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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 13: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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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去看母亲
这是自江河死后,白璧第一次去看母亲,她坐着公共汽车,倚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秋景,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抵达了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的周围非常安静,见不到多少商店和楼房,人们似乎都对这里很忌讳,路人走过门前都要加快步伐,生怕里面会突然闯出来一个疯子。但是白璧从来没这种感觉,她总是平静地来,平静地回去,就好像去郊外踏青散步。她缓缓地走进大门,穿过有些萧条的秋日花园,在绕过一栋漂亮的小楼之后,她看到在一个花园里,许多人穿着病人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也有人独自散步或者冥思。偶尔还有几个医生和护士穿过,像是某种点缀。
白璧知道母亲一定就在其中,她走进这个小花园寻找母亲,忽然有人招呼她,原来是母亲的病友。从父亲死后,母亲的精神就不正常,后来愈演愈烈,在白璧初中毕业的时候,母亲终于住进了精神病院,一直到现在。许多年了,白璧几乎每隔一两个星期就去看一次母亲,时间长了,就顺便与母亲的病友也熟悉了,有的病友甚至是看着白璧从一个女中学生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白璧对招呼她的人笑笑,她知道那个招呼她的中年女人其实是一个女诗人,在八十年代发表过许多有名的诗,据说还是舒婷、北岛他们朦胧诗那一批人。后来因为和一个有妇之夫发生了瓜葛,约好了一同自杀,结果那个男的死了,她却被抢救了回来,结果就疯了。女诗人一直对白璧笑着,那笑容其实挺美的,但看得久了就让白璧心里有些不舒服。女诗人向一座假山里指了指,对白璧说:“你妈妈就在那里,她一直在等你呢。白璧,你妈妈说这些天你就要结婚了,发给我喜糖啊。”虽然女诗人是精神病人,但智商很高,神智也一直很清楚,从谈吐中根本就看不出是精神病人。
白璧一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淡淡地说:“对不起,情况有了变化,我不能给你喜糖了。”她快步离开了这里,走到了那座假山下,她终于见到了母亲。
母亲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鸽子,还没有看到白璧她就开口说了:“白璧,你终于来了。”
白璧明白,那么多年来在精神病院的生活,使母亲在听力和嗅觉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以至于不用眼睛看就能分辨出是谁。“妈妈,你还好吗?”
“和过去一样,过来坐下啊。”母亲回过头来,招呼她坐下,白璧的母亲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精神病院的生活甚至还让她显得年轻了一些,看上去似乎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白璧轻轻地在母亲身边坐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显得特别安静,在绿树丛中,假山之下,白璧觉得母亲能够天天生活在这种环境的精神病院里,简直是一种享受,而且还能永葆青春。她抓着母亲的手,看着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很安详,也绝不是那种呆滞的样子,看上去比正常人还正常。她轻声地说:“妈妈,对不起,隔了那么久才来看你。”
母亲的目光忽然有些锐利了,接着母亲淡淡地说:“是不是江河出事了?”
“妈妈,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早就该来了,而且应该是和江河一起来的,现在你一个人来,还有你这副表情,我就知道有了问题。”
白璧不得不佩服精神病人的智慧,她点点头,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江河死了。”
“我的女儿,你难过吗?”母亲伸出手,抚摸着白璧的头发。
“是的,妈妈。”
在母亲的手掌里,白璧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接下来,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
母亲平静地听完了白璧的叙述,然后沉默了许久,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白璧的脸,伸出手指抚摩着她。母亲说:“女儿,这是江河的命运,谁都逃不过命运的。”
“妈妈,我知道你去过罗布泊的,那是什么时候?”白璧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母亲忽然沉默了,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天空,她也许在回忆着,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母亲终于还是说了:“是的,我去过那里,是和你爸爸一起去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你刚出生后不久。我们参加了一次对楼兰与鄯善古文明的联合考古行动,关于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是10月份,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了新疆的库尔勒,然后再从那里出发,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部队汇合,坐汽车前往罗布泊。”
白璧知道,母亲虽然有精神病,但绝大多数的时候神智都很清楚,特别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母亲所回忆的是完全可信的。
母亲继续说:“那里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对外开放,我们在附近的营地里等了很长时间才得以进入罗布泊。去罗布泊的路上,到处都是茫茫的大漠与雅丹地貌,我们经过了位于孔雀河下游的龙城雅丹群,目睹了雅丹奇观,只见密集分布的雅丹群反射着阳光,这些毫无生命的风蚀土堆群,呈现出万千仪态,有的像山丘,有的像古堡,有的像烽火台。总之是把我深深地震惊住了,这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接着,我们经过了土垠,踏进了罗布泊的范围,那是一个干涸不毛的湖盆,我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那种荒凉。我们抵达了罗布泊西岸,扎下了营地过夜。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小心翼翼跨越孔雀河干涸的河道,沿河去楼兰古城。 一路上所见的全是一望无际的翻翘着的盐壳,令人心悸的灰褐色,下边是几乎有几尺厚的青灰色土层,土层再往下是洁白的盐块。抬头看天,不见一只飞鸟,低头看地,却是寸草不生,这就是罗布泊,这是一片死亡之地,令我感到恐惧。就在这恐惧的感觉里,我看到楼兰高耸的佛塔了,我们终于进入了楼兰。古城被雅丹紧紧包围着,这里常年盛行东北风,使整个古城都被狂风切割撕扯成一块一块的。现在回想起来,虽然环境让我感到恐惧,但是楼兰古城却给人一种美感,那是残缺的美,只有残缺的美才是永恒的,楼兰是残缺的,所以,楼兰是永恒的。”
“楼兰是永恒的?”白璧完全沉浸在母亲的叙述中,忽然听到了这句话,让她领悟出了什么。
母亲点了点头:“那是你爸爸说过的话。我和你爸爸都是搞考古的,考古活动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残缺的,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人以神秘的美感。然而当时,我们实在顾不得欣赏楼兰古城那残缺永恒的美,我们忙着在古城里各个地方进行发掘和探查。我们获得的文物并不多,因为此前不久已经有一支考古队来过了,而且早在1901年,斯坦因和斯文•赫定都在这里挖掘过文物,我们那次的主要任务是研究楼兰古城的建筑形式与当时的城市布局。我们只在楼兰古城里工作了几个小时就离开了,回到了出发前的营地。”她忽然停顿了下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白璧问她。
“后来,后来——”母亲的眼神忽然有些飘忽,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下来。白璧有些担心,这可能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表现,她刚想要打断母亲的话,不再追问了,但是,母亲的嘴里却开始喃喃自语了,谁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白璧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煞白的了。她看着母亲那双睁大得有些离谱的眼睛,还有那些不断从母亲的嘴巴里冲出来的音节,白璧终于有些害怕了,她抓住母亲的肩膀说:“妈妈,别说了,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母亲没有反应,浑身在发抖。
白璧站了起来,回头向四周张望,接着就大叫了起来:“来人啊!”
那个女诗人听着声音来了,她看到了白璧母女俩的样子,立刻叫了起来:“白璧,你妈妈发病了,快,把她送到医生那里去。”
白璧和女诗人两个架起母亲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她们穿过花园,所有的病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们。她们把白璧的母亲送到了住院楼里,一个医生看了看母亲,然后给母亲打了一针。很快,母亲就不再叫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白璧和女诗人把她扶到了病房里,让她在床上躺下,不一会儿,母亲安静地睡着了。
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白璧的心里很难受。也许刚才不应该催促母亲把事情讲完,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与今天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有关系,那也是母亲和父亲他们自己的事。母亲有权利把她自己的隐私永远埋藏在心底,白璧是没有权利一定要知道的。她现在很后悔,低下了头,轻叹了一口气。
女诗人一直坐在旁边,她安慰着白璧:“白璧,精神病人是不能逼的,别看她很安静,一旦你的话语里有什么字眼触及到了她觉得敏感的地方,就会发病了。你看我,现在挺正常的,有时候也以为很健康,没有病,可是,如果一想起过去的事,我有时候也会发病。一发病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直到打完针恢复过来,才清楚自己依旧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白璧细细地想着女诗人说的话,也许她刚才与母亲说的话,让母亲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可是,母亲又有什么痛苦回忆呢?父亲的死?但她刚才并没有说到父亲的死,只讲到了从楼兰古城回来,他们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他们去了哪里呢?也许是母亲不愿意谈起那段经历吧。
女诗人继续说:“你妈妈平时也挺不错的,几乎从来没发过病,可是医生就是不让她出院,我还以为是医院要故意赚你们的住院费呢,现在看来,医生的判断是不错的。”
白璧点点头。她谢了谢女诗人,又在母亲身边陪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匆匆地离开了精神病院。
走出精神病医院的大门,天已经黑了。白璧缓缓地坐上一辆停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公共汽车,司机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她明白,人们把她当做是趁着天黑逃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了。但她并不在乎,车里很空,她挑选了一个座位,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开着车窗,一阵秋风瑟瑟地吹进来,她似乎听到这秋风里,夹杂着一个悠远的声音。
第20节:魂断楼兰
罗周看着窗外,窗外的秋风灌进屋里,他的耳边仿佛呼啸着什么声音,就像是他的剧本里所写的那样。他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停留许久了,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都没有在电脑屏幕上打出一个字来。
他静静地看着剧本的题目《魂断楼兰》,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楼兰。仅仅是因为喜欢井上靖的小说就把第一部剧本全都交给那个遥远的古城,也许自己有些欠考虑了。如果写成一个都市网络恋爱题材的剧本,可能好写一些,从那些无聊的网络文学里抄那么几大段对话就成了,而且还可能吸引青年观众,甚至还能以“网络话剧”的新概念炒作一番。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也许自己注定就要被吞没在楼兰的黄沙里了,那个结局,致命的结局始终无法从他的键盘底下诞生。罗周觉得写作就像是女人生孩子,最后的阶段就是分娩的阶段,一个完整的作品将像一个婴儿似的从作者的思索中诞生。运气好的时候,就是顺产,而运气差的时候,就是难产了。罗周心想,现在,他就在难产之中,毫无疑问,他就像一个难产的产妇一样痛苦万分,只能祈求那神秘的灵感,避免胎死腹中的结局。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敢夜晚到苏州河边去散步寻找灵感了。
就差一个结局了,早上罗周把已经完成的部分打印了出来带到了剧场里给演员们看。演员们只是淡淡地看过,甚至萧瑟在还没看的时候就说这出戏写的比莎士比亚还棒。罗周的剧本是打破时间顺序的,这样的安排让演员们自己都看不懂。在早上演员们看剧本的时候,他仔细地观察了演员们的反应,惟一没有让他失望的是蓝月。蓝月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剧本,她似乎若有所思,想对罗周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正当罗周的思绪停留在白天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罗周吗?”
“是我。”
“我是蓝月,我现在能到你家里来吗?”
蓝月的这句话让罗周的心跳立刻加速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只是怔怔地说:“原来是蓝月啊,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路上又不方便。”
“我现在就在你门外。”
蓝月挂断了电话。
她就在门外?一定是拿着手机打的,罗周立刻站了起来,走出去打开了房门。果然是蓝月,她正拿着手机站在门外,嘴角露出一股微微的笑意。罗周注视着蓝月嘴角的笑意,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此刻蓝月的样子。虽然确实很迷人,但夜深人静时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门外总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暧昧。当然,他还是立刻就把蓝月迎了进来。蓝月几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他的家,来到了罗周的电脑面前,轻轻地说:“罗导演,你的剧本怎么还没写好?”
罗周苦笑了一下,说:“写不出实在是伤脑筋啊。蓝月,那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吗?”她回过头来看着他。
“当然能来,我只是说现在太晚了。”罗周有些尴尬。
“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罗周低头看看表,都已经十点半了。他忙说:“你要喝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蓝月冷冷地说,“其实,我是为了你的剧本而来的。”
“剧本?你对剧本有什么意见?”罗周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蓝月是为了抢女主角的位置而来的,就像萧瑟总是缠着他一样。
“实在对不起,还是直说吧,我觉得你的剧本写得不行。”
罗周心里一怔,心想居然被她看出来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承认。”
蓝月微微一笑:“如果照你这么写下去,到公演的那一天,你都没法把剧本写完。”
罗周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有过人的洞察力,不是普通的女子所能相比的,萧瑟与她一比,立刻就黯然失色了。
蓝月继续说:“让我和你一块儿写吧。”
“你说什么?你和我一块儿写?”
“你不相信吗?”蓝月的目光直逼他的眼睛。
罗周摊开双手说:“好吧,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构思说给我听。”
蓝月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你的剧本的最大缺点就是内容太俗,虽然在结构上打破了时间顺序,但这并无助于剧情,反而会让观众失望,浪费了一个好材料。其实这部戏的题材和名字都相当好,魂断楼兰,具有唯美主义的意味,而楼兰又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啊,许多人都向往着那里,如果能够在剧中突出那种神秘感,一定可以吸引许多观众,甚至可以使我们剧团一炮走红。”
“神秘感?”罗周点了点头,他似乎从蓝月的话里悟到了什么。
“对,世界本来就是很神秘的,即便是日常生活中,也包含着许多神秘的内容,楼兰更是如此。我计划把剧本改成这样——在一千多年前,楼兰的国王在一次战争中与他的军队失散了,他独自一人逃进一块古老的墓地,在墓地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那神秘的女子救了他,后来,还与国王私定了终生,但不久以后,国王离开了她,回到了楼兰,继续过他的帝王生活。一年以后,国王又回到古墓,寻找那个神秘女子,却发现神秘女子已经死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国王带着女儿回到了楼兰,将其捧为掌上明珠。二十年以后,楼兰公主成为了整个西域最美丽的女子。于阗国的王子,西域最有名的勇士,来到了楼兰,准备向楼兰公主求婚,但是,由于北方游牧民族柔然汗国大军压境,楼兰国王被迫许诺把公主许配给了柔然的可汗。就在那一晚,公主应于阗国王子的秘密邀请与王子相会,但是却给国王派来的武士又抓回了宫中。这时候,于阗王子来到约会地点,却发现了另一个民间女子,他误以为这就是楼兰公主,并向她表示了爱意。由于剧情规定楼兰女子都是蒙着面纱的,所以一开始王子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其实,那个民间女子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她的名字叫兰娜,是一个旅馆里的女奴仆。后来,每晚,王子都来老地方与她相会,而兰娜每次也都按约而来,尽管王子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脸。而王子一直停留在楼兰城里,他住宿的旅馆正是兰娜做女奴仆的地方,在为王子倒水的偶然机会,她的面纱掉了,让王子看清了她的脸,王子惊讶于她的美貌与不凡,并逐渐地被她所吸引。此后,王子白天与兰娜对话,晚上去见他想象中的“公主”,其实与他相会的都是同一个人,王子却不清楚这一点,所以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后来,柔然汗国撕毁了与楼兰的条约,没等迎娶公主,就向楼兰大举进攻。于是,于阗王子临危受命,率楼兰军出征,打败了柔然的大军。楼兰国王为了报答于阗王子,于是终于把公主许配给了王子。在新婚之夜,王子摘下了她的面纱,与公主回忆他们相会的经历,公主却说与他相会的不是自己。这令王子万分惊讶,他当夜就离开了公主,让她独守空房。王子回到了旅店,找到了兰娜,弄清了真相,并表达了爱意,但兰娜却不愿意与他远走高飞。此刻,公主充满了愤怒和嫉妒,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决心报复,而此时于阗王子已经受到了全体楼兰人的拥护,公主只能求诸于楼兰的神灵。她派人抓来了兰娜,并慌称兰娜已经死去,葬于坟墓谷,王子赶到了坟墓谷,并且殉情自杀。但是,王子的死却更加深了公主对兰娜的仇恨,她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祭神仪式,要兰娜在神灵的面前起誓不再爱王子,但是兰娜表示永远爱着王子。最后,公主把王子的头颅交给了兰娜,兰娜抱着王子的头颅痛哭,在神灵的面前自杀殉情。在自杀前,她念出了楼兰掌管死亡的神灵的名字,对楼兰进行了永恒的诅咒,诅咒楼兰王国从世界上消失,变成一个荒原中的死城。几年以后,进入罗布泊的河流断流了,水资源越来越小,人们开始感受到了兰娜临死前的那个诅咒。最后,罗布泊的水源完全断绝,楼兰因为缺水而被人们放弃,楼兰人背井离乡地离开了楼兰。此刻,楼兰公主也离开了王宫,来到兰娜的坟墓前忏悔,在那里,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的亲生母亲告诉她,公主有一个与她长得不太相像的孪生妹妹,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一个路过此地的旅馆老板带走了,后来,这个孪生妹妹长大了,名叫兰娜。到现在公主才明白了一切,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公主终于在痛苦中死去了,而楼兰成为一座死亡的城市一直到今天。”
罗周慢慢地听完蓝月所说的,直到最后的结尾,几乎全都沉浸在她的语言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才好。也许是一种羞愧的心情,自己写了那么长时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而蓝月仅仅用了不长的时间,就把整个故事全都叙述完整了,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确实能打动人心,因为至少已经打动了他自己的心。他刚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呆呆地看着蓝月的那双眼睛。
“你怎么了?”蓝月吃吃地一笑。
罗周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没,没什么,你说得真好。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嘴巴一定干了吧。”他立刻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倒给了蓝月。
蓝月喝了几口,然后用伸出的舌尖抿了抿嘴唇,罗周看在眼里,觉得她舔自己嘴唇的样子很富有诱惑力。但他来不及多想,忙着问她:“蓝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受到了什么启发?”
“神秘感,神秘感很重要嘛,楼兰是如何消亡的?就是这么消亡的,我就喜欢这样的故事,这是一种永恒的神秘,永远使人们神往。”
“你说楼兰是因为诅咒而消亡的?果然有想象力。”罗周点点头。
“我相信诅咒。”蓝月冷冷地说。
罗周对“诅咒”两个字有些敏感,实在不愿意多提,他转换了话题:“那么,为什么公主与兰娜一定要是一对姐妹呢?”
“因为人有两面性,每一面都截然不同,甚至互相之间激烈冲突。我觉得其实双胞胎可以看做是同一个人,只是分成一个人不同的方面。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人的两面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因为嫉妒心,自我的一面逼死了自我的另一面。”
“听起来像是博尔赫斯小说里镜子的象征。”罗周自言自语着。
蓝月又喝了一口,说:“谢谢你的饮料。”然后她站了起来。
已经十一点半了,罗周有些担心地说:“太晚了,你这就回去?”
“你是想把我留下来吧?”蓝月直截了当地说。
罗周更加尴尬,说不出话来。
“算了吧。再见。”她向门口走去。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罗周送到门口问了一句。
蓝月摇了摇头说:“你送我回家,谁来送你回家呢?”
罗周一愣,蓝月却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不停地回旋着。
“蓝月,我会按照你所说的改剧本的,你也可以随时随地来这里与我一块儿写剧本,离演出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们得加油了。”
蓝月又继续笑了笑,轻轻地说:“你这个人真有趣。”然后扭过头就走,很快,就进入了电梯里,随着电梯门的合拢,罗周只看到一个淡淡的笑意从她的嘴角掠过。
罗周看着电梯门上头的楼层标识一层层往下降,直到最底楼才停住。接着他回到房内,趴在窗户上,向下眺望,在苏州河的夜色里,一片迷离,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他回到了电脑面前,十指飞快地敲打起了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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