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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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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7)
    尽管,瞳孔上覆盖着紧闭的眼皮,但她仍能感受到烛火的轻微热度,还有那丝黑暗中闪烁的光。
    她缓缓地抬起眼皮,头顶上黑色的天花板进入她的视线,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暗,除了那点烛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仰天躺着,她能感觉出身下是一张很旧的钢丝床。脖子上一阵酸痛,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侧过头去,看到床边有一张黑色的木桌子,桌上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她才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慢慢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房间,不会超过十个平方米,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钢丝床和房间中央的木桌子以外,只有两只方凳,和一排几乎腐朽了的木架子,上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房间里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看起来就像个监狱。
    当她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时,她立刻想到了某种让她熟悉的生活。她开始默默地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就像打破的瓷器一样,变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她轻轻地捡起记忆碎片,再重新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图画。在那幅图画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罗兰。
    “我叫罗兰?”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是的,她是罗兰。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了大约几十分钟的时间,又想起来其他许多事情,比如她有一个丈夫叫卓越然,但据说已经死在了天台上;她还有一个女儿叫紫紫,可惜已经失踪了。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情人叫苏醒,曾经是一个笛手,他有过一支笛子,魔鬼的笛子。
    她偷了那支笛子。然后,神秘的笛声让她见到了幽灵。
    于是,她疯了。
    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有铁栅栏窗户的房间里关了一年,就像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另一种监狱。
    就在几天前的深夜里,她从精神病院的监狱里逃了出来。
    她越狱成功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徘徊着。她没有回家,因为她已没有家可归了。她也不想去见苏醒,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隐藏在某个角落里。她感到饥饿难当时,只能用随身携带的东西去交换食物,通常她会得到一个大饼或者是馒头。
    一无所有的罗兰,唯一想得到的,只有她的女儿紫紫。这也是她逃出精神病院的原因,当她知道紫紫失踪以后,她就下定了越狱的决心,她要去找回紫紫。她甚至对卓越然的死并不感到多少伤心,她只要紫紫,她也只剩下紫紫了。
    紫紫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耻辱——因为,紫紫并不是卓越然的亲生女儿。
    那是在八年前,她刚与卓越然结婚不久,她刚刚品尝新婚的快乐,就发现了她的丈夫居然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她甚至当场抓住了卓越然和那个女人,但卓越然却轻描淡写地说:“有本事你也在外边找一个男人。”
    罗兰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但她终究是一个弱女子,她不敢选择离婚,只能逆来顺受。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世界,于是就有了紫紫——一个耻辱的印记。
    不久以后,那个男人便死于一场车祸。
    罗兰始终保持着这个秘密,甚至骗过了卓越然,让他以为紫紫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紫紫的缘故,他们度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但罗兰一直都非常恐惧,她害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直到几年前,紫紫因病需要输血,而卓越然却发现自己的血型与女儿不符,他的血型是A型,罗兰是O型,而紫紫的血型却是B型。所以,紫紫不可能是卓越然的女儿。他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从此他开始殴打罗兰,有时甚至虐待紫紫,最后就一走了之。罗兰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因为她不想让紫紫背上私生女的耻辱。但紫紫的性格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行为变得怪异起来。
    现在,紫紫是她唯一的生命寄托了。
    罗兰想,只有她,能找到女儿,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
    昨天深夜,她徘徊在一条小巷中,四周寂静无人,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隐藏到了云朵里面。忽然,有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了起来。一刹那间,她意识到——自己遇到流氓了。
    罗兰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只手拼命撕扯她的衣服。正当她想要叫救命,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完好无损,她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那个人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罗兰刚要下床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心跳猛然加快了,她大口地喘息着,紧紧地盯着那扇铁门。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紧张,一丝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
    脚步声忽然停止了。但紧接着,她就听到铁门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怪声,然后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走进了小屋里。
    在昏暗的烛光下,她使劲地揉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一个巨大的口罩,把整个脸庞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兰。
    他们互相注视了片刻,直到罗兰警觉地问:“你是谁?”
    “你终于醒了。”
    口罩背后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罗兰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是你救了我?”
    对方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
    地底小屋?罗兰想起了这个恐怖的名词,难道自己已在黄泉路上了?她仰起头看着这间昏暗的小屋子,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墙壁,看上去更像是个古代墓室。她感到一阵寒冷,现在她真想哭出来,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偏偏干涩了。
    她两手交叉着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忽然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不,你会害怕的。”
    罗兰忽然苦笑了一下:“害怕?经历过太多的恐惧,我已经对害怕有了免疫力了。”
    从那双露在口罩上面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正犹豫不决。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拉下了口罩。
    她看见了那张脸。
    瞬间,罗兰颤抖着尖叫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张魔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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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8)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这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池翠默默地看着苏醒,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互相看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池翠说话了:“苏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此刻,小弥正在隔壁熟睡着。池翠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外边黑沉沉的黑夜。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让她沉浸在了恐惧中。整整一天,警察们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不停地往外运送地下的尸骨,使得整栋大楼都漂浮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楼下还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对着池翠的窗户指指点点,就像《红字》里的人们看着海丝特身上的“A”,一个红色的禁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决定了,从下个星期起,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苏醒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对,你早就应该搬出去了。”
    “谢谢你对我和小弥的照顾。”
    “放心吧,我还会继续教小弥笛子的。”
    她摇摇头说:“不,最近他不会再学笛子了。”
    “你对笛子害怕了?”
    “不是。”她的语气越来越忧伤,那是所有的母亲共通的情感,她深呼吸了一口,压低了声音说,“小弥的脑子里生了一个东西。”
    “什么?”苏醒感到心里一凉。
    “今天下午医生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趁着现在小弥的年龄还小,他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发育完全,还来得及做手术,给小弥的脑子开刀,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拿掉。”
    “有那么严重?”
    池翠点了点头:“如果拖到他长大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谁都不敢打保票。”
    “告诉我,小弥的脑子里到底生了什么东西?”
    她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蛆。”
    “你说什么?”苏醒没听明白。
    “蛆,苍蝇的蛆。”池翠忽然有些激动了,她的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仿佛在说某件耻辱的事情,“小弥是幽灵的儿子,是苍蝇的儿子。”
    苏醒忽然感到有些恶心,眼前浮现起了夏天见到过的一群蝇蛆在腐烂的动物尸体爬行的情景。他实在不敢把这个与小弥联系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吗?”
    “重瞳?”
    “那就是蝇蛆留下的痕迹,从娘胎里就有了。”
    苏醒难以置信,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池翠。终于,他说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池翠,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想,但始终都不敢问你。”
    她淡淡地说:“问吧。”
    “小弥的父亲是谁?”
    池翠愣了愣,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他早就死了。”
    “对不起。”
    苏醒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忽然,他大着胆子靠近了池翠,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黑色的发丝从指间掠过,那感觉让人心醉。
    在白色的灯光下,她下巴的线条显得格外诱人,还有她脖子弯曲的部分。这一切都让苏醒感到难以控制。
    她并没有抵抗,恰恰相反,现在她温顺得像个绵羊,任由苏醒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滑动。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大堤,在脸颊上缓缓地流淌起来。
    “你哭了。”
    苏醒在她的耳边柔声说,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手指上立刻感到了一股温热,这是池翠的泪水,一个美丽女子伤心的眼泪,他忽然感到这又是何等的凄艳。于是,他的手移到了池翠的肩膀上,轻轻地搂住了她。
    她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于是他搂得更紧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是颤抖着说:“池翠……池翠……”
    “不!”
    池翠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重重地推开了他。苏醒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池翠大口地呼吸着,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苏醒,“你没事吧?”
    苏醒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敢正视池翠的目光。
    就在这瞬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罗兰。
    她在哪儿?是活着,还是死了?
    苏醒忽然觉得自己很肮脏,两个女人的影子不断地重合着,不知是谁替代了谁。
    “对不起,我真无耻。”
    他低着头对池翠说,然后,快步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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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9)
    “紫紫——”
    在空旷的地底舞台上,只有杨若子一个人站立着,轻轻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小太阳”的强烈灯光依然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就闭着眼睛站在中央,想象着五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一幕。
    可是,她始终都想象不出来。
    她伸出手捂着自己的喉咙,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地喊了出来:“紫紫——”
    几秒钟后,远方传来了回声。
    杨若子静静地侧耳倾听,自己的声音在无穷无尽的地道中传播着,或许会达到地球的另一面。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分明是两个?字——?
    “姐姐。”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紧张地向四周寻找着,她喘着气,心跳骤然加快,心里在不断地问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声“姐姐”是真实的吗?
    是的,她听到了,那是一个细微的童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这不是梦。
    可是,周围并没有人,整个地下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杨若子走到了地道口,拿出手电往里照了照。她听说几个小时以前,叶萧在这条地道里面,发现了一具几天前死亡的男尸,死者叫张名,就是那位失踪男孩张小盼的父亲。现在,鉴定组已经完成了现场勘察,带着尸体离开了地下。而等到杨若子赶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走光了。
    忽然,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具腐烂的尸骨,它躺在黑暗的阴沟里,离地面有十几米的距离,它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他们说它就是她的妹妹紫紫。
    “不——”
    现在,杨若子确信,她的妹妹还活着,就活在地道里。妹妹永远都是七岁的样子,永远都穿着白色的裙子,永远都是纯洁美丽的样子。
    哪怕——她是个鬼孩子。
    “紫紫。”
    杨若子又对地道里面轻轻地叫了一声。
    现在,她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到地道里面去看一看。
    在进地道之前,她先给叶萧打了个电话,但电话铃响了半天却没有人接。她又打了叶萧的手机,却始终都打不通。杨若子只能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叶萧,我现在去地下寻找紫紫。”
    她默默地祈祷,但愿叶萧能早点看到。
    然后,杨若子带着手电走进了地道,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地下发出了奇怪的回音。
    这时一阵潮湿的雾气,从地底缓缓地升了起来。
    借助着手电的光线,她向前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手电筒的光线里出现了一个三岔口。左、中、右,眼前有三条道路供她选择,每一条路都像一张诱惑的嘴。
    除了手电所及的范围,周围一片黑暗,杨若子的额头沁出了几丝汗珠。她缓缓来到路口,茫然地看着三条地道。
    她轻声地问自己:“我该向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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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他已经不在了,在地底的小屋里,只剩下罗兰独自一人。
    这里自然不会有电灯,桌上的蜡烛很快就要燃光了。于是,她从床上下来,在那排木架上找到了一根新的蜡烛和一包火柴,然后,把它们放到桌子上点了起来。
    幽灵的烛光永远照耀着这里。
    她静静地看着烛火,白色的火苗快活地跳动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被烛光所捕捉到,以火苗的舞动来回应。当烛光摇曳的时候,整个小屋里都会呈现出一股幽灵般的气氛,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不停地晃动着。有时候,她觉得看着自己影子都会被吓死。
    罗兰小心地伸出手,抚摸着这间地下小屋的墙壁,感觉就和精神病院里的墙壁一样。忽然,她听到头顶传来流水的声音,难道是地下的暗河?不,是下水管道的声音。
    她终于相信了,这里确实是地下。而自己还活着,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寻找女儿。
    “紫紫。”
    呼吸又骤然急促了起来,她在这间斗室里来回地踱着步,烛光随着她的脚步而不停摇摆。她要寻找女儿,而不应该呆在这地底小屋里。罗兰已经打定了主意,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扇铁门前,用耳朵贴着门仔细地听着。
    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看起来那个地下幽灵已经走远了。
    罗兰点了点头,她从木架上又找到了一个铁制的烛台。她重新点燃了一支新蜡烛,插到了烛台上,然后她端着烛台,轻轻地打开了铁门。
    虽然她动作很轻,但铁门还是发出了那嘶哑的叫声。她悄悄地走出铁门,手里端着重重的烛台,烛火在她眼前跳跃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端着烛台的样子,就像是十九世纪在欧洲古堡里夜行的女人。
    在烛火的照映下,眼前出现了一条圆形管道,直径大约在两米左右的样子,一直通往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罗兰小心地往前走着,她一直觉得紫紫就躲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地下很冷,也很寂寞,紫紫需要妈妈。”
    罗兰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手中的烛火随着她的语气而跳动。
    在这个巨大的迷宫中,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整整一夜。
    ——直到她看见了那个影子。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背影,在地下管道里一掠而过。罗兰手中的烛光正好照到了那个影子,她的心跳迅速地加快了,她几乎是小跑着向前冲去。
    “紫紫。”
    她高声地呼唤了起来,她的声音在漫长的地下管道中反复回荡着,充满着母性的情感与力量。
    那个影子继续向前走着,罗兰端着烛台在后面紧追不舍,幸好她很注意手中的平衡,否则烛火早就熄灭了。
    她渐渐地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那身白衣在黑暗的背景下格外显眼,被烛光照耀着发出奇异的反光,宛如一场地底的梦幻。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梦。
    罗兰轻轻地对自己说,她离小女孩越来越近了,直到她摸到了那小女孩的肩膀。
    终于,小女孩缓缓地回过头来。
    烛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紫紫——”
    罗兰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突然,笛声响起来了。
    幽灵之笛。
    一阵颤抖袭击了她全身,立刻就让她想起了一年前那可怕的魔笛。就是这声音,致命的笛声,谁都逃不过。
    紫紫冷冷地看着她。
    瞬间,罗兰的眼前出现了另一种景象。
    ——蛆
    烛台立刻掉到了地上,发出轻脆的金属响声,那幽幽的烛光也随即消逝了。
    黑暗重新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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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子夜十二点。
    小弥睁开了眼睛,他是被妈妈的梦话惊醒的。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妈妈,她紧闭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嚅动着。小弥听不清妈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正在噩梦之中,妈妈的手紧紧地抓着他,手心里全都是汗珠。
    他不敢把妈妈惊醒,只是费力地从妈妈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小弥从床上爬了下来,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妈妈的脸。六岁的男孩伸出手指,在妈妈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不一会儿,妈妈似乎平静了许多,她的嘴唇也不再发出声音,噩梦渐渐地消逝了,她沉入了一个美好的梦中。
    黑暗中小弥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
    现在,小弥要走了,他要回到地下。
    小弥悄悄地离开了妈妈,他在临出门前,却下意识地抓起了那支小笛子。然后,他带着笛子走出了家门。他轻声地走下楼梯,从底楼的地下室里进去,他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即便眼前一片漆黑依然能够摸出一条路来。
    当他穿过地下室,进入那扇生锈的铁门以后,眼前立刻出现一道强烈的光芒。2000瓦“小太阳”的光线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睛。小弥举起笛子挡在面前,使劲地揉着眼睛,片刻之后才适应了这地下的太阳。他发现地下的那些尸骨都不见了,变成一片巨大的平地,只是午夜的潮气依然从地底泛了起来。
    他看到了那条黑暗中的地道,这六岁的男孩已经无所畏惧了,他快步走了进去。黑暗的地下管道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依然可以辨别方向,径直向前而去。
    小弥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弯道,黑暗中的迷宫对他来说,不过是片巨大的黑森林而已。他只感到偶尔有几只水老鼠,从他脚下飞快地窜过,并发出“吱吱”的尖细叫声。
    忽然,地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微光。
    男孩立刻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前方。
    那道微光渐渐穿破黑暗的雾气,离小弥越来越近了。同时,他也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在没有穷尽的地道里发出回响。
    小弥看到了一道幽幽的烛光,一个黑色的人影,托着烛光来到了他的面前。
    烛火不停地跳动着,映亮了那张幽灵的脸。
    小弥的重瞳骤然放大。
    瞬间,小弥感到自己那颗无所畏惧的心脏,似乎已经跳到了嗓子外边。他终于对自己离开妈妈,闯入地下的大胆而感到后悔了,他忽然想大声地喊妈妈,但张大了嘴却一个字都喊不出。
    在黑暗背景的烛光下,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整张脸都完全腐烂了,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五官。
    小弥立刻想起了在半年前,妈妈带着他去一座寺院,庙里雕刻着五层地狱的景象,其中一尊受难的恶鬼雕像,便酷似眼前的这张脸。
    幽灵呆呆地看着男孩,然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离小弥的眼睛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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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晚上叶萧并没有回家,他想要了解关于这个城市地下道的情况。当他赶到有关部门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干部在值班。叶萧立刻亮出了警官证,要求对方给予协助。
    经过一番长谈,叶萧才了解了一些基本的情况。原来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侵华日军就在这座城市里修建了大量的地下工事,尤其是二次大战的最后几年,他们几乎把整个城市的地下都打通了。谁也说不清当时日本人挖了多少地道,这些密如蛛网的地道宛如迷宫一样,据说储存过大量的军火与物资,一定程度上还起到了防空洞和地下军火库的作用。50年代以后,政府新建了城市下水管道系统。60年代又挖了许多防空洞,这些管道与日本人修建的地下迷宫犬牙交错,构成了这座城市在地下的另一面。
    晚上十一点钟,叶萧终于回到了家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手机已经没电了。他先给手机充电,然后便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一群苍蝇的蛆——
    正当梦到最可怕的时候,叶萧颤抖着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钟。
    叶萧回想着那个梦,于是眼前又掠过了蝇蛆爬行的影子。
    大约七八个小时以前,他在地下的三岔路口发现了张名的尸体。那些肮脏的生命——蝇蛆,在他的邻居张名的脸上扭动着身躯,叶萧一想起来就恶心。
    叶萧被一种深深的忧虑包围了。张名显然他是为了寻找儿子而进入地下的。但可怜的张名并没有想到,地底的世界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他没有找到儿子张小盼,反而让自己送了命。
    电话铃响了。
    后半夜的电话铃声让叶萧的心里一颤,他急忙拿起了电话。
    “叶萧,我是法医室。”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不是你叫我打电话的吗?叶萧。你叫我们加夜班给张名做尸检,只要结果一出来,就算是在后半夜也要立即通知你。”
    “对,对。我差点忘了。对不起。”叶萧一时有些尴尬。
    “告诉你,张名的死因是胆囊破裂。”
    “吓破了胆?”叶萧拿着电话的手一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真有这回事?”
    “我也非常惊讶,但确实如此。我记得‘吓破胆’这种事只在三国演义里有,但在现实生活中极难遇到这样的案例,没想到居然被我碰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
    他挂掉了电话,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叶萧难以想象,在后半夜的三点钟,接到法医室打来的电话,说他的隔壁邻居是因为吓破了胆而死的。
    人在什么情况才会被吓破了胆呢?
    那又是一种何等的恐惧呢?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恐惧的事,以至于让人胆都被吓破了?
    张名究竟看到了什么?
    任何人想起这些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叶萧忽然想要找一个电话号码,他的目光落到了正在充电的手机上。他拔下了手机充电器的插头,开机后才发现有新的短消息。
    是杨若子发来的短信。叶萧的心里一颤,一字一顿地把短信念了出来:“叶萧,我现在去地下寻找紫紫。”
    瞬间,叶萧呆住了。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他不得不相信,此刻杨若子就在那恐怖的地下管道里。尽管她是个英姿勃发的女警察,身上有一股无所畏惧的力量。叶萧却感到从她的短信里透出奇怪的气息,仿佛是从地底渗透出来白雾,通过电波漂浮到他的手机里。
    张名已经死了,因为他看到了地下的某个东西。
    那么杨若子呢?她此刻也正在地底徘徊,她会看到什么?
    不——叶萧猛地摇了摇头。
    他立刻打了杨若子的手机,但始终都打不通,显然她已经不在手机信号服务区内了。叶萧觉得,现在的她就像一架在黑暗夜空中航行的飞机,突然在机场的雷达屏幕上失去了踪迹,谁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一定要把杨若子从地下救出来。他拿起了一只大号的手电筒,又多带了几节备用电池,快步离开了家里。
    叶萧驾着他的桑塔纳,穿过凌晨时分的寂静无人的街道。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那栋灰色的楼房。这里的空气中仍漂浮着一股腐烂的味道,那是白天人们搬运地底的骨骸所残留下来的。
    他打开手电筒,掩起鼻子冲进了大楼的地下室里。穿过黑暗的地道,他来到了“小太阳”灯光照耀的空地上。这一回他再也不犹豫了,端着手电径直跑进了那条地道。
    迷宫进去容易出来难。
    叶萧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正在被前方无止尽的黑洞吸收着。
    “我也会被吞没吗?”他轻声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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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几个月以来,池翠第一次做了一个如此甜美的梦。当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刚才梦到的内容却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她使劲地回想,但丝毫都想不起来——直到她发现儿子不见了。
    小弥不见了。
    她立刻紧张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窗外正是清晨时分,楼下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在家里又找了一圈,然后绝望地大喊了几声:“小弥。”
    池翠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最后又想到了苏醒,立刻给苏醒打了电话。
    几分钟后,苏醒急冲冲地赶到了这里,他看起来还没睡好,满脸都是倦容。池翠绝望地向他诉说了情况,苏醒立刻安慰着她说:“没事的,小弥不会离开你的。我估计,这孩子一定又到地道里去了。池翠,你留在这里等着我,我帮你把小弥找上来。”
    “不,我跟你一起下去。”池翠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
    她的手一下子变得很热。
    苏醒微微一颤,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说:“你不害怕地道里的幽灵吗?”
    “我已经受够了。”她冷冷地回答。
    “好吧,有没有手电?”
    池翠点点头,很快就准备好了两支手电筒,他们两人各拿一支手电,一起来到了底楼。
    穿过黑暗的地下室,苏醒紧紧拉着她的手。池翠还是第一次下来,虽然嘴上说不怕,但内心里却不停地颤抖着。
    推开那道生锈了的铁门,他们来到了强光照耀下的地下坟场。
    池翠用手挡着强光问他:“小弥说的地下死人就是在这里?”
    他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到了那条地道上,他带着池翠来到黑暗的洞口,端起手电向里照了照,只见一团雾气笼罩在里面。
    “我们进去吧。”
    池翠在他身后轻声地说。既然她这样说了,苏醒也只能带着她继续往里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两个人各自拿着手电筒,在黑暗的地下打出两束白色的光,射入前方未知的境界。随着向地下的深入,他们不再说话了,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
    忽然,在手电的光束里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他们面面相觑地看了看,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池翠的声音响起:“你决定吧。”
    苏醒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想了想,他让下意识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就走左边的路吧。不过,我们得记住回来的路。”
    “那就做一个标记吧。”
    池翠拿出了一张粘贴纸,贴在了管道壁上。然后,她抓着苏醒的手,走进了左边的那条路。
    这条路弯弯曲曲的,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直到他们走得腿也酸了,才发觉可能走错路了。苏醒轻轻地说:“我们原路返回,再换一条路试试吧。”
    池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几步,忽然感到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立刻叫了起来:“地下有东西!”
    苏醒被她的叫喊吓了一跳,立刻蹲下身子用手电筒照了照,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他伸手抓起了那东西,表面非常光滑,放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支笛子。
    “这不是小弥的笛子吗?”池翠失声叫了起来。
    没错,苏醒也立刻认了出来,这支小笛子就是他送给小弥的,就连笛膜也完好无损。他把笛子紧紧地抓在手中,有些激动地说:“刚才小弥一定来过这里。”
    “我们没有走错路。苏醒,你选对路了。”她刚想要向前跑去,却感到腿上依然酸痛,刚才走得实在急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苏醒点点头,把小弥的笛子塞进了自己怀中。这里没有地方可坐,只能找了一块干净的管道壁,把后背靠在墙壁上。池翠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他的身边。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手电筒,两道光束射在对面的管道壁上,在黑暗的背景中显出一副奇异的景象。终于,池翠打破了沉默:“苏醒,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说吧。”
    她的嘴唇颤抖着说:“是关于……小弥的父亲。”
    “你不是告诉过我了吗?小弥的父亲早就死了。”
    “是的,他早就死了。在小弥出生以前,他就死了。”
    “原来小弥是遗腹子。”苏醒用一种怜悯的口气说:“他真可怜。”
    “不,在我遇见他以前,他已经死去一年了。”
    苏醒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摇着头说:“池翠,我真的听不懂。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还以为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等清晨梦醒以后,一切又都会恢复原样。可是,我已经等了七年了,这漫漫的长夜始终都没有过去,噩梦一直折磨着我。让我告诉你——小弥的父亲是个幽灵。”
    “幽灵?”
    她仰起头,泪水在黑暗中颤抖着,她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轻声地说:“那是七年前的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地铁车站里遇见了那个男人。他有一双让人为之动容的眼睛,和小弥的眼睛一样,那是一双神秘的重瞳。”
    “原来小弥的眼睛是遗传的。”
    “那是一场错误,就在我们认识以后不久,我的腹中就有了他的孩子。”她苦笑了一下说,“苏醒,现在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苏醒摇了摇头:“不,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当我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以后,就去找那个男人。没想到当我找到他家里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早就死了。”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他是因为脑子里生了一个肿瘤而死的。当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死去一年多了。”
    “你是说——在他死了一年以后,你才和他相遇?”苏醒感到后背心一阵凉意,不知道是因为冰凉的管道壁,还是池翠告诉他的话。
    池翠痛苦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他是一个地下的幽灵,他在我的体内播下了鬼魂的种子。”
    “这听起来就像《聊斋》。”
    苏醒记得小时候看白话本《聊斋志异》的时候,经常看到这种鬼魂与人类生下孩子的故事,但他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为了这个幽灵的孩子,我和我的父亲闹翻了。于是,我永远离开了他。”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说你已经六年多没回过家了。”
    “我一度想打掉这个孩子,但是在医院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阻止了我。我想,是因为这鬼魂的孩子有自己独特生命力的缘故吧。他能来到人世上,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了。最后,我把他生了下来,并给他起名肖弥赛。因为,他就像一个小弥赛亚那样,奇迹般降临人间。”
    “一个恐怖的奇迹。”苏醒不禁叹了一声。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就在小弥诞生的那一天,我的父亲因为突发心脏病离开了人世,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轻声地说,“凶兆——生与死,在同一个时刻完成,多么奇妙。我相信小弥的出生,是一个可怕的凶兆。”
    “不,小弥只是一个六岁的男孩,他是无辜的。”苏醒忽然把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了她的脸,只看到几滴晶莹的泪水,他大声地说,“看着我的眼睛。”
    池翠只感到有些晃眼,却怎么也看不清苏醒的脸:“我看不到。”
    “对不起。”
    她抬起头,轻轻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把这些话全部都说出来以后,她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已经闷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就像是突然释放了一股腐烂的气味一样。
    苏醒忽然问她:“你的腿还酸吗?”
    “我已经好了。”
    “那我们走吧。”苏醒拉着她的手,端起手电向地道前头走去,“池翠,不管小弥是不是幽灵的儿子,但至少他是你的儿子。”
    池翠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量,居然小跑了起来。
    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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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14)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弥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脑子里反复播映着前面的那一幕,他已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是醒还是梦。
    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块黑色的屋顶。然后,又有一线幽幽的烛光进入了他的眼角——这里是地底小屋。
    小弥感到自己睡在一张摇摇欲坠的床上,一阵腐烂的气味轻轻地吹在他脸上。于是他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看到了那张幽灵腐烂的脸。
    六岁的男孩立刻尖叫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现在他才突然明白过来,刚才所见到的一切都不是梦。
    小弥不敢想象,原来幽灵就躺在他的身边,几乎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而且与他的头枕在同一侧,面对着面,脸贴着脸。
    幽灵睁开了眼睛。
    从他的身材来看,应该是大人,依然保持着向内侧卧的姿势。因为他躺在小弥的外侧,所以小弥只能躲在床里面,惊恐地看着他。
    这确实是一张地底恶鬼的脸,只有腐烂了很久的尸体才会有这样的皮肤,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死人的腐臭味。除了眼睛以外,这张脸的一切都不像是人类。幽灵留着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用丝带束了起来,再加上他那身宽大的白色斜襟长袍,看起来就像是明朝人的装饰。
    小弥忽然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这间地底的小屋,在烛光的掩映下,总觉得这里像古代的坟墓。
    他是古墓里的幽灵?
    或许,他已经在地道里生活了几百年了。
    小弥还没读过中国历史,他不知道明朝的概念是什么,也不知道明朝距今有多少年了。他用细嫩的童声颤抖着问道:“你是古代人吗?”
    幽灵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忽然觉得幽灵的眼睛也不同于人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他着急地说:“我的小笛子呢?”
    幽灵终于说话了,“你不需要笛子。”
    小弥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看到幽灵始终躺在床上,保持着同一种姿势,他轻声地问:“你为什么不起来?”
    “因为我病了。”
    “死人不会生病。”小弥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你是死人。”
    幽灵的嘴角忽然翘了翘,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让小弥感到不寒而栗。但过了一会儿,小弥才听出来,那是一种笑声。幽灵的笑声。
    小弥还第一次听到死人在笑。
    这令他更加恐惧。小弥挥舞着手说:“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死你。”
    幽灵继续在笑,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从喉咙里又传出另一种声音,他的样子也随之而痛苦起来。小弥仔细地倾听着,才听出那是咳嗽的声音。
    每咳一下,整个小屋都会发出可怕的回音,而桌子上的烛光也会随之而跳动一下。
    当咳嗽声停止以后,幽灵才缓缓地说:“我没骗你,我真的病了。”
    “你生了什么病?”
    “我就是因为得了这种病,才会死在这里。”
    小弥又尖叫了一下:“原来你真的是死在这里的幽灵。”
    幽灵并不说话,他盯着小弥的眼睛,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那腐烂的气味让小弥作呕。然后,他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那身白色的长袍几乎覆盖住了男孩的身体,使小弥的眼睛又进入了黑暗中。
    小弥看到幽灵从床上站了起来,他那修长的身材在烛光下摇晃着,使男孩立刻联想到,曾在恐怖片里看到过的棺材里的尸体。
    幽灵看起来确实是病入膏肓了,但还是向小弥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小弥竭力反抗着,但却无济于事,幽灵的手冰凉冰凉的,如一把铁钳让他动弹不得。他大声地叫起来:“放开我。”
    “现在,我们要出发了。”幽灵冷冷地说。
    小弥恐惧地问:“我们去哪里?”
    “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是坟墓还是地狱?小弥不敢再问他了。然后,他被幽灵一把拉下了床。
    幽灵端起了烛台,一根蜡烛在他手中燃烧着,他牵着小弥的手,打开了那扇铁门。一阵嘶哑的声音从门里传出,小弥用手紧紧地抓着门沿,但还是被幽灵拉了出来。
    他们出发了。
    前方是一条黑暗的通道,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墓道。
    小弥并不知道,其实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地下,还埋藏着许多古代的墓葬。特别是在明清两朝,这座古代中国南北贸易中心的繁荣城市,许多富商大贾、文人墨客和仕宦官绅聚居于此。他们热衷于修建华丽的坟墓和棺椁,于是在这片地下便有了许多神秘的东西。
    在微弱的烛光下,小弥看到幽灵那长长的黑发轻轻地飘着,还有头顶马尾般的发束和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分明表示他来自另一个时代。
    那是《聊斋志异》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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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杨若子慢慢地恢复了意识,她所有的感官都在恍惚之中,只有腹中的一股饥饿感在慢慢地升起,促使她睁开了眼睛。可她什么都看不到,仿佛置身于黑暗的墓穴之中,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地底。
    身子底下一片冰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而她的后背正靠在弧形的管道内壁上。幸好这里没有水,地面和空气也不潮湿。在一片黑暗中,她轻声地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进入了地下,为了寻找她的妹妹紫紫。杨若子确信妹妹就在这里,许多年过去了,妹妹一直穿着那身白色的裙子,默默等待姐姐的来临。在她的心底,激动与恐惧互相交织在一起,促使她不断地深入地下。当她走到一条三岔路口时,她犹豫了许久,最终选择了中间那条路。没想到刚走一会儿,前方又出现了岔路,她只能凭借着运气选择道路。她不断地遇到岔路,不断地转弯,不断地修正方向,眼前的道路就像树枝一样,向上伸出无数错综复杂的枝桠,而每一根都完全相同。
    最后,她迷路了。
    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杨若子只感到又累又饿。或许,自己只是在重复地兜着圈子,直到体力与精神都透支殆尽。她再也走不动了,只能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她只是想休息一会儿而已。但她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半躺着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昏睡了过去。在一片黑暗中,她感到自己被潮水吞没了,她的身体在海水中变得异常轻盈,不停地漂啊漂啊,直到在海底的某个深处,见到了妹妹白色的影子。
    这个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
    忽然,杨若子感到两只手里都是空空的,手电筒呢?她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半蹲着在地下摸了起来,除了粗糙的地面以外,手上什么都摸不到。眼前一片漆黑,她发疯似的寻找这里唯一的光源,在这条长长的地下管道里,无边的黑暗让她一无所获。
    她不敢相信,但理智反复地告诉她:手电筒已经丢了。
    这仿佛就是她的死刑判决。
    杨若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冰冷的嘴唇一阵颤抖,现在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或许和地下的幽灵也没什么区别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她不应该在黑暗的管道中休息,更不该睡着了,或许,她的手电筒已经滚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在黑暗之中她再也找不到了。
    手机?
    杨若子忽然想起了手机,她立刻把手伸进口袋里,心急火燎地将手机掏了出来。幸好,手机的电池还没用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一片黄色的微光。
    她立刻拨了叶萧的手机号码,但却无法接通——这里的信号出不去。
    “该死。”
    杨若子轻轻地咒骂了一声,这里是距离地面十几米深的地道,根本就接不通任何信号。手足无措的她一时着急,差点把手机给扔了。
    在黑暗的地底,她来回踱步想着办法。现在,手机是她唯一的光源了,但似乎电池剩下不多了,她还必须节约着用。
    忽然,在管道的尽头掠过一点幽光。
    杨若子的瞳孔立刻被这幽光所吸引住了,她已来不及多想,便快步向前跑去。那仿佛是黑暗中的白色光环,隐隐约约地跳动着,照出了一个瘦长的白色人影,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她拼命地向前跑去,然而那线幽光却越来越暗了,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最后被黑暗所吞没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难道是幻觉?
    杨若子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背上的汗毛悄悄地竖了起来,她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自己的背后——
    立刻,她猛地回过头来,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紫紫!”
    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完全出于一种下意识。杨若子相信自己的感觉,于是,她又快步向后面跑去。她确实听到了那奇怪的脚步声,并在黑暗的地道中发出离奇的回声——这是鬼孩子的声音。
    杨若子睁大着眼睛,向黑暗中的鬼孩子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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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池翠感到毛骨悚然。
    一阵细小的声音从她的脚背上传来,给她一种痒痒的感觉,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在皮肤上爬。她小心地深呼吸着,竭力克制自己剧烈的心跳,不让自己恐惧的声音喊出来。
    终于,她听清楚了脚下发出的声音:“吱……吱……吱……”
    ——水老鼠的叫声。
    她立刻跳了起来,那几只占据了她脚面的老鼠便飞快地窜走了,一边跑一边发出尖细的叫声。它们是这座城市地下和黑夜的主人,丢失了肉体,只剩下灵魂,在下水管道中浩浩荡荡地行进着。它们是标准的夜行动物,而这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池翠不停地跺着脚,仿佛那些水老鼠已在她脚上做了窝。跳了很久以后,她才渐渐地平息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然后轻轻地抽泣起来。
    她和苏醒走散了。
    那是在几十分钟以前的事。她和苏醒手拉着手,行走在黑暗的地道中,那里充满了岔路,道路弯弯曲曲,似乎处处都是迷宫和陷阱。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弥漫开一团白色的雾气,很快就把他们笼罩了起来。那团雾气很浓也很热,可能是从埋在地下的城市供热系统中漏出来的,手电筒的光束立刻就被地下白雾吸收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快步往前走要冲出去,苏醒跑得快,而池翠跑得慢,就这样他们就分开了。她像无头苍蝇一样跑了很远,当那团白雾散尽的时候,身边早已没有了苏醒的踪影。幸好她一直抓着手电筒,电光划过黑暗的地道,看起来就像是坟墓。她已经完全迷路了,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她绝望地大喊着苏醒,却没有丝毫反应。池翠只有茫然地向回走去,但她明白自己可能会越走越远,可她已别无选择。她又冷又饿,如果不这么走下去,她怕自己会躺在地上睡着。
    从小池翠就怕黑,小时候的每个夜晚,她都会按照父亲的警告关好门窗睡觉,似乎那传说中的鬼孩子随时随地会闯进来找她。有了小弥以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尤其是当她对小弥是否是人类而产生怀疑的时候。有时候,当她抱着小弥睡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正抱着一个复生的鬼魂。现在,她正在黑暗的地底寻找小弥,无论他是否鬼魂的儿子,她都必须要找到他。
    忽然,她又想到了苏醒。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一定也非常着急,在到处找自己。现在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在黑暗中玩着捉迷藏的小孩,谁都抓不到谁。
    必须要找到小弥。
    池翠暗暗地对自己说,她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端起手电筒,颤抖着向黑暗的地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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