口水,自头顶向后抛去。然后脱下鞋子赤脚离开。
诸如此类。
以前吓得我半死,后来进了小学受了正规教育,慢慢也就对奶奶的话半信半疑了。
但近两年来,镇上死了好几个小孩搞得人心惶惶。一时间鬼魅之说又盛行起来。
死的孩子里面有两个还是我熟识的。其中有个头一天还在跟我一起玩,第二天中午,有人看见他爬上河边的大榕树飞身跳进水中。说也奇怪,入水没影。救援的人在河里摸索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人,只好沿着河去下游打捞。
三天,一无所获。
第四天的时候,那孩子的尸体竟然在落水处原地浮了起来。浑身煞白,手脚和身体像吹了气一样鼓胀着,一条腿被鱼吃得只剩骨架,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个人。
他的爹妈自然哭得个半死。但让众人觉得蹊跷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天尸体都没被冲走,而且尸体的眼耳口鼻里流出了黑色的泥浆。
办法事的时候我奶奶也去了。奶奶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面色越发凝重。但什么也没说。
那孩子的叔叔是镇上公安局的,听闻尸体五官流出泥浆,心生疑惑。于是让法医做了个解剖。
没想到,开颅一看,尸体头部并无外伤,但是脑子却没有了。颅腔内,只有些黑色的泥土。
而孩子体内,没有一滴血液。
打那之后,镇上隔几个月便会离奇的死一个孩子。大多是跳水,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尽身亡。
好一段时间,镇上都没人赶去河里打鱼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每天倚在窗口的糖婆婆有些古怪。比如,从来没看见她买白糖进屋,也从来没见她买水果,她怎么做出来那么多果味棒棒糖?所以我一次也没有去买过。
有一次陪小宝去买糖棒儿的时候,我看到她那盖着被子的双腿。就一双小小的脚露在被子外面,也不知道瘫痪了多少年了。看她找钱给小宝的动作让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回到家上了床我才想明白。她身子扭动的角度,怎么不像个双腿失力的人。
打那以后,我连她的店子也避得远远的。
直到有一天,班里有个叫钟凯的不知道从哪个亲戚那里得到一笔零花钱,便买了好多糖婆婆的糖棒儿拿到班上分。每个同学都分了一个。我拿到一个草莓味儿的,红红的,用糯米纸包着,很是诱人。
我拿着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还是没舍得吃。我决定带回家让奶奶尝尝。
“呸……!这是什么东西?!”奶奶还没下口就狠狠地把它甩在地上。砸了个稀烂。
我完全没想到奶奶只是嗅了嗅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用灰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这就是西街那个残废老太婆卖的东西?”
“是啊。怎么……”
奶奶在手上加了劲儿:“记住,不要吃她家的糖。不干净!还有,千万别去跟她打交道。”
我虽然不知道所以然,但是奶奶的话我多少还是听的。
这天,公社派人来放了一场露天电影。镇上的人基本上都去了。就连看不清的奶奶也破天荒跑去凑了个热闹。
但是,我那晚偏偏坐不住,电影放了不到一半就告诉奶奶想先回家。
由于大家都看电影去了,镇上街道冷冷清清,只有月光挤满了巷道。走到钟凯家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他门口,悉悉索索摇着什么。细细一听,竟然是铃铛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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