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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的夏天,他骑着自行车,满头是汗地兜遍了半个城市的菜市场,寻找一只鸡的骨架。5块6毛钱在袋子里沉重又轻飘,要度过这个月剩下的一个星期,还要把同学今天中午的饭管上。
他从大学时代起就穷。从中学时代起就穷。从出生就穷。
他出生在一个全家财产总值不超过100元人民币的山村家庭里,能长大并且读书,而且考进全国一流的大学,最后分配在一个中等城市 里,在一个国营大企里有稳定的工作,他已经十分满足。即使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拿的实习工资不足以买一瓶好酒,他还是快乐而心平如水。
这个月,大学刚刚放了暑假,要好的老师同学次第外出旅行,路过他所在的城市。
三四番招待下来,他开始招架不住。
第一顿,请老师吃饭,花了9块7毛钱,8块钱买了只鸡,1块5毛钱买了瓶粮食酒,好在他从小日子过得精细,鸡脯炒肉,鸡架煨汤,老师也吃得开开心心,两人就只一只鸡,喝到醺然下泪。
然后是同学接踵而来,接待同学的规格要比老师更低一些,他自有打算。
买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鸡摊旁边卖的鸡杂碎中有鸡骨头架子卖,鸡肉鸡腿都被切光了,只得1头2爪2翅,卖1块钱1斤。差不多1块钱就可以买1只鸡的全部骨架了。买回去熬汤,味道一样香浓,再下一把刀切面,撒上些许香菜,同学吃得一样开心。
现在他骑着车,晃过了第3家菜市场了,都没找到他要买的鸡架。他慌得不行了。5块6毛钱,数了又数,不会再多出一分,而他必须在1块5毛钱的预算里,把中午这顿饭招待过去。然后剩下的4块钱,在单位的食堂里,把月底的7天撑过去。
这家菜场的角落里,竟然躺着两只鸡架。摊主懒洋洋的,已经在收摊了,他喜出望外地停下自行车:“卖我一只鸡架子!”
摊主正给他称,后面一辆摩托车停住,摩托车上的人喊:“鸡架我都买了!”
摊主说:“就2个了,有人要了1个了。”
摩托车手喊:“你卖多少钱一个?”
“1块。”
“1块5我全包了!”
他急了,才要出口争辩,那人接着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话都蒙在了化为一片混沌的脑海里:“拜托你了,就先卖给我吧,我们家的狗都饿了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菜市场的了。满天的烈日熔化了似的,铁浆似地倾泻在他头上。眼前血红又漆黑。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在学校里老师关于期货价值的论述。1公斤大豆的价值,在菜市场上也许是1块钱,榨成油也许是2块钱,做成豆奶也许是10块钱,但是……如果是期货……就可能是X。区别就在于,这1公斤豆子被放在什么地方出售。
站在蒸腾的暑气里,他决定了辞职。无论如何,他不想在一个铁板似的国营企业的财会岗位上,被榨成一团豆渣。
他选择了做期货。年轻和专业,冒险和判断力结合在一起之后,8年时间,他从5块6毛钱的困窘时光走到了5000万元的身家。
还是有同学会时常来拜访他。
在这个城市里最高档的酒店里,他总是会在宴会的最后,上一道鸡架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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