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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婆卖骷髅

永不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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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7:34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上)
  
  游星守抱着望春走出了麦海,亦沾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一方山站在路的前方看着他们。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而来什么――因为,整片麦海都没有了。除了游星守手上的麦穗,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哪怕是一粒麦穗。
  一方山看着游星守:他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冷漠,怀里抱着那个美丽的女人,正幸福地倒在他怀里安眠,嘴角露出惬意的微笑,像是正做着美梦。而在他们身后的亦沾脸色就不一样了,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只有眼睛是红红的,说明她刚刚哭过。
  这就是陷入情恋中的男女吧?一方山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以及梦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曾经站着的女人背影。
  “你拿到了最大的一颗麦穗,恭喜你。”一方山微笑着说,他微笑时像一座被风吹拂的山一样安静。
  “我只是毁掉了心中的风景罢了。”游星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做了这个。”
  “但总之你找到了。”一方山说,“你通过了测验,你可以去死乡了。”
  “我要带她去。”游星守眼睛低下头来看着望春问,“可以吗?”
  “可以,你想带谁去都行。”一方山淡淡说。
  “死乡在哪?”游星守问。
  “在这上面……”一方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游星守。游星守因为抱着望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卷轴。另一只手乘机拿走了卷轴,游星守和一方山惊讶地看去,竟然是亦沾。
  亦沾一个后跃拉开了和他二人的距离。她红着眼睛大喊着:“我不能让你去死乡!因为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你是骗我的,你去死乡救活了你妻子,你也不会抛下她,跟我过一辈子!”
  游星守想解释,却如刺在喉说不出什么。他的确不知道露儿活过来后他会怎样。毕竟他从来都无法左右命运。就像他刚刚毁灭整片麦海一样。
  “女儿,你要干什么?”一方山大声问。
  “别过来!过来我就撕了它!”亦沾大叫着两只手紧抓着卷轴,这让游星守和一方山不得不暂时放弃走近她的企图。
  突然,有一条人影“倏”地窜了出来,抢走了亦沾手上的卷轴。等到亦沾发现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众人之间。他全身穿着着黑色的皮夹,腰压得很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身体巨大,最奇特的是臀部后竟然长着长长的尾巴!那白色的尾巴像一截一截的骨头一样,尖尖的,看起来非常锋利。
  那人稍微抬起上身,看着自己手中的卷轴笑着。这让游星守他们得以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脸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像是怪物一样突出的颧骨,像野兽一样粗糙的鼻子和嘴巴,以及透漏着红光的病态的眼睛,凌乱而肮脏的头发。这就是他的样子,恐怖的样子。
  “格鲁格鲁格鲁……”他诡异的叫着说,“终于到手了,这次不用被主人骂了,姐姐会高兴吗?格鲁格鲁……”
  “还给我!”亦沾大怒道。说完便冲了过去。结果那人尾巴一甩,便像鞭子一样砸向亦沾的背部。亦沾没有躲开即被拍中了后背昏厥过去。此时那怪人的尾巴一卷,便把亦沾整个人给卷在了身后。
  不待一方山说话,游星守已经出剑了。由于亦沾在他手上,他未敢使出全力。只勉强使出了一招“火雨”,希望能够制止得了他。
  剑气像雨一样撒向那怪人,可是那身形巨大的怪物却敏捷地移动着移开了每一处剑气。
  游星守略一皱眉,停下攻击厉声问:“你是谁?”
  “格鲁格鲁格鲁……”那人的红眼睛盯着游星守,像是地狱的恶鬼,他说,“我就是格鲁!格鲁格鲁格鲁……”
  “放了那女孩吧!”游星守指着亦沾说。
  “不行!格鲁”格鲁尾巴更紧了紧,将昏迷的亦沾牢牢缠住说,“这是礼物,主人一定会喜欢。格鲁格鲁……”
  “你们主人是谁?”一方山此刻插嘴问道,从刚才开始他就出奇的冷静,仿佛根本不用担心亦沾的安全似的。
  “主人是……大帅哥,美男子,倾国倾城的……格鲁格鲁。”格鲁乱七八糟地嘀咕着,但没有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说一次”游星守目光凌厉地看着他说,“放了她!”
  “格鲁格鲁”格鲁摇晃了一下魁梧的上身说,“不放,你来拿!”
  游星守疾步奔向他,准备在最近的距离给予这个怪物致命一击。没想到格鲁没有躲避,反而摆出了一个最普通的防御姿势。
  已经很近了,游星守也懒得拔剑了,直接一拳打在格鲁胸口。怪物格鲁纹丝不动,游星守却感觉有一股力量迅速在自己打出的那只拳头周围凝集,释放出无限大的吸引力。他想拔拳时已经来不及了。怪物格鲁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优美姿势转动着双臂。而他双臂间的游星守竟然像遭遇了一个漩涡一样跟着他手臂的方向旋转起来。格鲁猛地向空中一推,游星守整个身子便像一丝轻烟一样被吹上了高空。
  游星守心里暗暗吃惊这怪家伙的力量,但他立即艰难地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势。谁知道格鲁已经蹲在地上积蓄力量,准备向他扑来了。
  不得已,游星守的手伸入怀里又一次挥出了阴阳星。无数星辰从空中落下,从四面八方坠向格鲁,但只见他四处乱窜,竟然躲过了所有星辰的攻击!
  游星守终于知道自己密不透风的星辰剑气,在高手面前只不过是先后落下的花瓣罢了。他可以轻易地躲开一处的星辰,再移向另一处,躲开另外的星辰。
  “格鲁格鲁,太好玩了!”格鲁大笑着连身子都站直了一点,他说,“真是漂亮的星星,可惜根本打不到我。格鲁格鲁。”
  “可恶!”游星守内心暗骂道,正准备使出骸月斩却被一声巨大的声音给镇住。
  “让我来!”是一方山叫喊了起来,游星守扭头看到他一用力绷紧肌肉,衣服便爆裂开来,露出了他岩石般的肌肉。他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啊”字,绷紧着肌肉冲向格鲁。那格鲁便转身挥出骨刺般的尾巴扎向一方山。
  眼见尾巴触到一方山的肌肉,可格鲁坚硬的尾巴竟然被一方山的肌肉给反弹开,并发出金属般碰撞的响声。紧接着,弹回来的尾巴竟然还砸向格鲁,格鲁难看地趴在地上以躲过自己弹回的尾巴。
  一方山仍然径直地冲了过来,像是要用肩膀将格鲁压碎。格畏惧他这样横着撞过来,便向他头上跳去,想从他上方打开缺口。他在空中向一方山的头踢出一脚,那一脚的力量想必可以开山碎石了。但却只让一方山停止了前冲,一方山抬眼看看自己头上的格鲁,以及他压在自己脑门上的脚。便用力向上顶去。格鲁仿佛是坐在了一个喷泉口上,竟然被强大的力量冲飞上了高空。
  然而他似乎被撞得也太高了一点,久久不落下来。原来,他的后背上竟然多了对翅膀,他竟然像一只鸟一样地飞翔在空中。
  游星守暗叹,他所面对的竟然不再是人,而是怪物了!
  长出翅膀的格鲁毫不留恋地往远方逃跑。一方山哪里肯放过他!他摒住呼吸,将力量集中在双手,然后用力砸向地面。地面就像地震来临了一样震动起来。游星守不但感觉到自己把持不住平衡,还感觉到身子的重量在加重,而且是越来越重。
  “天引!”一方山此时才大喊道。
  长着翅膀的格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了。眼看它就要狠狠地坠落在地面上,忽然一阵笛声响起,游星守感到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起来,再看格鲁,他已经不再下落,转而飞远了。
  一个白衣少女吹着笛子从不远处的泥土下浮出身子来。她白皙得很,两眼像是倦怠了世间的一切,因而深深地阖上。格鲁飞远了,一方山停下了看着她。她才让朱唇离开冰冷的笛子,开启神秘的眼睛,看着游星守和一方山微微一揖道:
  “傅小眠给两位行礼了。”
  游星守想起,她便是那个抢孤夜里,在暗处吹着神秘笛声控制纸鬼作战的女人。她怎么能在这出现?
  “守护者的力量,晚辈今天总算是有幸看到了。”她声音温和却疏远,明明是一句奉承话,却充满了距离感。好像是一个死人对你的赞扬,让你无法也高兴不起来。一方山仔细地盯着她,没有轻易地回话。
  她便将目光从一方山身上离开,重新看看游星守,笑笑说:“真的又见面了。这段时间你的新娘子没有麻烦你吧?”她声音仍旧温和,明明是一句讽刺,却又让人不会怀恨在心。
  她看看游星守怀里的望春说:“一个不死的容器?这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你是鬼。”游星守将昏睡中的望春平放在地上后看着傅小眠问,“你也是来取我命的?”
  “我已经不再是鬼了。”傅小眠缓缓向他行来,白色的衣服轻摆出动人的韵律感。她在与游星守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中那个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游星守问。
  傅小眠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也已经不是鬼了。要是没有了羁绊那又还做什么鬼?”
  “不,”游星守摇摇头说,“我仍然有羁绊。”
  傅小眠看看地上的望春说:“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一个不死的妻子。停下脚步吧,不要让它们带你去死乡。你已经不再需要那些羁绊了。”
  “不!这不是我的妻子。”游星守回答她,“我的妻子露儿并没有醒来!”
  “你真傻……”傅小眠伸出轻轻玉手,缓缓地抚摸在他的脸颊。游星守竟然像着了魔似的,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无法动弹。感觉那冰冷的手指在他滚烫的脸颊像是冰泪一样滑落。
  游星守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竟然有些泪光,那绝不是媚惑或假意。
  “你……”游星守伸出手去拦她的手,但她的手已经提前离开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有些尴尬,但她重新用温柔的声音说,“我能看穿人的心,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的一切了……所以,现在的你是绝对无法赢过我的。你不要再跟来了,好不好?”
  “你说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你们主人又是谁?”
  “呵呵,我们是比鬼更可怕的魑魅魍魉。至于我们的主人……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们的目标不再是杀死我?也不再是不死女了?”游星守好奇地问。
  “我们收到情报,不死女并不知道不死族的秘密。而且她的安全根本不用我们考虑,有你在,你自然会保护她。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去死乡,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在其他事上。但你要是去找我们,我可能会杀了你。”
  “你们为什么要去死乡?为了长生不死?”游星守疑惑地问。
  “我要走了。”傅小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向他和一方山点点头说,“希望不要再见。”
  “你?”游星守一时想不出该问什么,但又想留下她,于是支吾起来,“你是傅小眠,对吧?”
  傅小眠回过头来对她嫣然一笑,那笑同样是温和的,却没有任何距离感。就像是小女孩高兴的笑容一样。之后她便突然一下消失了,游星守怀疑她又重新沉到了泥土下面,回到了她宏伟的陵墓。
  游星守走到一方山身旁问:“去死乡的卷轴上写着些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一方山一脸严肃地拍拍游星守的肩膀说,“去追回卷轴吧,反正单有卷轴是去不了死乡的。要去死乡,你还必需得到亦沾的帮助。”
  “为什么?”游星守惊讶地问。
  一方山摇摇头,表示不想说。“快去追吧,你还要带着这个昏厥的女人和一个重伤的赌鬼呢!”
  游星守听后向他一点头,抱着望春急急地离开了这里。




鬼篇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下)
  
  晚秋,天渐凉。扬州,谢烟楼。
  谢烟楼是扬州新起最繁华的青楼。它的生意之所以如此红火,只因它这里的姑娘绝对是整个扬州城里最漂亮的。不过那些文人巨贾、王侯将相们也多是久在胭脂堆里打转的角色,又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这里?
  还是因为沈二娘这个人。
  沈二娘今年顶多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风月场的风云人物。据说她出生在官宦人家,年少时便因美貌出名,进而引得各路人物的关注。十六岁那年原本出嫁当地巨贾贺门佐的她,却在半道被土匪劫去,沦为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幸好得一英雄相助,才能重返家门。然而婚肯定是结不成了,父母也无容她之地。她便流落风尘,白手起家,从一青楼名妓到当今说一句话也能让风月场抖一抖的沈二娘。究竟是无限落魄?还是无限风光?
  沈二娘现在在“烟”字房伺侯着。“烟”字房并不经常有客人,沈二娘也并不是经常要伺候别人。这两件不经常发生的事同时发生了,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间房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此刻沈二娘正在不遗余力地卖弄自己的风情。她穿着若隐若现的薄衣,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肉来,并娇媚地斜倚在房门上,身躯挡住了门。她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那位客人,那不是情人的眼神,而像是一头野兽,想要将他活吞掉。
  那位客人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他长得年轻英俊,头上用木髻扎着头发,显得有些女气。但他此时敞开着衣襟,斜靠着墙,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持着酒瓶。那架势,与浪迹街头的酒鬼乞丐并无不同。
  “你堵着门干什么?”那年轻男人醉眼看着她质问。
  “没什么,只是怕你这次又跑了。”沈二娘脸红红地噘着嘴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鸨竟然会像个小女孩一样羞涩,这幅景象想必很难得。
  年轻男人似乎也懂得欣赏这种难得,他色迷迷地用眼睛扫着沈二娘,将她身上有意无意露出的物件看了个明白。然后将杯中酒饮尽,张口缓缓吟道:
  “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
  “你知道就好”沈二娘说,“你这回别想走了。”
  “哈哈。我念这首诗可不是送给你的”年轻人狂放地笑道,“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何必强说一个情字?”
  “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沈二娘大怒地说道,“要不是有你,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当然爱你!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你是为了报恩?”年轻人说,“还是为了我的身份?”
  “都不是,我就是喜欢你!想留你和我过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年轻人悠哉地摇摇头。
  沈二娘气愤地咬咬嘴唇说:“那么……一夜。”
  “一夜又一夜,一夜再一夜,把我沉醉温柔乡;二娘,你又何需如此折腾?”
  “呸!别管我叫娘,我才不想听你说这些屁话。反正今晚也不准你走!”她说完一下扑到他怀里。她成熟的胴体一下子不仅滚烫而且力大无穷,把年轻男人压在身下,贴着他的耳朵朝他喊:“折腾?到底是你折腾我,还是我折腾你?”
  男人吐吐舌头无所谓地说:“现在看来是你折腾我。”
  “我就折腾你!”沈二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像累得无力似的倒在他身畔,倦怠地闭上眼。毕竟,她也喝了太多酒。一夜又一夜地喝着,总会要醉的。
  既然总是要醉的,为什么不是现在?于是她醉了,酣然入梦。
  他让她靠着,趁她闭着眼不撒娇也不撒泼的绝好机会,绝好距离看着她。她老了。一朵饱经风霜的花,盛开,却即将枯萎。她的坎坷命运,给了她多少伤害?他不难从她对他任性的宽容中找到答案。
  她说她爱他,难道他就不爱吗?
  可他能给她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不能给她。
  这就是他的命吧,他轻轻地叹息着。这是白色的纸门外有个淡淡的影子。没有进来也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外跪下。
  年轻男人便轻轻地从沈二娘身下移开,让她安稳地侧躺在柔软的薄被上。他小心拉开纸门,然后又合上门。轻声地对那人说:“小眠,办好了吗?”
  “好了,主人。”刚才一直低着头的那人抬起头来,俨然是傅小眠!
  “起来吧。”男人温柔地扶起傅小眠,皱皱眉头说,“不是说不用叫我主人了吗?”
  “不,叫主人挺好。”傅小眠站起来。
  “可怜啊,从小到大,竟然没有人愿意叫我的名字。”他仰起头叹了一口气道,“只有沈二娘不同,她一直都叫我秦无益。”
  “有一个人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就很好了吗?”傅小眠轻声说着。
  “也是……”秦无益笑笑,他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配合着明亮的眼睛,让人感觉到很天真也很帅气。
  他朝傅小眠做了个手势,傅小眠便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他轻车熟路地带傅小眠进入不远处的另一处客房。那里幽静的很,窗户敞开着,空气很清新。桌上放着精致的酒盏和酒壶,还有一盏明亮的灯。
  一进屋秦无益便问傅小眠:“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要想知道就直接来找你。”
  “你劝他来?”
  “没有,我告诉他,我们比他强,让他死了心,放弃死乡之旅。”
  “你还真是矛盾啊……”说到此处秦无益转转头,找到桌上的酒,便急不可耐地斟酌了起来,他用醉眼看着傅小眠说,“想见他吗?因为看透了他的过去而爱上他?”
  “不要胡说了!”傅小眠有些着急,竟然忘记了刚才的主仆关系。
  秦无益却很高兴看到她这样子,他边饮着酒边笑着,笑了一阵子他才停下笑问:“能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他是雨。”傅小眠转转手中的笛子说。
  “雨?有意思!”秦无益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是雨?”
  “他的执著和温柔明明是出自真情,却让人难受,难受得要命。就像雨一样,明明是那么美,却让想出门欣赏他的人感到不方便。他的付出那样真挚,但他恐怕只是在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哦……”秦无益若有所思地又饮下一杯。
  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那你哥哥呢?他像什么?”
  傅小眠想了想后说:“他是风。”
  这次她不等秦无益问便说:“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
  “有意思”秦无益抱着酒瓶半躺在床上,又斟酌了一番,才笑笑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那我是什么?小眠。”
  “你是酒。”傅小眠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说,“外表凉凉的,喝下却是滚烫的。”
  “哈哈哈哈”秦无益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大床上,酒杯酒壶翻倒在床,可是里面已经倒不出一滴酒了。他放声大笑之后迷迷糊糊地说着:“你胡说,你根本就不喝酒,又怎么会知道酒这回事……”接着他便这样睡着了。
  傅小眠看他睡了,便轻轻地走近他。她手上的笛子不停地旋转着。直到她走近他身边,他的头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忽然抬起了手,笛子向下,想要插向秦无益的咽喉。
  她竟然想杀了他!
  然而笛子悬在空中并没有落下。
  “哎”躺着的秦无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女人啊,总是喜欢风啊,雨啊的,却唯独不懂得饮酒,也不知道品酒。不过不喜欢也不要把它扔掉,还有人喜欢的。二娘就会喜欢,所以我为她活着。”
  傅小眠感到心突然被什么刺痛了!她的脸红起来,呼吸也很不顺畅。她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
  “不,我不知道。”他睁开眼摇摇头委屈地看着她说,“你根本没有理由杀我。”
  “我有理由!我不希望你去死乡!那是死地,活不了的!”
  “所以你让游星守来追我,希望拦住我?”他支起上半身,重新靠在床头,看着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傅小眠扬扬眉毛问。
  “哼!”傅小眠恨恨地跺了下脚。
  “我是不会放弃死乡之旅的。”秦无益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露出恬然的微笑。
  “你!”傅小眠猛地将笛子刺向他的脖子。他的微笑却依然恬然静谧,这使傅小眠终究下不了手,她愤怒地收回手,推开门跑了出去。
  秦无益悠哉地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壶,那里面是他的珍藏――女儿红。他拿起酒壶对着嘴饮水一样直接饮了起来,便饮边吟道:
  “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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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二章 恶(上)
  
  “为什么还拉着我去扬州?”荀三皱着眉头问道。此时他正站在驾驶马车的位置,旁边是游星守在驾驶马车。他站在了制高点,可他却仍然比游星守矮。因为这个,他看游星守的不服气的眼神便也可以解释了。
  他说:“你要去找死不用拉着我吧!上次差点就死了!”
  游星守笑笑说:“上次可是你自己要找毛弟赌的,我可没求你。”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荀三不屑地说,“我是为了望春那丫头!”
  游星守心里一颤,差点松了马车的缰绳,他故作镇定地问:“望春怎么了?”
  “在莫忧镇的赌场看到你之后我就带着望春那个小姑娘跑了出去,想讨她做老婆。谁知道半路上碰到了那个老头子毛弟。他非要跟我赌花牌,赌注便是望春,结果我赌输了……”
  “可是,我可不能看着望春跟了他。于是我花尽赌本,死缠烂打地找他赌,希望总能赢他一次,把望春给赢回来,但我居然一次都没有赢呢!真他妈的衰!”
  游星守问:“望春……她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荀三摇摇头说,“她不太爱说话,但喜欢安静地笑。她笑的时候真的很温柔,让人想,谁要是娶到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真的吗?”游星守看着荀三一脸憧憬便喃喃道。
  “真的,她一定是个好女人!”荀三见游星守不相信便急着说。
  “哦……”游星守应着,突然想起什么说,“我记得毛弟留了两张花牌给你。”
  “你说这个?”荀三从怀里掏出两张花牌,一张上画着鹿,一张上画着鹤,他笑笑说,“这在花牌里是最大的两张牌了,他那次赢走望春,就是靠的这两张牌。”
  “仅此而已?”游星守皱着眉沉思。
  “或许只是为了留个纪念给我吧。”荀三说完将牌揣回口袋。
  这时车厢内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游星守停下马车,荀三先一步揭开车帘。骸月正缩做一团,将头埋在双膝上哭着。
  游星守此时跑进来走近她问:“怎么了?骸月?”
  “剑……你给我的剑”骸月带着泪眼抓住他的衣襟哀求着说,“不见了……”
  她为什么会如此执迷于阴阳星呢?虽然是好剑,但也只是一把剑而已。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关心起一把剑来?还会为此流下泪?难道她不是骸月?
  “放心,没有丢。在我这,我就给你。”游星守从怀里取出阴阳星交给她,她便紧紧抱住阴阳星,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命。
  “这把剑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你是谁?”这些话游星守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对着一个满脸是泪,神情呆滞的女人问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看着他的“妻子”,她仍然那样美,她活着,呼吸着,但好像反而不如躺在盛开的兰菱里时那样快乐。怨毒的望春,冷漠神秘的骸月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想必被囚禁在某个灵魂的角落吧?游星守的大脑一片混乱。他苦苦等待陈露儿能从这个身体里活过来,像上次鬼节在花船上救了自己时一样的复活过来。
  但或许那只是一个梦想。
  马车继续前行,不久便要进入了繁华的扬州了,天却在此不巧地黑了。
  这里离扬州毕竟还很远,连夜赶路恐怕连马都吃不消了。渺渺炊烟,看不见了,只能闻到。荀三不由赞道:“好香啊,农家小炒肉,红薯米饭,谷子酒,辣椒炒鸡蛋……”
  游星守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饿了。我们找家客栈歇歇脚吧。”
  荀三摇摇头说:“只怕你找不到。这附近我记得没有客栈。”
  游星守看看黑夜里亮着的点点灯火说:“去农家借住一晚吧。”
  荀三点头答应,马车便驶近点点灯火中的一处。到了那家,三人下了马车,荀三只见这家人门户紧闭着,但里面都亮着灯。便上前敲门,没人应和,他便大声问:“有人在吗?”可是一连叫了很多声都没人来开门。
  此时骸月惊惧地看着那户人家的门,瑟瑟地发抖起来,不自觉地揪住了游星守的胳膊。游星守并未觉得异常,便只是伸出手拉紧他。
  荀三便又去敲另外一户人家的门,但依然是怎么敲也敲不开。他试了几家,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家没有问过。他“当当”地敲了两下门,便不报希望地转过头来,对游星守他们做了个无奈的摊手动作。正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居然“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打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体形肥胖,因驼着背,所以比荀三高不了多少。脸上的皱纹一道道,一条条,就像山脊上的梯田一样横着。她的眼神是混浊的,大概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是如此。
  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老太婆,荀三被吓了一大跳,他抱怨着说:“大妈!不要突然一下就出现在别人后面行吗?”
  老妇人丝毫不示弱地用尖锐的声音说:“那难道不是你敲门?”
  “是我们敲门。”游星守将荀三拉到身后对老妇人说,“我们想在您这借宿一宿,请问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妇人的目光在游星守身上游曳着,又顺带看了一阵子他身旁的骸月,然后说:“进来吧。”
  “谢谢。”游星守和骸月走了进去,荀三捋着小胡子,不大高兴地跟在后面。
  “大妈,这边的几家人家都不在家吗?怎么我敲了门都没人应?”荀三走到妇人身边问。
  老太婆转过脸看着荀三一脸诡异地吐出两个字:“有鬼。”
  “鬼?”荀三脸色变了变说,“你这老太婆在说什么呢?哪里有鬼?”
  “村子有鬼。”她张大嘴巴说着,荀三这才发现她所剩的牙齿已经不多了。她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今天是十月初八,村子每到这一天,就会有鬼叫门带走村民的灵魂,这就是俗称的‘鬼叫门’。村里人吓得不敢开门,而又不得不点上蜡烛,不让鬼进门。”
  “原来如此。”游星守应到,他知道荀三是肯定不会相信鬼叫门这回事的。荀三果然不相信地说:“胡扯什么,你这老婆子!世上哪里有鬼?”
  “真的吗?世上真的没鬼?”老妇人张开无牙的嘴诡异地笑着说,“你们从未遇见过?”
  荀三被她的诡异惊了一下,立即愤怒地反击道:“要是真有鬼,你怎么敢给我们开门呢?”
  “我不同啊。”老妇人阴沉着脸说,“我是鬼的母亲,所以鬼不来抓我。”
  她的话一下使气氛凝固起来,荀三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她旋即看着游星守笑笑说:“瞧我这疯婆子,竟然跟这孩子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你们吃过了没?我给你们热饭去。”
  游星守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大妈,不用了,我们吃过了,您能让我们歇歇脚,我们就很感谢了。”
  老妇人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游星守的手说:“好孩子,乡下地方别的没有,房间有得是。你们三个人,我有三间房,正好一人一间,你们就将就一晚吧?”
  游星守感激地看着老妇人说:“谢谢了,大妈。”
  老妇人出奇地对游星守特别客气,拉着他的手将他们带上二楼。这户人家果然房间很多。楼上就有三间房,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专门为他们三位客人准备着的。老妇人将游星守三人带到最里面的那间房间。
  她看着游星守又看看他身旁的骸月说:“你们是夫妻吗?要不要谁一起?”她的问题如此直白以至于游星守和骸月不约而同的脸红了起来,荀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起来,却被老妇人瞪着说:“笑什么?我有说错吗?一看人家姑娘也不会喜欢你,谁家有姑娘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你……”荀三又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
  “大妈,”游星守问,“你有女儿吗?”
  “我有个儿子,”老人的眼睛变得更加混浊,她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地说,“出外办事了,还没有回来……”
  游星守猜想这一定是一位儿子常不在身旁的老妇人,不觉有些同情起来。他说:“哦,你一定有个好儿子。”
  “是啊。”她黯然地说,“好得很呢……”
  “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她又转向骸月和荀三说,“你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睡下吧。我睡在一楼,有事可以招呼我。但夜里最好不要起身,更不要去开门。我不是说过吗?今天是‘鬼敲门’。算是给老生一点薄面,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在游星守的道谢声中,她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荀三迫不及待地发起了牢骚:“怪里怪气的。还说自己是鬼母了!我看不过是个鬼婆罢了。”
  游星守皱皱眉头说:“荀三,你也累了一天了,赶快回房歇着吧。”
  荀三知趣地“哦”了声,便走了出去。房间里剩下骸月和游星守两人。骸月在烛火的微弱光亮下,朦胧和安谧。她眼睛的光亮,似是洇着的泪,在烛光下,像是被烛火加温了一样,正滚烫地触碰着游星守的脸颊。
  “不用害怕,这个世界没有鬼的。”游星守温柔地说。
  “我们不都是吗?”她直直地看着他问,“我是个不死的怪物,而你跟着我是为了要制造这种怪物。”
  她的话使游星守震惊,他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从未跟她说过关于露儿的事,但她仿佛天生就知道。
  “我不怕,”骸月继续说,“因为你在这,你要是走了,我就怕了。”
  她起身拉住他的胳膊说:“别走了,今晚就待在这。”
  游星守看着他妻子的脸,那上面写着的不是如同露儿那样的羞涩,而是无止尽的寂寞与依赖。他点点头,抽张椅子坐在了她床沿,轻松地对她笑笑。
  “星守,”骸月说,“我们不去死乡了好不好?”
  “怎么了?”游星守感到意外地惊奇,他问,“你不是说要去那查清自己的身世吗?”
  “你是为了我才要去死乡的?”
  这个问题让游星守默然,他真的是为了骸月吗?还是为了露儿。是不死女霸占了露儿的身体吧,他只是想找出方法唤醒露儿罢了。难道这是错的?
  可是他又如何能对她说假话?于是他坦白地说:“不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的妻子,她叫陈露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骸月问。游星守便把露儿为他而死,他获悉不死族传说,以及在花船上的怪事一股脑地全都告诉给了骸月。
  在他讲述的时候骸月经常会突然地流下泪,然后又快速擦掉泪接着听。游星守奇怪骸月前些天还是很冷漠的,不会笑也不会疼,更不会流泪的一个女孩。可是短短几天,她却变得如此成熟。
  直到他的故事完全讲完,骸月已经哭红了眼睛。
  “你……都知道了吧?我没有骗你,那些都是真的。”游星守强调故事的真实性。
  骸月突然扑入游星守的怀里说:“不要让我消失!不要放弃我!”
  



鬼篇 第十二章 恶(下)
  
  游星守被她突然的这么一句话弄得云里雾里,何况她紧紧地抓住她,她的指甲都深入到他的肉里,真疼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问。
  “我当然这么想!”她停下抽泣继续说着,“你说要唤醒我身体里陈露儿的灵魂,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找到了她的灵魂,我的灵魂会去哪?我骸月的灵魂会去哪?我会死去的!骸月会死去的!你想毁灭我吗?”
  这确实是游星守不曾想到的,或者说故意不去想的一件事。他一心是要让陈露儿活过来的,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露儿活过来很可能意味着骸月和望春的死去。那也是他想要的吗?
  但很快,他又记起自己在大雨中做一只过路鬼时的情形。那时,他为了让露儿活过来,杀了不少人了吧?他不是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救活她的吗?即使不择手段,即使变成恶鬼。那他现在又何必如此犹豫呢?在那片麦海前,他不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选择吗?
  “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好吗?”骸月重复着她的请求。
  游星守却推开怀里的她说:“对不起……我其实和那些想抓你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只是想知道不死的秘密罢了。”
  “我不信!”骸月全身颤抖地说,“难道你也把我当成一个怪物看?难道你愿意用我的灵魂去换你妻子的灵魂?”
  游星守看到她床边的阴阳星,便把它抢夺了回来,说:“对不起,这也不能给你。”
  骸月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无声地哭泣着。让游星守不忍直视她的脸。他说:“跟我去死乡吧,那里一定有答案在等着我们。”
  “我恨你!”骸月擦着眼泪说。
  “杀了我,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游星守淡淡地说着。说完后,他站起身,推门走出去。他想她再也不需要他陪着了。望春也恨着他吧?他为了自己的女人可以杀死世界上所有的人?他如此自私,有人还会喜欢他吗?
  他回到最接近二楼楼道的房间,躺在散发着干枯香味的稻草褥子上,让背脊和头紧紧贴在不够柔软的农家床上。他如同孩子一样突然想到,这个世界还会有人喜欢他吗?他的头脑便渐渐浮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活泼、深情,但她不是陈露儿。于是他狠狠地甩甩头,有意无意地去嗅稻草褥子的清香,让自己沉沉地陷入那如稻草般柔软的睡梦中。
  他在睡梦中渐渐听到了“咚咚”的响声,响声不大也不小,却很怪异。觉得怪异,是因为游星守猜想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声音很快便消失了,但确实存在过。游星守起身打开门,看到楼梯口处荀三正被什么人揪着衣服,沿着楼梯滑下去。那“咚咚”的声音便是他每跌下一级台阶碰撞台阶所发出的。他的脸仍然一副安睡的样子,看来是被迷烟一类的东西弄得暂时都醒不来了。
  难道真的有鬼?难道真有鬼敲门?游星守决心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看这个鬼长得什么样子。
  那个身影很快地带着荀三下到了一楼,又在一楼转动了些什么东西打开了一张暗门。然后身影便消失在暗门里。他的动作太快,灯光又很昏暗以至于游星守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所幸暗门还开着,游星守便鬼魅一般地溜了进去。暗门连着的是一条幽长的通道。游星守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不适。因为味道,血的味道,肉的味道,血肉模糊的味道,让他想吐。越往里走,通道便变得越亮,但是是红色的亮光,像血一样的红色。
  终于突破了通道口,游星守看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在昏暗的灯光下,满地都是赤裸着的尸体,就像地板砖一样铺盖着地面。而那个拖着荀三的身影竟然就是那个怪异的老妇人。她正踏着那些尸体,把荀三带到一个大铁盆子前。
  游星守一看那盆子里的东西,更感到恶心起来,那些是血,黏稠的血液。想必那些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些人的血液吧。
  老妇人神经质地把荀三丢在一边没有管,然后跑到离血盆不远处的一口大棺材前。打开了棺材盖。游星守便倒吸了一口气,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棺材里盛开着他久违的兰菱。
  当然在百朵兰菱间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游星守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水鬼安在。
  老妇人把安在的尸体抱起来,那对于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真是相当艰难的。但她努力地忍受着,终于把他抱起来,置入旁边的血盆里。安在的身体让鲜血都溢了出来。他躺在那个盆子里,像是被埋在淤泥里。老妇人又慌忙向血盆里洒入些菱兰的花瓣,整盆血便稍微加入了点生命般,不再那样凝固、暗红。而变成鲜红色。
  老妇人接着在血盆前跪下,吟唱起古怪的歌谣。那好像不适人间的语言,游星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老妇人的歌谣结束了。血液里渐渐浮上一个巨大的泡泡,然后泡泡逐渐变成个人形。那个矮小的血人,一下子便跳出了血盆,朝远处跑去。
  这让老妇人大吃一惊,她立即跪下尖声喊:“血柱!请别走!请听我说!”
  那个红彤彤半透明的血人竟然真的停下来。转过身来歪着头看着她。
  “请你去我儿子的身体里!”老妇人指着血盆里的安在,声音颤抖地说。
  血人便又歪着头看着血盆里的安在,然后回过头来对着老妇人摇摇头说。
  “是因为血还不够多吗?”老妇人咬着自己的嘴唇,突然用牙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倾泄出来,溅洒在地上。血人就像被线扯住一样跟了过去,老妇人边走边退,退到了血盆的前面,她让手腕的血流在安在的嘴唇上。然后止住自己的血,退到一边。
  血人一路吮吸着她流在地上的血,一路追踪到血盆前,他歪着头看看安在嘴唇上新鲜的血液,低下头来吮吸。却渐渐地被吸入到了安在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老妇人狂笑了起来,“儿子啊,活过来吧!你伟大的母亲将会给你第二次生命。”她边狂笑着边留着泪,却很和谐,那仿佛真是重获生命的喜极而泣。
  安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疑惑地看着他出生的这个世界,疑惑地看着正在狂笑着的老妇人。
  “安在!你醒了!还记得妈妈吗?”老妇人抱着他的肩膀说。
  安在摇摇头,老妇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一定是血液还不够!没事,我早就为你预备好了新生后的第一口食物。”她指指地上的荀三说。
  说完她就找了把锋利的小刀,走向荀三。游星守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再也不能拖延了,便飞一般地跃到了荀三的前面,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不要碰他!”他吼了出来。
  “你?”老妇人看看他不屑地笑笑说,“凭你也想阻止我?你自信你能办得到?就因为你曾经杀死了我的儿子?”
  “你真的是安在的母亲……”游星守悠悠地念着。
  “可不止如此呢!鬼的母亲也是鬼啊。”她目光狰狞地看着游星守说,“我是血鬼,血鬼安魂。”
  她话音未落,游星守的身子便被重重地抛了出去。那是因为安在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前,一拳将他击飞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了吗?”安魂轻松地说着,“因为我要让我的儿子杀死你,亲手杀死你!这样他才能遗忘前世的这段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看着她的样子,游星守自然地想起望春,那个可怜的小女人。可是眼下的情形根本不容他多想。安在的拳头又攻击了过来,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又被击飞了出去。
  安在的力量变大了,速度也变快了,是因为新生还是因为仇恨?他的拳头挥来游星守只看到个影子,并没有看清轨迹。以至于游星守拔出阴阳星时,阴阳星也捕捉不到目标,无功而返了。
  “没有用的,经过我的炮制,安在已经不是个一般的人了。我用一百个人的血液,对了,忘了说了,就是我杀死的这一村的人。用他们的血液,重塑了我儿子的灵魂与肉体。他现在能抵百人之力!你一个凡人又怎么能胜得过他?”
  游星守再次挥出阴阳星,但这次依旧没有打到安在。他想释放出更利害的“月沼”,但他又害怕这无情的一招会连荀三也杀掉。而且他也不想杀掉血鬼和她的儿子。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老妇人罢了。有什么感情比得上母爱呢?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杀死别人,让自己活下来呢?就算一命值一命,他已经杀死过一次安在了,他能再杀死他一遍吗?
  他这样想着,在这个时刻荒谬而无休止地想着。他马上就为这种愚蠢付出了代价。安在停下了攻击,指了指铁盆中盛着的血。血液立即飞出了盆子,飞到他的手上。血液在空气中快速凝固,变成了赤红色的物体。
  是一条长长的,血红色的鞭子。
  这让游星守想起了那个站在湖面上,拿着长长鞭子的水鬼安在。他真的回来了!他向地面一甩鞭子,地面上倒着的所有尸体便像那日湖面上的水一样升了起来。他再一甩鞭子,百多具尸体便像被人操纵的傀儡一样一个个飞速地撞向游星守。
  游星守刚躲过了一具尸体便被另外的尸体撞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浮空了起来,还没等他落地,另一具赤裸的尸体又撞向他。剧烈的疼痛,更加剧烈的恶心!他的精神几乎要被安在的这种攻击方式给逼疯了。
  他想反抗,但迎接他的只是毫无生命的,让他想吐的尸体。无数的尸体的攻击,让他终于被逼到了发狂,他失去理智地挥出阴阳星,斩断了撞向自己的尸体。那尸体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变成两截继续粘在游星守的身上。
  游星守看到了那具被刨开的尸体里的内脏和血肉,他浑身颤抖着抽动起来,阴阳星也因为无法把持而从他手中掉落了下来,掉在冰冷的地上。尸体继续撞着他,他忽然希望自己迅速地死去。死去,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想死了吗?”血鬼安魂阴沉地嘲讽道,“在生和死面前,你真能保持那样的清高吗?你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毁掉所有人吗?你能说你是真正的强者吗?把一切都还给我的儿子吧!用你的命和尊严……”
  游星守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回应她的话了。他浮在空中不停地被攻击着,渐渐地在恶心与恐怖中麻痹下来。他想闭上眼睛,却在朦胧间看到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近。
  是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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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三章 融合(上)
  
  骸月拾起了地上的阴阳星,轻轻抚摸着它,对着血鬼安魂说:“婆婆你住手吧。”
  老妇人这才从歇斯底里的疯狂里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骸月说:“你叫我什么?”
  “婆婆,”骸月眼中有淡淡的泪光,她说,“婆婆,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望春啊。”
  “望春!”安魂仔细地看着她突然嘲讽地大笑起来说,“你?你不是那个不死女吗?想冒名来挽救这个人吗?”她说完指指半空中仍然被百个尸体轮番攻击的游星守。
  “我是你的儿媳妇望春啊。”骸月忧伤地说,“那年五月十三,安在迎娶我过门。爆竹响遍了整个平安城。乘我的轿子进了你家院子,我偷偷地往外面看,看到你家院里的那棵大杏树……磕头行礼后,我隔着盖头为你敬上媳妇茶,你送给我和安在一对玉鸳鸯……这些我都记得了,婆婆,我是望春啊。”
  “儿媳妇?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妇人惊愕地看着她问到。她一失神,安在对游星守的攻击便停止了下来。上百个赤裸的尸体突然失重,像是麻袋一样从空中落下来,撞击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这其中就包括遍体鳞伤的游星守。
  “我记得当时我想毁掉游星守的妻子和不死女,让他和我一样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里……”望春眼光迷离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不久前的过去。
  “我使用了你教给我的禁忌之术,灵魂蒸腾……结果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沉寂了一下抬起头大声说,“我和另外两个女人共享着这个身体,而这个身体是不死女的身体!”
  “真的是这样吗?”安魂皱着眉,怀疑为她苍老的脸上平添了许多皱纹。她说:“你要是真是望春,为什么阻止我儿子杀死他?”
  “你很清楚,”望春忧愁地看着安魂说,“那个人不是安在,只是你的傀儡。”
  “不是!”安魂大声地说着,“他是我的最高杰作!从一百个人的血液中提炼出来的‘血柱’,让血柱成为我儿子安在新的灵魂!”
  “真的吗?”望春忧伤地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安在”,不禁走了过去,轻抚起他的脸颊来。
  她动情地微笑着对安在说:“你还记得我吗?安在?记得我吗?我是望春啊,你最喜欢的望春啊。你还记得我吗?”她说完便将脸贴在他怀里,手臂轻轻地环绕他雄伟的臂膀。
  回答她的是一阵痛!“安在”的手穿过了她的腹部,然后抽了回来。她疼得跪在了地上,呢喃着说:“你果然不在,不在这个躯壳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安在又一脚踢到她的头,把她踢飞了出去。她重重地摔在一丈以外的地方。但她立即爬起来,头上和腹部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
  “醒醒吧!他不是你的儿子!”望春指着安在对安魂说,“安在不会那么狠毒!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而你现在制造的,只是你发泄悲哀和怨恨的工具罢了!不要这样了!婆婆!”
  “住嘴!”安魂全身颤抖地说着,“你竟然会阻止我杀死他!你忘了安在是怎么死的了吗?你能够因为换了身体便心安理得地和杀死丈夫的仇人一起生活吗?你这个贱女人!你对得起我儿子吗?”
  “我……”望春留下了泪说,“婆婆,我真的不那么恨这个人了。自我变成这样以后,每一天,我都在忘记。我不记得安在长什么样了,不记得他是怎样的人……我不想忘记!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把安在的名字刻在手臂上,可是还没有等血干涸,我的皮肤便已经愈合了。
  我已经不是望春了……婆婆,我已经死了。
  但我多么希望我还是望春啊!为此我才要他带我去死乡,只有他能带我去。到了死乡我便会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也会明白不死女的秘密,我会重新变成望春的。到那时我或许真的能让安在活过来,远离这个痛苦的世界……”
  “远离这个痛苦的世界……”安魂出神地默念着,一旁的“安在”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安在又出击了,这次他挥出血色鞭子攻击的目标是望春。同样是“百鬼侵袭”,把望春同样高高地击上半空。
  骸月痛苦地问:“婆婆,为什么?”
  “什么远离痛苦的世界!”安魂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是在选择遗忘!你是在逃避!你想忘记我儿子怎么死的!然后成为另外一个人?过另外一种生活?我决不允许!我要让你死!让安在亲手杀死你!”
  望春在空中痛苦地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说:“安在不会怪我的。他是一个宽厚仁慈的人啊。”
  “宽厚仁慈!”安魂大喊着说,“宽厚仁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他要不是因为宽厚仁慈又怎么会死?他要不是因为宽厚仁慈又怎么会接下去杀游星守的任务?他是为了你啊!为了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就忘记他!你有没有良心啊!”
  安魂的大喊变成了痛哭,她老泪纵横,让望春看到也觉得无比心痛。她闭上眼睛,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杀游星守?你还有没有良心?为什么不杀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可是就是没有答案。最后她在百鬼侵袭中精疲力竭,陷入了昏迷。
  荀三醒来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满地都是赤裸的尸体。他的身上还压着两具尸体。他小心地腾挪开尸体,得以恢复了视线。便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游星守,他睁着眼,但目光呆滞,仿佛中了邪一样。荀三又听到有人大笑,是那个老太婆,她正看着半空大声说着些什么。空中有什么呢?是悬浮着不死女!百多具尸体缠绕着她,冲撞着她。她好像也已经陷入了昏迷。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木讷的,拿着血红色鞭子的年轻人干的。
  荀三立即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形――现在全得靠他了!
  自己一个人溜掉?好像不太好。何况未必就能顺利地逃走。这两人能够击溃游星守说明他们很强,非常的强。
  那偷袭?偷袭老太婆还是那个年轻人?应该偷袭老太婆吧,她现在忘乎所以,应该很容易接近。抓住她以后,用她要挟那年轻人,让他放了他们。
  赢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荀三很喜欢这样,生活中的选择和赌博并没有两样,他喜欢的就是任性选择的那一瞬间的喜悦。
  他奔向老太婆,很快地接近了她。他用了一种加速,那种加速甚至是连游星守也比不上的速度。他飞向了老太婆,在老太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荀三没有持匕首的另一只手擦擦额头的汗说:“还好是选了你这个老太婆。要是选那个大高个,我恐怕还得踮着脚才能用匕首指着他的喉咙。”
  安魂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咸鱼想要翻身罢了。她不顾荀三的匕首划破自己的脖子上的皮肤,扭过头来看着荀三说:“你认为鬼会怕死吗?”
  荀三冷冷地盯着她说:“起码你要是死了,你想要做的鬼事也就做不成了!”
  “哦,说得对。”她默默叹了口气,百鬼侵袭便停止了。望春如风筝般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全身上下的伤口迅速愈合着,很快又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我想看你怎样带他们离开。”安魂用怨毒的眼睛紧紧盯着荀三,仿佛搏斗中的毒蛇,正寻找敌人脆弱的缝隙下口。
  荀三扯起嘴角笑笑,一边的小胡子便跟着飞舞了起来,他得意地说:“那很容易,等他们自己醒过来,我们一起走。”
  安魂的脸色变了变,她没想到这个侏儒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她仔细观察着他,像是希望能看穿他的前世今生。她的观察很快便有了满意的回报:她看到他胸口口袋里叠着的两张花牌,鹿和鹤。她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荀三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原来是个毛贼罢了。”老妇人笑得很开心,也很放肆。
  “胡扯什么呢!老太婆,别找不自在了!”荀三气急败坏地说。
  “不然你怀里怎么会揣着我朋友的花牌?那可是我朋友毛弟的稀罕宝贝!”老妇人指着他衣襟露出的花牌说。
  “这是他送给我的……”荀三掏出了两张牌,笑笑说,“可我现在无意和你攀交情。”
  “呸!你以为我会信吗?”老妇人夸张地啐了口说,“你这个无耻的窃贼!难怪能这么麻利地制住我!”
  “你想激怒我?”荀三有些沉不住气来大声说,“我要是说是我跟他赌博赢回来的,你又能怎么样?”
  “哈哈哈哈!”老妇人笑得更加前仰后合的,她边笑边说,“你能赢我朋友毛弟?就凭你?你脸皮怎么这样厚?他可是赌鬼啊,我敢保证,即使他肯跟你赌,你也一定一次都不会赢的!”
  一次都不会赢!那正是荀三最耻辱的经历。他距离赌鬼毛弟的高度真的只差那么一点,一点点。但他一次没赢过他,现在毛弟死了,他便再也没有赢他的机会了。
  “闭嘴!我为何一定要解释给你听?”荀三气得吹起胡子说,“我能赢他,我才是赌鬼!”
  “敢不敢跟我赌?”老妇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敢!”他便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老妇人笑笑说:“就用你那两张花牌赌吧,赌大小。”
  “赌大还是赌小?”
  “小!”安魂说,“谁的牌小谁就赢!”
  “惩罚是什么?”荀三说,“即使我输了,也不能让你胡作非!”
  “放心,我只要你说个‘服’字就够了!”老妇人轻蔑地说。
  荀三立即回击道:“死老太婆!你要是输了,我要你磕头给我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你荀三爷爷了!”
  “一言为定!”老妇人说。
  “我先告诉你规则,免得你到时候撒泼赖皮!”荀三把两张牌摊给老妇人看说,“这两张牌中鹤比鹿大,我们是比小,简单地说,谁要是拿到鹤谁就输了,谁要是拿到鹿谁就赢了!”
  老妇人不耐烦地说:“快开始吧。”
  荀三一只手仍然用匕首指着老妇人的喉咙,另一只手飞速地洗着牌。甚至将牌弹到空中来洗。一阵眼花缭乱的洗牌后。两张牌平躺在他的手心,一左一右。
  “你先选吧!”荀三自信满满地将乘牌的手伸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笑笑,随手取了左边的牌。
  荀三顺势将剩下的一张牌翻了过来,满脸喜悦地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他手里竟然是“鹿”!
  老妇人仍然笑不做声。
  “喂!干嘛不做声?好歹认个错,我也不让您老人家磕头便是了!”荀三得意地扬扬胡子。
  “哎,”老妇人叹了口气,翻开了自己手上的牌。竟然是“猪”!花牌里最小的一张!
  荀三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整个脸都僵硬了起来。
  “蠢货,”老妇人恶毒地骂道,“这可是张有秘密的牌,最大的那张也是最小的那张。在牌上有机关,按住便可以转换牌面,将最大的鹤变成最小的猪。”
  “你这是……作弊……”荀三结巴地说。
  老妇人却不理他继续说:“你有足够多的手法,所以你一定会捉到那张‘鹿’,我甚至都不用挑选,必然会拿到那张‘鹤’。所以说胜负在一开始便以见分晓了!”
  “作弊!”荀三开始情形大声地指责,“这完全是作弊!”
  “作弊?”老妇人不屑地说,“我用的是你的赌具,你的牌里有机关,怎么能赖我?我只说跟你比大小,又没说抽到‘鹿’的人赢,我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赢你的!”
  荀三沉默了,眼珠开始不断游弋。
  老妇人便又在他耳旁说:“你仍把自己局限在有限的规则里,规则即是你的空间。但毛弟则不让自己陷入赌术的规则里面,所以他有无限的空间,也便有了无限个赢你的理由。所以我说你决不可能赢得了他。”
  荀三听得心忽然凉了下来,他忽然明白毛弟留给他这两张花牌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猪与鹤的空间里。”
  “现在快兑现你的赌注吧。”老妇人凑近了点,侧过耳朵说,“我洗耳恭听着呢!”
  “我……”荀三看着她小声地说,“服……”
  “大点声,我听不清!”老妇人凑得更近。
  “我服了!”荀三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大声喊着。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他被一条血红的鞭子狠狠地抽上了半空。他听到地上老妇人对他放肆的嘲笑:“都说了没有规则了,你还按照规则给我赌注,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赌徒!带着你的这份操守去地狱再赌吧!”
  荀三这次彻底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在闭眼前在心里轻叹:“对不起,游星守。”
  他却没有遭受百鬼侵袭的待遇。而是直接地坠回了地面。他睁开眼睛,看到骸月握住了那条血红的鞭子。
  



鬼篇 第十三章 融合(下)
  
  “你该适可而止了!”骸月说。
  “哦,开始这样和自己的婆婆说话了?你打算彻底放弃我们母子了是吗?望春。”安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
  “我不是望春!” 骸月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不死女。”
  安魂一惊,试探地问:“望春呢?她不敢出来见我了吗?”
  “她在我的身体里睡着了。”骸月语气冷淡,却流露出无限威严,她说,“所以现在,就由我来了结你吧。”说完她松开了安在的鞭子,全身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在火焰的装束下缓缓逼近安魂。
  安魂大惊地喊到:“百鬼侵袭!”安在便立即如她所愿地重新甩出了血红的鞭子,向骸月抽来。骸月任由自己被抽上了天空,紧接着百多具尸体便向她冲撞来。她依旧完全不躲不闪,任凭赤裸的尸体撞向她,她也只是扭扭身躯,继续燃烧着自己。直至点燃每一具尸体。
  此时她就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百来具尸体就像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她。那画面异常的壮观,美丽。尸体不停地燃烧,燃烧,直至全部变为美丽的火星在骸月身边散去,散去。
  在烈焰中,安魂惊惧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荀三也犯了会傻,但他很快爬到游星守身边,狠狠给了他两巴掌,把他打醒过来。游星守的眼睛这才恢复转动,但他仍静默着不说话,荀三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空中那团火焰里传来了不死女的歌声:
  “
  我有你渴望的温暖,
  我有吞噬你的野心,
  像火焰一样燃烧一切,
  洗涤为我献祭者的心。
  我有无人知晓的痛苦,
  我有不能倾诉给你知的秘密,
  像火焰一样的仇恨和爱情,
  是我永远存在的意义。
  ”
  当她的歌声唱完,整个世界已经不再有尸体,而只有飞舞着的美丽的火星。骸月仍然披着火焰的晚装,漂浮在空中。她低下头看着安魂说:“你最大的错误便是你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傀儡一样操纵,你创造的不是生命,而是一个杀人机器,那是你对生命的亵渎。”
  “亵渎?哈哈哈哈!”安魂疯癫地大笑起来,“为了让儿子活过来,亵渎生命又算得了什么?生与死一样肮脏!只有从血腥的淤泥里爬出来,才能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我不能再让我的儿子那样忠厚老实,那样软弱了,不能!让你看看我的新儿子吧!看看他多么厉害!”
  她比划着,安在便又挥着血红的鞭子向骸月劈去。
  她又一次接住了安在的鞭子,尽管她的手指因此而被削去,但她很快长出新的手指,牢牢地捉住鞭子。
  “可悲啊,身为母亲你却不了解……你的儿子会死去,并不是因为他的软弱。而是他为了爱,为了望春做出的牺牲!”骸月忧伤地念着。
  “望春她在哭泣呢!”她闭上眼睛说,“我答应她,不让她看到这一切。”
  接着,顺着鞭子便着起火来,很快点燃了安在,安在安静地燃烧起来。安魂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儿子!不要!我的儿子啊!不要烧了!不要烧……”
  可是火仍然熊熊地烧着,不肯停下来。
  手持鞭子一头的骸月闭着的眼睛,流下了泪来,虽然泪水被她周身高温的火焰迅速蒸发,但她仍然不停地流下泪。“呜呜,厄厄……”那是她呜咽的声音,身体阵阵抽搐。
  “别哭了,望春……”一个遥远的声音突然从鞭子那头传过来。
  骸月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对面那个熊熊燃烧着的安在,重重火焰包围下,似乎有他那张温柔宁静的脸,那多情的眼睛看着她。
  安在说:“别哭了,望春。”
  骸月说:“安在!你竟然真的在那躯壳里!是我杀了你?”
  安在说:“别傻了,我早就死了,我只是被母亲的召唤吸引,过来看看,便看到你了。”
  骸月说:“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啊?”
  安在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笑笑说:“望春,我就要走了,谢谢你制止了我母亲。”
  骸月说:“我不是望春啊。你要走?你要去哪啊?”
  安在说:“你就是望春,没错的。我要去那里了,我在那里等你啊。”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骸月哭得更大声了,说:“别走!那里是哪里?你为什么说我是望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把他留给你,希望他能保护你!”说完从他的身体里透出了一个矮小的红色血人,安在说:“他是可怜的孩子,因为我母亲的召唤,而来到这个他一无所知的世界。他是我意志的镜像,也已经被你的火焰洗涤,一定会遵从你的命令,你带着他吧!”
  他说完,红色血人便跳上了鞭子,走钢丝般地踩着鞭子向骸月走过来。
  骸月哭了出来说:“你不恨我吗?我没有杀死游星守,我也做不回以前的望春了,我对你的思念在一天天减弱,对游星守的爱意在一天天增加。我会忘了你的!我真的会忘了你的!”
  “忘就忘了吧。”安在淡淡说,“爱一个人,记得一辈子就够了。下辈子,放她走吧。”
  “你骗人!”她大声地喊着,连向她走来的小血人也吓了一大跳,差点掉下鞭子,幸亏他双手双脚牢牢攥住了鞭子,才没有掉下去。
  骸月说:“你既然要我忘了你,又为什么要在那里等着我?”
  “你会知道的,我的爱人……我保证。”他说完回过头来冲她笑笑,那笑容仍然安祥和宁静,然后笑容消失在火焰里,再也看不清楚。
  安在的尸体开始熔化,变成火星像外散去。安在和骸月之间桥一样的鞭子很快就要断了,小血人加快了步伐,用足了四条脚,像条小狗一样顺着燃烧的鞭子奔向了骸月。
  骸月心疼地看着他,在鞭子烧尽以前,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小血人温柔地用头蹭着骸月。然后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骸月的手腕。骸月明白他想喝自己的血,便割破脉搏让血液流了出来。小血人吮吸着,显得安静而温柔。然后他慢慢将自己变成液体,流入骸月的体内。
  骸月从空中降下。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着她。空中仍然漂浮着火星,热辣的风,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已经没有了。
  她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喘息的安魂说:“你走吧,安在已经走了,请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他很难过……如果你再做这种事,我会阻止你的。你不能杀死我,请你切记这一点。”
  安魂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有气无力地朝通道口走去。
  “婆婆”骸月说,“保重。”
  安魂稍微停了停,便继续坚毅地迈向出口。最终消失在出口的阴影处。
  骸月又看向荀三和游星守。
  荀三问:“你是望春?”
  骸月没有回答,却看了看他身旁的游星守,此刻游星守正呆若木鸡地盯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她走近他,双手按着游星守的肩膀大声对他说:“快救救我!我正在和望春融合,不要和她融合!我讨厌她!我讨厌骸月就是望春,望春就是骸月!快救救我!”
  游星守全身颤抖了一下,眼睛这才恢复转动,他大声问:“那露儿呢?露儿不在了?你和望春杀了她?”
  “哈哈哈哈!”骸月如望春般地大笑起来,说:“杀了她?她早就是个死人了!我又怎可能再杀死她?”
  游星守跳起来一把掐住骸月的脖子,像个厉鬼一样地大喊:“你胡说!她明明在花船上救过我!你怎么说她死了!”
  骸月艰难地说:“在去死乡之前……我不会……告诉你的! 还有……你掐不死我的……放手!”
  游星守这才感觉到失态,松开了双手。他突然跪在骸月面前问:“对不起,对不起!但请你告诉我,我妻子在不在?她好不好?”
  骸月冷冷地看着他说:“带我去死乡吧,到了那之后我便把一切都告诉你……况且,或许到了那里我真有办法复活你的妻子。”
  这是很明显的诱惑,但还是重新给了游星守一些希望。他深吸了口气问:“你怎么又想去死乡了呢?你之前不是刚说不想去的吗?”
  骸月冷冷地说:“只有去那里,我才能不和望春融合,我才能重新做回自己!或者是,我能找到杀死自己的方法!”
  多么可笑啊!游星守想:有人为了长生而苦苦求索,得到长生的人却想死去。
  游星守不想去想这些,但却不由得他不想。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活着的世界不是人间,而是炼狱。他踏上的是怎样的一条路啊?他变了,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甚至,他刚刚竟然想掐死一个女人!
  想到这,他狂笑起来,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狂笑起来。而一旁的骸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荀三此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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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四章 纸鸢和黄龙(上)
  
  午后的微风从窗外吹过来,亦沾的脸上覆上了金黄色的夕阳。她倒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很浓烈的味道刺入她的鼻子。于是,她醒了。
  午后了?过去几天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脑子活络起来,然后她便想到了游星守,他在哪?隔她有多远?他进入死乡了吗?一定还没有吧?
  到她完全清醒时,她才发现这间房子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奇异的味道,很香,但她又完全不喜欢,是酒气!她一转头,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懒散地靠着墙坐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正细细地品着酒。他坐的位置也很特别:阳光只照到他半个身子,由头到脚的半个身子,他便如被太从中间刨开成两半,一半是生命,一半是死亡。
  “要不要尝尝?”那人看到亦沾醒来便将杯盏伸了过去,想递给她。
  亦沾紧张地摇摇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叫秦无益。”
  “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死乡!”他笑着看着亦沾大声说,言语间没有一丝犹豫。像是轻浮地随便说说,又像是一个严肃的誓言。
  “你去不了的!”亦沾说,“即使你抢到了卷轴也还是去不了死乡。”
  “为什么?”他舔舔杯子中的清酒说,似乎笑了,但笑隐藏在杯子下,让亦沾看不真切。他问:“因为我不是游星守,所以不想和我一起去?”
  “哼!”亦沾哼了一声说,“没有为什么!反正不带你去!你快放了我!不然我爹爹可不会饶过你!”
  “哈哈哈哈!”秦无益开怀地笑起来,他动了动身子,站起来。将整个身子移到夕阳里。亦沾这才发现,他的衣襟凌乱得很,露出微红的肌肤,像是渗在雪里的血。他的脸不粗犷也不显得女子气,但很英俊。一字眉坚定地横着,既像是说他永远不会愤怒的柔和,又像是说他永远不会放弃的执著。
  “你还拿父亲来威胁别人,显然就是一个小女孩嘛。难怪游星守不会为了你放弃他的妻子!”他微笑地说着刻薄的话,并兴致盎然地瞪大眼睛等着看她下一步的反应。
  亦沾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她勃然大怒道:“酒鬼!要你多嘴!去死吧!”说完便一个箭步,鹞子般地贴着榻榻米飞了过去,手里的绿色尖刀已经在手――那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宝贝匕首,剑柄纹着绿色百合花纹的匕首。眼看它就要义无反顾地染上秦无益的鲜血,却看到秦无益突然倒地,等她刺过来时正好屈身在她身下。
  那是多快的动作啊?好像没有过程,便有了结果。亦沾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他。他正笑吟吟地向她伸出手……他的手臂便牢牢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腰温柔地攥住。她就像主动跃入了他怀里一样自然,现在她躺在他身上。他的双手仍然不松不紧地搂着她的腰。
  “你真冒失。”他嘴角带着一丝迷人的微笑,在亦沾看来那却是对她的侮辱和嘲讽。
  “臭流氓!”她愤怒地推开他,他便配合地松开手,让她站起来。
  她红着脸大喊着:“你竟敢这样对我!”说完便一个耳光朝他打了过去,他竟然没有躲开。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左脸便多了五条红红的手指印。她惊呆地看着,那红红的手指印的主人,用舌头抵抵被打到的左腮帮,然后又接着微笑起来。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躲呢?”
  “我要是又躲开了你,你的气怎么能消了?”他笑笑说。
  “你?”亦沾看着他的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确实已经不如刚才那样生气了。一想到这点她立即板起脸说:“你怎样做都没有用的!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去死乡的!”
  秦无益低头笑笑,看看自己的左手的酒杯和右手酒瓶,摇摇头叹口气说:“酒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了,我要走了……请你安心在这住下,你没有必要逃走,你的游星守正在朝这里赶来。”
  
  “他会来?为什么?”亦沾立即紧张地问。
  “大概是为了你吧。”他眯着眼笑笑说,说完便顺着屋子里的阳光走向门外的那个世界。临出门的时候他又一次转头,笑笑说:“我一定要去死乡。”
  这些男人都是傻子吧?
  亦沾心里骂着。有活路不走,偏偏要去死乡。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去死乡?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男人总是会为了女人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吧?那会怎样的一个女人?漂亮吗?
  
  最后她的思考又落在游星守身上,他现在一定很焦急地在赶来吧?就算不是为了她,也会为了那个能去死乡的卷轴。对,他一定会来的,等着吧。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起来。
  秦无益走出亦沾的房间,踱步到那片灿烂的夕阳里。一个女人笑着看着他慢慢走近自己。
  秦无益皱皱眉头说:“你又想到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啊,就是看到你想笑。”沈二娘越发笑得开心了,捂着嘴,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真有那么好笑?”秦无益指指自己的脸问。
  “好笑啊,怎么不好笑?”她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脸,便立刻疼起来,他才想到自己的脸上想必正留着刚才亦沾给他的礼物吧。
  “这个女人用多久能搞定?”沈二娘对他眨眨眼睛问。
  “猪啊,搞定你个头!我可对她没有兴趣!”他孩子般地抱怨道。
  “为什么呢?”沈二娘不放过他问。
  “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啊。”
  “你这个多情种子啊!”她贴在他怀里,继续用手摸索着他的脸颊问,“那你对我有兴趣吗?”
  秦无益搂着她的腰,坏坏地一笑说:“老夫老妻了,还什么兴趣不兴趣,凑合着用呗……”
  “去你的!用什么用!”沈二娘的脸因害羞而变得像是最红的那种夕阳的颜色。但她仍让他搂着。过了片刻,她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要去死乡吗?”
  “我也阻止不了你吗?”
  “你从来不阻止我。”
  “如果这次我阻止你呢?”
  “你会吗?”
  女人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久久也不抬起头来。秦无益却感到自己的胸口的衣衫有一点潮湿,但只是一点。他想她并不想让他觉察到自己的哭泣,他也就什么事也没发生样的继续搂着她,继续享受着她温柔的缠绵。
  “小眠呢?”沈二娘问道。
  “不知道,她一声不吭就跑了,魑魅魍魉也全都不在了,”他挠挠头笑着说,“真不知道我是他们的主人,还是他们是我的主人。一个比一个还任性胡为呢!”
  “秦无益,你到底想要什么?”沈二娘不解地轻叹着,她将头伏在她怀里,缱绻在他周身的酒气里轻声问,“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哈哈哈哈,我是很难满足的……”他说罢俯下头来给了沈二娘深深一吻,她便又暂时陷入浪漫的梦境里。
  此时,傅小眠却和格鲁在开满雏菊花的山坡上,在金色的夕阳里前行。
  “格鲁格鲁……”格鲁高高颧骨下的大嘴鼓动着问道,“小眠姐,为什么离开主人到这里来?”
  傅小眠并没有停下脚步,她的长发在山风中旗帜般地飘逸着,形成一副绝美的风景,让人由衷地希望风不要停下来。
  “主人现在很危险……”她在跑动中侧过头对格鲁说,“我需要找人阻止他……”
  “格鲁格鲁……主人不是最强的吗?”格鲁便跟着她边问。
  “不是的,格鲁。比他强的人还有很多……我现在要去找的人就比他强……”她像是说给格鲁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格鲁格鲁……”格鲁觉得不可思议地怪叫着说,“真的?”
  还没等傅小眠回答,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他们头上快速飞过一个黑影。傅小眠一抬头便一把推开格鲁,大喊着:“是他们,格鲁,小心!”
  可怜的格鲁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傅小眠推地滚到了一旁。他刚刚要爬起来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一个魁梧的,全身黝黑肌肉的男人用一只手将格鲁提离了地面。
  那人咧开大嘴,露出整洁的牙,大笑说:“呵呵,你的宠物在我手里了。”他说完抬头向天上打了个手势粗鲁地喊着,“下来吧,鸢。”
  空中飘动的一个风筝便渐渐地飞近了,像是有人在收风筝的线。那是个巨大的白色纸鸢,形状是菱形的,其他什么也没有。纸鸢下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除了秀发的乌黑,她几乎和纸鸢融为了一体。
  当接近地面的时候,纸鸢突然消失了,她便安稳地落在地上。她算不上美人,尤其比不上傅小眠那样美。她身着着白色男装和傅小眠的打扮一模一样,唯一和傅小眠不同的是,她出奇的安静,比傅小眠更安静。
  傅小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哑巴。
  但她盯着傅小眠的目光中却有万千语言,那是责怪、生气和别的什么。
  走到她身旁的黝黑男人替她开口道:“小眠,魑魅魍魉从来都是一体的,你竟然敢不辞而别!还带走了这个只听你话的小傻瓜!”他说着说着目光更加凶狠,手指紧紧地掐着格鲁的脖子,格鲁立即呼吸困难,眼泪都快流出来。
  “放开他!黄龙!”傅小眠喊道。
  “什么黄龙啊?叫我的名字啊。”他笑着瞪着傅小眠,掐着格鲁脖子的手却一点也不放松,格鲁已经无力挣扎了。
  “不要!”傅小眠几乎是哀求着。
  “叫我的名字啊。”
  “魍!”傅小眠几乎急出了泪水,她喊道,“魍!快放手吧!”
  黄龙这才满意地放手,让格鲁重重地摔在地上。“对嘛!这样才对!”他笑着说,“我是魍,你是魑。还有这个差劲家伙,他是魉……我们四个人从来就是一起的,你可不能忘就我们呦!”
  傅小眠刚想说什么,却看到穿着白衣,让黑发垂到后腰的鸢已经走到她身前凝视着她对她打着手语。她读懂了她是在说:“原谅我们。”
  傅小眠说:“不要紧,这件事我也有错。”
  鸢脸上便露出了微笑。
  “对嘛!这才是一家人!”黄龙笑着热情地抱住了格鲁,大力地拍着他的背示好。格鲁却仍未从对他的惧怕中恢复过来,将身子缩成一团,尾巴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发出“格鲁格鲁”的声音。
  “够了!魍,你快放开他!格鲁,来!”傅小眠向格鲁伸开手臂。格鲁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力量,挣脱黄龙的怀抱跑到傅小眠身边。
  傅小眠抚摸着格鲁刚刚被掐伤的脖子。然后把格鲁挡在身后说:“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们回去的。”
  鸢的脸上的微笑一下子便没了。
  黄龙气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喊着:“你这家伙怎么了?你真的一心想脱离我们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傅小眠从袖子里掏出了笛子说:“我将会和你们走上不同的道路,所以必需和你们分开。”
  “什么不同的道路?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黄龙一脸疑惑地大声问,“我们不都是无益大人挽救的,走投无路的鬼吗?”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傅小眠幽幽地说,“你们总是一味地听他的命令,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即使他要去死,你们也要去帮他。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我不能眼睁睁地让他去死!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他!”





鬼篇 第十四章 纸鸢和黄龙(下)
  
  “够了!”黄龙气愤地握紧拳,拳头上的血管立即暴露了出来,仿佛火山喷发前岩浆的暗涌般。他压抑着力量大声说,“为主人效命就是对主人最好的回报,你这丫头不要自作主张了!我们是不应该有主张,我们只应该遵从主人。你不要仗着主人对你的疼爱就恣意胡为起来!记住,我们之间没有不同!快跟我们回去吧!”
  “魑、魅、魍、魉……”傅小眠悠悠地问,“真的是一样的吗?”
  她扭头看看身后的格鲁说:“你们只知道遵从主人的命令,即使是杀了我和格鲁,你们也不在乎……而我却不同,我做不到那样恐怖的事情……”
  “做不到就要死!”黄龙重重地跺跺脚说,“总之,先带你回去再说!”
  傅小眠看看愤怒的黄龙,又看看隔得较远的鸢。鸢正在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重新回到以前那样复杂、朦胧。她对她打了个手语:“即使是死的,也要带你回去!”
  “来吧!”傅小眠将笛子一横,大声说着,她早已经习惯在争斗中求得生存的理由。可她身后的格鲁却仍然瑟瑟发抖,像是对黄龙和鸢充满了恐惧。
  “真是自不量力!”黄龙咧着嘴轻蔑地笑了笑。
  但是先行动的却是鸢。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碎纸,她将它们迎风一洒。风便把碎纸吹了出去。那些纸在空中伸展开,竟然不是碎纸,而是“丫”字型的纸蜻蜓。它们随风旋转着飘向傅小眠。并且好像没有重量,仿佛只要有风,它们便不会停止飞行。
  “攻过来了!格鲁,不用怕,我保护你!”傅小眠扭头对瑟瑟发抖的格鲁喊着,然后将笛子横在自己的嘴唇前,吹出气息,让笛子发出优美的声音。
  那些纸蜻蜓在音乐的氛围下轻轻颤动,不久便在空中一个接一个的爆裂开,化做纸末散在风中。
  鸢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表明她丝毫没有因为这次失手而感到绝望。傅小眠知道那正是她难缠的地方――超强的耐力与洞察力。还没等她有机会多想,黄龙便“哇呀呀呀”的叫了起来,他也发动了攻击。
  他的攻击与鸢的攻击很不相同。鸢操纵着纸蜻蜓,他操纵的却是岩石和泥土。他跃上山坡上的一块巨岩,一拳打向巨岩。岩石立即分裂成九块大小不同岩石。他举起最大的那一颗石头大喊一声:“走!‘大老’!”便将岩石掷向傅小眠。
  巨大的岩石像山倒塌一样压向了傅小眠,傅小眠皱着眉头闪开――这么大的岩石,她无法像对付纸蜻蜓那样对付它。更何况石头的速度比鸢的蜻蜓不知道快多少倍。
  她刚闪过‘老大’,便听到黄龙又在大喊:“‘老二’,‘老三’,‘老四’!”于是她便看到一副壮观的景象:‘老二’从空中陨落,‘老三’、‘老四’从她的左右两面分头攻过来。
  只有前进或后退了,她紧紧握着笛子急急地窜向前方!但又听到黄龙喊声:“‘老五’、‘老六’、‘老七’!”三颗石头比刚才的小很多,但速度也更快,按照刚才相同的路线:一块从空中,另两块从左右分别袭向傅小眠。这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只剩下继续向前行了,但那便也离黄龙更近了。
  等她再次窜前,她便知道‘老八’要过来了!果然‘老八’像离弦之箭,直接射向刚要钻出巨石包围的傅小眠。她只有硬着头皮加速,然后跃起,在空中旋转,与‘老八’擦身而过。
  但她还在空中旋转便听到黄龙喊着:“‘小弟’!”她皱着眉,暗叫不好,以她现在的姿势,可能很难防御‘小弟’了!等她落地,她便知道自己想的一点都不错。‘小弟’是一块像匕首一样的石子,此时正刺穿在她落地的左脚上。她疼痛不支地倒在地上。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的确是最安全地击倒她的方法。她暗自叹息:他们也并不是无情的人,否则就真的杀了她了。但她就这样跟他们回去吗?然后和他们一起护送自己心爱的人去死乡?不!绝不!
  她用手臂支撑起来自己的身子,屈腿坐着,将笛子再次放到唇边。
  黄龙眉毛扬了扬说:“魑!别挣扎了!乖乖跟我们走吧!”
  笛子声响起,像是她的回答。
  “你太任性了!魑!”黄龙摇摇头对一旁的鸢说:“该你出手了!”
  静静的鸢点点头,轻轻走近傅小眠。傅小眠也加快了笛声的节奏,让笛声变得凌乱,让听到的人都感到窒息,心脏也跳动得特别厉害。傅小眠身后的格鲁缩成了一团,只露出尾巴高高竖起,像是高高挂起的免战牌。
  笛声像是刀片般凌厉,似乎想将鸢割裂,鸢于是停下了脚步。她高高跃起,身子就像嫦娥奔月般地飞起。在她背后出现了巨大的纸鸢,菱形的纸鸢仿佛沉默的翅膀般把她高高地拉向空中――飞到那连笛声也无法攻击的地方。
  然后,鸢便出手了。无数的纸蜻蜓从湛蓝的天空落下,像是鹅毛大雪般。傅小眠因为脚伤而无法移动,只能用笛声抵挡这场危险的“雪”。她的笛声形成一个淡蓝色的保护膜,将落下的纸蜻蜓都挡在了外边。在她的身旁很快出现了一个圆,圆内是她和格鲁,圆外是白茫茫的纸片。
  渐渐的,她的笛声有些衰弱,那个圆便变小了些。接着,那个圆小到仅能容纳傅小眠和格鲁两个人。纸蜻蜓持续不断地落下,不知道何时结束。再后来,笛声并没有挡下每一只纸蜻蜓,格鲁的尾巴不小心被一只纸蜻蜓碰到,便痛苦地全身痉挛起来。
  傅小眠却知道纸蜻蜓上面有强烈的酸蚀性,并且会在接触到物体时发生爆破。所以这招才被鸢称作是“禁技:蒲公英”。
  所以她知道格鲁被“蒲公英”击中的痛苦,格鲁没有因剧痛而叫出声,大概只是他不想让傅小眠为他分心吧。但傅小眠却不得不分心思考,她的笛声已经抑制不住“蒲公英”,那些大小一致的致命蒲公英迟早会覆盖她和格鲁的全身。
  不想坐以待毙,便只有反击!
  她快速动着手指,从唇间吹奏出来的笛声变得越发凌乱。突然,一直保护她的蓝色薄膜消失了,转而变成一把淡蓝色的刀,直刺向高高在上的鸢。
  “影刀!”在一旁观战的黄龙不禁大喊,“是影刀!”
  高空中的鸢立即将自己拉高,在空中变成一个小点。但淡蓝色的影刀仍然不肯放过她。一直跟踪着她,令她不得不旋转、腾挪才能避开。但影刀受傅小眠的笛声控制,恣意地改变着轨迹,一味地纠缠着鸢。
  与此同时,残留的“蒲公英”也降落在傅小眠身上,在她身上爆炸成粉末。而不仅仅是爆炸对她产生威胁,爆炸后的粉末几乎粘附了她的大半个身子,那些酸蚀性的粉末让她皮肤感到被撕裂开般的疼痛。巨大的疼痛几乎令她的笛子从手上掉下,但她坚忍着。她明白只有坚忍,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格鲁发现了傅小眠的异样。她是为了保护懦弱的他才坚守与反击的吧?如果不是他,她一定可以顺利地逃离地吧?现在应该轮到他来保护她了!
  “小眠!”他大喝着跃到傅小眠身后,用他庞大的身躯将傅小眠笼罩住。但他的背立即便感到难以承受的疼痛。他丑陋的脸扭曲着,让在他身下的傅小眠看着心里难受的很。她一紧眉头,继续吹奏起笛子。她明白,只有尽快让鸢处于险境,他们才有逃脱的可能。
  鸢在淡蓝色的影刀下艰难地闪躲,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这让地上的黄龙大为着急。最后他终于对着傅小眠大喊起来:“你这家伙,这么不知进退!想死吗?”
  他说完又击碎地面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将石头裂成九块。然后如刚才一样大喝:“老大!老二!老三!”三块巨石便朝傅小眠砸了过去。
  然而等到老大从天上降下时,格鲁一甩长长的骨头尾巴,击中了空中的巨石。他竟然将偌大的一块石头击得粉碎!在黄龙震惊之际,他又一甩尾巴击碎了从左右两侧袭来的石头。他背对着黄龙,伸展开手臂,扭过头来,用愤怒的红色眼睛盯着黄龙。
  黄龙怔了一会,立即大喊起来:“你这条臭狗!想反抗我吗?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吧!”
  黄龙说完摆了个奇异的姿势,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他身边的四块石头突然一下全部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像一片硕大的乌云一样遮蔽住了格鲁。
  “老四、老七、老六、老五!”黄龙大喊着,“去把他给我埋了!”
  四块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格鲁和傅小眠。格鲁精确的计算着四块石头的速度和位置。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四块石头将从四个不同方向砸向他的头、肩、胸和腰。
  他一甩长长的骨头尾巴,将砸向他头、胸、腰的石块拍成了粉末。但他已经来不及去阻挡砸向他肩膀的石块了。“格拉”一声,他的肩胛骨似乎已经全部碎裂,他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但他一咬牙,没有让自己倒下。他仍然背对着黄龙,伸开着双臂,扭过头用自己血红的眼睛盯着黄龙。那副模样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连黄龙也不禁害怕了起来。
  天空中的“蒲公英”已经完全停止了。那是因为鸢不断地在躲避影刀的进攻,已经无暇攻击地面了。鸢的情况反而很危险,有几次她的纸鸢都被影刀蹭到,她立即感到一阵刺耳的声音从蹭到处传遍她的身体,她差点因此而失去对纸鸢的控制。
  黄龙看看被他击中肩膀的格鲁,他依然屹立着,将傅小眠深藏在自己的身躯之后。而空中的鸢看来已经在影刀的攻击下疲惫不堪了。他只好跺跺脚,将剩下的两块石头都掷向影刀。
  “老八、小弟!”他大喊着。
  老八在影刀即将击中鸢之前触碰到了影刀,立即一阵微颤,炸得粉碎。小弟紧接着再次击中影刀。这次淡蓝色的刀光一下就消散了。
  鸢从纸鸢上掉下,从空中坠落。黄龙一踏地面,地面上的岩石立即为他形成一条阶梯,他顺着石梯,攀爬,接近高空中的鸢。将下落的鸢稳稳接住,然后,石梯又自动将他放回地面。
  一落地,脸色苍白的鸢便从黄龙怀里挣脱,四处寻找着傅小眠和格鲁的踪迹,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黄龙在她身后悠然道:“不用看了,她早就走了!”
  鸢站在开满雏菊的山坡上,望着看不透的山的那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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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五章 兄妹(上)
  
  那是个宽厚的肩膀,傅小眠伏在那上面,就像倒在了一片柔软的泥土里。虽然不会让她深陷,但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贴着大地的感觉,让她如此安心。山坡上一望无际的雏菊,是用淡黄色、白色花瓣编织的地毯,指引迷路的人去往美丽的,深邃的死亡。风中流动的是裹着雏菊香味的泪,完全透明的,苦涩着。
  傅小眠几乎想起了那个爽朗的秋天,哥哥背着她上山游玩的情景: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山坡上,也是这样的风。哥哥的背不算宽阔,但却稳稳地承载着她弱小的身躯。他偶然回首间那男孩子独有的爽朗的喜悦深深印在她的眼睛里。而她,只把她脸上暗自流下的汗,乘他不注意时,抹在了他的背上。对于她来说,哥哥的背就是大地,能够包容她的一切。并让她舒服的倘佯,偷偷的喜悦。
  突然,那个“大地”坍塌了。格鲁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带着傅小眠跌倒在山坡上。傅小眠这才想到格鲁刚刚为她承受住那么多的攻击。并在黄龙救纸鸢的一刻,背起她便跑,还跑了这么远。他一定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格鲁躺在地上就没有再说过话,他的呼吸紊乱,像是喘不过气来。傅小眠这才看见他黑皮衣下的肌肉上到处都是紫黑色的圆形伤痕。那是被黄龙的石头打过的痕迹。但最致命的还是他背上,肩膀上浮现的猩红色印记。那些是鸢的蒲公英遗留的,剧毒的沉积。如果不尽快排毒,他就会死了。
  “你醒醒!别睡着了!”傅小眠着急地大喊着摇着格鲁庞大的身体,但他仍然没有反应。她忿恨地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但他仍然纹丝不动。
  她跪着伏在他的胸膛上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痛哭着,泣不成声。
  忽然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她惊觉地扭过头,背着光,她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头上高高地竖着长发,颀长的颈下是宽厚的肩膀,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
  风把她的浏海全部吹乱,让她的泪还未干又涌出新的。她说:“哥哥,我……”
  薄薄的嘴唇,挺挺的鼻梁,单眼皮,还有那双倦怠的眼睛。那便是哥哥。
  十六岁的哥哥站在开满雏菊的山头,拿着剑鞘指着地面上的男孩说:“想带走我妹妹?来啊!打败我就行!”
  那个男孩无力地躺在山坡上说:“操你的!傅小菊!你等着!”
  骂他的那个男孩叫做何喜,而“傅小菊”则是她的哥哥。
  此时哥哥神气地翘翘下巴对何喜说:“腿虽然断了,手总还能动吧!还不快滚!”
  何喜“哼”了一声,竟然转过身伏在地上爬行起来,并且还爬得挺快,一下子便翻过了这片山头。
  哎,看来他下次还会来!哥哥心想,他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即使这次打断了他的腿,他也未必就会放弃。毕竟,两年了,何喜从不服输。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十三岁的妹妹,傅小菊说:“我不准你和何喜在一起,你听见没有?”
  “是他硬拉着我出来的!谁要你不带我出去玩?”小眠噘着嘴说。
  “我找别人比武,怎么能带你去啊?”傅小菊叉着腰对她说。
  “我就是想去啊!”小眠红着眼睛说,“老是闷在这个山谷里,我真是闷死了!”
  “别任性了!听话,看,哥哥给你买什么了?”傅小菊乐呵呵地拿出一个纸风车。
  小眠立即笑逐颜开地抢过风车说:“哼,算了!这次算了!”她边说边用力吹起风车来。风车缓缓旋转起来,就像旋转的菊花瓣。
  “回家吧。”
  “你背我!”小眠说,“我懒得走啦!”
  “真麻烦!”傅小菊边说边蹲下,小眠笑嘻嘻地用力贴上去。他站起,说了声“走咯!”便风也似的跑下了山坡。
  小眠将头伏在哥哥肩上,把风车放在自己眼睛前。哥哥的奔跑带动着风车不停地旋转,他看啊看的就忘记了一切,陷入梦的吸引。
  突然哥哥停了下来,那阵风便突然停了,她难受地醒过来。最先去看哥哥怎么了?哥哥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他看着远方轻声地说了个“咦”。她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绝美的女人,抱膝坐在山坡上,缩作一团,失神地看着他。
  “你是谁?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傅小菊愣了一会儿后问。小眠也紧张地看着她,只因为这个山谷从来没有来过陌生人。
  那女人迷茫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有一层迷离的雾。那些雾隐藏了她的感情,也使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她就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畏惧地看着好奇的小菊和小眠。
  傅小菊又问了遍:“你是谁?怎么在这?”
  女人紧咬着嘴唇不答。
  小眠说:“不会是个哑巴吧?”
  小菊刚刚皱起眉来看着小眠时,那女人却开口说话了:“我要去……我要去菊野地……菊野地……”
  这里就是菊野地。
  小眠凑近小菊的耳朵说:“原来不是哑巴,是结巴。”
  小菊看看那女人,想了一下说:“小眠,下来。”
  “干什么?”小眠不情愿地从他背上跳下来。
  “让父亲看到她的话一定会杀了她的,现在天黑了,又不能送她出谷。我们得把她藏起来,明天趁我决斗时在把她拉走。”
  小菊走近那女人,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的皮肤有些收缩,证明她的紧张,但她并没有挣扎,小菊因此拉起她,转过身,将她驮在背上。
  “走吧,先带她回去!”她载着女人奔跑起来。
  小眠来不及“哦”一声,便跟着他跑去。此时她看着哥哥背上的女人,心想:她现在一定和自己一样高兴吧?
  但哥哥是只属于她的,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
  当然,还有爸爸。父亲的脸长得好凶,一点也不像哥哥,更没有半点像自己。他总是把长发全批在脑后,在风很大的地方,他的长发就会全部翻到面前,遮住了他的脸。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忘记了父亲的脸。
  此时父亲正站在门前凝视着哥哥和她,虽然头发,衣衫不停地在风中摇摆,但他伟岸的身躯在风中却一动不动。
  傅小眠并不怎么担心哥哥,因为哥哥已经把那个陌生的女人藏了起来。藏起女人是她出的主意,因为父亲肯定不会允许哥哥这样做的。父亲总是对哥哥很严厉,而对她爱理不理。
  父亲凶恶的目光从乱发中射出,他冷冷地问:“赢了?”
  “是。”傅小菊谨慎地回答。
  “用了多少剑?”
  “……”傅小菊一时没有回答。
  “多少剑!”父亲紧张地问。
  “一剑!”傅小菊大声说着,倦怠的眼光中喷射出火一样的热情说,“是一剑!”
  父亲的眼中同样有些什么东西,火辣火辣的。他凛冽的目光扫了傅小菊一眼说:“把衣服脱了!”
  傅小菊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小眠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向一边。却又禁不住偷看起来。
  他的体魄真是完美,强壮而一点也不娇柔,只是他全身上下都是剑伤,包括脸上也有很多伤痕。但这些不但不影响他的美感,反而为他增添了很多男子气概。那些伤中有几处是鲜红的,看来是新受的伤。
  父亲指着这几处伤说:“你是硬来的吧?这次又是直接闯入别人的剑气里?”
  “是。”傅小菊答道。
  “你很强……有信心和我比试了吗?”父亲难得地龇牙笑笑说,“赢了我就可以带你妹妹离开山谷了。”
  “没有。”小菊爽快地答道。
  “废物!”父亲的脸开始颤抖起来,他的身影一下子变成残像,晃到傅小菊身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傅小菊被打得趴在地上,吐出血来。他的眼睛仍紧盯着父亲。
  “你这个废物!我多期待你能杀了我!”父亲冷笑着看着他说,“快点杀了我吧!”说完若有所失地深吸了一口晚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眠等父亲离开才敢靠近哥哥。她为哥哥拾回衣服,红着脸递给哥哥。哥哥披上衣服豁然起身,双手按住小眠的肩膀大声说:“哥哥不是废物!哥哥一定带你走出这个山谷!”
  小眠看到哥哥眼里似乎有着泪,他扭过头,边擦着眼睛边疾跑向山坡那边。小眠大声在他身后喊:“哥哥!你要去哪?”
  但哥哥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头,很快他就消失在山坡上。
  她不了解为什么父亲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自己。她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这让她安心,也寂寞。菊野地,她或许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她想。
  小眠蹲下身来看着脚下的一朵长得很好的金黄色的雏菊,她抚摸着它。想到的却是哥哥刚才赤裸时的身体。她红着脸将头埋在膝盖间,只露出眼睛。她想,她爱哥哥是正常的,毕竟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
  小菊现在在一望无际的白菊坡,那是这个山谷的尽头,也是唯一不会被打扰的地方――他的练剑场。这里的边缘是看不到底的悬崖。风似乎是从那个悬崖底下吹来的。小菊抽出自己的钢剑用力地砍向地上矮矮的雏菊,剑发出强烈的剑气,将菊野地的菊花碎末都卷起。起初剑气在强风中若有若无,但很快整个菊野地的风都变成了他的剑气,他的剑溶于风中,他的心也溶于风中。
  等到他的剑停下来时,天空中已经满是繁星。他喘息着,敏感地发现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扭过头看到下午带回来的那个结巴女孩正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说:“不是要你在房间里别出来吗?”
  那女人默不作声,仍然痴痴地看着小菊。
  小菊说:“老实待一晚上,明天我送你走。以后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
  那女人默默摇摇头。小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拉她的手带她走,可是她却灵巧躲开了。“嘻嘻。”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小菊。
  “你跑?”小菊大喊着,“看你能跑过我!”他便拔腿追了起来。
  女人跑得挺快的,但小菊要追上她并不是难事。可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他第一次感到心跳有些异常,而那种异常的节奏带给他的欣喜。他真的希望延续这种快乐。她跑着,不时回过头看着他。
  他终于追到她,拉起了她的手。她因为奔跑而润红了脸,让唯美的脸显得更加诱人。
  这是什么感觉?他不会爱上她吧?小菊想。可是他也知道,当他这样想时,他便已经爱上了她。
  他愣了半天才说:“我……我们走吧。”
  第二天,小菊并没有送她走。第三天也没有。后来一直也没有。他孤寂的心忽然找到了伴。他喜欢那个会说话却不说话的女孩。她调皮却更神秘。她使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于是,他舍不得让她走。




鬼篇 第十五章 兄妹(下)
  
  小眠觉得很无聊,哥哥不再整天陪着自己。她知道原因,他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那天他兴奋地跟她说:“小眠,你觉得她好吗?她很漂亮吧,做哥哥的新娘子怎么样?以后我们离开这个山谷,她就是你的姐姐!”
  “哼!”这个字就是小眠的回答。
  哥哥走了,小眠伤心地哭起来。她的心事谁能懂呢?那个凶恶的父亲?那个愚蠢的哥哥?她望着茅草屋外的月亮。哥哥一定又去练剑场了吧?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在陪着他?她便哭得更大声了。这时候窗外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她便一抹鼻涕眼泪皱着眉跑出了屋子。
  她大喊:“臭何喜!要出来就出来!别鬼鬼祟祟的!”
  笛声嘎然止住,从树上跃下一个人影,他落地不稳,跌坐在地上,确实是何喜。他一脸痛苦地苦笑说:“哎哟,腿又崴了。”
  小眠“扑哧”一声笑出来。跑过去扶起他。
  何喜色迷迷地看着小眠说:“别对我太好哦,我可是会吃了你的哦。”
  小眠说:“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怕我哥哥了吗?”
  “怕他?他也配?顶多被他揍一顿罢了,他还能杀了我?”
  “你别逞强了!”小眠皱着眉毛说,“我知道你怕他。”
  “胡说!我才不怕他呢!你看哪一次我向他求饶了?”他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小眠说。小眠想想,他还真的没有向哥哥求过饶。因此她稍微认真地看了看他的长相。白皙的皮肤,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大大的嘴巴。他原来还挺好看的。
  何喜是父亲不知从哪带来的孩子,父亲不允许他们离开菊野地,也从不带外面的人过来,他只是带来了何喜。他在远远的山坡上盖了一个小屋子,然后把何喜丢在了那里,便再也没有理过他。何喜没有练过武功,却可以跑出菊野地去玩。
  但他多数时间还是缠着小菊、小眠兄妹俩。特别是近两年,他老是想拉着小眠出菊野地去玩。可是每次都被小菊阻止了。
  “废话不多说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你又来了!”小眠皱着眉头推开他,何喜便站立不稳又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去?”何喜问,“你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街市上的花灯、面人还有风车呢?你不想去看吗?”
  “我想啊……”小眠痴痴地说,“我想让哥哥带我去看。”
  “你恋哥哥!”何喜突然冒出了句。
  小眠生气地一巴掌打来,全部被何喜的脸给吸收了。何喜满不在乎地揉揉脸颊说:“你的力气一点也不比你哥哥差啊……我下次告诉他,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你敢!”小眠又急又气地说,“我杀了你!”
  “不敢不敢!”何喜连忙拿手挡住脸,贼贼的眼睛从指缝间漏出说,“跟我出去我就不敢!”
  “无耻!”小眠忿忿地说。
  但何喜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知道这次小眠一定会跟他出去了。
  其实小眠也一直好奇,何喜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离开菊野地的?在这个狭小的山谷,只有一个入口,也只有一个出口。而没有什么人在能够不惊动父亲的情况下进出山谷。
  为了好奇,小眠职能让何喜拉着手往前跑。何喜并没有跑向那唯一的出口,而是拉着小眠跑到了小菊的练剑场――白菊坡。
  白菊坡在白月光下静卧着,得意于无人知晓它的过去。风很静,很明显小菊没有在这里练剑。何喜却仍然轻手轻脚地拉着小眠慢慢向悬崖前行。
  “怎么到这里了?”小眠问。
  “嘘~~”何喜做了个禁音的手势,并指了指远处。
  小眠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哥哥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哥哥搂住了她的腰,轻轻地俯首亲吻了她。
  那样轻柔的一个吻,却让小眠感到天崩地裂地震撼!何喜看着她,一横轻佻的眉毛,异常认真地在小眠耳边说:“我也可以……”
  小眠正无处发火,愤怒地看着他。把全身怒气都发在了他身上,用指甲狠狠地掐他的肉,疼得何喜龇牙咧嘴还不敢喊出声来,只得拼命地忍受着、躲避着。
  等到小菊和那女人离开,何喜身上已经被掐地青一块,紫一块了。他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小眠说:“你满足了吗?”
  小眠眼中噙着泪花,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她索性主动揉揉眼睛,把那泪给揉了出来,她问:“你故意带我到这里来的?”
  “不是,你可别诬赖我!”何喜又拿他无辜的眼睛看着小眠。
  小眠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很可笑吧?”
  “不是很好笑……哎哟!”何喜又被小眠掐了一下。
  “还要出去吗?”何喜突然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不如我们以后再出去吧?”
  小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你……也会体贴人吗?”
  “这是什么话?”何喜笑笑。
  “陪我坐坐吧。”小眠就地坐在了白菊坡上。何喜高兴地在她身旁坐下。
  小眠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这里跑出去的?”
  何喜得意地指指不远处的悬崖说:“从那里飞出去啊。”
  “飞出去?”
  “我做了个很大的风筝,可以带我乘着风降下悬崖……”何喜眼中闪烁着光芒。
  “悬崖下面是怎么的?”
  “是海!”何喜用手比划着说,“湛蓝湛蓝的海,一望无边的海……”
  “一望无边?那会被淹死吗?”
  “不会,只要向南方游,很快就能看到陆地了。再往西走五里路,就有很热闹的集市呢!有各种好玩的,还有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
  “好多女孩子?那你还缠着我干嘛?”小眠盯着何喜问。
  何喜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急着说:“操!这有什么为什么。”
  于是他的手上就又被多掐了几下。
  一阵微风吹来,小眠闻到他身上有怪怪的味道,于是问道:“你身上是什么臭味啊?”
  何喜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服闻闻,眼睛一转说:“嘻嘻,这是酒。”
  “酒?”
  “拿,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土做的小酒瓶,递给小眠。
  小眠打开小瓶子,一股浓烈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孔。她惊奇地看着何喜说:“这是什么?”
  “酒啊!”何喜自豪地说着,“外面的世界里男人几乎都喝酒,它能让人醉,让人忘记忧愁。”
  “骗人……”小眠瞪大眼睛看着小瓶子。
  “我可没骗你,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是有书为证的!”何喜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小眠已经打开瓶子,饮水一般地将一大瓶酒都倒进了喉咙。
  一股辛辣从嗓子眼直到胃部,然后化为一股热量,从胃部一直燃烧到头,小眠摇摇晃晃,最终将头靠在何喜身上说:“我要死了。”
  何喜哭笑不得地抢过酒瓶,说:“哎,你这么性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得慢慢品尝的……”
  小眠红着眼问:“何喜,你这个人还不错啊。既然你可以随时离开这,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因为……”何喜的脸又红了,小眠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但那一定是错觉。
  “为什么呢?”小眠还在问。
  “为了你啊!”何喜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小眠仍醉醺醺地看着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何喜却在紧张地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哥哥他不这样想呢?”小眠说完垂上眼睛,将整个人倒在何喜怀里。何喜愣了愣,让她轻轻枕在自己大腿上,又拾起她跌落在草地上的酒瓶,像个没喝过酒的人一样,猛力地往喉咙眼里倒。却怎么也醉不了,他看着自己大腿上的小眠,还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爱着别人更让人痛苦的呢?
  等到第二天,小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一定是何喜送她回来的,她想:何喜真是个好人。她的头疼欲裂,喉咙也像被人用刀划过一样地生疼。这或许就是“酒”的厉害吧,她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一样的难受。但她并没有遗忘昨夜的一切,尤其是哥哥搂着那个女人亲吻时的样子。既然忘不了,她决定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争取。
  又是一个月夜,又是在白菊坡,父亲出现在那片山坡上。凛冽的杀气震动了正在幽会的小菊和那女人。小菊从欢乐中苏醒过来,他惊愕地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父亲。狂风正在他周围聚集,父亲的头发像鬼的手一样在空气中乱抓着,甚至淹没了他的脸。
  小菊紧紧抓着女人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小眠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忽然,风奇迹般地停歇了,父亲露出了半张脸。
  “杀!”从父亲嘴里吐出一个字,他的长发和衣衫便乱舞起来。一道剑气风也似的击向小菊。小菊惊诧之余急速跃起,却被脚下的剑气震得向后飞了出去。他牵着的女人也便随着他从空中跌落下来。
  “杀!”父亲的第二道剑气又奔向小菊。小菊这次拔出了他的钢剑,朝那道霸气的剑气砍了过去。谁知剑气在空中转向了,像闪电一样转向小菊身旁的女人。小菊大惊着转身,回头砍出第二剑。
  傅小菊的剑气虽然不如父亲刚猛,却更迅速。他抢在父亲的剑气击中女人之前,拦截住了它。两股剑气强烈地碰撞,发出金属厮磨时的尖锐响声。小眠张大嘴,堵上了耳朵,才使自己的耳膜不被震破。
  小菊再次抱着女人远远地跳到远处,他手中的钢剑只剩下了半截。另外半截完全消失在刚刚的那次碰撞下。他大喘着气,头上豆大的汗水渗了出来。
  风再次停了,父亲的长发也停止了乱舞,他柔和的声音传过来:“小菊……你今年多大?”
  小菊紧张地回答:“十……十六岁……父亲,我……”
  小眠流着泪跑到父亲面前扯住父亲的衣襟说:“父亲!你疯了!你干嘛要杀哥哥?只要赶走那女人就好了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父亲体内向外喷发,小眠被风浪卷向远处,重重地摔在山坡上。
  “我不是你们的父亲!”他疯狂地指着小菊喊,“也不是你父亲!”
  在小眠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打过她,这是第一次。她想哭得大声点,却又畏惧此刻的父亲。因此只好小声地抽泣起来,默默走到哥哥身后。
  “我带你们回来,只不过因为你们是能够打败我的人……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你们打败我的那一天,那时我才能走出这破山谷。然而,你却带她回来了!”
  “她怎么了?你认识她吗?她是谁?”小菊问。
  “不要问了!”父亲大喊着说,“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刚刚挡下了我的剑,代表你已经有能力打败我了。十六年了……我受够了!我要走出这片山谷,打败我吧!天赋异禀的孩子们!”
  “父亲!她是我在路边遇到的……”
  “不反抗就是死!”父亲头发又乱舞了起来,傅小菊却仿佛看到父亲眼睛中有泪光,然而父亲的剑,无论何时都是凌厉。
  第三道剑气,是交叉的十字形剑气,急速向小菊旋转而来。被击中就是死!但如果他闪开,那他身后的女人和妹妹都要死!
  那就是父亲的剑,就是那样的厉害的剑气。小菊一咬牙,眼中地闪动着亮光,大喊着:“啊!!!!!”横着断剑,冲向了父亲的剑气。
  鲜血顺着父亲的嘴角涌出来,滴到小菊惊恐的额头上、眼睛里。风小了,在小菊的记忆里,菊野地的风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吹着。这让父亲的长发也柔顺地轻轻地摆动起来。
  小菊仰着头看着父亲僵硬的面孔,全身瑟瑟的发抖。他不敢低下头找自己的剑在哪里?他不敢去想这件事是不是梦?
  还没等他畏惧够,父亲瞪大眼睛,张开了长长的双臂,像一片云一样压下来。
  小菊想躲,却躲不开。
  父亲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小菊,他大喝了一声:“好儿子!”便垂下了头,跪在了小菊面前。
  小菊小菊这才拼命地抽身离开,父亲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便无声地倒地,也许有声吧,但是被重新挂起的风的声音所掩盖。他背腹部位置插着那把碎裂的剑,而小菊的手还放在上面。
  小菊疯狂地叫了起来!小眠完全闭不上嘴巴!女人皱着眉看着他,流下了两行泪。但是一切都听不见,一切都溶解在风里,仿佛就要这样消逝了。
  但悲剧既然开始,就不会这么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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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六章 刺(上)
  
  父亲倒在了那片充满怨恨的山坡上,菊野地,像是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束缚住了他,但像他这样的人又为何直到死也不敢挣脱绳子呢?他怕什么?
  然而,一旦死了,或许就真的解脱了。他现在一定站在菊野地的入口处的山坡上回望这个他再也不想来的地方。他的长发凌乱地遮住脸,为此,他始终没有给他的两个孩子留下什么印象。
  小菊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半截断剑,身体不住地哆嗦起来。不停地颤抖着,接着他的嘴角开始吐出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小眠惊慌地跑过去抱住了哥哥,用尽全身力量将他压在身子下面,不让他抖得那么厉害。而那个神秘的女人却走向了他们父亲的尸体。将手缓缓放在尸体的胸前,一团绿色的萤光从父亲的胸口像烟一样逸了出来,在女人的手里凝集,变成一个绿色的球。
  女人将那个绿色的球缓缓放在鼻子旁,那荧绿的球变便被化为青烟被吸入了她的鼻孔。小眠惊异甚至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却又无暇顾及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挽救哥哥。
  “哥哥!哥哥!”她拼命叫喊他,以减轻自己的恐惧。只有哥哥是真实的。但哥哥仍然哆嗦着,口吐白沫,频临死亡。
  那个女人又走近了她的哥哥,小眠警觉地拔出了她的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力划向想要接近的女人,那女人的手腕便立即多出了一道血痕。她用另一只手抑制着流血的手腕,忧郁地看着小眠。那目光不是责怪,而是同情。
  那不是凶恶的人能有的神情,在小眠思索的一刹那,她又向小菊走了过去。这次小眠没有用刀刺她,她因为那个眼神而不再紧张。
  她还这么想时,女人便跪倒小菊身旁,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一口小菊。小眠立即感到全身如被火烧似的烫的难受。她嫉妒这个女人,嫉妒得想杀了她。
  “你干什么?”她冲上去推开她。
  女人被她推倒在地上,仍然盯着躺在地上的小菊。
  小眠也看向小菊,伴随她残余的嫉妒的,是欣喜,小菊渐渐停止了抽搐,安静地睡去。女人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小眠,像是无言的解释。
  “对不起……谢谢。”小眠还是说了这句话。
  女人摇摇头,看着小眠,那眼神像是反而担心着她。
  小眠逃避开她的目光,只要有哥哥,她就不可怜。
  “你是谁?”小眠瑟缩地跪在昏睡着的哥哥身旁问。
  “我叫骸……”女人说,“骨骸的骸。”
  “哥哥不要紧了吗?”
  “他会好的。”骸笑了笑说,她笑的时候弯弯的眉毛略微舒展,但又没有完全舒展开;眼睛里泛着光,淡淡的,寂寞的,像是泡在深潭里的月亮。
  小眠不禁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她一刹那就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会那样迷恋她。她的朦胧,她的寂寞,正是哥哥自己的倒影。或许,他刚才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便失手杀死父亲的。小眠出神地想着,直到骸叫她才清醒。
  骸问:“他怎么办?”她指指地上倒着的小眠的父亲问。
  “不知道。”小眠摇摇头,她从未想到那样的父亲会死,她也还没到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事情的年龄。
  “葬在这?”骸问。
  “还是不要了,他最讨厌这里了……”小眠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本来她没有流泪的,却只因为骸的一个问题,她便勾起了那个关于厌恶菊花,厌恶菊野地的父亲的回忆来。她感到忿忿不平,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流泪呢?告诉她她是一个软弱的女孩?
  她发誓没有假装伤心,她甚至想压抑自己的伤心,证明自己的真诚。然而父亲的回忆充斥了她的大脑,那个在记忆里被长发遮住脸的父亲,渐渐地变得清晰:
  当风缓缓吹过的时候,父亲的头发整齐地梳着,露出清晰的脸的轮廓。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凶,他恬淡地抱着小眠和小菊坐在山坡上,安静地看着菊野地的另一边山坡上矮矮的小屋。
  如果骸没有出现,如果她不是恋哥哥,如果她没有叫父亲来捉骸,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她和哥哥扶着父亲坐在一起,一起回忆过往的故事吧?
  想到这,她终究还是流下泪来。
  骸的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小眠几乎要被摧毁,幸好骸又沉默了。她将目光转向小菊,她的目光一接触到小菊,立即便变得温柔、宁静。那是安静的美。仿佛那泡在深潭里的月亮在跳舞,却能激起了整个水潭的波浪。
  小眠知道,那目光是哥哥最喜欢的。自己永远无法有的。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真羡慕你。”
  骸疑惑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小眠想大声说:“我羡慕你可以像刚才那样吻哥哥,羡慕你能让哥哥紧紧抱着,羡慕哥哥喜欢的人是你,羡慕你能让他为了你闯入父亲的剑阵……好多,好多……”
  然而她没说出口,只是呻吟般地又说了句,“我真羡慕你呢……”
  幸好骸没有追问。她走到小眠父亲的尸体旁,跪下,伸出白皙的手,压在他胸膛上。突然她手中迸发出大量火焰,顷刻就将尸体点燃。那具尸体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化成了灰烬。随着热烈的风,飘向了远方。
  
  小眠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这才重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不寻常。于是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和震惊大声说:“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骸轻轻地说:“这样他就能离开菊野地了,生于风,也死于风。”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的?你不是一般人!你是谁?要来做什么?”小眠不依不饶地问。
  “是记忆牵引我来这里的,我来这里是为了继续我的旅程……”骸的声音变得遥远,她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朦胧,双眼没有焦点。
  “不管是什么……”小眠大声说,“我决不允许你伤害到我哥哥,我决不允许!”
  骸又重回沉默,小眠心头一沉,她突然明白:不管她回不回答,不管她是恶是善,她都是危险的,她是她的敌人。
  一片黑暗,旋转,然后是温暖。小菊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昏黄的灯光。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死了。
  他一直知道父亲等待的是什么,他等待的是死亡。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这就是他想要的。而自己,仿佛真的有天赋般,在父亲安排的每一次杀人练习中变得更加强大。可是当他变强大后,他反而变得更怯懦了。他害怕力量,因为自己的力量足以杀死父亲。为此,他总是在获胜前想方设法地弄一些伤口出来,跳入别人的剑阵就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跃入父亲的剑阵,他还是本能地出剑了。一出剑,父亲就死了。
  小眠在他的床前看着他,他知道,但他有什么脸面还她一个父亲?还给自己一个父亲?他从床上跃下,疯了似的大喊着冲向屋外。
  小眠也哭着追了出去,但终究追不上他的脚步,摔倒在了地上。哥哥头发披散着,像是另一个“父亲”,他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小眠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大声地哭了出来。她知道,他无法面对她。但他又怎么知道?她最在乎的不是别人,正是哥哥!并且,这个时刻,她也需要他,需要和他在一起,然而哥哥选择的却是逃避。
  她不停地哭着,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风干了。这时她突然听到了笛声,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她喊着:“何喜!出来!”
  何喜就真的出现了,这次他是突然在她身后出现的,但她并没有被吓倒。她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
  她转过身皱着眉看着何喜说:“我的事你知道了?”
  何喜的脸出奇严肃,他说:“嗯,老头死了,被你哥哥杀的。”
  小眠默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哥哥,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你不要怪他。”何喜挠挠头说。
  今晚,他虽然依然那样随便,却让小眠觉得他全身充满了安全感。他不仅很成熟,还值得依赖。
  “你真的这样想?”她觉得何喜是在安慰她,所以试探着问他的真实想法。
  “嗯……”他犹豫了半天后点点头说,“是的。”
  “谢谢你。”小眠笑了笑。
  “对嘛,你还是笑起来才好看!”
  “油嘴滑舌!”小眠皱着眉头,但精神却轻松了很多。跟何喜在一起总是让她无忧无虑的快乐着,让她置身一个飞翔的美梦中,却仿佛悬空着,永远也落不回地面。
  “你说他为什么会看到我就跑呢?他还会理我吗?如果他不理我了,我会怎么办?”
  “他会的,因为他是你哥哥嘛。又那么疼你。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如果他真的不管我了呢?”
  “那就太好了啊!”何喜不等她继续问便说,“他要是不管你,我就带你出去。正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嘛。”
  “干嘛说得文绉绉的?”
  “就是说娶你做老婆!”
  “哦。”小眠突然觉得自己和他说得太多了,于是应付了声。
  “要跟我一起走走吗?”他邀请她。
  “好。”她答应了。
  “去我的小屋吧!”何喜突然提议。
  “也好。”小眠也正想去看看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小屋子。菊野地里,那是她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很快她就被他牵到了那个小屋前。那个小屋是木制的,简简单单的由几块大小不同的木板钉成,虽然简陋,却也精致。何喜高高兴兴地推开木门。笑着拉着小眠走进去。
  点燃蜡烛,立即在烛芯的周围氤起一层薄薄的光晕,光晕弥漫开,整个小屋子便也亮堂起来。何喜想为小眠找一张合适的凳子,却发现自己的屋子里一张凳子也没有。他有些尴尬地指指床说:“坐那吧。”
  没想到小眠没有说什么便坐了上去。她嘴角挂着微笑,像是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到非常兴奋。她环顾了屋子一周说:“你骗人哦,我没有看见你的大风筝啊,没有它,你怎么能飞出菊野地?”
  “我才没有骗你!”何喜说,“我的风筝在我身上,只要我想飞,就能像翅膀一样载我升空。”
  “那有时间飞给我看。”
  “好。”何喜答得很快,却在这一句话之后找不到其他话题,两人暂时陷入沉默。语言像是被融化在那片朦胧的光晕里。
  “笛子……”小眠先开口打破僵局说,“你的笛子吹得挺好,是谁教你吹的?”
  “是你父亲。”
  “我父亲?他?”
  “对,就是那个老头。”何喜认真地点点头说,“他其实每隔几个月会来看我一次,然后每一次来便教我一首曲子。”
  “他说了些什么?”小眠急忙问。
  “什么也没说,只是吹了曲子便走了。我记忆力很好,他吹过的曲子我听一遍就会了。”
  “真的?”
  “真的。”
  “那你现在教我吧。”小眠期待地看着说,“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更多父亲的事。”
  “嗯,好。”何喜便从怀里拿出笛子送到了嘴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与屋子里昏黄的光晕奇妙地揉合在一起,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散布蔓延。小眠不敢想像那样优美的曲子竟是父亲的,她从未听过父亲吹奏过笛子。自从她懂事以来,父亲总是可以疏远他们。
  何喜演奏完时,小眠的眼又有些湿润。她问,“能给我看看那些乐谱吗?”
  “好的!”何喜爽快地答应了,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它,拿出一叠纸。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小眠惊喜地接过来,看着父亲的字迹。那些符号应该就是父亲从未教过她和哥哥的音乐吧。他竟然会把这些教给何喜。
  忽然小眠从一大叠纸张里找出一张密密麻麻字迹的一张,那明显不是乐谱,而是一封信。“这是什么?”
  “不知道。”何喜天真地眨眨眼睛说。





鬼篇 第十六章 刺(下)
  
  “你不识字?”小眠惊讶地问。
  “嗯。你父亲没教我。”何喜说,“他只教我识曲谱和笛子而已。”
  “这么奇怪……”小眠没有再多问,立即去看那封信的内容。
  信是这样写的:
  “
  如果你能看懂这封信,就说明你已经站在菊野地以外了。只有离开我,你才可能识字。只有离开菊野地,我才允许你看这封信。
  我无法想像我们相认时尴尬的情形。自卑的我,不敢期待活着遇到那一天。尽管我如同每个父亲一样,在看着你时,在心里默默地喊你:“儿子”,但我终究不会喊出来,除非我死。
  小菊、小眠中的一个将会杀死我,然后离开这里。而你,我的儿子。那一天到来时,你也会离开,回到那无限美好的世界里。
  我没有教你识字,或许是害怕你看穿我吧?我没有教你剑术则是因为要保护你。在外面的世界里你会发现,其实音乐比剑更能保护你。所以我教你音乐,希望你过着无忧的生活。
  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许在别人眼里我是很厉害的人吧,他们恐惧地称我为妖魔。但在那个女人面前,我则只是个奴隶罢了。由于我向那女人要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为她照顾她的两个守护者的后代――也就是小菊和小眠。
  但这些都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去杀死小菊和小眠,因为是我让他们杀死我的。
  永远不要问我你母亲的事!即使是在我死后,也不许你在心里问。你没有母亲,你甚至没有我这个父亲。这些你都应该早习惯了,那么多年,你不都是一个人活过来的吗?我的儿子。
  如果我不写这封信,或许你能更安然地活下去。我喜欢看你的脸,你随和的性格下隐藏着细致的心,你善良、勇敢。拥有几乎我全部的梦想。
  这个世界,有你就够了。
  儿子,永别了。
  ”
  看完信,小眠心里有了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什么狠狠揣了一脚。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她和哥哥那样冷淡,她发现自己和哥哥只是被安排上杀父命运的可怜鬼。一切都是虚无的,难怪父亲那样疏远他们。
  她的表情惊坏了何喜,何喜关心地问:“你还好吧?怎么了?”
  小眠看着他,想起了那句“你随和的性格下隐藏着细致的心,你善良、勇敢。拥有几乎我全部的梦想。”那就是父亲对自己真正孩子的赞美吧,那就是爱吧?父亲从没有这样赞美他过她。他总是极力地教她高深的剑术,她不爱学,他就转而教哥哥而冷落她。
  “我没有教你剑术则是因为要保护你。”这句话也随之跃入她的脑子,她想这句话换句话说就是:“父亲”根本就不想保护她和哥哥,从未把自己当成女儿,把哥哥当成儿子。
  她因此恨起何喜来,她别过头不去看何喜说:“别过来,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怎么了?是不是那老头在信里说我什么坏话了?我也没有做什么事啊?他到底在信里说了我什么坏话啊?”
  小眠还是不理他。
  何喜急了起来,大喊:“这个老头真是的!临死还搬弄是非,我非得骂他三天三夜,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不可!
  小眠走过去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说:“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你的……是……”
  “嗯?”何喜捂着脸,不解地看着她。
  “算了,懒得跟你解释!”
  何喜立即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那,小眠,你不生我气了哦?”
  看着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小眠想想刚刚打他厚厚脸皮确实也让她消了大半的气,就原谅他吧。她摇摇头说:“除非你以后不再骂他。”
  “不骂了,你的父亲不就是我的吗?”他笑嘻嘻地说着。
  “可惜他死了,我也没了父亲。”小眠痴痴地说着。
  “没事的,我从来就没有父亲。”何喜忽然说了句。
  虽然这句话很不中听,但小眠确实感到了安慰。她发现,跟她和哥哥比起来,现在仍蒙在鼓里的何喜更加可怜。他不知道亲生父亲近在咫尺,他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他甚至连怎样因为没有父亲而难过也不会。
  他并没有欠她和哥哥什么,反而是她和哥哥欠他,欠他一个活着的父亲。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便又红了。何喜苦着说:“你别老哭啊!你要什么?我给你!”
  “我要哥哥。”小眠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何喜却豁然长身而起,说:“走,我带你去找他。”他说完便拉着小眠的手走出了屋子。
  何喜的举动让小眠很感动,果然还是他对她好。她想自己怎么就不喜欢他呢?要是那样该有多快乐啊?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呢?
  何喜拉着她的手在菊野地柔软的山坡上飞速地奔跑。他跃动时很有男子气概,握她的手既温暖又柔软。她想,他与哥哥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如果他是哥哥……唯一的不同就是哥哥一定会背着她奔跑吧?而不是牵着手。
  “你能找到他吗?”小眠问。
  “只要他还在菊野地,我就一定能找到他。”何喜自信地说。
  “嗯!”小眠重重地点点头。
  但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小菊。他依然在靠近悬崖的练剑场,骸依旧和他在一起。但这一次小眠看到的画面更具冲击力。她看到哥哥竟然在疯狂地吻着骸,骸轻柔地勾住哥哥的脖子,让他肆意地吻着。
  “不行!”小眠想大叫出来,却忍住了。
  何喜难过地看着她――她现在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难过。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看到了吧,你哥哥没有离开菊野地,他不会丢下你的,我们走吧……”
  还没等他安慰完,小眠就扑到他怀里,大力地咬在他的肩膀。
  他张大嘴想叫,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能忍着,他不想让小菊看到小眠,现在的小眠不能再禁受哪怕一点点的刺激。所以,他只能忍受着那深深刺痛的疼。
  小眠耗尽了全身力气咬他,终于咬累了后,她转身便跑走了。何喜立即追了过去,她的步伐很不稳,何喜在她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在她一个趔趄,即将倒地时,他适时地扶住了她。她又扑到了他怀里。
  他以为自己又要被她的牙齿给刺伤,可是却没有。她换作将头沉沉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大声地呜咽起来。何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气息吐出来,这时他看到菊野地的上空上的一弯新月。他想:小眠真像那一弯新月啊,虽然残缺得只剩一点点,却仍然那么美,至少在他心中,她就是生命中的一切。
  刚想到这时,小眠便抬起头神经质地看着他说:“何喜!何喜!”
  “啊!我在,我在听!”他跟着她慌乱起来。
  “何喜!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小眠的双眼被泪遮住,她揪住何喜衣服的两只手上露出细细的青筋,在月色下显得无力和苍白。
  “好的!好的!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何喜毫无抵抗力地答应下来。
  小眠这才稍微地放松下来,重新将脸埋在他怀里,小声缀泣起来。
  何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头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反而没有一个人离开菊野地呢?最可笑的是,现在连他也待在这里了,他是想等待什么?他能等得到吗?
  天晓得。
  小眠拜托他的事很简单,掳走骸,然后带她远离菊野地去南方。而小眠自己则会带着哥哥去北方“寻找”骸。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见你了?”何喜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不会的。”小眠笑了笑说,“我给你一个锦囊,你甩开了骸以后就可以立刻来找我们。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起生活,你说多好。”
  “真的?”何喜开心地说,“可我不认字啊!”
  “你不识字的话就找人问问,就明白了。”说完,小眠果真递给了何喜一个锦囊。
  何喜接过锦囊就想打开,小眠立即用手压住他的手说:“不行!你得发誓,一切都为我办妥了以后才能打开它!”
  “好。”何喜笑笑说。
  “你发誓!”小眠严肃地说。
  “我发誓。”何喜点点头大声说。
  他们两人现在正在练习场的山坡下,小心地监视着小菊和骸两个人。小菊带着骸走到骸的屋子前,在屋门口说了些话,便转身走开了。只留下骸,她目送他离开,然后掩好了门。
  “准备好了吗?”小眠问。
  “就要动手了吗?”何喜皱皱眉头说,“是不是应该等天亮再说?”
  “不!就要现在!”小眠皱着眉毛说,她很生气。
  何喜不敢再惹怒她,只得说:“好,好,好!我等会带她从悬崖上走,等天亮了你哥哥就会发现她人不见了。你就跟着你哥哥去找就行了,什么都不要说,以免他怀疑你。”
  “好的,你小心……”小眠看着他,真的有点感激。
  何喜就要冲出去,小眠又拉住他的衣襟,从怀里解下匕首递给何喜说:“拿着防身吧,以防万一。”
  “不,我不会用武器。”何喜摇摇头说。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小眠硬将匕首塞到了何喜手里,何喜似乎真的第一次拿匕首,充满兴趣地把玩起来。
  小眠不耐烦地说:“快去吧!我们以后见!”
  “嗯!”何喜藏好匕首便直接冲向了骸居住的小屋。
  小眠紧张地看着他,何喜站在骸的门旁,竟然敲起了门,而骸打开了门,他们两人交谈了起来。这让小眠更加紧张,他为什么不来硬的?这样怎么叫掳人,难道他想破坏她的计划吗?
  紧接着的事让小眠更加紧张。首先是骸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往后退,紧接着,何喜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握住,开始拖着走向悬崖。骸一面摇头,一面挣扎。但何喜不管,当他一只手拖不动时,他就两只手箍住她,拖着她向前走。
  骸终于叫了起来:“救我!小菊!救我!”
  何喜和小眠都着急了!小眠担心地看着哥哥的屋子,那里离这里并不远。于是她也顾不得去想自己的后路,冲到何喜面前说:“快走!不然哥哥马上就要来了!”
  何喜点点头,边用手捂着骸的嘴,边强硬地抱着在他怀里扭动的骸,奔向悬崖边。那真是一段很长的路,小眠想。她都不敢回头去看哥哥跟来了没有。但当他们就要到达悬崖边时,哥哥的喊声却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我……”小眠回过头来看着哥哥震怒的脸支吾起来。
  还没等她解释,她身旁的何喜便一把推开她,将她推落在小菊脚下,他大声说:“你来得正好!你妹妹正因为我改喜欢这个女人而来缠着我呢!真烦人!”
  小眠不知所措地看着何喜,她没有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
  “胡说!是你想掳走骸吧?小眠是要来阻止你的!一定是这样!”小菊拔出一把新的长剑,那把剑是父亲的,显得更锋利。
  “想活命就赶快放开她!”小菊一脸严肃地说。
  “哼!比厉害吗?我难道还输给你?”何喜的倔脾气又增长了起来,他“苍”的一声拔出小眠给他的匕首,架在了骸的脖子上说,“来啊!你想她死吗?”
  “你真卑鄙!”小菊咬牙切齿地说。
  “我只是想带她离开这里,不要逼我!我从未用过匕首!不要逼我!”他用匕首勒紧骸的咽喉,骸的脖子露出淡淡的血痕。
  然而小菊却更倔强,他用剑指着何喜说:“你有曾经赢过我吗?这次你一定赢不了!不想吃苦就马上放了她吧!”
  “以前是以前,这次,我不同了。”何喜大声说,“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我不同了!”
  “是吗?”小菊眼神变得更加锋利,他大声说,“只有她我不能让给你,因为她也是我活着的意义!”他的最后一个字一出,人已经如闪电般地冲到了离何喜和骸只有十步远的地方。
  一瞬间有一万个念头闪过小眠的脑子,但只有一个问题最关键:结果会怎样?
  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出现在何喜脑子里:怎样做,小眠会幸福?
  于是,善良的他得到了一个邪恶的结论。杀了骸,杀了她的情敌,让小眠尽兴地去爱哥哥吧。至于自己,他需要考虑吗?他还能活着吗?就让自己成为爱情的陪葬品吧!生于爱情,也应该死于爱情!
  于是他用力抹下了匕首,骸的喉管被割开,大量鲜血涌了出来。
  “啊!!!!!!!!”小菊的剑气变成了暴涨的洪水,直直地扎向何喜。长剑如愿以偿地贯穿了何喜的身体,剑气使他的伤口爆裂开,鲜血像在狂泻。
  “不!――不要!”小眠也叫了起来,但那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何喜身体轻微颤抖着,他用力推开贴着他的小菊,小菊麻木地看着骸,根本无暇估计他,便真的让他给推开了。
  何喜将眼神移向小眠,小眠捂着嘴完全愣住。何喜前进了一步,便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他的手哆嗦地伸向口袋,从口袋里拿出小眠给他的那个锦囊,他手颤抖地去打开锦囊!
  “不要!不要看!”小眠向他哀求。
  但他还是打开了锦囊取出了字条,字条上写着两个字:“白痴!”
  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认真地看着小眠说:“我不是……白痴,我真的爱……你,一直,那么……”
  “别说了!别说了!”小眠用手遮住脸,无颜面对他,她哭着说,“你骗我,你认识字。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回答,于是小眠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伫立在悬崖边的何喜的背影。他最后似乎还想回头看她一眼,却终究没有回头,直接栽向了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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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七章 十个条件(上)
  
  秦无益躺在柔软的床上反复把玩着那个卷轴,那便是魑魅魍魉帮他拿到的关于死乡的秘密。
  他拿着圆筒型的卷轴在手上转来转去,然后时不时地停下,伸手向床上放着的酒壶,往嘴里灌酒。最后他不甘不脆地放下酒壶,用两只手打开了卷轴。
  卷轴上记载的东西出乎他意料的简单,他看到第一行上面甚至只有四个字:“十个条件。”于是他兴趣盎然地看起来。
  “
  十个条件:
  第一,你必需是一个有爱的人。
  第二,在这世上,必需有一个恨你的人。
  第三,你必需足够强,至少掌握一种空间的力量。
  第四,你必需信守承诺。
  第五,你必需和死亡有关。
  第六,你必需找到时间的容器。
  第七,你必需让守护者自愿带你去。
  第八,你能够承受痛苦。
  第九,你能够忍受寂寞。
  第十,你可以失去一切。
  ”
  “还真是刻薄!”秦无益啧啧地摇头,说完又将酒壶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地畅饮起来。沈二娘正好推开房门,轻轻地踱到他的床边,靠着他坐下。
  女人到了三十岁,一身的妩媚便再也没有了遮拦。像是那刺鼻的香味,你一旦吸入就久久不能散去。她此刻风情万种地看着秦无益说:“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秦无益边笑边将卷轴藏好,然后欣赏风景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沈二娘便红了红脸说:“看什么啊,昨晚还没看够啊?”
  “永远也不会够的。”秦无益说完又是一口酒下肚。
  “油嘴滑舌。你的舌头是沾了蜜糖了吧?”她插着腰用力撮撮秦无益的鼻子。
  “你要不要尝尝?”他调皮地伸出舌头来摇来摇去。
  沈二娘笑弯了腰,她扑到他身上说:“这可是你惹我的。”
  秦无益却将他的舌头落在她的脸蛋上,她“咿呀”一声往后缩,却被他见机地压在身下……
  缠绵、喘息、狂野、辗转、迷醉……
  沈二娘像猫一样赤裸地蜷缩在仰天躺着的秦无益身旁,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愉悦中。她将额头稍稍仰起,担心秦无益就这样睡去了。幸好他没有,他的眼神痴痴地看着屋顶天花板,仿佛那才是他应该躺着的地方。
  只要他还在就行,沈二娘满意地将目光收回。就在收回的一刹那,她又看到了秦无益右肩上的一圈牙印。她的好心情一下一扫而空,她狠狠地去掐秦无益那一块的肉。
  “妈啊!”秦无益疼得龇牙咧嘴地喊着,他盯着沈二娘问,“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沈二娘噘着嘴小声嘟噜着。
  “怎么了?”秦无益温柔地看着她问。
  她现在讨厌那眼神,为了避开,将背对着他。他却贴过来,她说:“你那个牙印是谁的?”
  “原来你还在意这个事呢?”秦无益笑笑。
  “我在意!”
  “吃醋呢?”秦无益调皮地打打她的屁股。
  她却泪流满面地转过头来说:“一定是个女人留下的,你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要去死乡的,对不对?”
  “不是,不是。”他忙说。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她什么人?”她双眼发着光问。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回答的,所以我就不答了。”秦无益从床上下来站起,光着身子就往房外走。
  “你这个自命风流的公子哥!”沈二娘在他身后破口大骂,所以他在出门时顺带将屋门也给带关了。他长舒了口气,然后,又是一脸悠哉的笑容。
  他现在正在想的是,那十个条件还真是苛刻,他自己是未必能做到,那那个游星守呢?他能都做到吗?他能去死乡吗?魑魅魍魉都不在,还真麻烦。
  游星守现在很头疼。一方面他身边的那个不死女已经说不清是骸月还是望春了。她变得比以前更年轻,更开朗。有时,游星守从梦中醒来,看到她,还以为是陈露儿回到他身边了,刚想开口喊露儿,又马上想起了望春痛苦的眼神,以及骸月说过的那些话。
  他因此会小心地问她:“你是望春还是骸月?”
  她会眨眨眼睛说:“你希望我是望春还是骸月?”
  他说:“都一样。”
  她笑开了,说:“你希望我是露儿吧?我偏不是!”
  他的心便重新变得坚硬而冰凉。
  让他头疼的第二件事是荀三,他居然说自己受够了最近的遭遇,想要结束这死气沉沉的旅行,回到他热闹的市集的赌场里。他说,他要磨练自己的赌技,在赌方面,自己再也不能输给别人了。
  于是,他走了。
  游星守没说出一个字来挽留他。虽然他需要朋友,但他更尊重朋友的选择,他知道,他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无人能跟随。
  这样便只剩下了不死女和游星守自己。傍晚,他缓步走在晚秋的枫叶上,脚底和地面摩擦着,发出沙沙地的声音。他在前面走着,不死女跟在他的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每一次踏碎枯叶的动作。
  他回过头,看到她问:“你在看什么?”
  “三千六百五十八步。”她微微笑笑说。
  “什么?”
  “你已经走了三千六百五十八步了,才和我说话。”她美丽的眼睛里有什么在流动,游星守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不是陈露儿,不是。
  他说:“我向来话少。”
  “那很好。”她淡淡看着他说。
  “你?”游星守有些为难地问,“我该叫你什么呢?骸月?望春?或是别的。”
  “我?我是骸月。”她开心地指指自己说,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绽放着游星守记忆中最熟悉的妻子的微笑。而这几乎让游星守崩溃掉。他恨不得马上搂住她,抱住她,把这些年的感情发泄在她身上,让自己的心才被痛苦压抑地喘不过气。
  但他没有,骸月的眼神里有什么阻止了他。
  他问:“望春呢?融合的事……”
  骸月说:“她累了,正在安睡着呢。她还在,我想融合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吧……你想见她?”
  “不必了,她和你有什么区别吗?”游星守明明知道骸月和望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差别,但他还是装作不禁意地问,想知道骸月是如何看待望春的?或者说,她是怎样看待另一个自己的?
  没想到她竟然开心地回答了:“望春更像个姐姐,她好勇敢,常常责怪我的怯懦。但我知道,她爱护我就像爱护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一定是!”她说完肯定地点点头。
  “你们经常交谈吗?”游星守好奇地问。
  “嗯!在梦里,我知道她的一切事。”
  “包括安在的事?”游星守试探地问。
  “是啊。姐姐说要去死乡找他来着。”骸月开心地说着。
  游星守眼睛仍盯着她片刻,又想到了个问题,却欲言又止。
  骸月见状主动说:“你想问陈露儿的事?”然后她自问自答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真的只有去死乡了。”
  “如果……我不和你去呢?”
  游星守震惊地看着她。
  她说:“你不就是想让妻子活过来吗?我现在不就是她吗?我和她一模一样吧?我不能代替她吗?你何必去死乡?”
  游星守说:“不……她是不可替代的……为什么你现在不想去死乡了呢?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很高兴让我带你去死乡呢!我们至今做的一切努力,难道不都是为了去那个地方吗?你能找回你遗失的过去,我能复活我的妻子。”
  骸月严肃地说:“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多有趣……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可是有更多痛苦吧!”游星守唏嘘着说。
  骸月看了他片刻勉强笑笑说:“嘻嘻,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会去的,因为望春姐一定很想去吧。”
  “是吗?”游星守无关痛痒地附和着。
  骸月忽然说:“我是谁?我的过去?我都不记得了。现在,我只记得你……我想望春姐也是。”
  游星守低下头,不敢接她的话。
  “不过有时遗忘也是一种幸福……”她带着点忧伤地说:“像我们这种长生不死的人,要是记得住一切,自己又要如何承受这种无限增加的痛苦呢?”
  她轻轻走近游星守,主动拉起他的手,笑着看着他说:“走吧,去死乡。”
  游星守低头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那样真切,他想问她一句:“你是真的想去?”但他没有问,他害怕她回答不是。那么他的自私就会又一次暴露。
  无论是骸月还是望春,他都觉得对不起。
  可是老天又对得起他吗?
  他用力握着骸月的手说:“走吧。”便朝着暮霭深处走去。
  还没融入被夕阳渲染成火红的天空,他便重新停了下来。一个人的身影站在火红的云前挡住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手持着一个长方木盒子。
  游星守松开原本握着骸月的手,对着那人说:“席……夙云?”
  那人说:“正是我。”
  骸月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长方脸,身材均匀。修长的眉毛和眼睛,以及修长的十根手指。她拉着游星守的衣角问:“他是谁?”
  游星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席夙云,“来阻止我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席夙云反问道。
  “因为,从来都只有人阻止我。”
  “那么,这次你又对了。我是奉命来杀你的。”席夙云轻轻说。







鬼篇 第十七章 十个条件(下)
  
  “我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吗?这次是皇帝要杀我?”
  “是啊,皇帝要杀你。这一天,你早就想到了吧?”席夙云说。
  “为什么我早就应该想到?”
  “皇上要的是不死女,而你已经找到她,却没有将她送给皇上。他老人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他为了等到不死女一直在更换身体……现在,已经很难再忍耐了。所以他指派我来杀你。”
  “你告诉他,他得到不死女也没用。没有人知道长生不死的秘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会在乎这个的。我很了解他,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对于他来说,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实现长生不死,那就是和不死女交换身体!”
  游星守背脊上渗出一些冷汗,他情不自禁伸开手臂地将骸月藏在身后,咬着牙问:“你自信你能赢过我吗?”
  “至少上次交手,我可是未尽全力的哦。”他将手中的木盒子轻轻地捏紧。
  游星守略微皱眉,他问:“为什么有所保留?”
  席夙云诚恳地看着他说:“因为皇上当时想要的是一个足够强的人,能够替他找不死女的人。他用我来试探你,而我不想去,所以我不能胜过你。”
  “……!”游星守良久才轻轻地呼出口气说,“到头来,只有我像个傻瓜啊……我都了解了,动手吧。”
  “等……等等!”骸月终于忍不住说,“你们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呵呵”席夙云大笑了起来说,“原来他还没有跟你说啊,他本来就是替皇上捕捉你的人。”
  “捕捉我?”骸月痴痴地问。
  “对啊,在皇上眼里,不,在每个人眼里,你只不过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罢了。你认为是什么让他没有将你交给皇上?是因为爱上你?不,他只不过是舍不得,你占用的他妻子的躯壳罢了。”
  骸月楞了楞,她转过头来问游星守:“是吗?”
  游星守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只好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席夙云身上。
  骸月痴呆地垂下头喃喃说:“我是骸月,不是……怪物,不是……不老不死的怪物……不是怪物。”
  席夙云继续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有婴儿一出生便死去的,有老人寿终正寝无力呼吸老死在床上的,凭什么你能不老不死地活着?谁给你的权力?!你在一群注定要死的人中间延续你不死的传说,这是怎样的罪过啊?因为你,像皇上这种人起了贪欲,想世世代代统治他的臣民。连游星守都会为了你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受命于人,你还说你不是怪物?你根本就是啊!”
  “我不是!”骸月双手抱着头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号,“我不是!……怪物!”
  游星守心疼地看着她,他不理解的是,席夙云为什么要这样刻薄地指责她。他说:“说够了吗?”
  “急什么?怕我说到你吗?”席夙云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锐利,他说,“害怕我说中你的心事?”
  “我的心事?”游星守差点笑了出来,他想他能有什么心事?
  “你的心事说起来很简单,你害怕忘记你的妻子……因为你已经快要不记得她了。”席夙云轻声说。
  他的声音虽小却足以震撼游星守的每一根神经!
  他颤抖地喊着说:“胡说!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不要在那里猜测,要来杀我就快点,不要废话了!”
  “这不是猜测,是你的心告诉我的。”席夙云淡淡地说,“自陈露儿死了以后,你每日活在痛苦中。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为此,你的精神本能地寻求依靠。这时候不死女出现了,你开始将精神依赖在不死女身上,你希望她能让你遗忘那些痛苦……
  不死女真的做到了!首先,她机缘巧合地变成了你妻子的模样。紧接着,她不断地让你陷入爱恨迷离的境地,这使你的精神更加远离了你的妻子。你的本能趁机从你记忆中抹去关于你妻子的记忆,你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你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忘记你的妻子。”
  “一派胡言!”游星守从未这样愤怒,他粗着喉咙,红着眼说,“什么本能?什么遗忘?!我记得她的一切,记得她的一切!”
  “你记住的只是你的痛苦,不是吗?”席夙云质问,游星守竟然一时无以作答。
  “你记不住她,因为她早已在你生命中消失了。”席夙云叹了口气说,“哎,真可怜,你一定在想,‘要是连关于妻子的记忆也忘了,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对不对?”
  “住口!住口!”游星守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被我说中了吧!”
  “住口!我要杀了你!”游星守眼里放射出强烈的杀气,像是一把脱鞘的宝剑直刺向席夙云。然而席夙云细长的眼睛就像是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将他的杀气都给反弹开。他用细长的手指打开那个长方形的木盒,取出细得要命的鱼肠剑,将盒子扔在地上说:“来吧,用你最大的愤怒,最大的力量击溃我吧。”
  阴阳星像是一条巨大的黑布卷向席夙云,那布就仿佛天幕一般漆黑,只有偶尔闪烁的星光,但那些星光不代表生的希望,反而是死的证明:每一颗星星都仿佛是一个逝去的生命,它们被冻结在死亡里,冻结在这样阴寒的剑气里。
  席夙云持着鱼肠剑迎向那片璀璨、冰凉的星光。鱼肠剑细长锋利,在星光的反射下如同惨白的鱼骨。
  当阴阳星的星光完全击中席夙云的身体时,奇迹发生了!阴阳星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然而他却安然无恙。紧接着发生的事则更奇怪,鱼肠剑明明在离游星守很远处便停止了前行。可是鱼骨般的剑气却完全具象化地脱离了剑,直射向毫无准备的游星守。
  游星守急急地躲闪,却被那单刀直入的“鱼骨”的刺给划伤。他调整好姿势,刚落地,便立即起身向远处跃去,想拉开距离再开始对席夙云反击,毕竟席夙云剑的速度之快过程之诡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然而他刚刚跃起便后悔了,细细的鱼肠剑在他手中旋转起来,“鱼骨”便也跟着旋转起来,强大的旋转力将鱼骨上的“刺”甩了出来,刺便向四面八方射了出去,其中就有很多刺一样的剑气扎向了游星守。游星守背上被刺击中,鲜血立即如注地从伤口涌出。
  这次他重重的落在地上,看着席夙云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席夙云挥动着鱼肠剑说:“什么阴阳剑士啊!什么从未输过啊!你只是个被抬举上天的井底之蛙罢了。肤浅!懦弱!自私!凭你也想去死乡吗?不如让我杀了你吧!”
  他说完一抖手腕,鱼肠剑上附着的鱼骨形的剑气这次像一条软绵绵的鞭子,劈天盖地地向跌落在地的游星守头上打去。
  游星守用左手的剑鞘格挡,却被那弯曲的剑气将剑鞘震飞。但他也得以起身,挥着阴阳星发动第二波攻势。
  在他看来刚刚席夙云没有被阴阳星伤到一定是因为他施展了障眼法,躲开了他的攻击,否则他是决不可能活着的。为此他这次想用“月沼”,让席夙云避无可避,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他的剑一挥,月沼就出现了。满天都是陨落的星辰,那是绚丽而毁灭性的打击,每一颗星辰都足以毁灭任何血肉之躯。然而席夙云站在远处冷笑着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眼睁睁地看着陨落的星辰穿过他的身体,他却安然无事,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微笑地看看游星守惊诧的表情,再次抬起手中的鱼肠剑,对准游星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手腕,便有异常迅速的一丝剑气向游星守射来,游星守避无可避地被击中,剑气穿透了他的腹部,大量的鲜血从新的伤口涌出。
  游星守仰天倒在地上看着自己散播的漫天的星辰,像是给自己殉葬的鲜花,他不解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阴阳星杀不死你?”
  席夙云走到他面前重重叹息了一口说:“因为风无痕,云无形啊。你一定已经听说过剑士的‘空间’了?一般来说,像你这种剑士掌握了一到两种‘空间’。比如说你的是‘流星’、‘陨星’的空间。这些‘空间’虽然强大,却是可见的。而我的空间是‘云’,也就是说我的空间是可以任意改变的。这样,我的剑不仅可以变成任意形状,就连我自己,我也可以让我躲在任意的另一个空间里攻击你。你根本无法反击。”
  他的剑指向游星守的咽喉,游星守第一次想要放弃地闭上眼睛。
  “露儿啊,真是对不起,这次的敌人太强了。我实在想不出要怎样赢过他,原谅我放弃吧。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我好想去那个世界见你,好想,好想……让我死吧。”他的内心在想着。
  席夙云的剑刺出了,但他并没有死,而是感到有什么液体滴到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被鱼肠剑刺穿的骸月娇嫩的手。
  “啧啧。”席夙云满脸厌恶地抽回剑。
  游星守看着捂着伤口的骸月喊:“骸月!”
  骸月因疼痛而纠集着眉毛,然而她努力对游星守笑笑说:“不用怕,我这就去叫望春姐来保护你……”说完她便昏厥了过去。
  游星守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感到骸月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一个木偶般的不死女。他第一次看到她因为痛苦而害怕,第一次感到她的懦弱与善良。他第一次感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猛地感觉到这些。
  这时席夙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不过是个怪物,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学会为情人去死,真是可笑啊!哈哈!”
  “有什么可笑的!”游星守勃然大怒起来说,“口口声声说她是怪物,却时时刻刻想得到她身上的长生秘密的人才可笑!可耻!她是个好女孩!不准你侮辱她!”
  席夙云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指责继续说着:“那么你就该好好反省了吧?你是怎样利用她的?想赶走她的灵魂唤回自己妻子的是谁?不正是你吗?”
  “不是!不是!”游星守乱舞着阴阳星说,“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再说了!”他疯狂地直冲向席夙云,什么招式也没用,什么剑法也没使。
  席夙云冷笑了起来,他转了转手腕,鱼肠剑立即又活动了起来,散发出迫人的剑气。等待游星守接近时给他以致命一击。一击,一击就足以让他致命了。
  然而当席夙云刺出致命一剑时,他又落空了。
  骸月将游星守推开,自己独自承受住他贯穿心脏的致命一剑。
  席夙云惊讶地想抽回剑,却被骸月紧紧地用手抓住剑,拔不出来。骸月的伤口在迅速地愈合,愈合后的肌肉像是将鱼肠剑嵌进了肉体一样,任凭席夙云使再大的力量也拔不出来了。
  骸月嘿嘿的笑着,抬起头,不再盯着刺入自己心脏的剑,冷冷地说:“是怪物又怎么样?你能看穿,怪物的心吗?”
  游星守心底涌起一股激动,他差点要脱口而出:“望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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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3:13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八章 风向变了(上)
  
  “不死女的另一种人格?”席夙云皱皱眉毛看看望春。
  望春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手放在自己腹部的鱼肠剑上,抖动地拔出嵌着的剑,丢还给对面的席夙云。
  席夙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喷射着火焰,他冷笑着边拾回地上的鱼肠剑边说:“这就是人人都垂涎你的原因吧!”
  望春面无表情地向他伸出手,手指尖立即射出细小的线,射向他。当线穿透他,无功而返时,她将更多的线射了出去,挂在树枝上,地面上,绑在石头上。一时间细小的线纵横交织在整个世界里,把席夙云团团围在线网里。
  “啧啧!”席夙云厌恶地摇摇头,一抖手腕,鱼肠剑重新被套上了鱼骨形的外壳,它扭曲着,像是一条比野兽还凶猛的大鱼朝望春奔了过来。
  它的来势如此凶猛,望春布下的那些线完全阻拦不了它。因此它便径直地飞向望春,穿透她的身躯,留下了个大窟窿。
  “啊~~!”席夙云突然大叫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燃烧了起来。而燃烧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那些细小的线。那些线像是涂满了油的麻绳,将他束缚着,正起劲的燃烧。
  他因为灼热而扭曲了脸,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燃烧更恐怖的了。他恐惧地扯开那些线,终于暂时停止了燃烧。他第一次恐惧地看着望春。而后者被刺穿的身体正在迅速地复原,那个大窟窿已经看不见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在另一个空间啊!”席夙云喘息着问。
  “是那蛛线啊,”望春淡淡说,“它们虽然脆弱,但我赋予了它们生命。它们会对附近侦测,当有其他生命存在时,它们会给我提供信息。而当你的剑气贯穿我的时候,它们借机找到了你那个空间的入口,它们潜入,然后束在你的身体上……最终它们燃烧自己,完成了它们的一生。”
  “你怎么能到达我的空间?”席夙云追问。
  “你是练习人剑合一的人吧?你的那个所谓的空间,就是藏在你自己剑的空间里吧?”
  席夙云在听她说话时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哎,还以为这样就能躲开你呢。”
  “没用的。”望春摇摇头说,“如果你杀了他,不管过了多久,不管过上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会杀你的!就算你和我一样是不死的,我也会杀你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席夙云指指游星守说:“他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袒护他?”
  “他是我生命的证明啊。从我这一生的记忆开始,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他是我上一世的仇人,他注定要耗尽一生来为我寻找死亡――这是我给他的惩罚。如果有可能,我还要让他见证我的死亡,见证不死女的死去。”
  席夙云目瞪口呆地听着,游星守也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凄凉。
  “永生是多么痛苦啊!”望春叹了口气,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丝呻吟。她说,“你们就是不明白,永恒的时间啊……就是永恒的痛苦啊。”
  游星守再次认真地看着她,想象着她是怎样的痛苦?有多痛苦?
  但望春似乎不愿在和他们分享那些秘密,她对着席夙云说:“想死吗?想被我这样的怪物杀死?可是谁又让你将怪物逼到绝境呢?”
  席夙云一言不发地拾回地上的木盒子,将鱼肠剑小心地放进去。然后重新笑笑说:“今天就此别过,以后再来叨扰。”说完人就退到了暮色里,像是溶进了太阳里一样,消失了。
  望春伫立着看着那片朦胧倦怠的夕阳发呆,她身后的游星守问:“望……望春。你说的忘记是怎么一回事?你还记得安在吗?”
  望春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摇摇头。
  “我也快记不住露儿了。”游星守说完大声地哭了出来,他低着头痛哭流涕,像是个伤心的孩子。良久,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柔软的臂膀包围,他睁开眼,看到望春正皱着眉心疼地看着他,他再也忍受不了,用力抱住了她说:“望春,千万别离开我……”
  他不知哭了多久,后来他好像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和望春来到了一个山洞,因为天下雨了。然后他就只记得睡梦间那些不断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真的躺在一个大洞里,望春正在他身后忙着将不知什么时候拾回的柴火放在一起。然后她手一打响指,火便在堆柴火上燃烧起来。
  他发现望春手里有自己的衣服,这才竟而发现自己是赤裸着的。望春在那堆火旁搭了个架子,将衣服小心地搭在上面。那动作像是对待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般温柔。这一刻的画面竟然深深撼动了他,他在记忆里疯狂搜索,陈露儿是否也曾这样为他做过?但怎么也得不到一个让自己确信的答案。
  “望春……”他半坐起来对着她的背影说,“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望春转过头来,看着他光着身子,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说:“我不是望春,她休息了。我是骸月!”
  游星守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的失态,他尴尬地说:“能把衣服给我吗?”
  骸月说:“可是还没有干啊!”
  游星守再一次觉察眼前的这个骸月已经不是从前的骸月了。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浑身湿漉漉的,但她只用燃烧自己肌肉的方法,就把衣服给烘干了。而现在的她却会为他烤衣服,可是又忘了自己的能力。
  “没事,湿着也好,我不怕湿。”他说。
  骸月点点头将潮湿的衣服还给了他,他穿上,而她不敢看。似乎这种光景让她有些害羞,她主动找起了话题:“刚才……刚才好险,幸亏有望春姐。”
  “嗯。”
  “那个叫席夙云的,你认识是吗?”
  “认识,他是皇帝的人……”他顿了顿说,“皇帝知道不死女的事,因此想得到不死女的秘密。为此他找上了我。而我,我……和皇帝是一样的,我也想知道不死的秘密,让我的妻子复活过来。”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为了爱人嘛,不像他们是为了权力啊,欲望啊什么的。”
  游星守见她如此天真,苦笑着说:“如果都找借口的话,即使是再荒谬的错误,也都可以找出美丽的措词来掩饰。”
  骸月望着游星守眨眨眼睛说:“总之,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游星守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你说你要带我去哪?”
  “哦,去一个地方……我想能够保护你和望春,至少不像现在需要你们的保护。现在的我不仅说要去救出亦沾,再去死乡找出复活妻子的方法。就连身边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为此,我要变得更强,一定要变得更强!”
  骸月竟然“嘻嘻”地笑了出来,她笑着说:“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我们啦。我们是不会死的啊!你不信?那么你说,要怎样才能杀死我们呢?”
  “我不知道。”游星守迷茫地摇摇头说,“即便你们不会死,我也不想再让你们受到那些痛苦了。那些被刀剑刺穿身体的痛苦,那些灼伤自己的痛苦……我通通不想让你们再尝到。”
  “我真的没事的。”骸月向他摇摇手说,却被他捉住了她的手。
  他说:“这就是为了我,刚刚被剑刺穿的那只手吧?虽然没留下伤痕,但是一定很疼吧?还有被席夙云的剑刺穿身体的那时候,你一定很疼吧!”
  骸月转过脸,不去看游星守说:“你放手。”
  游星守松开了她的手,听她说到:“我是不死的怪物啊,怎么会疼呢?我活了多久?几百年?几千年?或是几万年?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逃亡中?因为一直有人要屠戮我。我虽不记得过去,但我一定早已经习惯了那些痛苦了,对我来说,那些痛苦如同小小的擦伤一样微不足道。活得越久,对疼痛也就越麻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但我看得出你很痛苦。骸月,你的身体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是不知道疼痛的,但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呢?”游星守激动地问。
  “我……没……不……”她惊愕地看着游星守一时言不达意。
  “不用瞒着我了,现在的你是会疼的。你不是怪物!你是活生生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因为你以前弄干衣服会直接燃烧自己把衣服烘干……”
  “就因为这个吗?”她微微笑了笑说,“原本我还想那样干的,却痛得不行,所以只好放弃了。”
  “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她反问他,“以前你从不会关心除了你妻子以外的人。”
  “是吧?”他不置可否地答着。
  “真奇妙是吧?我们都不同了……是望春姐吧?望春姐让你变得不同了。”
  “怎么会?”游星守身子猛醒般地一颤问。
  “你总是特别在意她的事。”骸月红着脸盯着他问,“是不是她和你妻子很像?”
  像吗?好像一点也不像!游星守脑子里这样想。他倒是觉得望春和自己很像。都是失去爱人的人,都是在痛苦中和遗忘作对的人。这或许就是他在意她的事的原因吧?更何况他是她的仇人,他总觉得他亏欠了她。
  “胡说什么。”游星守重重呼出一口气说,“如果我真变了,变得在乎你了,我就不会拉着你去死乡了。可是我还是要去,并且逼着你和我一起去。我这一生只剩下一件事我会在乎,那就是让露儿活过来,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即使这样……”骸月看着他说,“即使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高兴。我想望春姐也一定会高兴的。”
  游星守挠挠头发,心想只有天真和不谙世事是她一点都没变的。
  “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在哪?是个什么地方?”骸月问。
  “不远,是附近的一座庙。”
  “庙?”骸月的眼睛里快速闪动着些什么,游星守并没有注意到。
  “去那里就能变强?就能保护我?”她认真地问。
  “嗯。”他认真地答。
  “那走吧!”她如同孩子般地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山洞,投入到外面暴雨过后的清新空气的怀抱里。看着她的背影,游星守想到了亦沾,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鬼篇 第十八章 风向变了(下)
  
  亦沾正拾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窗外路过的秦无益头上砸去。
  “啪!”一生闷响,茶杯竟然真的砸中了他的头,还砸了个粉碎。秦无益“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喊疼。
  “活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还敢把我关在这里!太可恶了!”
  秦无益站起来,边揉着脑袋边隔着窗子对亦沾说:“喂,你有话好好说嘛,别拿茶杯砸人头行不行?”
  “你问我啊?我说――不――行!”亦沾噘着嘴说。
  “说!你把我掳到这有什么目的?”亦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无益鼻子问。
  秦无益一脸委屈地说:“冤枉啊,我这里又没有锁门,你想走可以自己走嘛。干嘛说我掳你来?”
  “胡说!什么可以走?你抢了我的卷轴,我能就这样走吗?你这个坏蛋,明明掳来了我却不承认,太可气了!”她将牙齿咬地咯咯想,令秦无益阵阵心悸。
  “我这不是来还你卷轴了吗?”秦无益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将它递到亦沾手上说,“看看,我可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
  亦沾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卷轴,然后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秦无益问:“为什么还给我?你这个坏蛋。”
  “我叫秦无益,别叫我坏蛋了,多难听。”秦无益哀求似的说。
  “好的,坏蛋。”
  “……”秦无益一时无言,缓了一会才说,“事实上我是想去死乡的,所以让手下去把卷轴抢过来,可是没想到把你也给带过来了。你来了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首先是手下没通告我就全跑干净了,接着又有我的一个相好吃我的陈年醋,又打又骂又哭又闹。哎……”
  “你什么意思?”亦沾瞪着眼睛看着他说,“想说我是扫把星是吗?”
  “不是,不是。”秦无益忙陪笑说,“我是说你想走,而我也在这里待不下了,为什么不结伴同游?我陪你去找你的游星守。”
  “你不是说他正往这里赶来吗?”一提到游星守,亦沾的凶恶表情立即变得温柔而紧张。
  “我原以为是这样,可是最新情报是,他与不死女去了这附近的一个叫罗岩庙的地方。”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无益坏笑着说,“当然我估计他们只是去那地方转一转吧,转完了肯定还会到我这里来找你。毕竟卷轴在你身上,可是我好无聊啊,我实在不愿意再等了。”
  看到亦沾一脸茫然,秦无益见机地说:“你呢?你愿意等吗?”
  “等什么等!”亦沾勃然大怒地对他说,“去不去找他是我的事,我为什么非得和你一起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去找不死女?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真讨厌!坏蛋!”
  秦无益硬着头皮听她骂完,然后说:“我只是无聊,想去看热闹而已。又想你可能也想去才来叫你。我要是不来和你说,也许都在路上了。你想想看,以我的人力物力,一定比你先找到游星守。难道你愿意错过我和他对决的那精彩一幕?”
  亦沾听他说完便憋红了脸,想要发作但终究没有。她想了想后说:“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看你敢耍什么花招?”
  “那太好了!”秦无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那样纯洁,让亦沾不禁怀疑起他的真诚。
  秦无益又说:“你不知道,我最怕无聊了。”亦沾这才稍微相信他。
  与游星守已经十多天没见面了吧?十一天了,亦沾想着。他还好吧?好像不大可能,她和他在一起时,从没有一天过得平静。他总是有数不完的敌人,有数不完的忧郁。
  她还时常在耳边重温他在月亮下面许下的誓言,他说的,只要他复活了妻子,他就是她的了。想到这,亦沾就会觉得欣慰、幸福、充实。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游星守的,他有什么好?一身的坎坷与不幸,只是一个强悍的弱者。或许她只是喜欢他爱他妻子时的那份深情吧?那份深情吸引着她,让她幻想,只要是成为他的女人,那份深情就永远地归属她了,那她该有多么幸福啊?
  她最喜欢他忧郁的眼睛,如同阴阳星挥出时,漫天闪烁着的宝石蓝色的星星。
  在她想他的时刻,秦无益突然发话了:“你又在做白日梦吧?你真可爱。”
  她难为情的清醒过来,狠狠给了秦无益下巴一拳。秦无益刚想争辩,看到亦沾第二拳又打了过来,只好急退到门外。边跑边喊:“那就说定了,明天清早我们就出发!”
  看他跑开,亦沾觉得这真是她第一次见过的脸皮这么厚的人。但他并不让人讨厌,相反还让人觉得很亲切。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一样。不管怎样,她现在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游星守,我来了。”她看着窗外阴霾的天,轻声默念给自己听。
  小眠用手遮挡那刺眼的光,她站起身,那讨厌的光线终于照不到她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宽松的袍子,裂开着衣襟,头发向后扎着高高竖起,腰间斜插着一把剑。
  他的脸上全是疤痕,细而弯的眉毛,单眼皮倦怠的耷拉着,收敛了他锐利的目光。她再次闻到了她小时候在菊野地里闻到的香味。真奇怪,她原本以为那是菊野地的香味,却从没想过那原来是哥哥的味道。
  “哥,哥哥!”
  “小眠……”他的声音很沙哑,说话有气无力的,他说,“你受伤了?”他说完走到她身边,扯开了她肩膀旁的衣服,露出了她肩膀上紫红的伤口。
  “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傅小菊不理会她,将手掌贴在她的伤口上,一会儿,小眠伤口的紫红色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再也感不到疼痛了。
  医治完了她,傅小菊又蹲到格鲁身旁,如法炮制地医治格鲁。
  小眠有些激动地问:“这就是你从不死女那里得到的吗?我的哥哥!”
  “你还在怪我……”他没有转过头,低声说。
  “不!哥哥!我这次是来求你的!”
  “是关于游星守,还是秦无益?”小菊背对着她摇摇头说,“不行,我一定不会答应你。”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小眠痛哭着喊着,“这就是你对分离了七年的妹妹唯一请求的回答?!”
  傅小菊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小眠说:“我有理由,你不需要知道……”
  “什么理由!还不是又是为了不死女!你还能有别的理由吗?”小眠哭喊着,“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真的再也没有人值得你付出了吗?为了她,你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舍弃吗?”
  傅小菊迎风伫立着,高大,寂寥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遮盖着山坡上大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仔细看着妹妹。从那双眼睛里,小眠很轻易就看出了他对自己深切的感情,她后悔自己用言语刺伤哥哥。
  但哥哥依然摇摇头说:“我不是个好哥哥,被舍弃的不是你,小眠,是我的心。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说完,他便转身要走。连一句分别的话也没有。
  小眠扑上去紧紧从后面抱着他,将被泪染湿的脸贴在他的背上,对着他的心喊着:“不要走!哥哥!你听我说!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因为小眠我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我不能再放任着那人不管了。哥哥!你也对不起他啊,你一定要帮他!”
  小菊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侧过脸问:“谁?不会是……?”
  小眠在他背后拼命地点头说:“嗯,对,是他,是他。他还活着!”
  小菊木讷在那里,衬着小眠轻微的抽泣,思维回到关于过去的回忆里……
  “都准备好了吗?”秦无益嬉皮笑脸地问板着脸看他的亦沾。
  “不用你鸡婆。”亦沾把包裹在他眼前晃晃。
  没想到秦无益高兴地拍起了手说:“太好了,你终于不叫我坏蛋了。”
  “我刚刚忘了,坏蛋。”亦沾补充到,她说完一口气踏出了院门。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后,走到那辆精致的马车前。摸了摸那匹强壮而训练有素的骏马,亦沾回头头问秦无益说:“马夫呢?”
  秦无益愁眉苦脸地指指自己说:“不就是我咯?”
  “哈哈。原来你的手下真的都跑光了啊?”亦沾借机取笑他。
  “嗯,是……”秦无益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看到从院子里缓缓走出的沈二娘。她正红着眼看着自己。亦沾也看到了沈二娘,她料想这便是他的“相好”。因此知趣地先爬上了马车,拉下了帘布。
  虽然她拉下了帘布,但她还是仔细偷听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无益说:“不要送了,免得伤心……”
  沈二娘说:“伤心也要来……你不是因为上次我打你,才想要走的吧?”
  秦无益温柔地说:“怎么会呢?”
  沈二娘似乎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那为什么?”
  秦无益仍旧是无限温柔地说:“那当然是为了你……”
  亦沾心底里暗骂:你明明是为了躲这个母老虎跟我出来的,现在又说得这么好听。
  可是她心底里还是很想偷听他们说下去的。谁知此时却没了声音。她按耐不住地掀开帘布,却看到他们正嘴对嘴亲得不亦乐乎。
  亦沾红着脸扯下帘布,轻声叹了口气说:“哎,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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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53:59 | 显示全部楼层
 篇 第十九章 千沙兰菱园(上)
  
  荒沙,通天。
  这里离扬州不远,却如塞外一样干燥,炎热,空气里裹满了沙子。心底里的所有欲望只变成了一个欲望,就是,水!
  幸好有水,游星守带着两个超级大的大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装的水囊。他走一阵就停下取一袋水囊出来递给骸月喝。
  除了水的问题外,骸月还不知道要如何防止沙子飞进眼睛里。她甚至连闭着眼走路的心都有了,游星守看着她不停地闭眼、睁眼,才恍然大悟地从衣服里取出一个薄薄的透明的纱巾,给骸月围住。骸月这才明白他先前为什么要买这个。
  整整走了一天,几乎喝光了全部水囊里的水。幸好,天黑了下来。沙漠变得很凉爽,骸月总想趁现在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觉,但游星守仍然在前面急急地走着,她便只好跟着。但最后她好像还是睡着了,但她明明睡着了却好像还在移动。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闭上眼睛睡吧。
  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游星守的背上睡着了。天刚刚亮,沙漠还是很凉爽。她轻轻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她想说话,又怕一说话,他就不肯再背着她了。她便偷偷地将头放回了他背上。
  谁知道这次接触让他感觉到。他问:“你醒了?”
  “嗯,让我下来。”她口不对心地说着。她内心问自己,你是怎么了?傻了?
  “再等会吧,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等会再下来。”游星守的声音从正前方闷闷地传来。骸月点点头,又想到游星守看不见,于是说:“好,好的。”
  在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些巨大的,石头搭成的牌坊,那些石头像柱子一样深深地扎根于柔软的沙子里。其中最高最大一块巨石是被下面石柱支撑住的,像是“鸟笼子的顶”。
  在整个这个鸟笼子外,有一颗独立的石头,上面写着几个字:“罗岩庙”。
  游星守在那颗石头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伫立不动了。骸月也借机得以仔细看那些石头,石头的质地好像不是很坚硬,上面还刻画着一些图腾,骸月完全看不懂,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似的。
  游星守终于稍微动了动,他说话了:“等会只管抱住我,其他的都不用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从我的背上下来……如果害怕,你就闭上眼睛。”
  “嗯,”虽然不明白要发生什么,骸月还是乖巧地说,“好的。”
  游星守将自己的长衫都撕裂成短衫,然后又将腰带,鞋带系紧。然后又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走进了“鸟笼子”。
  骸月看着他所站着的地方,正好是那块巨大的石头下面,也是所有石柱的中心。游星守跳转着脚步,让自己面对着一个方向。骸月看清了,他面对的是外面那块写着“罗岩庙”的石头。
  游星守将手伸到怀里,然后出手了。阴阳星从他的怀里像骏马一样奔出,他用的是“火雨”,阴阳星划着优美的弧线直射向那颗写着字的石头。
  石头被击中了!却没有粉碎,而是怪异地从地下又“长”出了一截。与此同时,构成鸟笼子的石头发出了轰隆的巨响,游星守站着的地方也开始颤动起来。
  但他依然坚挺着没有跌倒,他的目光没有看脚下,而是仰着头,看最上面那块巨大的石头。
  突然,他头顶的巨石砸了下来。他于是又出剑了,同样击中刚刚那颗远处的石头,这次石头完全地缩入地下。骸月却惊呼起来,因为头上那颗巨石就要砸向他们了,游星守却一点躲开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此时,游星守的脚下的沙地突然崩塌了!骸月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四周便变成了一片黑色的虚无。骸月看着那片虚无,竟然和阴阳星出击时的星辉那么像。也有星辰在里面闪烁,只是更多。
  可是她来不及感叹那美丽的星辰,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受――失重,坠落,让她的心脏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失落,抑郁,找不着解脱的方法。她害怕这样无止尽地下落,那让她恐惧,让她痛苦。
  在这片满是星辰的空间里,危险和美丽并存!他们先前头顶的那颗大石头,以及周围的那些小石柱竟然都以奇快的速度朝他们砸来。最先砸向他们的是那颗大石头,游星守托着骸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将头朝下,脚朝上。等巨石接近时,他用力一蹬巨石,便倒立着站在了巨石的下面。
  然后他蹲下,小心地朝巨石的上面攀爬。他就这样顶着巨大的失重,从岩石的正下方缓缓爬到了岩石的上面。他终于站立在了巨石之上!
  紧接着就是那些横竖不一的石柱了,它们在巨石的四周转动,漂移。游星守用手托了一下骸月,让她将自己抱得更紧。然后便从巨石上高高跃起,跳向那其中的一颗石柱。
  他只一踩那石柱,便立即再弹起,跳向另一颗石柱。就这样,他把石柱当成梯子,一次一次跃向更高的地方。只有更高的地方才更安全吧?
  可是骸月反而更害怕了。她害怕他踏上最高的那段石柱之时,也就是他的所有努力全用尽之后,他们是不是真能回到地面呢?她现在体会到,脚如果不塌着地面,是怎样的空虚和不安。
  如果他们真的摔下去了,她当然不会死,她也不害怕死。那她现在为什么这么害怕呢?她猛然醒悟过来,她是害怕寂寞啊!她害怕他会这样死去,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承受那种痛苦?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游星守已经跃上了最后一根石柱。而此时周围漆黑的四周和模糊的星辰也散去,四周转而变得明亮。她仿佛感到身旁有一缕缕的云在穿梭,她向下看看,便依稀看到了这个洞的底――一片青翠的大地。
  就在这时,除了游星守站着的那一根石柱,那颗巨石和石柱全部消失了。而唯一的,他们脚下的柱子也不再急速下降,而逐渐放缓了速度,像一片云彩,载着他们缓缓下降。失重的心得以舒缓,骸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问:“我可以下来了吗?”
  “嗯。”游星守将她小心地放在石柱上。
  自己在石柱上坐下,抹去大粒的汗滴。
  “你以前这样跳下来过?”她好奇地问。
  “以前我掉下来过,却被人像刚才那样救了下来。他还教会了我一点剑法,并给了我‘阴阳星’。”游星守看着身旁缥缈的云说着。
  “原来,你是回来找你师傅的。”骸月也陪他看着那些从身边缓缓漂过的云,说着。
  “是啊,”游星守悠悠说,“总觉得要不是他,我或许就会过另外一种人生了。”
  骸月无法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她于是问:“这里真奇怪,这些石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大概是古老的机关吧,刚才那其实像是一个悬崖。我们必需那样做,才能到达谷底。”
  “谷底是这怎样的世界?”骸月开始期待他的回答,然而他却沉默了。
  “怎样的世界?”她逼问。
  “花的世界。”他回答。
  托着他们的石柱,安然地降落在地面。骸月被眼前的景象所征服,翠绿的竹林凑在一起,聚在一条小路两旁。那是白与绿的世界,绿色是柱子,白色则是婆娑竹叶间空隙里的光。一条石子垒成的小路,悠然地铺向出口处――那里有一大片白光,风也从那里吹来。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脚,踏在了石子路上。她欣喜地看着这美景,也笑着看着游星守。游星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里也让刚刚那样紧张的他放松了不少。
  “花在哪里?”骸月高兴地问。
  游星守指了指路的尽头,那片白光那里。骸月就笑着朝那里跑了过去。游星守在后面跟着。
  那片白光终于将她包围,她眼前出现了另一副奇异的景象。一片紫色的山坡,那是硕大的紫色花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淡淡的香味。风中飘舞着花的碎屑。
  骸月走过去伸出手,想抚弄那花瓣,可刚一触摸花,那朵花便“碎”了。化成了粉末被风吹上天空里。骸月为自己毁坏了这样美的一朵花而感到有些自责,她问:“这是什么花?”
  还没等游星守回答,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那是兰菱,千沙兰菱。”
  骸月急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露肩长袍的中年女人,正悠闲地看着他们。她的手也在抚弄那些花儿,可是花却没有像骸月碰到的那样碎裂开。她的头发披肩,将近尾端用紫色的带子束着。她站在那里说话时,嘴角有淡淡的微笑,只是那微笑有些许苍老。
  “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她淡淡地说着,眼睛盯着游星守。
  “我也没想到,我还勇气回来这。”游星守苦笑着说。
  “你一定会回来这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笑着去捏那兰菱的一串小花,那花便变成了无数碎末飞上了天空。她说,“因为你就像这些花瓣,在风停的时候,总会回到属于你的这片土地。”
  骸月看看她又看看游星守,游星守明白她的意思,说:“她就是剑师。”
  “剑师?她叫这个?”骸月小声地问他。
  “呵呵”游星守还没回答,那女人就抢着说,“傻孩子,我当然不叫这个,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怎么会呢?”骸月疑惑地看着游星守。
  游星守说:“是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个兰菱园,名字没有意义。不是吗?”她柔声说着。她的温柔如同水,却不潮湿;如同火,却不焦灼;是风,无牵无挂的温柔。
  “我知道你的名字!”骸月突然说,“我知道。”
  “哦?”女人缓缓走近她。
  “这花叫千沙兰菱,你一定叫千沙,对吧?”
  “呵呵,你真可爱。”她走过来握住骸月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她侧着美丽的目问游星守,“这是你的妻子吗?”
  游星守脸色稍微变了变,他看看骸月。骸月的脸明明是他妻子的脸,可是他只能摇摇头说:“不,我妻子已经死了。”
  “哦。如此……”她皱着眉毛,仿佛在替他感伤。
  “让我变得更强吧,我要去死乡!”他突然大喊着,整个兰菱园都在回响他的声音。
  中年女人的脸色变了变说:“死乡?”
  “对!剑师你一定知道吧?我要去那里!”游星守仍旧大声地说。
  骸月感到女人因紧张而握疼了她的手,她想喊疼,但又害怕打破这种气氛。于是静静看着女人脸上的变化。
  幸好女人最终放松了手,她叹了了一大口气说:“你跟他一样,到底是父子……”
  “你说什么啊?我没有父亲。”游星守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或许是你不希望有?”她眼睛里充满了诱惑。
  游星守咬咬牙说:“我不在乎!我只要去死乡。”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她淡淡地说,“死在这里,比死在他处好。”
  




鬼篇 第十九章 千沙兰菱园(下)
  
  骸月惊慌地挣脱女人的手,跑到游星守身边,挡在他和女人之间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都只有人要杀他?你不是他的师傅吗?为什么也要杀他?”
  她流出了泪说:“如果是因为不死女,我就是不死女!我不准你杀他,我要用一切方法阻止你!”
  中年女人看着她,良久,这才叹了口气对游星守说:“你真蠢,你有这么好的女人,又何必去复活过去了的事?让死者平静地死去,不好吗?”
  “不!她死得不平静!我现在想起来了!”游星守的泪猛地流了出来,他疯狂地喊着,“我永远忘不了,她充满了泪水的眼!她渴望和我活着的心!”
  “那只是从前的她。”女人淡淡说,“也许现在,她在死的国度里快乐得不想回来了呢。”
  “但那只是也许!我至少要再见到她,当面问清楚她!”他大声地反驳。
  那女人又重重叹了口气,她说:“你真是愚忠啊。你不是想变强吗?你敢来攻击我吗?用我给你的阴阳星。”
  “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游星守大喝着跃向空中,从怀里拔出阴阳星,施展出他目前威力最为巨大的“月沼”。无数流星雨般的剑气从天空上砸下,袭击向兰菱花和女人。
  女人没有动,可是她周围的兰菱花却变成细沙般的粉末浮在了半空中,像一条条彩带,环绕着她转动。流星雨触到了彩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啊啊~~!”游星守从空中急坠,顺势持剑劈向女人的头顶。
  就在剑即将砍到女人头的时候,那些花瓣做的彩带变成了一把剑。女人头一仰,头发被风吹得一落,那把花尘做的剑便刺了出去。直刺向游星守的咽喉。
  游星守只好用阴阳星格挡,可是阴阳星被震飞了,花尘做的剑直直地刺入了他咽喉。可是一触碰他的咽喉便消失了。
  游星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他说:“好强!教我!”
  女人淡淡地说:“就算‘花臣’不是真的贯穿你,你也会被剑气震伤的。你很快就会昏睡过去了。但愿你醒来时能冷静一点……”
  “教我!”游星守的手仍然伸向她,在空中乱挥舞着。但他终于困倦了般地闭上了眼睛。
  女人将目光移向骸月,她说:“你就是不死女?”
  “是……是,我叫骸月。”骸月怯怯地回答。
  “你想他去死乡?”她问。
  骸月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用你的手,你的语言,你的身体,好好劝劝他,让他留下!”她以柔和的声音命令她,她说,“否则,我下一次就真的杀了他……”
  骸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女人这时才稍微宽慰地笑了笑说:“你很聪明,他也一定很喜欢你,不然他不会带你来这的。你一定做得到的。”
  骸月这回稍微坚定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为什么说我聪明?”
  “因为你猜到了我的名字,我就叫千沙。”她和蔼地笑笑,然后将目光移回昏厥的游星守身上说,“可是这个笨蛋就想不到。”
  她说完收回目光,然后转过身朝兰菱园的深处走去。
  骸月大声问:“千沙阿姨,我们要怎么找你?”
  千沙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说:“摘一朵兰菱,然后将它握在手掌心里,我就知道你要见我了。那时候我就会出现的。”
  千沙走了,留下茫然的骸月。她看着游星守,实在不知道要怎样留住他。她已经苦苦哀求过他了,可是他曾答应过她吗?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急地咬破了嘴唇,鲜血不断地流出,因为她不断地咬破。她害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留不住他,他就会死。
  她急得哭了起来,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怎么了?月?”
  “是谁?”她紧张地掩住自己的耳朵,但她清楚那个声音是来自她自己的身体的。
  “是我。”那个声音渐渐清晰。
  “哦,是望春姐。”
  “你哭什么?”
  “因为我想不出办法让他不去死乡啊。”
  “为什么不去?我要去,他也要去。”
  “可是,他会死的!”骸月哭喊着。
  “死也要去死乡,你忘记他说的了吗?”
  “但我不能看着他死!不如我们离开他……我和你去吧,让他留下!”
  “离开他?那不是很寂寞?”望春困惑地问。
  “望春姐!如果他死了,那不是更寂寞?”
  “是啊,那我帮你暂时留下他吧。”
  “真的?你有办法?”骸月喜出望外地问。
  “嗯,但你要听我的……”望春诡异地笑笑。
  “好,我都听你的!”骸月说。
  游星守醒来了,他发觉自己最近总是被人击昏了过去,想到这他有些惭愧。四周没有人在,他站起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人。他想:难道剑师带走了骸月?想拿她作为要挟?让他别去死乡?
  可这说不通啊,因为剑师已经知道骸月是不死女了,又怎么可能如此要挟他呢?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回过头,就看到了骸月。她手里有一个水囊。
  “嗯。”游星守松了口气地点点头。
  “我去找水去了,我想你醒来时或许想喝。”她轻轻为他递上水囊。
  “嗯。”他笑笑接过水囊,打开盖子。
  “等等。”骸月突然说,“先听我说,那个女人刚才告诉我,她是叫千沙。”
  “是吗?她刚刚告诉你的?”他笑笑说,“可在我心里,她叫什么都没意义。我只知道她是剑师,并给了我阴阳星。”
  游星守看她还想知道更多便说:“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一直孤苦伶仃,饱一餐,饿三餐地活着。直到有一天,她出现了,她把我带到这里。然后供我吃住,教我剑法。但仅此而已,她一年也不会跟我说几句话。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她把我赶了出去。我便重新开始了流浪……”
  “她为什么要赶你出去?”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说过,要想回到这里,就必需磨练自己的剑术,让自己有能力自己再回到这里。”
  “你照做了?”
  “对,但不是为了回到这里。而是为了生存下去。”游星守有些唏嘘地说,
  “一文不值的我,除了阴阳星,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只有靠剑活着,直到我遇上了露儿。”
  骸月幽幽地问:“你妻子真的有那么好吗?”
  “真的。”游星守开心地笑了笑。骸月总是能在和他谈到他妻子时,看到他那样开心的笑容。她想:那就是原来的他吧?
  游星守将打开的水囊凑到嘴边。
  “等等!”骸月再次按住了他拿水囊的手说,“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他有点摸不清头脑。
  “爱是怎么样的?”她盯着他问。
  游星守愣了一会,然后难得地笑了笑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一定知道的……”骸月说。
  “给她最好的,给她独一无二的,给她你最珍贵的,那就是爱吧?如果你遗失了她,你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找她;如果你答应过她誓言,你要用一生时间去兑现。爱就是那样的。”
  他说完将水囊里的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我现在很害怕。”骸月突然身子缩成一团说。
  “怎么了?怕什么?”游星守担心地问。
  “不……不要紧……我只是紧张。”她摇摇头说,“我时常会这样……以前我害怕的时候总是会昏睡过去,让望春醒来帮我。”
  “那你先休息吧。”游星守说。
  “不!这次不行……”她说,“这次是我的事,跟任何人无关,跟望春姐也无关……我再也不想逃避了。”
  “什么?”游星守不明白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两颊飞红地说:“我想给你最好的,给你我最珍贵的,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她说完抬起头用她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游星守。
  她很突然地冲过去,抱住游星守。游星守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了了。
  她清香的身体压了过来,野蛮地将他压倒在兰菱园的兰菱上。兰菱被他们压碎,变成碎末和烟尘环绕着他和她轻轻地流动、飞舞。
  游星守皱着眉想挣扎,却仍然动不了。骸月的吻却压上了他的唇,他再次感到她温暖潮湿,立即回想起陈露儿的吻来。那感觉,是一样的!
  她贴在他身上,微微抬起头说:“望春给了我迷药,我把它下到你刚喝的水里了。你现在很恨我吧?”
  “不,不恨。”他淡淡地说着。
  她不顾梳理自己凌乱着头发,将自己凌乱的衣服都退去,只剩下完美无暇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骸月说:“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身体吧,来啊,拿去啊!我爱你,我愿意给你!”
  游星守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空,像是傻了般。这吓坏了骸月,她问:“怎么了?”
  “爱不是这个样子的。”游星守说,“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去阻挠他,破坏他想做的事。”
  “不阻挠?难道要我看着你去送死?”
  “如果死是为了完成我爱的人的一个愿望,我也应该去死,愿意去死!”
  “可你明明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妻子,我们有一样的身体,我爱你,绝不输给她!现在活着的是我,你为什么非要去找她!她已经是死人了!”骸月几乎是在吼叫着。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所以……”游星守眼睛闪烁地看着骸月说,“我这一生只懂得爱她。”
  骸月一下子跌坐在他身旁的地上,痴呆地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兰菱花。
  她这样不知痴呆了多久。直到游星守重新有了知觉,迷药的药效已经过了。游星守支撑地站起来,走到骸月背面,看着仍坐在地上的骸月说:“走吧,骸月。”
  骸月突然全身一颤,“呵呵”地放肆的笑了起来。
  游星守皱着眉头问:“望春?”
  “何必问?你现在应该可以分辨出来了。”她站起来,懒洋洋地看着他说,“刚才的表演精不精彩?”
  游星守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大声说:“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我是在帮骸月而已。”她收敛笑声说,“我还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对自己的妻子不忠啊,呵呵。”
  游星守愤怒地喊着:“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望春幽怨地看着他说:“别那么冷漠嘛,想得到你爱的人并不是只有骸月一个人……”
  “你?”游星守有些惊讶,说不上其他话。
  “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就应该代替他做我的丈夫,偿还那一辈子的感情。”
  “你这么说,安在会难过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难过?我已经不是望春了,我是不死女。望春已经和他一起去死了,望春早已不在了。”她比划着手说。
  “你在骗你自己……”
  “别说了!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望春喊着,“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伟大!了不起,你给不了我幸福,因为你已经毁了我的幸福了!”
  “你只是想让我带你去死乡而已,我答应你,我一定带你去。一定和你一起去找安在。”游星守温柔地说。
  望春看着他,良久,呜咽起来,再过了一会,嚎啕大哭了。游星守看着她,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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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7: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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