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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
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关于我梦中的女子,朱颜,以及……
“你来!”
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转过身,踩着破旧的青石板路向前走去。我被她魅惑的声线吸引,跟着她,然后就到了朱颜镇。我仰起头,看见高大的牌坊上刻着的“朱颜”镇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涂上了鲜红的油漆。我看着它,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当我慌忙向前看时,却不见了那名女子。
我喊她的名字:朱颜。却听不到任何回音。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我沿着它继续往前走。偶尔飘过的风里夹杂着泥土的腥和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在某个瞬间里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但大脑却在下一秒重又变得混沌起来。之后我在小路尽头的湖水旁边再次见到朱颜。光线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喊她,但她沉默不语,只怔怔地凝视着夜色下平静的湖面。
于是我又喊:江凡。
这次仿佛有听到些什么,但梦里的情景在那时候变得很模糊,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记忆中最最清晰的画面,是站在废弃的木楼旁的朱颜。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巨大的悲伤弥漫于整个画面里,挥之不去。那种怪异的味道一直充斥其中。在经过了一系列变故之后,我才清醒地意识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在醒来的某个短暂的间隙里,我听见朱颜反复喃喃自语的声音。她不断重复着,墓。
——墓。
醒来后,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所认识的人里,并没有“朱颜”或者“江凡”。
所幸黑色六月过后有一个长长的假期。我在通往某个城市的火车上,看着窗外迅速流过的风景。车厢内有些闷热,旁边的黎素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早已睡着了。
在那个奇怪的梦之后,我竟在网上遇到了一个名为“江凡”的人。他向我肯定了“朱颜镇”的存在。并问我是否愿意前往。
这一切不管怎么看都很怪异。
但我想到了梦中名为“朱颜”的女子。于是我稍作犹豫便答应下来。
能够去到朱颜镇,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即使我为此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唯一让我感到愧疚的是,我害了黎素——这个自小便与我相识,从未中断过彼此联系的朋友。她本该与这件事毫无牵连,她那么无辜。可是一切却在我们一同踏上那片未知的土地时彻底变了模样。我们失了来时的路,从此再无法回头。
江凡是带有苔藓气息的少年。初见面时,他穿着白色衬衫和旧牛仔裤,脖子上系了条黑色十字架项链,脸色苍白,墨色的发略显凌乱,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我和黎素刚下火车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秦末夜。声音略微低沉,安静如同深海。
叫我的人便是江凡。
朱颜镇在远离城市的远郊地区。很偏僻。下了公车后,剩下的路就只能全靠步行。一路上,黎素忙着拉江凡聊这聊那,把我晾在了一边。很难说这算不算重是重色轻友。毕竟高中三年来她天天面对着些挺对不住广大人民群众的脸,能熬到毕业也不容易。黎素评价起江凡来就一个字:帅!除了帅还是帅!我翻了半天白眼——丫个花痴。
然而江凡所带给我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有的时候,直觉往往会因为它的模糊不清而很容易让人将其忽略.
现实中的朱颜镇和梦中竟是惊人的相似。
在穿过那座高大的牌坊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它一眼:木制的柱子上,大部分的油漆都已剥落,惟独“朱颜镇”三个大字,红色的油漆鲜艳异常,看上去仿佛是……血?!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我转过头,小跑几步赶上前面十几米外的两人,不再看它。
街道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两排古旧的房屋,一所紧挨着一所。班驳的墙面上嵌着早已剥落了油漆的窗框,玻璃布满尘埃。那是岁月用自己柔软的手刻下沧桑的痕迹。偶尔看见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低垂着头。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便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眼神冰冷,读不出任何情感。待我们走过后,便重又将头垂了下去。
江凡一直不怎么和我们说话。黎素毫不在意,似乎只要江凡肯听她便觉得开心。黎素对大多数事物都怀有极大的好奇心,而我则刚好相反。我之所以来到这里,纯粹只是因为我放不下梦中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朱颜镇除了我们几个,似乎再没看到其它游客,显得清冷又诡秘。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交通不便的原因。但后来我才明白,像朱颜镇这样的地方,本来就不适合暴露在阳光底下。就像苔藓,只有阴暗潮湿的土地才是它寂寞生长的温床。
江凡带我们寻了间旅店。安排妥当后就独自离开了。
旅店的房间光线很好。或许是紧靠山的缘故,空气里混合了泥土潮湿的气息,从地面蔓延至天花板。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滋长,不可测量。
我推开窗,风从窗外吹进房间,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渗进泥土,是温柔而暖和的毒。
黎素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房间宽大的木床上滚来滚去。
“我喜欢上这里了!”她喊。“我,没在这儿多玩几天好不好,小夜?”
我笑,我说你怕是喜欢上人家江凡了吧……
黎素嘟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她肯定脸红了。
管理旅店的老人叫做古玛。虽然不爱笑,却是个和善的人。初见到老人时,她盯着我们看了好长时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后来她告诉我们,由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很少与镇里其它人交往。旅店里也几乎没什么游人住宿。所以看到我们时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难免有些失态。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具体是哪些地方,一是却又说不上来。
之后的两天里,江凡带着我和黎素在朱颜镇四处游览。偶尔遇见镇里其它的人,也总见他们低垂着头缓步行走,不向周围任何事物瞧上一眼。可当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后,我总会感觉到身后冰冷的视线。这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黎素仍旧喜欢赖在江凡身边,把我晾着不理。总的来说,我对朱颜镇的景色印象大多模糊不清。细述的话也只能讲出个大概来。但有一处地方却让我十分在意。
那是座落在小镇尽头的一所古楼,和我梦中看到的那所一模一样。但江凡似乎并不愿意我靠近那里。他见我盯着古楼目不转睛,便皱了眉头带我离开。黎素在旁边嘟起嘴巴训我。她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啊,破破烂烂的。
我记得,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我听见江凡仿佛喃喃自语地说:“还不到时候……”
……
古玛老人死去的前一天,再次来到我的房间。那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黎素硬拉着江凡出去了。
老人提了壶开水给我送上来。她把水壶放在桌子上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走到窗户旁边,拿着长长的旱烟管叭叭抽起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是怎么认识江凡的?”
许久,老人终于开口问道。
我揣摩着古玛老人的话,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人沉默半晌,说道:“那个孩子……你们还是尽量少和他接触为好。”
我一征:“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古玛老人望着我,神情古怪,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她伸出手抚着我的脸。她说你知道吗?朱颜离开的那天,是农历七月十四……
然后她大笑起来,样子很凄惨。她边笑边说,只不过大家都一样,谁都逃不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古玛老人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来除了和善以外,评价上还该加上古怪这一条。我苦笑。
后来回想起来,我当时是有觉察到什么的。那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和梦里一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正如古玛老人所说的,有些事情,大家都一样,谁都逃不了。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想过要逃……
第二天,古玛老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木版床前。她的神情恐惧,右手捂着胸口。似乎是因为极度害怕而导致心脏病发。
江凡站在尸体旁边,由于逆光看不清表情。
这便是一系列变故发生的序曲。谁也没有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措手不及。
小镇的规矩不允许外来人参加葬礼。我们只得呆在旅店里。我和黎素都不想多说什么,大家都一直沉默着。
不知不觉我便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是夜里,旁边的黎素不见了踪影。我正着急,就听见房门“嘎吱”一声响——是黎素回来了。我正想问她这么晚上哪去了,却见她看也不看我,直接走到窗户旁,坐在了地板上。她倦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月光从敞开的窗户映照在她脸上。我走过去,看见她圆睁着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她出神的看着,眼睛里就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脸色苍白而憔悴。
我喊她的名字。黎素。她却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
我再喊她。
这次她似乎听见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茫然。许久。却仍不说话。
我突然意识到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许从一开始,我便不该带她来朱颜镇这个充满不祥的地方。
我在黎素身边坐下来。我说黎素,明天我送你回去吧。离开这里。
如果离开,可以让你忘记这一切。
可是第二天早上,黎素失踪了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朱颜镇,却始终找不到她。最后我在木楼前停下了脚步。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木楼里空荡荡的,满是灰尘。正中央靠墙处有一尊泥佛像,佛像旁边摆着一个香炉,装了大半炉的香灰,上面插着三支小半截儿的香,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我微微有些失望。正欲离开,却看见一只香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我走过去,拣起它,随手将它插进炉内。一戳之下,就发觉香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硬梆梆的。我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把香灰抹在一边,这样一来便看清了香炉底下的器物——那是一只覆着的青花瓷碗。我伸手拽了拽,那碗纹丝不动。我心想这就对了,按着平时那些个武侠小说里写的,这碗肯定和什么密室机关之类有关。可不管我将那碗左转还是右转,那碗都没什么反应。我心想怪了,难道猜错了?这碗其实只是个摆放在香炉底下的装饰品?可哪有这样的装饰品呢!我正想着,不知怎的脚下一滑,手还没来得及从香炉里拿出来,只得顺势摁住那碗。这时,那碗竟往下一沉。“卡卡”两声后,木楼中央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口。果然是密室!我朝里一看,洞内漆黑一片,洞口有石阶,似乎直通洞底。一股恶臭从洞里直扑上来,并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像小孩的哭泣声,又似动物的尖叫。声音里充满的怨恨和恐惧。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听见“卡卡”两声,洞口重又关上了。我一惊,抬头竟看见江凡。我甚至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江凡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带我一步步走向门口。他的手如此冰凉,我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我看着他,想起古玛老人死去时的情景。或许当时看不见江凡的表情,并不是由于逆光的缘故。
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我身旁的这个人,他真的是“人”吗……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朝来时的路拼命跑去。
我不停地跑,路上一个人都看不见。街道两旁的房屋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幢幢鬼影……跑了很久,两旁的房屋渐渐地再也看不到了,脚下的青石板路换成了碎石子铺就的小道。我停下来,沿着小路慢慢朝前走。
这时我多么希望那座高大的牌坊就在眼前,可同时我也觉得自己离它越来越远……
小路的尽头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水。有一个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到了曾经到过的梦中的湖畔。我甚至看到穿白色长裙的朱颜站在湖水中央,身影如同朱颜镇四季不散的薄雾般朦胧美丽。
……
回到旅店时已是黄昏。
房间的门半掩。我推开门,看见江凡坐在窗前的木地板上。
他看着我。他说:“你逃不了。”
我走进去,在他旁边坐下来。而前一天晚上,我的身边坐着我最好的朋友。她那么痛苦,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说:“你可知刚才我看见谁了?”
“我看见了黎素。她站在湖边,离我不远。我一边喊她一边走过去。她不看我,脸色白得像小时侯我们一起看过的那场大雪。我想伸手去拉她,可她回过头,朝我说了两个字……然后她就微笑着跳进湖水里了。她跳进去的地方水很浅,只齐膝盖深浅。可她还是不见了。水面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就这么消失了,仿佛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你知道她说了哪两个字吗?”
“她说:朱颜。”
我看着江凡。
我说江凡你知道吗,其实黎素一直很喜欢你。
距离农历七月十四日,还有两天。
我的回忆开始陷入混乱。于是我不得不停下笔,强迫自己别再去想发生在朱颜镇的那些事情。
江凡站在我的面前。他不看我。我知道,他是在等待朱颜。
我看着他。他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穿着白色衬衫和旧牛仔裤,脸色苍白。没有丝毫改变。可是江凡,世界的转轮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运转,只有自己的时间停驻不前。那样的话不是很可悲吗?只不过我们都一样。都是被寂寞吞噬了心脏,心甘情愿守侯在他们身旁。她的梦想,或者说她们的梦想。即使只剩下灵魂,也期望着能够在这个世界幸福地成长。
可是幸福。只有幸福,是我们无论如何努力,也给予不了的啊!
七月十四日那天发生的一切,是场永难自记忆中消抹去的噩梦。
那天,我见到了“朱颜”。
我看到朱颜镇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其中有一些女子,怀抱婴孩儿。婴孩儿们哭泣不止,但她们却毫不动容。
人们来到木楼前,走进去,打开了地板的密室入口。我混在人群中,跟他们一起走下石阶。随着火把的亮起,我渐渐看清了这个小镇长久以来潜藏着的秘密。里面的景象让我颤抖不已。
——大堆的尸骨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却多出许多,将身体增大到扭曲变形……
我突然明白,这是那些婴孩儿们的尸骨在进行了一场场惨烈的争斗后所遗留下的战场——即使早已死去,也期望着自己能够长大成人。
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耳中便仿佛传来婴孩儿们尖声的哭泣。那声音中透露着恐惧、痛苦和憎恨。我可以想象对他们而言,那是多么令人绝望的画面:长长的队伍里,怀抱着自己的母亲,本该充满慈爱的脸上只剩下冷冰冰的沉默。而其余的人们,像野兽一样扭曲了脸孔……随着打开的地板慢慢关闭,可以看得见光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世界终于只剩下一片沉寂的黑暗。只听得到四周的骨骸互相摩擦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而再过不久,他们也将和它们一样。
那是有关朱颜镇古老而恶毒的习俗。一个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流传下来的习俗。
农历七月十四日,也就是俗称的鬼节。这个日子对朱颜镇的人们而言是特别的。作为土地传统祭祀仪式的一部分,凡在这一天出生的婴孩儿,都被当作祭品献给土地。从很久以前,这些婴孩儿便被视作灾难的源泉。朱颜镇的人们认为,如果放任他们的成长,就会给整个小镇带来不祥与灾祸。与是人们将这天刚出生的婴孩儿们集中起来,放在位于小镇尽头的木楼之下。
那些还没有享受到生命成长的喜悦便死去的孩子,人们称它们为——朱颜。
没有谁能逃离命运的轮回。
“流着朱颜鲜血的人必回来这里”。
这便是小镇上代代流传的咒言。
后来,人们发现了混迹其中的我。
我抢过一支火把朝石阶处扔去。人们吵吵嚷嚷乱作一团,我乘机朝山上跑去。
那天夜里看不到月亮,天空连一丝星光也落不下来。我的眼睛已经能适应周围的黑暗。而那些人就在我身后不远处追赶。
那时我只知道不断地往前跑,心想只要快点摆脱那些烦人的声音就好。道路什么的也来不及仔细辨认。结果脚下一空,我的脑中就只剩白茫茫一片了……
等我清醒时,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我掉下的地方是一个几十米高的悬崖,崖底全是石头。我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看看身旁,然后顺着山坡离开。
天已经亮了。
我在山脚下遇到来找我的江凡。我对他微笑,我说你是不是要把我交给那些疯子?
他走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他说:“我来带你离开。”
后来。
后来便再没了后来。
在朱颜镇外,江凡告诉了我他带我来这里的原因。
五十年前的鬼节,发生了一件让整个小镇都惊恐不已的事情。那天的祭祀仪式上,木楼发生了一场小火灾。火不久便被扑灭。可是就当人们准备继续进行仪式时,却突然发现,送进木楼的“朱颜”少了一个……
“失踪的那个‘朱颜’便是你的母亲。你的身体里流着和‘朱颜’相同的血。他们找了很久才知道她的下落。可是那时你母亲早已经死了。于是他们要我带你回来。”
他说:
“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回去你一直生活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这便是我一直寻求的真相。它和我的整个回忆一样,成不了故事的高潮。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我也从未去祭拜过她。父亲说,她是个没有墓的人,因为她生来便是墓的一部分。家里甚至找不到她的照片。她似乎很讨厌照相。关于母亲,父亲从不对我多说什么,我也不问他。我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讲。
再后来,父亲再婚。我坚持一个人生活,于是他把房子留给我,每个月寄给我生活费。
我们再也不曾见过面。
土地的诅咒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轮回。你以为你终于逃脱。但事实上,当你回过头,却看到自己身后的脚印,只是不停绕着圆圈。
而我梦里的女子究竟是谁?是“朱颜”?亦或是我的母亲?
也许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我的梦魇。
很都事情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我离开了朱颜镇。
黎素失踪前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我感觉身边的黎素起身离开房间。于是我披上外衣,悄悄跟着她来到木楼前。她走进去。我听见地板打开的声音,她进了那个地下室。过了一会儿,她又上来了。她在说话。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和不安。她说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救她,让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叹口气,开始嘤嘤地抽泣……
而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
可惜到头来我们谁都没能离开。
江凡抱着我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他放开我,他说不会的。这里很快就要被湖水淹没,什么都不会再剩下。
然后他便跑了回去。
他没有感觉到我身体的冰凉。
没有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平安无事。
故事终于迎来了结尾。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窗前一袭长裙的朱颜。
我想象淹没了整个朱颜镇的那片湖水。它那么纯净,那么美。那是我们要回去的故乡,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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