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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世,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命薄,刚到花季般的年纪,就得了一场大病。
一口气儿没上来,那缕香魂儿就走上了阴间的路。没来得及享受人间的情爱,也没来得及享受一个完整的人生。
成了一缕魂儿,依旧是没心没肺的。
在这黄泉路上,别人急着赶去下一轮的投胎,她却不紧不慢,走走停停。走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口渴。
正赶上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桥前挤着许多人,一个头发全白、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太太,面前放着一大锅的黄汤儿,看似茶水一般。
没心没肺的女孩儿,也往前挤,想从老太太那讨口水喝。
不期,正碰上他,手里捧着一个碗儿,碗里满满的汤水,举到嘴边,犹豫着,想喝又不想喝:“喝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走得这么早,不知道老母亲以后怎么办……”“来到这里,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太太面无表情,“喝吧喝吧。”
她这一碰,把他那满满的一碗汤水儿,碰得洒了一半。
他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半碗汤水,一口喝下了,扔掉碗,他叹着气走上了那座石桥。
“讨碗水喝。”她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向老太太讨水。
“喝吧喝吧。”老太太递了满满的一碗汤水给她,“喝了就忘了一切了。”
她接过碗,没注意到,石桥前的石碑上,有三个大大的字:“奈何桥”。
汤水有点怪怪的味儿,说甜不甜,说咸不咸,说苦也有点苦,说辣还有点辣味……就好像人生一般,五味俱全,但真要说是什么味儿,也真说不上来。
喝完汤水儿,她跟着别的人后面上了桥。
越走越走,脚步就更飘忽了,头脑也慢慢地飘忽起来,在世时的父母之爱、嬉戏之乐……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云烟一般,从她的记忆中抽走了。
第一世,她仍旧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
而他,则和她有了婚约。
二八那年,她乐呵呵地,嫁入了他家的门。看他第一眼那会,她只是依稀觉得那少年的脸,有些面熟,但到底有没有见过,或者是在哪里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待她,那是不消说的好。
只是,他天生体弱多病,年轻英俊的脸上,总是带着病色的苍白,三五日的,便离不开汤药。
她便日日为他煎了汤药,吹到半冷,看着他喝下。
那汤药,黄黄的,便如当日,奈何桥边,那碗里的孟婆汤一般。只是,汤药更苦,苦得好像那病怏怏的人生。
如此,她嫁给他不足三年,他便撒手离开了她。
弥留之际,他摸着她的头发,泪水涟涟,没有了他,她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么样的?她将要面对怎么样的艰辛?他无法想象。他对她说:“我先走一步,奈何桥边等你,无论如何也等你来了,再一起过桥去。”
他走了,她依旧没心没肺地活着。
这一别过,就是几十年,她一直活到头发全白,脸上满是皱纹,八十多岁,才离开了人世。
她慢吞吞地,走走歇歇。
黄泉路还是那条黄泉路,奈何桥还是那座奈何桥,桥边的孟波依旧是那个孟婆,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女孩儿。
来到桥前,远远地,她看见他在奈何桥边的风里,踱着步子。
浪高风冷,黑黑的河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不敢离开一步,怕一眼看不见,便错过了她,让她独自上了奈何桥去。
她在人间没心没肺地活了几十年,他就在奈何桥边凄凄冷冷地等了几十年。
看见她蹒跚着走来,他立即迎了上去。
她是八十岁的模样,他却是二十几岁英俊少年的模样。他搀着她,两人一步一步来到奈何桥边。
他端着汤碗儿,放到嘴边,却又犹豫不决:“喝了孟婆汤,便将什么都忘了,来世我如何找到你呢?”
没心没肺的她,鼻子兀自有些酸了:“都到这了,还想那么多。喝了吧!”
她推了他一把,那满满的汤水,又洒了半碗去,他不由地叹了口气,喝下那半碗孟婆汤。
她喝了满满一碗孟婆汤,两人牵着手上了奈何桥。
前尘往事,爱悲情伤,在他们的记忆里,慢慢地开始烟消云散,一切如同那忽然起的雾,然后在太阳之下,又忽然消散。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从执子之手,几十年的等待,忽然就变成了陌生人……
第二世,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愁吃穿,依旧活得没心没肺。
而他,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他好舞文弄墨,诗词书画之精美,是多少女孩儿的梦中情人。只是,他夜夜梦到一个女孩,笑声如铃,没心没肺地快乐,他却总也看不见,她的那张小脸。
那日,春阳骄暖,她正在院子里荡秋千,那笑声,震落了一院的花儿。
他偏偏从墙后路过,那笑声,令他不由止了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攀上墙头去瞧,只见花丛中那一张俏脸儿,人面比花娇,花似人面艳,两相交映成了一幅趣图。
他不知看呆了,不想被下人发现,直喊:“有贼!”
院中的她看见墙头的他,半个脑袋露着,被人一喊,吓得脚下一滑,跌了下去。没心没肺的笑声,顿时如银铃般,洒落了一地。那花瓣儿,也被笑声吹落,飘飘摇摇地飞过了墙去……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在他请的媒婆,到了她家天花乱坠地吹过之后,她便与他有某种联系,而且,终在某一天,成为他的妻子。
他便让人在院中,种了半园的花,架了个秋千架,日日看着她在院中荡秋千,荡得花映人面,人面映花。
而他日日写字画画,她便端来清水半碗,为他研墨洗笔。
他虽然才情可比天,但却终究没有官运,科科去赶考,却未得取半点功名,与仕途无缘。纵是如此,他的诗句却赢得天下无数的赞誉,而有她陪伴,他也无谓功名利禄,只要日日可为她画眉,功名又算什么呢?
如此你浓我浓,二十几年转眼过。
世事难料,战火纷争忽起。
战争祸及两人,转眼前家产散尽、颠沛流离,日日为柴火油盐奔忙,生活艰辛,而正值壮年的他,却终于熬不住艰难的生活,先她而去了。
他走的匆忙,什么也没有对她说。而她也郁郁终日,在命运的河流中,如一叶孤舟一般,随波逐流。想起年轻时的时光,他对她的宠爱,曾经你浓我浓,她终也是无法孤独地在人间徘徊。
不过两三年上,她也在乱世中郁郁而终。
依旧是黄泉路,依旧是奈何桥。
而他,依旧在河边等她,只是,他不再是少年英俊,那因生活艰辛,而那满头,华发早生,在风中飘飞着,微微零乱的斑白发丝。
而今识遍愁滋味,欲说还休。
他看着一样沧桑的她,泪水早已纵横在,过于灾难的脸上。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奈何桥边,孟婆依旧是孟婆,看见两人来到,盛好了汤递过来,长叹了一声:“我来这河边熬汤时,还是个花季的少女,不过两年的时间,我就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了,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摇头,不解。
“每一个人,都是一本沧桑的书,读得多了,自然就老了。”孟婆叹道,“我的心里,全都是世人的沧桑啊。”
她听的,泪不由地落下,接过孟婆手中的碗,满满一碗汤,仰头就要喝了。
他却伸手挡了一挡:“来世我还要娶你……你……你可别忘了我。”“喝了这汤,如何能不忘呢?这么多的沧桑,忘了也好,不能相濡以沫,就相忘于江湖吧。”被他一挡,她碗里的汤也洒了,只剩下半碗,她却想也不想,和着落下的泪珠,一口喝了进去。
喝完,她扔下碗,飘飘荡荡地走上奈何桥去。
记忆便如他,站在河边,被同吹起的斑白发丝,也随风吹向远方,连同他,少年时英俊的容颜;连同他,你浓我浓时的誓言;连同他,执笔为她画眉时的温柔……
第三世,她尚未出世,便定下了姻缘。
男的是当地名门旺族的长子,父亲是京城一员武将,母亲远远地还沾着点皇族的血统,祖辈上更是朝中元老。
身为一名商人的女儿,能和这种人家结亲,算是高攀了。
而他,因被她甩在了奈何桥那端,紧赶慢赶,过到桥那边,她已经进入轮回。他努力不要忘记她,在记忆没有完全消失前,拣了一户和她有关的人家——一头投到了她婚约丈夫的家里,成了她婚约丈夫的弟弟……
她早早的便嫁到了夫家,那半碗孟婆汤,让她的记忆已经消失,她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
新婚的第二天,一早起来为公婆斟茶,他也在,正是少年模样。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觉得头顶好似炸了雷般,那少年的模样依稀记得,似乎前世见过。但记忆早已随风飘散,却又哪里记得起,前世间你浓我浓,研墨画眉的场景?如今两世为人,她已经成了他的嫂子。
而他,看着她战战兢兢地捧着茶递给公婆,却忽然觉得泪从心底里涌上来。
无比的爱怜,无比的痛惜。但这爱怜、这痛惜,却像是被拦截住的涛涛河水,没有可以决口的地方,只有在自己的心冲击、再冲击。
生而未逢盛事,各处硝烟不断,不是外族的侵入,便是匪患四起。
公公是员武将,虎父无犬,她的夫君也是公公手下的先锋。
唯有他,生在这样的武官人家,却只爱读书吟诗,手拿不起四两重的物什,肩不上一斤的担,更别说枪棍骑射、行军打仗了。父亲只会怒喝:“怎地就生了这么个不肖子,身无四两重,哪里像我们家的人?”
而他只要不看见父亲,便偷偷到园子里摘了花,送到她的房间:“嫂子,我帮你把花,插在瓶子里吧。”
国之不安,夫君日夜四处奔波,不是抵外族,就是去平匪患,哪里有时间陪她?就是回来,家里也断不了许多的人,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来找他喝酒、商议军中之事,夜夜他不醉不归……
她日日愁苦,容颜消瘦,夜夜轻咳,便像那世,她在黄泉路上苦行,只求一碗黄汤水以解干渴。而那个行武的夫君,如何懂得怜香惜玉,如何懂得温柔浪漫,又如何懂得解读,她那颗柔弱的心?慢慢地,她越便轻瘦,便好似一阵风,也可以把她吹走。
而他,日日溜去陪她,看着她,一碗一碗地喝下苦药。她卧病在床,看不见屋外春夏秋冬,瓶中的花败了,他便立即去为她采来新鲜的换上。
夜里,细雨悠悠地落下,他便想,她那里孤枕寒衾,是不是也浸了这细雨的凉意,使得她原本轻瘦的身体,更难耐那雨夜苦寒。
看着她多愁多病,药喝了无数,却也没用,家里的人,都说她命不久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四处硝烟横生,匪患未除,外族却已步步紧逼,攻入关里,连破数城。夫君跟随着公公,意气纷发,势要夺回被抢之地。临行时,夫君银鞍红马,黄金盔甲,赢得一城人的欢呼。夫君却独独不记得她,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然,时世运势,早已定下,不是靠英勇便可挽回盛世繁华。
终于,公公战死沙场后,夫君也战死在沙场之上了。
她便知道是这个结局了,自从夫君与公公战死,外族已如入无人之境,长驱之入,大有不捣黄龙誓不甘之势。
而她,也如熬久了的油灯,那点星星火火,在风中时明时灭。
那日他来,捧着一束花儿,看着她消瘦的脸,蓬松的头发,他拿来木梳,坐在床前:“我为你梳梳头发吧。”
她便倚着床坐了,让他给她梳那三千青丝。
他在她梳完长发,又磨了磨笔,细细地给她描眉。
依稀的,她就记起前世一个画面,少年英俊的他,一边拿画笔给她描着眉,一边吟着:“短画眉,长画眉……”
短画眉,长画眉,犹记娇娘着彩衣,盈盈陌上回。
她轻轻吟着,却不觉,一缕芳魂已经离开了躯体,又一次踏上了黄泉路。
这路是这样的熟悉,来来回回到底走了几遍?她一边轻飘飘地赶路,一边回想起前几世,她也是这样走在这黄泉之路的。想起她撞洒了他那半碗孟婆汤,自此结下了缘,为了还他那半碗孟婆汤,她再世时曾嫁给他,日日为他煎药汤,还他那半碗孟婆汤。怎么还,也没有还完,也没有留住他少年英俊的脸,他终是一世一世比她先踏上黄泉路。
一边想,她一边泪流满面,沾得衣襟处,全是泪痕。
孟婆依旧,奈何桥依旧,那碗必喝的孟婆汤也依旧,只是人面不同。
“你又来了。”孟婆递上那碗汤时,叹道,“还记得以前吗,你一次次经过这里,一次次走过奈何桥,又一次次回来。”
她点了点头,泪珠儿滴进孟婆汤里,黄浊的汤渐渐变清,而她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那世,你走来的匆忙,碰洒了他半碗汤,自此,就结下了三生缘。”孟婆看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便接着说,“什么是三生缘?第一世,为了还这说不清的债,两人纠纠结结,他挂着你,你挂着他;第二世,人生如花,风华正茂,两人你恩我爱,你浓我浓,但时光却短暂,敌不过这无尽的阴阳轮回;第三世,三生缘虽在,但却是有缘无份,终究不能恩恩爱爱,虽咫尺,而天涯……人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为求得生生世世的情爱,不断结下三生之缘。但最终又怎么样呢?敌不过这无尽轮回,这世事沧桑。”
她在孟婆的话里,看见了她与他三生的轮回,最终也没敌过这世事沧桑。
“所以,不必强求什么缘,喝下这碗孟婆汤,将一切都忘。世事如这河水,人生便如浮萍,也就随波逐流……去了罢!”
她听得心酸,止不住眼泪,端起了碗,正要将这碗孟婆汤一饮而尽,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等等!”
她转过脸,看见他正从远处跑来,而他的颈项间,隐隐有一道紫色的瘀痕。
“你怎么不等我。”他少年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羞笑,“等我来陪着你,一起喝这碗孟婆汤。”
他话未说完,孟婆却长叹一口气,“这碗汤,这次你是喝不上了。”
“如何?”
“你阳寿未尽,却自行了结生命,属枉死,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孟婆脸色忽冷,“而我这碗汤,是为轮回的人喝的,你不能轮回,如何能喝这碗汤?”
孟婆话音甫落,只见来了两个鬼差,一左一右,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另一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她,泪水洒得到处都是,奈何桥下的河上,因这泪水的滴入,忽生莲花朵朵。
她扔了那碗汤,欲随他去,却被孟婆拉住了。
“你去不了的,就算到了地狱门前,你也进不了门。”说着,孟婆又递上一碗汤,“快喝了,将这一切都忘了吧,他回不来了……”
她强忍着眼泪,接过碗,一口气喝下那碗汤,直奔奈何桥而去。
过了桥,她觉得记忆已经开始慢慢在消失了,她绕至桥下,用手在喉咙里抠了又抠,终于张口,把喝下去的孟婆汤全吐了出来……
生逢乱世。
她生于偏远地,虽不是闹市,但这乱世中,又哪里有安定的地方呢?她容貌美丽非凡,在这乱世之中,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更多了些艰辛。父母以务农为生,今朝你来,明朝他来,这纷纷挠挠的战火中,庄稼多都荒废了。
她从小向佛,经常去附近的庙里上香。
一日,她在去庙里上香的路途中,被一户有钱人家看中了,那老爷娶了三房妻妾,却没有一个为他生下儿子。看见她,那老爷立即派人跟了回去,不几日,就带上大量的金银去提亲。
她不允,只说想出家,潜心求佛。
父母却不同意,看在那些金银的份上,非要把她许了过去。
她知道怎么也拗不过这世道,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一边假意应承,一边偷偷收拾了东西,连夜逃了出去。跑到附近山中的一个庵里,她剃去了满头青丝,出家了。
她日日念经,潜心求佛。
她念的,却都是为他超度的经文,求的,全是替他救难的佛。
孟婆汤虽被她吐了,她还记得他少年英俊的脸;还记得他为她画眉时,轻吟着:“短画眉,长画眉……”还记得他为了跟她一同喝那碗孟婆汤,而自行了结了生命,因此不得不下十八层地狱,受永不超生之苦……
再多的,她就记不得了,那些记忆,都在她过奈何桥时,被孟婆那碗汤,给吹散了。
她要用一生的时间,甚至是生生的时间,为他超度,直到,他能离开十八层地狱,进入轮回的那一天。
青灯,独影。
她日日除了为他念诵超度经文,还能干什么呢?
这一念念,就念了几十年。从风华正茂的少女,念成了满脸皱纹的老人。时事变迁,外面的世界,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
她终于又回到了黄泉路上,又来到奈何桥边。
正当她刚走到孟婆那时,身后忽然传来嘈嚷声,两个鬼差,压着几个亡魂走了过来,对孟婆说:“这些是十八层地狱里,得了超度的,你快给他们喝了汤,让他们轮回去吧。”
她便记在一边,让这些如同被赦免一般的亡魂,能早一点喝上那口汤,早一步进入轮回,不再受那永不超生之苦。那些亡魂,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身上带着很多的伤,脸色比鬼更难看三分,个个都骨瘦如紫。接着了孟婆端上来的汤,如同饥不择食的饿殍,立即倒进了喉咙,恨不得连那碗都吃了。
一个一个的亡魂都过了奈何桥。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排在最后的那个亡魂,身消骨瘦,但依稀能看出以前的风采;那脸上虽然有着沧桑,但却能看见一些英俊丰朗。
她眼中的泪忽然就涌了上来,她一生念的那些经,原来是没有白费的。
她正想喊他,他却从她身边走过,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和其他亡魂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接过孟婆递来的那碗汤,就好像饥渴了太久的人,迫不急待地,就把那碗汤喝了下去。似乎,还带着某种满足,还带着说不出的惬意。然后,他就很快走上了奈何桥,几乎是飞奔着,向桥那头赶去。走得这么匆忙,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早已经忘了一切,什么前世,什么生生世世……”孟婆似乎看出了她的悲伤,“这些在十八层地狱熬的魂儿,除了一个念头:轮回转世,什么念头也没了,什么也不会记住的。这,就是阴世间的沧桑啊!”
她接过孟婆递来的汤,眼泪再也没有了,也没了犹豫,一口将碗里的汤都喝了,好像那是稀世的珍馐。
跨上奈何桥,她依稀还记得孟婆的话。
什么是三生缘?第一世,为了还这说不清的债,两人纠纠结结,他牵着你,你挂着他;第二世,人生如花,风华正茂,两人你恩我爱,你浓我浓,但时光却短暂,敌不过这无尽的阴阳轮回;第三世,三生缘虽在,但却是有缘无份,终究不能恩恩爱爱,虽咫尺而天涯……人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为求得生生世世的情爱,不断结下三生之缘。但最终又怎么样呢?敌不过这无尽轮回,这世事沧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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