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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剑,冰凉的剑峰抵着我的胸口,如同拿剑人的唇冰凉的吻在我的心头。
我的嘴角挂着妩媚的笑容,视线却分明被泪水模糊,这样的笑容让对面拿剑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我看到拿剑人的眼睛里是充满绝望和绝然的光。
不再犹豫,我握住他的剑迎上去,峰利的剑瞬间刺破我嫩滑的肌肤,我看到鲜红的,温热的液体顺着剑与我身体的缝隙流出来,我跌倒在他脚下,我的眼里流出晶莹的泪水,他伏下身体,将我拥进怀里,他嘴里喃喃地说:“柳烟,这又是何苦?”我微笑,我们之间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能死在他的怀里,足矣。
没有了呼吸,我的身体无可避免的显露了原形,我是一只狐,有着雪白皮毛的狐,即使死去,也仍然带着凄凉的美丽。
灯,微弱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如同我心里升起的爱意,微弱的希望。
屋子里一个男子坐在灯下,很认真的读书,屋子外,我静静地卧在角落里用痴迷的眼神看他,七百多个夜晚,我就这样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窗外,陪着他彻夜不眠,听着自己的呼吸。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可以变成人的样子,可以足够妩媚美丽,可是我怕他被爱情迷了心志,无法专心读书,我宁愿这样在每个夜晚隔着一道门,陪在他的身边。
他抬眼,便与我的目光相对,他起身走出屋子,蹲在我的身边,用手轻轻的抚摸我的身体,那么轻柔的动作,那么温柔的眼神,我安静地卧在他的脚边,任凭他的手抚过我光滑的皮毛,幸福无比。
象是问我,却又是轻声自语:“小狐狸,你为何每天晚上都来陪我?”
我不能回答,不能告诉他仅仅只是因为他无意的回眸一顾,我便无法自拨地陷入爱里。
喜,到处都是大红的喜字,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我躲在人群里,看到他神彩奕奕地骑在马上,依旧是那么清秀的一张脸,添了意气风发的光彩,越发的俊美。
身边人群涌动,人们惊喜的叫嚷:“这就是新科状元,不仅考取了功名,皇上还亲自赐婚,真是双喜临门呐……”
喜乐吹得真响,震得我一下子听不到任何声音,大红的喜字真晃眼,刺得我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那喜字,该和我心里滴下的血液是一种颜色吧。
太迟了,我无法让他知道,为了等这一天,我每夜守在他的门外,整三年。也无法让他知道,为了能有一天陪在他的身边,我甚至可以放弃千年的修行,只做一个普通的人。
醉,他是真的醉了,三年寒窗苦读,换来一朝功成名就,又娶娇艳美女为妻,又有谁不会醉呢?
洞房里,佳人巧笑,烛影摇红,洞房外,孤单一狐,清泪两行。门里佳人醉,门外人心儿碎,又怪得了谁,怨得了谁?
崎岖的山路上,白色衣裙的女子兀自跳着一只绝美的舞蹈,眼泪洒在经过的路上,是的,那是我,一只修行千年,变化成人的狐,没有人看到我的舞蹈,没有人听到我在黑夜里的哭泣,我深爱的男子,今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他偶尔是否会想起那只在他门外陪着他度过一千多个夜晚的狐?
痛,我深爱的男子脸上写着深切的痛,西竹死了,他的妻子死了。
我以为无法陪在他的身边,就应该割舍对他的爱,于是我在山中忍受孤独,听结伴来山中打柴的人说他如何清正为官,说他妻子如何善良体贴,我知他必是幸福的,甘心为他祝福。
山花开了三次落三次,我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停止对他的思念。我听到进山打柴人的叹息,听到他们说,那么好的女子,死了真可惜。
我来到他的身边,看到他在妻子的灵前默默地流泪,我卧在他的脚边,他低头看我,象是在对我说,却分明是自语:“小狐狸,你还认得我,我最爱的女子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她一起死了。”他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我多想告诉他,西竹死了,可是还有我,我是柳烟,爱了他三年又三年。
爱,我决定为了这个男子,放弃做我自己,只要他快乐。
我变成西竹的样子,失而付得的喜悦让他忽略了太多,他甚至不去怀疑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我终于可以将身体偎在他的怀中,终于可以在他深遂的眼底看到自己。可惜呀,他眼底不是我,而是那个叫西竹的女子,他嘴里声声呼唤的也是那个叫西竹的女子,我只是用那女子的身体陪在他的身边,这又如何,和他相爱的是我的心。
庭院里的桂花树开了三次落三次,同样的三载光阴,于我却是别样的不同,我终于可以日日守在深爱的男子身边,陪他日升日落。
伤,我第一次以真面目面对他,我告诉他我不是西竹,是柳烟,是九年前每晚陪在他门外的那只狐。
云游的道士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知道无法逃过他的眼睛,我身上有永远无法摆脱掉的狐媚之气。
道士递给他一把剑,一把足以刺穿我身体的剑,我看到他握剑的手在抖,我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不舍和悲伤,可他还是把剑举起,抵住了我的胸口。
我知道,狐和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哪怕他真的爱上了我。
我握住剑峰,迎着它走过去,让剑刺入我的身体,痛,抵不过伤心绝望。
蛊,我成了阴界里一个游走的魂魄,因为有牵挂,不愿转世投胎。我在奈何桥边徘徊良久,我无法忘记将死前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终于唤着我的名字,为我流下泪水,我永远都会记着他的眼睛,拥有穿透的力量,让我痴迷的眼神。
孟婆端给我一碗汤,我知道喝下它,我将从此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我曾深爱着的那个男子。鬼魂也有泪水吗?碗里的汤却分明被泪击起荡漾,我一口气喝下了那碗混合着眼泪的孟婆汤。
孟婆轻声叹息,因为我的牵挂太深,所以才会有眼泪滴进汤里,转世为人,我仍然可以记起今生无法忘却的人,来世的他,拿剑的手拿枪,因为刺在我胸口的伤,他的胸口会有一颗红痧痣,我们仍然会相遇,只是我滴在汤里的泪,成了我为自己种下的蛊。
今生
等待。我终于摆脱狐媚的前世,转世今生成为平凡沉静的女子,不够妩媚迷人,我甚至担心我前世深爱,今生等待的人在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我的平凡而忽略了我。我知道即使遇到他,我也无法唤起他前世的记忆,今生我和他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相遇,对我来说仍然是不可知的未来。如果有一天,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那个和我有着前世情缘的人,我们又会在今生经历怎样的故事,我等待,我期待。
相遇。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相遇竟然是如此自然的一件事,虽然,不曾见到他胸前的那粒红痧痣,我却认得那转世不变的眼神,拥有穿透的力量,他仍然是俊美的男子,比前世多了英武的霸气,仍然是让我心动不已的男子。却因为我的平凡,不敢轻易的靠近,只能小心翼翼地做他的朋友,只要时时见到,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他身边,对我来说不重要。
交错。这许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不同的时间生活在相同的城市。兜兜转转也无法在某一时刻惊喜着相遇,似乎注定前世今生我和他都要经历这样错过的遗憾,今生,在我们相遇之前,就在他的心里住进了另外的人。没有埋怨,我知道他早已忘记前世,忘记自己是谁,而我又是谁。我愿意守着千年的秘密,为他祝福,我愿意守着千年的爱恋,看他灿烂地笑容。
重演。就是前世让我心痛不已的那一幕又在今生重演。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身边是媚眼如丝的女子,是今天最动人的新娘。我仍然站在人群中,感受着他的喜悦,体味着自己的悲伤。大红的喜字,震天的喜乐,幸福的笑容,前世过往转至今生一幕幕重现,千年狐都逃不过命运,何况今生的我。我望向天空,阳光很刺眼,生生的痛出泪来,不能让它落下来,不能让它和我的心一起碎掉。
静默。除了这样默默地在远处望向他,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在见到他的时候,我必须将内心掩藏起来,才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仍然在动情处免不了内心的慌乱,避开他的目光,然后整晚在梦中见到他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神,总是在内心深切地疼痛中醒来,辗转中再也无法安然睡去。思念是一种毒,从前世到今生,时间太久,中毒太深,早已无药可医。
暧昧。是我掩藏的不够好吗?还是我们前世的情感唤起了他潜藏的记忆?终有一日,他深遂的眼神专注地看我,他说我眼中有太多东西让他慌乱。我应该快乐还是应该悲伤?他说有一天,我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从此无法忘却。他说没有勇气面对我,因为无法正视自己,他说他一直在矛盾,所以逃避我的存在,只能若即若离。我们之间变得暧昧离迷,象两只刺猬,守在安全的距离内,避免刺伤对方。我常常会心伤,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见,为什么要在错的时间出现。
巧合。今生流传一首《白狐》的歌,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巧合,我们前世的故事在今生被人们吟唱,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首歌,就会想到我,我只能说是因为那只狐和我有一样的遗憾感伤。我沉醉在如泣如诉的歌声里,沉醉在对他前世今生几百年轮回的爱恋里,亦沉醉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们以内心纯净地情感相对,我原谅自己,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为人们所不耻,我和他,只是爱恋,没有欲望。
礼物。他的生日,让我有了明正言顺的理由,看似不经意的礼物,其实是我费尽心思的精挑细选,和那件礼物配在一起的是一枚银戒,我将礼物送给他,将银戒戴在指上,它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见证。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彼此的曾经,那时,银戒对我来说,将是关于他的所有记忆,我会将它看作今生最珍贵的宝贝,会象生命一样去珍惜。
跨越。咫尺天涯的距离,如果跨越,只能坠落。我也在内心期待和他象前世那样做夫妻,朝朝暮暮看云卷云舒,日升日落,然而今生只能在梦中亦真亦幻地将他拥有。终有一日独守,我为他洗发,他褪去上衣,露出胸前那粒小小的红痧痣,前尘往事幕幕重演,我突兀地问着自己才懂的话,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只陪他九载光阴的狐?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个爱他三载又三载的柳烟?问他为什么要忘记自己是谁,让我们在今生再次错过。他不明白我为何突然伤心难过,我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安静下来,我终于狠下心说,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我们的故事只能到这里,只有我先放开牵拌着他的手,我们才可以解脱。
劫数。这座城市,如果两个人一辈子见不到,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很轻易地从他的世界里消息,也从此将他深藏在内心深处。我答应他在任何时候,都要快乐的生活,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到的,却不知道,有一天,我无法继续实现我对他的承诺。天很黑,我无法预知正一步步向我逼近的危险,直到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拿着明晃晃地刀,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将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他,他却将目光落在我手指的银戒上,我将手藏在身后,这银戒是我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他。他大概以为戒指很昂贵,所以我才舍命保护,于是他冲过来,在激烈地争夺中,他的尖刀刺入我的胸膛,和前世那把刺穿我身体的剑一样的位置,足以致命。
相见。在我们分开后,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前插着那把致命的刀。我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我用生命换回的银戒,我第一次看他穿警服出现在我面前,他以警察的身份见到了我苍白的面容,冰冷的身体。我的魂魄就在他的身后,我无法象从前一样,轻拥他的身体,感受他的心跳,他的温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亦读不出他心里有没有为我难过心伤,他取出我手里的银戒,戴在自己的小指上,我看着他做完这些,才飘然离去。
轮回。我在奈何桥边扶栏落泪,今生如此短暂的相遇,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心的爱上我,就这样再一次阴阳相隔。我问孟婆,如果和前世一样,我在来生是不是还会与他相见?孟婆仍然轻声叹息,前世我滴在汤里的眼泪,是我为自己种下的蛊,蛊咒预言,只要今生被他真心爱过,我将必死。他对我的爱只有用我的死才能够证明,这样的结局虽然惨烈,只要知道他的真心,值得。
我终于可以微笑着喝下让我忘记前世今生的孟婆汤,我要在生命的下一个轮回里,以银戒为证,与他惊喜着相遇,幸福地相爱,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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