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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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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 15:3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婆卖骷髅 于 2011-3-2 15:34 编辑

鬼篇 第一章 五月的雨(上)
  
  五月的雨,说是温暖或潮湿都可以。密密麻麻地降下,之间没有一丝间断,就像葬礼上用的黑纱一样,灰灰的,层层的,笼罩着天地。偶尔升起的炊烟,在雨中显得悠扬而疲惫。正是因为这样,更多的人选择在这样的雨天待在家里吧。
  也有例外者,远处山坡上的梯田旁的羊肠小道上,四个壮实的轿夫,正在弯弯曲曲的泥泞的路上喘着大气前行着。他们脱下上衣缠在腰间,紧绷着全身的肌肉,让细雨也无法渗进皮肤。在四个轿夫之上的是一顶华丽的官轿。官轿用紫黑色的丝绸为帘,防雨的绒布为顶,显得华丽和奢侈。
  轿中人不时传出了“咳咳”的咳嗽声,声音粗哑而断断续续的,让人猜想这人得的病绝不轻。他在一连串的咳嗽以后,平息了下来,隔着骄帘问外面的轿夫:
  “走了多远了?”他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的。
  “五十里而已。”回答他的是左前位置的一个长方脸轿夫,他声音洪亮,和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继续走!”轿内人叹了口气后命令,然后又似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没有鬼吗?”
  长方脸的轿夫虽然听到了主人的疑问,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个好习惯,让他比他的同伴多活了数年。这次也会是一样,他坚信自己仍然会活下来,因为上天总会眷顾他。可是,他仰起头看看漫天的雨雾,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天气。
  轿子突然“噗”的一声坠在满是积水的泥地,幸好轿子的底盘很重,才没有翻过来。
  “怎么?”轿中人甩开轿帘,探出头来,看到自己的四个轿夫,一瞬间已经倒下了三个。只剩下长方脸的轿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
  “怎么了?乔卜……”轿中人顺着叫乔卜的轿夫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持着未出鞘的剑的一个年轻人,他衣着干净,仿佛与这天地的混浊无关。他一只手持着剑鞘的正中,剑在鞘内。另一只手悠扬地撑着雨伞,显得气定神闲。细雨在他的伞旁溅起微薄的一层膜,像是在温柔地保护他。
  “你是谁?为什么袭击我?”轿中人紧张地捂了捂胸口,好像生怕心脏蹦出来似的。
  “我只是个过路鬼而已。”
  “鬼?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我正是来找鬼的。”
  “你是要去寻死?”
  “你怎么不猜我是钟馗呢?我不像吗?”主人幽雅而缓慢地将雨伞向剑士掷了出去,剑士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雨伞向他掷来。
  突然掷出的伞在空中停下,竟然自动地撑开,伞内放出浓烟,顷刻间弥漫了整块区域。即使天空下着大雨,也不能阻止浓雾将一切遮掩。
  轿主人这时拔出轿中藏匿的长剑说:“鬼,去死吧!”
  雾中的“鬼”用低沉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杀死我?我已经只是一个鬼了。”
  “废话!哈哈。”轿主人狂笑起来说,“有什么为什么?你杀死我的随从有问为什么吗?”
  “哎,我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打昏了他们而已。”雾中的剑士淡淡地说。
  轿主人别过头看看身后倒下的三个轿夫,长脸的轿夫正在检查他们的伤口,他们脖子上有深深的紫红色淤青,显然只是被剑鞘击中昏厥过去。
  “即使你不杀人,我还是要捉你,杀你。不要问为什么,正如我不问你为什么想抢走我身上的东西一样。”
  “把东西放下,然后我会消失。”
  “放下它,就是放下我的命。”
  “那,请你放下你的命。”剑士的言语有些像恳求。
  “哈哈,来取吧!”轿主人挽着剑花,向浓雾中刺去。
  乔卜仔细地看着他的主人跃入浓雾,然而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甚至连武器相交声,或是喊叫声都没有。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它和其他雨水一样宿命地坠向泥地,但它毕竟是一滴汗。
  浓雾中慢慢走出一个人,走向乔卜,是“鬼”。他如刚才一样镇定,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对寂寞的眼睛,嘴唇薄而宽,像是从不曾开启过。但明显那不是真的,因为他正说着话:
  “知道为什么我不击昏你或者杀了你?”他的声音温柔中有一丝冰冷,不,或者说像是审判者的高傲。
  “不知道……”乔卜坦然地回答,眼睛却盯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以及那柄没在黑鞘的剑。
  “因为你是最强的”剑士的目光盯着乔卜,“在这些人之中。”
  乔卜的眼睛放出奇异的光彩,没有说任何话。
  “因此我好奇,你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你期望什么?接近我?偷袭我?你有什么目的?可是……”剑士的话锋一转,“其实我又不好奇,因为我只要你身上的兰菱,我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鬼。”
  “我想你错了,兰菱在你刚杀死的那人身上。你没去找吗?”
  “不,他胸口装着的大概只是致命的毒药而已。真的兰菱在你身上,最强的人身上,所以请你给我吧。”
  “用兰菱阻止尸体的腐烂?鬼,不,或者应该叫你阴阳剑士游星守!”
  剑士手一抖,竟然没握住手中的伞,伞落翻在地,让雨水恣意地降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仰天大笑着:“哈哈,我是阴阳剑士?游星守?胡说什么呢?我只是个过路鬼,你偏要说你认识我。”
  “六年前消失的,号称从未输过的剑士,使用的剑名叫阴阳星。你的妻子因为你练剑时……”
  “闭嘴!”剑士咆哮了起来,并且他的剑鞘已经抵住了乔卜的咽喉。
  但乔卜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本来你销声匿迹,让你的仇家伤透了脑筋。但后来又有传闻说有一只很厉害的‘鬼’四处疯狂地收集‘兰菱’,而他的招数似乎正是阴阳剑士所使用阴阳剑法。”
  
  “仇家?你显然不是。”剑士仔细审视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不是,我只是我主人送给你的信。”
  “信?什么内容?”
  “我就是信,我的主人让我读给你听:
  梦宿菩提殿,夜游百鬼烟。
  天地有二劫,生死两难间。
  愿君踏阴阳,勇求长生签。
  颠覆轮回日,长相厮守天。
  ”
  “长生?”剑士大笑了起来,“你是说你的主人想要长生药?”
  “不错!正是长生药。我的主人让我转告你,他需要你的帮助。”
  “你是谁?你主人是谁?”
  “嗯,我叫席夙云,也是我主人唯一的朋友,唯一信任的人。”
  “哦。”
  “我的主人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于是四处寻求长生之道。药物,例如兰菱,虽能够让人的肌体不会腐化。但人却不能清醒,没有智慧与力量地苟活着,或者说像一颗树一样本能地活着。主人并不能满足这种方式的长生……”
  “难道还有别的方式的长生?不可能的,我已经试过各种方法了……”
  “主人翻阅了所有关于神秘传说的秘密文献,最后发现了一种方法……”
  “是什么!告诉我!是什么!”
  被年轻剑士揪住脖领的乔卜虽然不太好受,但仍欣慰剑士对他的话有如此反应,于是尽力撑开嘴角挤出声音:“有一类人,他们是不死的。”
  “是什么人?”剑士稍微松开了席夙云的脖领,让他可以自由地呼吸。
  “不死族,这一族世代永生不死。即使被火烧,被刃斩,也会继续完好地活着。”
  “不死族?不可能!那一定只是传说而已。”
  “本来主人也很难相信。可是他却在一次战争中,见到过一个不死族人。那个不死族人在战场上以一己之力杀死了所有的敌人,却放过了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亲眼目睹了他从生到死再到生的过程,主人说,他确定那就是不死族。”
  “是这样……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别逞强了,瞧你刚才听到‘不死’这两个字的神情。你根本就不能忘记你死去的妻子,你根本就想为她求得不死之药,你甚至用生命和名节去换她的生命。为此才有了现在的你,现在的鬼。”
  “闭嘴,”剑士大口地喘息着,最后终于松开了席夙云的衣领,疲惫地跪倒在地。他的双手撑着大地,再也不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剑士,而是满身泥泞的青年。是的,事实上他仍然非常年轻,尽管些许胡须留在他的嘴巴周围,他仍然只有大概二十四五岁。
  “想她活过来吗?”席夙云用同情的目光俯瞰着游星守。
  “哈哈哈哈”跪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向是鬼一样地发出阵阵狂笑,猛地抬起被润湿长发遮住的脸,像个鬼一样地说:“那,赌一赌吧。”
  “怎么赌?”
  “我只会赌一种东西。”
  “命?”
  “不错。”
  席夙云倦怠地仰头看看天空,天空中仍然满是连绵不断的,五月的雨。“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说完他慢慢地抽出袖子中揣着的一个木盒,然后从木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细得要命的剑。
  细得要命的剑,要命的剑,鱼肠剑!
  此刻鱼肠剑在健硕无比的席夙云手中却显得异常的和谐。就仿佛他拈着一根狗尾草,在细耍着。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游星守的身上,游星守的剑上――他的剑仍然在鞘中。







鬼篇 第一章 五月的雨(下)
  
  雨没有间断过,在上一滴落地和下一滴落地之间的一瞬间,鱼肠剑刺向了游星守。游星守根本就来不及躲闪,席夙云和他的剑就完全贯穿了他的身体。可是,紧接着,席夙云倒下了,游星守仍然站在原地,完好无损的。
  “啊……”席夙云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叹道,“这就是阴阳剑吧?我明明刺到你了。”
  “阴和阳,生与死。都是禅,你悟不透,所以你输了。但你不会死。因为你告诉了我很多重要的事。”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倒在地上的席夙云狂笑了,“你想拒绝主人的邀请单独行动?不可能,不可能。”
  “至少因为你,我看透了你主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自私,冷酷,老谋深算的人。他让你这个号称是他‘唯一的朋友’的人来试探我的能力。但他的希望是我生,你死。因为只有我生,他的任务才有人能接受。或许他会为你的死而难过,但至少他已有所选择,所以他一定是个残酷的人。”
  席夙云喃喃着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你喜欢五月的雨吗?”
  “不,我不喜欢。”席夙云有气无力地在泥地上答道。
  “我却很喜欢。它粘着着身体,让人难受。就像是死亡,虽然明知要死,却无法幸免。而它又能洗去污垢,让大地滋润,万物焕然一新,就像诞生一样新鲜。所以,五月的雨就是我的生与死,它让我这个鬼感到很惬意。”
  “所以,我们不会是朋友。”席夙云叹道。
  游星守在席夙云身边蹲下,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放在鼻子旁闻了闻,难得地笑了笑说:“我是鬼,没有朋友。”拍拍席夙云的肩膀,迅速地站起来,然后拾起地上的伞,很快地消失在五月的雨中。
  “你太不懂主人这个人了。”席夙云躺在泥地里仰着头看着天上不断降下的水线,喃喃自语。
  离开席夙云,游星守快速地急奔在山间。如果有人与他正面擦肩,也不会发现有一个人在奔跑。而会以为是一阵狂风,或者真如他所说,是一个过路鬼。
  这个月也找到了兰菱,露儿可以不死了。然而席夙云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没有智慧与力量地苟活着,或者说像一颗树一样本能地活着……”他使劲摇摇头,不肯承认这是真的。
  有了兰菱,露儿就会像睡着了一样,决不会死去。尽管她没有心跳,不会说话,但她的秀发仍然那么柔软,她的脸庞仍然那样美,她的眉毛下有着让天下最强剑士甘拜下风的智慧的眼睛――尽管它们现在紧闭着。
  游星守迫不及待地要将这锦盒里的兰菱放在她的胸前,让兰菱代替她的血液,活化她的肉体,让它们永不萎缩。于是他选了最近的路,回到了他和她的家,荒废的古代灵柩,这个只有他们知道的乐园。
  他打开自己精心布置的机关,找到了自己美丽妻子的美丽而宽敞的床。他的妻子就躺在那张大床上,身旁伴随着上百朵紫色、金色、白色、蓝色的兰菱。他轻轻地蹲在妻子床边,想要用手抚摸妻子的脸,却发现自己一身的泥浆,只好羞涩地缩回手。
  他取了盆水洗干净身上泥垢,将脏衣服滞留在妻子的房外。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它看到了一朵蓝里透紫的兰菱。它真是太美了,游星守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兰菱。
  “今天,”游星守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子的脸,“摘这朵兰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人是可以长生不死的。露儿,我的妻子,你相信吗?他说你会活过来。像我们从前那样生活,早上我起来练剑,你给我做好早饭,然后看我吃完。我问你为什么不也一起吃,你说你喜欢看我的吃相……”
  一滴泪落在妻子的床沿,渗透进了柔软的棉絮。游星守笑笑用手掌擦去眼角的泪,对妻子说:“当然,我不能去找那些不死族了。我走了的话,谁还能照顾你?谁为你去找兰菱?”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兰菱放在妻子胸前,兰菱的颜色不断的变化――这意味着,兰菱的生命在流入妻子体内。他欣喜地看着这一切。
  兰菱由兰变为紫,再由紫变为黑。
  “啊!”游星守大叫了起来,他愤怒地拨开妻子胸前的已经变黑的兰菱,怒吼:“啊!”紧接着他痛苦得全身禁脔起来,倒在地上一阵阵抽搐。
  几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是那三个轿夫还有席夙云,以及另一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
  席夙云叹着气道:“其实,主人这次是亲自出来找你的。”
  “毒!你在兰菱里放了什么毒?”游星守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愤怒地质问席夙云。
  那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挡在了席夙云的前面对地上的游星守说:“毒是我下的。你不要恨他了。”
  “你立即杀了我,不然我发誓,只要我复原,一定先杀了你。”
  “游星守!”席夙云喝了起来说,“不准对皇上无礼!”
  年轻人却伸出手臂将他拦住,示意让他继续下去。
  “皇上?原来那个不想死的懦夫就是皇上!”游星守破口大骂:“去他妈的皇上,去死,去死!敢伤害我的露儿,就得死!”
  年轻的皇帝以苍老的声音,苦笑着说:“现在冒犯我好吗?你的妻子就要枯萎了,像没有水的花。兰菱就是她的一切,而她现在中了假兰菱的毒……”
  游星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紧盯着皇帝一阵阵抽搐。
  皇帝指着床上的女人对他说:“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永生吗?维持着一具已死的躯壳。你究竟是想让她活着,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证明你能让这具躯体不死?”
  “别碰她,否则你会后悔。”游星守冷冷地说,但身体仍然在抽搐。
  皇帝缩回了手,随和地说:“她不会枯死的。我有解药,也有比你一辈子能找到的还多得多的兰菱。我是皇帝,这个国家的财富都属于我。我从祖辈那里继承到的不止是权力,还有智慧和力量。我不愿做纨绔子弟,我想要书写最炫耀的历史。为此我竭力地学习,学习变得更强!我也能忍耐,忍受那些挫折,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忍耐的,那就是死亡!我憎恨死亡,死亡将带走我的一切努力,使我如同贱民一样衰老。史上最强的帝王,不应是流星,而应该是永恒的太阳!我需要真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
  “你这个疯子!”
  “或许是吧。可我们谁不是呢?你不是半人半鬼的,像条饿狗一样四处抢兰菱吗?为了什么?不是生命吗?你拥有卓越的剑术,为此你抢得到。可是假如是别人,他没有武功,没有财富,他能得到兰菱去延长他妻子的寿命吗?”
  “……”
  “世上的一切都是利于强者的,强者将主宰一切,包括生命。来吧,我将给你一个承诺……”说完他微微向席夙云挥手,席夙云掏出一个小包裹,走向游星守妻子的床前。
  “你要干什么!不准碰我妻子!”
  “你放心,我只是要除去她体内的毒而已。”席夙云抖抖包裹,从包裹里倾泻出一些金色的粉末,流到陈露儿暗无光亮的皮肤上。粉末散发出淡绿的光芒,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顷刻间又变得光鲜娇嫩了。
  “你们做了什么?”游星守焦急地问。
  “那些是他们给我搜到的‘长生药’,哼!只是些维持生命的粉末罢了,根本无法给予我永恒的生命。不过这对你的妻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已经完全吸收了她刚才所中的毒――类似兰菱的曼陀罗花之毒。”
  “你仍想我为你求得长生药?”
  年轻的皇帝用默认回答游星守的问题。席夙云动作柔和地走过去扶起游星守,给他已经被曼陀罗毒伤的手上洒上金粉。游星守立即停止了抽搐,他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
  “为什么是我?”
  “不仅因为你的剑术是国士无双的,还因为你和我一样,如同鬼般的渴望着,重新拥抱鲜活的生命。”
  “我不是你,我不用长生不死,我只想能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那你就去找不死族吧!找到他们长生的秘密!回来和我分享!和你的妻子分享!我们正是有权知道秘密的人,不是吗?”
  “如果,我不答应……”游星守冷冷地启动着嘴唇,那嘴唇就像千年未曾开启过。
  “我能杀她,也能杀你,相信我。”年轻多病的皇帝猛力地咳嗽了几声后,轻蔑地笑了起来,“呵呵,真讽刺!我虽然不知如何活,却知道如何死。你难道忍心抛弃你年轻妻子的命?你看她,她明明还有可能是活着的呢!”
  游星守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陈露儿,她的脸闪烁着红润的光彩,她明亮的眼睛一定藏在那重重垂下的眼皮里。在微风中,她的躯体似乎都略有起伏。这叫他如何相信她已经死去六年了?不!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度过这六年?他有什么理由苟活着,而不去陪她?毕竟,是他杀了她。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拒绝的。”游星守低声问皇帝,他不愿直视皇帝的面容。他太憔悴,和他的年纪与手段都不相称。
  “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为你照顾你的妻子的。我会让将她放置在最安静的,长满兰菱的花园。无人能打扰她,她会永远等着你。我也会,不过如果我死,她也就会成为我的陪葬。我恳求你,阴阳剑士,不要让我等待太久……”年轻的皇帝干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像个孱弱的老头。他在三个轿夫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洞穴。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跟妻子告个别,即刻踏上征途吧。”
  不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游星守和席夙云。席夙云走近游星守,目光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但他努力收敛了那些情感,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看着她的。”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游星守艰难地走到妻子的床前,趴在床沿静静地躺在被兰菱包围着的她的身边,试着闭上眼,竟然真的睡着了。当他睁开眼后,他深深地吻了一下妻子冰凉而柔软的面颊,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3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灾星(上)
  
  雨并没有停,而是一直在空气中呼吸着,呢喃着。天空阴霾得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远山传来的狼叫声代替了风声,渐行渐远地穿过异乡的土地。
  一个满脸泥污的小女孩,从一座破庙的大佛像后面爬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从高高的神台上攀爬下来,在仅有薄薄稻草的神庙冰冷的地板上,赤着脚四下奔跑,寻找着什么。她的衣衫和裤子同样破烂不堪,这对于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来说显得很尴尬。
  她终于自屋子的一角找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可她视野中的只是一个被摔破了瓦片碗。她拿着它,蹲到神庙的屋檐下去接从屋檐落下的雨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半块瓦片,重新回到神台,爬上神台,将乘来的雨水轻轻地递给神庙大佛后面的阴影。
  “妈妈,喝水,喝水。”她小声地说着。
  一双干枯的手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瓦片,一口将瓦片碗里的雨水一饮而尽。“啊。”那人自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爽快的声音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全身肮脏,裤子上尽是血痕的中年妇女。她蓬头垢面,活像个泥人。裸露出来的一条腿上,竟然被一条铁青色的铁箭贯穿,从伤口流出暗黑色的血,已经干涸成泥。
  “妈妈,你还疼吗?”小女孩盯着女人的伤口小声问。
  “不疼,谢谢你,你真是懂事的孩子。”女人幸福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妈妈……”小女孩靠近母亲,被她母亲轻柔地搂住。
  母亲紧闭着眼说:“一定,孩子,我决不让他们把你捉去!决不让!”
  “妈妈……”小女孩幸福地呢喃着。
  忽然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母亲不自觉地搂紧了小女孩。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他们踏入了神殿。一个暴躁的声音传过来:
  “白猴,你不是说就在这的吗?”
  “是在这,我亲眼看到包姑带着那个灾星逃进这里。”
  “那,你们几个,搜!”壮汉大吼地指挥着其他人。其余的农民,顺从地开始了四下搜索。
  “村长,你看那……”叫白猴的干瘦得如同一只瘦皮猴似的家伙兴奋地指着地上叫着。
  “村长”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地上细小的水珠,一直连到神台。“好家伙!上!”村长身先士卒地跑上前去。一把揪出了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大喊:“灾星!我们总算抓到你了。”
  “放开她!放开我的女儿!”中年女人痛苦地爬出来,想抱回小女孩。
  “包姑,我想你是弄错了,这可不是你的女儿。”白猴不怀好意地笑笑说,“你的女儿早就病死了,你不记得了?”
  “小唯也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啊!”
  “疯了,呸!”白猴一脚踢中包姑的脸,又在她肚子上狠狠揣了两脚,饿狗般地叫嚷,“别说她不是你女儿,就算她是你女儿,亲女儿。我们也要烧死她,这可是你们村长的决定!”
  “是你!是你乱说的,你这个妖道,你说小唯是妖怪,是你欺骗了大家!”包姑在地上痛苦地咆哮着。
  “我骗人?”白猴眼中露出了一丝凶光,“那让我们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是什么东西!”说完,他从旁边的村民手中抄过一把杀猪刀,一刀向小女孩的肩膀砍下去。
  “啊!”小女孩痛得全身扭动起来,鲜血喷溅了出来,弄得按住她的人身上半边都给血染湿了。
  “禽兽!畜生!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包姑满脸泪水地指责着。
  “你自己看看清楚,包姑!”村长指着女孩说。
  包姑痛苦地爬到小女孩身旁,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血已经染透了她的整件上衣,她应该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的肩膀处竟然连一处伤痕都没有。包姑吓得坐在了地上。
  村长指着昏倒在地上的小女孩说:“她不是人。”
  包姑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念着:“小唯,小唯……”
  在她脑海里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小女孩的情形:那是几天前,她还在山里采茶的时候。见到路旁有个小女孩正衣着单薄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痴痴地看着她。她笑着走过去,从自己采茶的背篓里取出水壶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用稚嫩的双手接过水壶,打开,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喝完后,她窃窃地将水壶还回去,口中说出了两个字:“妈妈。”
  那正是她心中最深的渴望,她丈夫在上战场与她缠绵的一夜,为她唯一留下的女儿,在残酷的瘟疫来临时轻易地死去了。然后,丈夫也没有再回来。此刻眼前又有人叫她妈妈了!她一把抱住她,心想一定是自己的女儿回来找自己了。她给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唯月。
  可是,自从唯月来到她家之后,村里的家禽、稻谷都神秘的失踪了,甚至连路边的花都凋谢了。正当村长为此烦恼时,古怪的道士白猴竟然不请自来,硬说有妖怪进入了村子,并指明了是唯月,要带人来抓走唯月。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她带着小唯月连夜逃走,被自己的村民一路追赶。他们在白猴的带领下,用尽了各种方法追捕他们。她甚至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而被陷阱中的铁箭贯穿了整条腿。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千辛万苦保护着的人竟然是个妖怪?
  想到这里,包姑再也忍受不了,她放声地干嚎了起来,那声音不像是来自人的灵魂深处。
  雨停了,可能因为已是六月初了。但天依然不肯放晴,空中的云变幻莫测地涌动。云层中的暗处闪动着紫色的电光。
  游星守骑着黑马在这种诡异的天气里飞速地奔跑。他已远离了自己的家,以及兰菱的香味。这一路上,他四处打听不死族的下落。但其实却是根本不可能打听到的。皇帝只给了他一条旧玉块,说是寻找居住在南方的不死族的钥匙,却再也不肯透露更多。关于救过他的那个不死族人,他也只字不提。
  还有什么办法呢?就往南方去找吧!游星守想。于是他从北方一直搜索到这里。在他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村子,村子的围篱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拾荒镇”。他勒紧缰绳,让马停下,飘然地降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请问,有没有听说‘不死族’的事?”他向以往一样向见到的第一个人问同样一个荒诞的问题。
  这个人听到他的问题时,竟然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然后她害怕地想往后逃走,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游星守看到她的腿上有一处紫黑的伤口,跌倒时伤口又裂开,从里面往外面流出暗红色的血。
  “你受伤了?”他边问边从腰带里取出药粉,不顾众人的围观,替中年女人擦上。女人眼中仍然满是恐惧,没有一丝感激。旁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偶尔传来几声嘲笑。女人不待游星守帮她包扎好伤口就慌张地爬起来,朝街的另一边旁去了。
  游星守茫然地看着她离去,这时有旁人上前笑着跟他搭话:“你是新来这的吧,她是包姑,疯了。”他指指自己的头,做出滑稽的鬼脸。但游星守一点也不想笑。
  “我想向您打听,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不死族的事?”
  那路人露出得意的笑脸,又环顾围观的其他人,大声说:“什么不死族,不过是个妖怪罢了。白猴法师有办法处死她!”
  游星守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问:“你说什么!不死族会死?你见过不死族?”
  “你放开!”那人痛苦地挣扎着,两手捶打着压在他脖领上的手。
  “啊,对不起。”游星守察觉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掏出了一些钱币放在他手里说,“刚才一定抓伤了你,用这些钱去看病好不好?”
  “好,好!朋友,你真是贵人啊!”那人喜形于色地捧着钱币。
  “你真的见过不死族吗?”游星守借机问下去。
  “当然,我告诉你,不光只是我,这里所有人都见到过。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其实是杀不死的。拿刀砍也砍不死,事实上你根本不会见到伤痕。”那人越说越兴奋拿手比划着,他身旁的人也附和着。
  “她在哪?”游星守强忍着激动颤着声音问。
  “我不知道。”那人摊开手说。
  游星守做出失望的表情。急于献媚的那人急忙说:“不过朋友你还真幸运,因为傍晚时就是白猴道人处死那妖怪的时刻了。啊,你瞧,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死族也会死?”
  “白猴道人可是魔道的克星啊。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捉到那个不死的怪物。他在抓到妖怪以后对村长说,他会准备道法所需的材料,而将在今天天黑时将妖怪在前面的广场处以极刑。”
  “是那个广场吗?”游星守指指前方的一大块空地。
  “是啊,就在那……”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前面的“贵人”已经掉转头钻出了人群。他急忙跟了出去,他还想再与这位“贵人”多攀谈几句。可等他钻出了人群时,“贵人”已经不见了。
  黑夜很快来临。村庄被夜幕笼罩着,一切都像是紫色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没像平时那样升起炊烟。因为村民们都被吸引到了广场旁,不仅因为那里被燃起的火把和巨大的火油灯照得灯火通明,还因为传说中的“灾星”、“不死族”将于今晚在这被处死。
  游星守栖身在远处的一颗树上,在夜幕下像一片树皮一样牢牢地吸附在树干上。尽管他离得挺远,却能清楚地听到广场上的每一处的声音。
  “喂,怎么还不开始?”
  “我哪知道啊?或许白猴道士还在准备法术吧?”
  “真的吗?那个白猴道士看上去挺可怕的。”
  “你这家伙,还会看相吗?”
  村民们层层包围着广场,并这样议论着。突然一些村民让开道来,原来是村长和白猴道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押着一个小女孩走进了人群。
  



鬼篇 第二章 灾星(下)
  
  “让开!让让!”村长在前面大声吆喝着。白猴道人手捧着一个大盒子,趾高气扬地跟在他后面。游星守才发觉白猴道人为何叫白猴,因为他确实就像一个长满了白毛的猴子。不仅是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胡须,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用雪白狐狸的皮做成的。而村长是个健硕的中年人,但是面相很凶恶,不像是个村长,而像是个土匪。
  游星守又看到了那个被两个壮汉押着的弱小女孩身上,难道她就是不死族?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着,可怜的小女孩正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泪水和着脸上的泥,弄得她原本清秀的脸上也像个小花猫。
  一行人站到人群中央,两个壮汉把小女孩绑在广场上立着的一个大石柱上。村长清了清喉咙说话了:“下面由白猴道人来举行诛妖大法!”声音洪亮有力,余音在整个村庄里回响。
  “奏亡魂曲!”白猴阴冷的叫声打断了村长,他挤弄着眉毛,转动着细长的鱼眼,张开酒糟鼻下的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念到:
  “冥冥鬼怪,万物之害。极恶灾星,食肉掏心。如狼如虎,毁我仓谷。唯有天诛,灭此一族。”
  说完她竟然一剑刺入小女孩的前胸,贯穿了她的心脏。女孩惊叫了一声,全身痉挛起来,口中喷出唾液,唾液缓慢地自她口中流出,渐渐的唾液变得腥红色的血液。从她口中一直淹没到她的脚。最后女孩头一歪,断了气。
  “呜!”众人一阵惊呼。游星守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但看到小女孩被如此残害,他还是感到头皮发麻。
  可是紧接着发生的事,让他更加感到难受。女孩竟然又缓缓地抬起了头。尽管剑还扎在她的心脏,她的伤口却已经不再流血了。她抬起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白猴,又盯着众人,一言不发。
  “看吧!这就是不死的妖怪!远古的不死族!他们不是人!尽管长得像人一样!可是他们其实是妖怪!你看这个小女孩,她偷走了你们的谷物,她杀光了你们的家畜,所以我们必须杀死她!”
  “我……没有。”女孩用窃窃的声音辩解。她明明是那么楚楚可怜,可她胸口插着的剑,却被这恐怖的情景所震惊。被刺穿心脏的人居然能够说话!
  “不要撒谎!我们不可能放过你!”白猴道人狞笑着,又挥舞出几把剑向小女孩砍下数刀。伴随鲜血横飞,女孩的衣服被割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那些清楚地淌着血的剑痕竟然顷刻便消失了。
  “不要。”女孩仍然苦苦哀求着。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丝毫希望。
  满头大汗的白猴道士喘着气说:“看来还真难弄死你。试试这个吧!”说罢,他举起身旁的一个油桶,将里面的黄油全数倾泻在女孩身上。然后他举起火把,狰狞地看着女孩说,“虽然不死,但你的皮肤仍然会持续地燃烧,你的神经仍然会感到痛苦。这种痛苦将折磨你,一直折磨你,直到你想放弃生命。哈哈哈哈……”
  “为什么你要对这样做?”少女痴痴地看着白猴道士,脸上写着因刺激过渡而麻木的神情。
  “不是我想,是大家想,大家都想你死。”白猴道人将火把指到少女面前,“你看看村民的脸吧!那不是同情,那是渴望你痛苦,渴望你死。”
  女孩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前方的村民。他们脸上都刻着兴奋,处死妖怪即使不能为自己带来新生,也能让他们觉得公平。毕竟,他们不是不死的。
  “在怨恨中死去吧!”白猴道人将火把送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味道。“住――手!住手!”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神情憔悴的包姑冲出人群,用全身的力量向白猴道人撞去,一举将白猴手里的火把撞跌落在地上。
  “混蛋!你要干什么?”瘦弱的白猴竟然把包姑撞到在地,包姑押在他身上使劲用手打他的胸口和脸,并大声地嚷着:
  “放了她!别想烧死她!她是我女儿!”包姑红着脸愤怒地吼叫。
  在壮汉把包姑从道人身上拉开时,道士用手揉着脸上的撕伤叫道:“你疯了吗?你明明就看到了,她是砍不死的妖怪!”
  “我不管,她没有伤害我,也没有伤害别人。我不准你们杀死她!”
  “包姑!你冷静点。”强壮的年轻村长焦虑地看着包姑,“现在确认了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不是你的女儿,她和你死去的女儿唯月不一样。她偷我们的粮食,偷我们圈养的牲畜。我们必须除去她!”
  “不……”包姑疯狂地嘶吼着,“没有什么不一样……”
  “村长,包姑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办?”白猴道人走近村长。
  村长犹豫不决地没有做声。
  “她现在已经被妖怪蛊惑了,我们必须在她将灾祸传染给别人前除掉她。不然就太晚了。村长,下决心吧!”
  村长闭上眼,最终痛苦地点点头。
  白猴立即神气起来,他走近女孩,“嗖”地一下拔出了插在女孩心脏的利剑。伤口重新流出殷红的血液。包姑不知怎么突然哪来的神力,一口气挣脱壮汉,奔向自己的“女儿”。
  “撕。”极微细的一声响。
  长剑没有贯穿女孩的身体却刺入了包姑的身体。她的眉毛纠集在一起,露出满脸的痛苦。
  “妈妈――妈妈――!”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孩嘶吼着,她第一次在柱子上挣扎了起来,声音贯穿了夜晚的黑暗。那阴霾的天空中层层的黑云露出了一角,里面裹着着的紫色的电光开始不断地轰鸣。一瞬间,风沙就袭击了过来,广场中的火焰被风吹得倒向一边,人群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群立即混乱了起来。
  白猴道人抽出沾着血的剑。拾起地上的火把掷向了女孩。女孩的身体瞬间便燃烧起来,她的衣服和皮肤以及头发全被点燃了起来。但她却没有喊叫,而是默默忍受着。在火焰里,她的身影渐渐变大。
  白猴道士在火光面前大笑着:“乖乖地死去吧!和你的母亲一起,哈哈哈哈!”
  火焰里女孩的身体仍然在扩大,束缚着她的绳索被烧断,她竟然没有倒下,而是慢慢地朝白猴道士走了过去。
  “啊啊!”白猴道士的脸部因恐怖而扭曲在一起,“快保护我!”白猴向一旁的村长大声吼着。可村长已经吓得蹲坐在了地上。
  “你们,拦住她啊!杀了她!”白猴又对一旁的壮汉吼叫。两个壮汉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毕竟,连剑与火都不能让她停下来,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停止。
  裹着女孩的火焰像是她妖冶的晚装,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白猴。火焰已经散去了大半。露出了年轻女孩的身体和脸。奇怪的是,她的个子长高了,脸也变得成熟了点。宛然变成了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她裸露着的身体上一些部分还在燃烧,可其他部分已经新长出了肌肉,一点也看不出曾被火灼伤过。
  她的身体如此的美丽,高温不仅融化了她的衣服,也洗尽了她的肌肤。让她的肌肤呈现出红嫩的色泽,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面前的白猴说:“如你所愿,灾星来了。”
  白猴跌坐在地上,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哆嗦着。根本再也站不起来,他只好四肢着地地在地上爬行。可是却被强风按住,根本爬不远。
  “越是给人带来痛苦的人,自己越是害怕痛苦呢。”女孩嘴里喃喃地念叨。
  “饶恕我吧!灾星,不……不,是神女,请你饶恕我吧。”
  “饶恕你?好啊,只要你承受我的那些痛苦就够了。多少剑?十剑?我这就将它们还给你吧。”
  白猴口中的“不”字还没有出口,大腿已经被一剑刺穿。少女的眼神中没有快乐,没有嘲讽,她动作干脆地抽出剑叹道:“啊,还有九剑。”
  “住手!请你住手!”白猴伸出双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是会死的!”
  “痛呢?”
  “你说什么?”
  少女持着锈了的剑缓缓向前行,“骨错筋离的痛,被火焰灼烧的痛,失去亲人的痛,你让我这样痛……让我想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不会痛?”
  “哇哇!”白猴道士吓得大叫了起来,因为再一瞬间他的身上又多了两处剑伤,一处在肩膀,一处在手臂。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不死族的?”她安静的声音里透漏着威严。
  “有人告诉我的。那人给了我钱,让我来这个地方揭穿你。”白猴慌乱惶恐地解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少女说,“这是给我钱那人写给我的。我没见过他,只通过纸条照他的话做而已。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啦!”
  “为什么冤枉我,冤枉我偷了村里的粮食和牲畜?”少女的瞳子里闪着火焰,疑问中毫不掩饰地蕴藏着愤怒。
  “那是村长的意思……”
  “白猴,你别胡说!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说!继续说!”
  “其实他以前是臭名昭著的‘鼬鼠’山寨的寨主。他想脱离组织,隐居乡间。却被组织的人发现,勒索他一次性供给大量的物资。为此他才想到要慌称‘灾星’来了,借机暗中把村民的物资都给了‘鼬鼠’。正好此时他碰到了我,于是我们……”
  “哈哈……”少女竟然开心地笑起来了。她将目光转向村长。村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
  “我是把物资都给‘鼬鼠’了,可我不是为了自己!”村长因为激动全身的肌肉都膨胀了起来,“我以前在‘鼬鼠’待过,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目标。即使我不照他们的话去做,他们也会用血屠城,抢到他们的需要。我不想自己的村民就这样死掉!但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村民把自己辛苦工作一年的谷物交给强盗。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村长其实是一个土匪……”
  “骗子,你真的是为村民吗?”少女的剑指着白猴可是眼睛一直盯着村长,“如果你真是一个为村民好的村长,你又怎么会让这种渣子杀掉包姑――我的妈妈。”说到这少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躺在地上的包姑的尸体,那一刻她的眼中的火完全被泪淹没了。她再次像女孩那样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她失控地丢下剑,一步一步地奔到包姑的尸体前。低头看着那个不会动的肉身。
  “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名字的……”风忽然停了,一滴泪贯穿了空气,滴落在包姑的身上。少女跪在地少,温柔地将包姑抱着坐起。
  少女温柔地为包姑梳着头发,凝视着她柔声说:“妈妈,我长大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没有偷村里人的稻谷,没有杀牲畜,美丽的花看到我也不会死……”少女抱紧包姑抽泣了起来,“还有,我真的好喜欢你,妈妈。我好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她抽泣着,忘记了周遭所有的人。
  白猴道人和村长以及所有村民楞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游星守从树上跃下,飘然地混入人群。
  少女抽泣了一阵,忽然从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来说:“妈妈,我送你走吧。”她用力抱紧包姑的尸体,本已熄灭的火焰又在她的胴体上燃烧起来。
  “你们去陪葬!”少女指了指白猴和村长,他们的身体竟然就燃烧了起来。
  这种情景真是独特,三团火焰在燃烧着。围绕着白猴和村长的火,在痛苦地舞动。而围绕少女的火焰只是静静燃烧着,伴随传来少女的哭泣声。
  白猴和村长很快就趴在地上不能动了。但火仍然熊熊燃烧着。
  风突然适时地再次刮起,火焰借助风力将少女和包姑包得密不透风,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一转瞬,风就把二人化做的火球给吹离了地面。暴风更加泠洌,火球被吹得像一颗弹子一样射向远方得天空,远离了人群。
  这时候,从地上看,火球就像一颗红色的星星,回到了天空的怀抱。大地重归宁静,风停了,火苗不再颤抖了,但整个“拾荒村”仿佛丢掉了什么东西。“灾星走了!”不少村民想要这样欢呼,却发现有什么哽塞再自己的咽喉,让他们发不出声音。
  因此,现在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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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36:21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三章 黑水仙(上)
  
  游星守现在有些为难。第一,不知道不死女去了哪里?第二,村长和白猴都不见了,不知道要去哪找他们。第三,假如有幸见到不死女,他要如何捕获她?逼她说出不死族的秘密?
  但至少他并不是一无所获的,首先,他知道了不死族的传说是真的。其次,他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不死族的事,并想置不死女于死地。还有,最重要的,不死女似乎可以变身。她现在应该是十六岁模样的少女。
  那么现在或许应该先想想是谁要杀不死女?白猴所说的人究竟是谁?村长所说的“鼬鼠”跟不死族的秘密有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游星守现在所知道的唯一线索就是“鼬鼠”。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去那里看一看。
  要找人得先问路。因此游星守找到离拾荒村不远的一个城镇――莫忧镇。莫忧镇是个很繁华的小镇。虽然这里的居民收入不高,但他们也在这里建设了大量奢华的妓院、赌馆已吸引富人们到这里来猎奇、挥霍。来城镇的有钱人多了,久而久之,自然带动了城镇的发展。然而城镇的具名一样是那么穷,尽管他们自己不自知,还以为自己也沾着城镇的光跟着富了起来。
  眼下,游星守便来到了莫忧镇最大的赌场。并在整座赌场的最高一层,看到了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径直地,朝一个矮小的侏儒走了过去。
  此时侏儒正和一个穿着花哨华服的少年各占了赌桌的一方。侏儒的衣着虽然也很高级,却怎么看也只是个偷了富商衣服的乞丐。尤其是他九岁小孩般的身高,衣襟敞开着,被卷起的袖子,衣衫长得覆盖了脚面,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他的长相与和他的身材更不相称。留着两撇不整齐的胡子。眼睛流露着光亮,显得精力十足,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猎人一样精悍。
  他正面对着赌桌上单薄的几个筹码得意喝着酒,他的牌九覆在桌面上,他似乎都懒得去看。他不时与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美丽的歌妓说笑,那少女却羞答答地不爱理他,只是不时为他不饱满的酒杯斟酒。
  侏儒对面坐着的华服公子是个白净英俊的少年。他的眉毛细细、弯弯的。鼻子不挺不塌,嘴唇薄而精细,长得十分清秀。他岂止要比那个侏儒腰帅上千倍万倍,此时他半躺在一张巨大的软床上。赌场是没有床的,因此那一定是他的特别要求。床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年少的歌妓为他端茶、倒水、拨水果皮。他也倒会享受,左边喝口茶,右边吃粒荔枝的。手上还不断在这个歌妓腰上摸一把,那个脸蛋上滑一下。嘻嘻哈哈的,一副有钱公子的架子。
  “哎~~”侏儒抿尽了最后一滴酒,嘴里发出爽快的呻吟。
  “你倒是快点啊!”侏儒对面的华服公子皱着眉毛催促着。他白净、细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手中的两张牌九。
  “催什么催!像个婆娘似的。”侏儒忿忿地骂道,但他还是放下手中酒杯,用手拿起了牌九,聚精会神地一点点打开手中的牌九。他身后的歌妓也关心地去看他手中的牌。
  “哈哈哈哈……”侏儒大笑起来说,“输了一晚上,总该赢一把了!”
  华服公子冷笑了一声:“真的吗?我才不信你那么好运!看牌吧!”说完将牌九扔在桌上,俨然是“天”!
  侏儒用手撑着头,一副痛苦状。
  华服公子噘嘴说:“别装孙子了,你都输了一晚上,我也没看你这么难过。”
  侏儒眼中流着泪,满面通红地抬起头大喊:“笨蛋,这不是难过,是高兴!我终于赢了,一晚上了!”他跳到凳子上,将手中的骨牌重重地掷在赌桌上,竟然是“至尊”!
  正站在凳子上兴高采烈地看着手中的牌九。“赢了,赢了!”他高兴地将牌九掷在赌桌上。
  华服公子皱了皱眉头,摇起了扇子遮住了嘴。过了片刻站起来说:“有什么好高兴的,一晚上你就只赢了这一把。你这把赢的钱跟输给我的根本没法比!”
  “但我这一把赢了。在你笃定我输定了的时候,我赢了!”侏儒高兴得在凳子上手舞足蹈起来。
  “切,真讨厌!我不玩了,走人!我夜里还有事要做呢!”华服公子一甩袖子,收起折扇,搂着歌妓扭头就走,他身畔的华美歌妓露出窃窃的笑语。
  “等等。”侏儒突然叫道。
  “什么事?”花哨的公子扭头不高兴地问。
  侏儒却不跟他说话,扭头转向自己身后的歌妓说:“你为主子辛苦了一晚,现在应该跟他走吧?还赖在我这个又丑又老的矮子这里做什么?”
  歌妓一愣,脸上立即便得绯红了起来。
  “望春,快过来,别理这糟老头了。”花哨的公子气急败坏地红了脸,并将口袋里的大把银票丢在赌桌上,大骂,“没意思,真他妈的没意思!”
  站在侏儒后面的歌妓连忙低着头碎步跟了过去,躲在了气冲冲的华服公子身后。
  侏儒大口饮着酒,不说话,只顾大声地笑着。
  “你这老头,既然知道我耍老千,为什么不拆穿我?反而输给我?”华服仿佛自己有理般地大叫。
  “玩呗,我就喜欢胜负逆转的一瞬间。赢的一定是我。”
  “切,有病!你怎知道你下一次还能赢?”
  “哼!”侏儒不屑地哼了声,却马上变了脸色,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老朋友――游星守。
  “嗨,荀三,我是来找你的。”游星守开门见山地说。
  “星守……我还说怎么有运气赢这家伙呢,原来是大祸要临我的头啊,看来是回光返照啦。”
  游星守却不理他的言语,径直问:“你知道‘鼬鼠’吗?”
  “一个小得可怜的强盗组织,你竟然会在意。”荀三喝了口酒说。
  “那就是说你知道……”游星守顿了顿又说,“不死女呢?”
  “不死女”三个字刚出他的嘴,他就听到荀三被酒呛到的咳嗽声。他咳得如此难受,连鼻涕眼泪都咳了出来。
  这时那个华服公子走近了游星守大喝:“你是哪来的啊?干什么打断我们的赌局?”游星守连看都懒得看他。
  “公子息怒,我会跟你赌完的。你刚刚不是说不信我还能赢吗?”咳完嗽的荀三又精神奕奕地问,“那你现在还敢不敢跟我赌?”
  “敢不敢?哼!赌什么?”华服公子显然被荀三轻易地激怒了。
  荀三笑着指着游星守说:“我赌这个男人,我赌他怀里揣着把笔直的,黑色的长剑。”荀三边说边比划着。
  “长剑?怎么可能,放不下啊。”华服盯着游星守上下打量,着重盯着他的胸口。
  “我赌他有,我要是输了,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得答应我……”
  “什么?”
  “把那个叫望春的姑娘给我,我实在是很想要她。”
  站在华服身后的望春急对公子说:“小……少主,不可以。”
  华服公子却一皱眉,一跺脚喊道:“赌了!”便拿着折扇径直走向呆若木鸡的游星守。
  华服公子走到游星守面前,问:“你怀里有黑色长剑吗?”
  游星守的眼睛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侏儒。荀三正对着他做鬼脸。
  “怎么,你是傻的?”华服公子不屑地啐了口,“那我自己查看一下。”说完就拿扇子去刺游星守胸口的要穴。这些穴道一旦被点中,游星守下半生将再也不能走路。可见手法之辛辣。
  游星守伸出单手低档住扇子的所有变化,并宽裕地向华服胸口拍出一掌。掌不重,却也不轻,谁知游星守触及到的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立即收回手掌,吃惊地看着华服公子。华服公子也正红着脸仇视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他”,游星守忽然惊醒地回头去看荀三,可那个矮子早已不在了。
  远处传来荀三的大笑声:“我就知道那家伙面带春色是个娘们,我又赢了。游星守,别老是给我找事,我还没讨老婆呢。”
  游星守一皱眉,刚想大步走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对玉手牢牢的钳住。那个花哨的“她”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说:“想跑?可不行!”
  游星守毫不留情地点了她的穴道,她又气又急地说:“别把我丢在这里啊,这里多危险啊。呆会那矮子要是回来了呢?我一定会被他欺负的。我可是美女啊,你忍心吗?”
  在她的第二波废话到来前,游星守及时地点上了她的哑穴。然后,他如鬼魅一样的消失在喧闹的赌场里。
  又是傍晚,依然昏黄。游星守牵着黑马在堤边上漫步。他身旁的湖水荡漾着最后一丝的春意,晚风爽朗得有如浪子的步伐。
  一个女子轻盈地从游星守身后跑过来,大叫:“喂,喂,停一下!游星守~~!”
  游星守停下来回头看见叫自己的女人,她正穿着俏皮的骑士服,但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打扮。眼上化有淡淡的紫色,衬托着清秀的脸,显得妖艳诱人。游星守不用看也知道她就是刚才那个华服。
  “是我,不认得了吗?”女人顽皮地指了指自己的头。游星守没理他继续向前走。
  “哼。”女人狠狠地说,“游星守,我可是回去查了你的底了。我知道你今年二十五岁,你怀里藏的剑叫做‘阴阳星’。传说看到的人都会死……”
  游星守仍然没理她继续向前走。
  女人又说:“我还知道你已经结婚,你的妻子是江南第一美人陈露儿。可惜她已经死了……”
  游星守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
  “喂,传说她是为了让你练成‘阴阳星’才死去的,这是不是真的?”
  游星守终于开口了,说:“是不是都与你无关,不要再跟着我,现在我只是一只过路的鬼。”
  “我也是鬼啊,还是漂亮的女鬼,你没看出来吗?”女人向游星守眨眨眼睛,一副美女撒娇的样子。
  “我没看出来,别缠着我了。”
  “哼,要我走?你至少得让我看看你怀里得阴阳星。”
  “看到的人得死,你还是走吧。”
  “我偏不!”女孩说完这句话以后突然一个纵声向后倒退了十米。从天而降了四个身着袈裟的和尚,每人持一条钢索,纵横交叉地将游星守困在一个极小的方框里。
  “厉害吧,少林寺的四大恶僧!”女子在一旁开心地拍掌,“我特意请他们来收拾你的哦。众和尚们,打败他你们就名扬武林了,说不定少林寺还会重新收你们回去光大门派呢!”
  “南鸟天罡阵!”领头的和尚大叫一声,将钢索用力紧勒。游星守却不闪不躲地朝一方的和尚冲了过去,钢索拦住了他的腰,却也拦不住他的攻击。他一拳打中那和尚得鼻梁,那和尚仰头便倒下。众和尚还来不及反应,游星守便又给他们每人面上一闷拳,打得他们钢索脱手而出,再也无法围住他。游星守拍拍身上得灰尘,重重地呼出了口气。
  “你使诈!你竟然不用剑!用剑你肯定输了!”几米外的女人气急败坏地叫道,“这根本就不是剑客的招数,而像小孩子打架!”
  游星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但没有说话,也没有追究女子的意思,准备继续赶路。
  女人却又追上了游星守,在他身后轻轻地叹气道:“不知道这个对你这种一意孤行的男人有没有帮助?星守,来看看这个。”说完她又拉他的衣服,游星守不耐烦地回过头,却看到一阵青烟迎面袭来。他不慎吸入,立即觉得全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也似乎都没了。
  女人娇笑道:“当你老是不看一个女人时,你就会遇到麻烦的哦。”她蹲下身摸摸游星守的下巴说,“你这家伙欺负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得罚你,就罚你……”她边说手边伸向游星守的内衣。游星守却连眼皮都抬不起。
  “就罚你把‘阴阳星’送给我!”女人一把拿出那把黝黑的长剑,把玩了一阵后说,“想要剑的话就来追我啊。不过我得现在就开始藏起来了。嘻嘻。”说完她再也不犹豫,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奔去。
  



鬼篇 第三章 黑水仙(下)
  
  她跑动起来的姿势很美,长马尾像飘带一样在空气中浮动,身体倾斜,腿如同羚羊一样有力地跳跃。两旁的景色在飞快地后退,她仔细寻找着最踏实而最干净的落脚点。只因为她的奔跑得如同她得人一样完美。
  要说她奔跑的唯一缺点就是:不够快!而且还在跑直线!
  眼看身后的游星守就快追上了,她似乎想要加快速度,可却怎么也是越跑越慢。她急着大叫:“别追我,别追我!”
  眼看游星守就要追上了,她看到湖边停靠着小船,便灵机一动跑上了小船,用桨用力一撑堤岸,小船箭一般地驶向湖心。
  女人正松了口气似的,却发现一个人影已经飘然降到了小船上。
  “哈哈,开始是我追鬼,现在是鬼来捉我了。”她转了转眼珠,然后用力将桨扔到了湖水里说,“嘻嘻,这下你这个鬼得在这陪我一阵了。”
  “还给我!”游星守一向温柔的眼睛变得有些疯狂,全身散发着邪气。
  “这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啊?你竟然这么小气。”女人从怀里拿出了那把黑色的长剑。丢给了游星守。游星守接过剑时,发现黑色的剑鞘上竟然莫名地多了两个娟秀的白色的字:亦沾。
  当他再抬起头看女人的时候,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那是我的名字啦。”
  游星守的剑再也抑制不住地出鞘了。在女人眼前唰的一下闪过。女人的三千青丝掉下了大半。而女人却还在梦中般的痴痴地说:“太美了,我终于看见了――是星星!”
  游星守却跪在地上大声地喘气着,刚才他因为收敛不住自己的恨意,差点就杀死了她。幸好“阴阳星”在关键时刻震动了他的手腕,他的剑气才能偏转。
  亦沾跌坐在地上,一改刚刚的顽皮,幽幽地说:“你不用担心,剑鞘上的字是可以用特殊药粉抹去的。”
  “真的?!”游星守猛地抬起头说,“快给我药粉。”
  “带我去找那个侏儒,我就给你。”亦沾一本正经地说。
  “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抢走了我的望春,那个丫头,你知道的。”
  “不是因为你赌输了吗?”
  “就算是赖帐我也要把她抢回来,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亦沾激动地说。
  “看到侏儒你就要走。”游星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他还是迁就了亦沾。
  亦沾的脸上此刻就像夏天的车前草一样饱满地笑着。“嗯。”她快活地答着,然后拿小手不停地拨着湖水。
  “你在干什么?”游星守皱着眉头问。
  “我们快点划过去啊。”她指着湖水上漂泊的船桨说,“得先捞到桨,不然都没办法回岸上去了。”
  游星守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然后陪她一起以手为桨向前滑行。很快亦沾够到了桨,她笑着回头对游星守说:“看,我拣回来了。”
  游星守却盯着她身后湖面不断冒出的水泡出神。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吗?”亦沾问。
  游星守却一个闪动,将她抱在怀里,然后用力一登船板,像离弦之箭一样跃上了空中。这时,从船底传来巨大的浪声,木船被无形剑气轻易地拆碎,变成一块块木片。从水底下突然钻出一个人影,向正从空中降落得游星守刺去。
  游星守轻甩了两下手腕,阴阳星裹在剑鞘里挡开了敌人的刀的攻势。那人稳稳落在湖面上,脚尖踩着水面上下浮动着,却不见下沉。
  游星守也降到一块破碎的船板上,尽管他还抱着一个女人,但他仍然能稳稳地站在湖面上。待到他看到攻击自己的人一身都裹在黑皮紧身衣里,只露出了嘴巴的位置用以出气。他好奇地问怀里的亦沾:
  “这不是你的人吧。”
  “不是。”亦沾在游星守怀里安静地笑笑,温柔得与平时的她有如天壤之别。
  “你是谁?”游星守问。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长刀。转而从腰间取下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转悠着鞭子,“啪”的一声击向游星守方向的水面。虽然鞭子离游星守太远,可鞭子砸入水里后竟然没有渐起浪花。过了片刻,一条水柱从湖水底钻了出来,横扫向游星守。抱着亦沾的游星守无法立即躲闪,只得转过背,生生的让背吃了一鞭子。
  然后那人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挥出了六下鞭子,游星守仍然用背部全部承受着。那人停了下来说:“好功夫,好冷静,阴阳剑士游星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你是谁?”游星守没有转过身,只是稍微扭扭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人。
  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精干的中年人的脸孔。他爽朗地笑笑说:“其实面具用不着,我们不认识。”
  “你要杀我?”游星守扭头仔细看着他。
  那人苦笑了一下说:“是啊,当我接到要杀你的命令时,我很难过。”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那为什么还来?”
  “我有必须来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或许,我如同这个姑娘一样想看看你剑里的阴阳星呢?”
  “你偷听我们说话,不要脸!”刚刚变得文静的亦沾在游星守的怀里不安份地大叫,还想拳打脚踢,却被游星守的手臂限制了。
  “你可能就因为这个罗哩罗嗦的女的,而要死在这里呢。哈哈哈哈。”那人开怀地笑起来。
  游星守缓缓转过了身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安在,是个水鬼。”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在人间怎么能听到鬼的名字呢?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嗯。”游星守略一点头,一扬手将亦沾向岸边抛了过去。亦沾这下子可一头掉进了湖水里面,成了个落汤鸡。她刚钻出水面就听到游星守对她说:“朝岸边游,有多快游多快,有多远游多远,上岸等我。”看着他认真地举起阴阳星,本想抱怨两句的她,也识趣地朝岸边游去。
  游星守将剑带鞘立在胸口。水鬼安在站在他的对面对空旋转着鞭子,然后突然又向湖水伸出一鞭,一道水柱由远及近地奔向游星守,有如在水底破浪的银鲨。
  游星守立即向侧面移动,可那水柱竟然也如鞭子般曲折地跟向他。他只好再次腾空,却不料水柱在他的正下方突然暴涨,由下至上贯穿了他的胳膊。
  “哈哈,笨蛋,去空中就无法躲了!”水鬼安在又向湖面刺出一鞭,那一鞭激起的水柱径直地奔向即将落下的游星守。游星守立即在空中调整姿势,大头向下朝水柱刺出了漆黑的剑鞘。剑鞘接触水花发出了沉闷的巨响,游星守连身子带剑,一并扎入了墨绿的湖水。
  他居然再也没浮上来,水鬼紧张地盯着湖面,困惑了片刻后,他诡异地一笑道:“藏在水里?水即是我的鞭子,你藏不了的。”说完他向湖水甩了几鞭子。湖面立即变围绕他向天空射出了八条巨大的水柱。
  “把他找出来,巨龙波!”水鬼安在咧开大嘴嗥叫着。射上半空的八条水柱立即旋转起来朝外围扩散。当扩散到一定范围时,又全部腾空而起,在空中聚成一条巨大的水龙,螺旋地击向湖面的一点。那一点正是游星守藏匿的地方,巨大的浪花被渐起,游星守被击中弹出了水面。
  “就是现在!”水鬼安在收起嘴角的坏笑,拔出腰刀,腾空向游星守的所在刺去。眼见他的刀就要刺入游星守的胸膛,游星守的剑却突然出鞘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游星守在巨龙波的束缚下轻松地挥出了一剑,那一剑只存活了一瞬便收回在鞘中,而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剑刺入了水中。剑气瞬间将湖水蒸发了起来,水珠变成了水沫,漂浮在湖面上,好像过路的一场雨。等到水鬼安在缓过神来,自己已身在那阵雨中,水珠折射出七彩的星星,迷蒙了他的眼睛。他赞了句:“好美啊!”然后便一个支撑不住,重重地跌落进湖水里。
  游星守安然地立于湖面,看着从湖底漂浮上来的水鬼安在说:“你看到了吧,阴阳的境界。”
  水鬼安在平躺在湖面上,身体四周不断涌出鲜血,将湖水漂染成红色。他想说话,嘴角的鲜血却先涌出来,他说:“生与死,同样美好。”
  游星守怜悯地看着他说:“可以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我的死,是为我爱的人能生,所以我一定得死。”
  “我明白……”游星守跃过去,掉在湖水里支撑着他说,“我一定让你为之生的人活着。”
  “谢谢……你小心,我们总共是……七个……鬼。”水鬼安在的言语越来越轻,最后他气力用竭,全身瘫软了下来。
  在他的身体僵硬以前,游星守放开了他,让他静静地浮在湖面上,如同一片干枯的秋叶。
  上了岸,亦沾连忙跑过来说:“刚才我都没看清楚,他怎么一下就死了?你再用一次‘阴阳星’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游星守根本对她置之不理,径直地向前走。
  “那不说这个,我们现在去哪?哪里能够找到那个矮子?”
  “已经不用去找他了。”
  “为什么?”
  “我已经不需要问他叫‘鼬鼠’那个组织在哪里了。”
  “啊?”
  “因为他们一定全都死了,一个也不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游星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绢布,上面用沾着金粉的笔写着:
  “七月十五夜,鬼门大开时。
  抢孤靖河畔,亲执子手游。
  ”
  落款是“黑水仙”。
  “这是从水鬼那里拿到的?”亦沾扬着眉毛问。
  游星守呼出一口气说:“我要去靖河。”
  “去那干嘛?你都不知道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是他们活动的时间、地点、目标以及活动的名字。”游星守悠悠地道。
  “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亦沾噘起了嘴。
  “每一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读。”
  “啊?那就是‘七’、‘鬼’、‘抢’、‘亲’?”亦沾恍然大悟地说,“所以他们要抢的一定是‘子’咯?至于时间地点肯定是七月十五日晚靖河河边抢孤大赛开始的时候啦!可是‘子’是什么人?”
  “嗯。”游星守略微点点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大概是指一个女人。”
  “是望春?”亦沾大叫一声问。
  “不知道”游星守深吸了一口气说,“更有可能是‘不死女’。”
  亦沾不满地说:“什么不死女,不死女的。要是望春的话就好了,我一定在那帮人之前先救了她。”
  游星守微笑着说:“看不出你会关心其他人。”
  “什么嘛。”亦沾脸红了下,紧接着又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说:“可这好像摆明了是个陷阱耶。”
  游星守说:“就算是,也得去。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哦?”亦沾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为了什么?”
  游星守一下子重归沉默。
  “哼,即使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为了你老婆。”
  游星守不自觉地去摸胸口的剑,它终于又安稳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了。
  亦沾在他身旁吵道:“我也去。说不定就见到望春了呢!”看到游星守有些犹豫,她又立即说,“看到望春我就帮你才把剑鞘上的名字擦掉。”
  游星守无奈地点点头,然后朝最后一抹夕阳的方向走去,亦沾疾步跟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我在想,你阴阳星发出时,我看到的那些星星是什么?好美啊,我好喜欢。”
  “那是永远的秘密。”游星守幽幽地说。他的长发自然地被风略起,又被风安稳地放在他的肩膀。亦沾盯着他一字眉下一双深情的眼睛,竟然以为自己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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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四章 七鬼抢亲(上)
  
  “元宝,花烛,冥纸,炮仗,
  死人喜欢的玩意,
  居然在活人的世界盛行。
  哎,算啦!算啦!
  今天是他们的节日,
  七月十五,
  又是中元节。”
  马车上的亦沾嘴里不满地念叨着,驾着车的游星守听到了却觉得像是一首适时的诗。将近一个月的路程终于结束了,在七月十五日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靖河县靖河村。
  此时正如亦沾说的那样,整个村子布满了死人喜欢的玩意。村子里虽然人来人往的显得挺热闹,却好像并不在人世。村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猪头面具,鹿头面具,还有孙猴子、弥勒佛的面具。这些面具,大概是为了防止鬼门大开时,跑出来的鬼找活人做替身的缘故。
  亦沾笑嘻嘻地跑回游星守的身边,手里多了两个面具。“给你!”说完塞给游星守一个面具。游星守拿在手里一看是个猪头的面具。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亦沾,亦沾已经带上了一个兔子的面具,正歪着脖子对他笑呢。她穿着淡蓝色的宽松装,加上这个面具倒显得很可爱。
  “兔子”歪着头说:“今天过节呢,你怎么还绷着个脸?”
  游星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猪头面具,严肃地说:“又不是我们过节。”
  “我不管,我跟着你一路上都憋坏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玩玩!你不是也要去看抢孤大赛吗?我也没看过,一起去看啦!”亦沾说完就去拉游星守的手,游星守想躲竟然没有躲开,被她一把拉住钻进人头攒动的人群里。
  舞台上正竖着十几个小柱子直冲上天。它们高低不齐,有疏有密,但都环绕着中间的巨大的红色彩柱。大彩柱的两旁挂着两条竖立着的对联,左边写到“摘孤灯中元节一决高下再无他法。”右边写着“娶美人回魂夜万种风情只在今宵。”彩柱的最上面悬着一个鬼灯笼。看来那就是抢孤的“孤灯”了。
  柱子旁已经挤满了大约五十多个强壮的小伙子,还有人不断要加入。甚至不少小孩都被想靠近柱子,只是因为太弱小而被挡在人群之外。人群越来越混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游星守和亦沾也被挤着不断向前。
  “安静!”司仪在柱子旁大喊了一声,沸沸扬扬的人群才安静下来。游星守看那司仪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声音较大的老头罢了,五十多岁,衣着干净。
  “安静!”司仪又一次大喊后清了一下喉咙,“抢孤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今年抢孤的奖品不会再像去年是一头牛了。而是一个漂亮姑娘,绝色美人,对!是美女!也就是说,谁要是抢到了彩柱上面的鬼灯,谁就是村里最强的人,也就能得到一位绝色美人!”
  司仪显然抓住了人们的心理,几乎所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都在下面喊着:“好啊!好!”
  也有人不耐烦地叫着“叫美人出来见见啊?”,“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之类的话。
  司仪说:“当然是真的!现在可不能给你们这帮兔崽子们见着了。不过绝对是美女,她可是自愿成为这次大赛的奖品的。你们啊,努力去抢鬼灯就行了,抢到鬼灯的自然就是她未来的老公,有全村人见证呢。她可不能赖账!”
  “哦,哦!”血气方刚的青年们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大声应合着。
  “等会笛声一响,哦,忘了介绍……”司仪指指身后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说,“这是村里为了这次大赛请来的乐师长傅小眠,等下他一吹响笛子,比赛就开始。你们就拼命给我去抢这彩柱上的鬼灯就行了。而谁手持着鬼灯双脚落地,他就是今晚的胜者。就可以一亲芳泽。”
  那个叫傅小眠的白衣青年谦逊地站在司仪的背后,纤长的手指夹着翠碧的笛子。
  司仪咳了一阵,又咽了口唾沫说:“当然和以往一样,抢孤大赛是不限制手段的,允许参赛者破坏其他参赛者抢灯。所以各位参赛者必须注意别人的攻击,从上面摔下来不但意味着弃权,也意味着摔死或残废……咳,不谈这些了。胜利只属于一人,要参赛的人准备好吧。”
  柱子下面挤满了人,估计已经有一百人左右。全是精壮的小伙,除了本村的青年还有很多外村的青年,看来以美女作奖品,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哼,什么美女!值得这么多男人抢?”温顺的兔子在抱怨,游星守猜她一定在面具下噘起了嘴。
  “留神点,可能七鬼就在这附近。”游星守提醒她。
  “关我什么事啊?我只在乎我的望春。她不知在哪呢,我希望可以抓到荀三问个清楚。”她竟发起了小姐脾气。
  “荀三?他可不会在这里,他不喜欢被卷入危险。他是那种很聪明的人。”游星守看着那些柱子下的青年悠然地说。
  “怕危险?那他可是惹了大麻烦了,敢抢我的丫头,他胆子太大了。他要是敢碰望春,我一定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再矮几寸!”亦沾完全爆发了,于是游星守看到一只像狗一样吠的兔子。
  游星守刚想回她几句,突然听到一声划破夜空的长笛声。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傅小眠闭着眼睛吹奏着笛子。司仪附和了一句:“比赛开始!”彩柱底下的人群立即沸腾起来。
  不少人开始攀爬彩柱,可根本爬不上两步就被下面的人拽腿给拽了下来。虽然也有上面把下面踢下去的,但毕竟不及拽人容易。爬得越高,摔得也越惨。不时有上面的人伴随着尖叫而掉下。人群乱哄哄的,从远处看像是拥挤的蜜蜂在争夺唯一的出路。
  也有不少人选择了旁边的小柱子,因为顺着小柱子向上爬所受到的阻力就小得多了。只要能从小柱子慢慢向上爬到高位,再从小柱子的高位跳到大彩柱的高位,就真的是“捷足先登”了。
  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好像是人都知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攀爬小柱子,于是在大彩柱上发生的惨剧又在小柱子上发生了:不断有人掉下,掉下的人不仅摔伤了自己更砸伤了在下面的人。有的甚至是两人因纠缠打斗一块掉下来的。
  游星守却一直盯着那个吹笛人,那个叫傅小眠的人闭着眼吹奏着一曲怪异的曲子。笛子本是悠扬的,然后他的笛声却是阴郁、压抑的。游星守总觉得那曲子叫人放弃生的欲望,只想奔赴死的悲伤。
  伴随着从高柱上不断落下的人,笛声突然又变得狂野、凶悍起来。连游星守也觉得血脉喷张,跃跃欲试。
  亦沾这时突然松开游星守的手说:“太好玩了,我也要去玩!”
  游星守一把拉住她的肩膀说:“不要去!”
  亦沾一下子甩掉他的手说:“就是要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说完她便飘然地跃上了小柱子,在小柱子之间她不停地跳跃,不断向上前进,根本就无人能够阻拦她。而她反而将拦在她身前的所有人都踢了下去。亦沾很快就跃上了彩柱的顶。孤灯就在她的脚边。
  她刚想举起孤灯,谁知空中传来一阵淫邪的笑声。“娃哈哈哈,兔子妹妹等等我!”只见空中飘来一个白色的巨大的纸鸢。纸鸢下面吊着一个穿着亮绿色长衫的男人。他竟然从纸鸢上降下,单脚落在一个小柱子的顶端。对着亦沾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脸。
  亦沾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他第二眼了,因为他的脸就像他的衣服一样恶心。
  “姐姐你明明就是女儿身,又何必跟我这个大老爷们抢女娃呢?还是将娇嫩的女人让给我,我再帮你找男人吧!哈哈哈。”
  亦沾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大喝:“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你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女的?”绿衣人大笑着说,“你兔爷我了空可是一个鬼哦,色鬼呢。不要说分辨男女,就是分辨哪些是雏儿,哪些是破鞋,哪些刚破处,哪些刚生养也没问题啊。就凭我这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就可以道破天底下所有女人的秘密了!”他边说还边指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小而且是鱼眼,果然十分淫邪。
  “住嘴,我不要听了!”亦沾急得破口大骂。
  可绿衣人哪会听她的啊,他继续说:“我一看你的身体,我就知道你是个至阴的雏儿,还是属于极品那型的。虽然我还没看你的脸蛋,但你身材不错。黑灯下火的看不见脸也没关系。只要让本兔爷开心就好了,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跟兔爷我共渡春宵一刻吧。哈哈哈哈!”
  “呸!我就是来杀鬼的!就先杀了你这色鬼!”亦沾急得不顾脚下的鬼灯,取出了折扇,一甩手打开扇子,朝绿衣人掷了过去。扇子旋转着飞向绿衣人的头颅。
  “哈哈。”绿衣人不顾扇子的威胁,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纸鹤,拉扯了一下纸鹤的尾巴,纸鹤竟然将头扭动了起来,拍动着翅膀挣脱绿衣人的手,直飞向那旋转而来的纸扇。
  “啪”的一声闷响,纸扇和纸鹤在空中相撞,弱小的纸鹤竟然挡住了纸扇的进攻,将扇子弹回亦沾手里。更古怪的是,纸鹤竟然还发出了“伊阿”的惨叫声。亦沾刚刚浑身的兴奋不由地一下子变成了全身一个寒噤,皮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哈哈,我说我是鬼你还不信!”绿衣人得意地拉紧松垮的裤带说,“只不过我不光是色鬼罢了,我还是纸鬼,纸鬼了空!”
  “你是七鬼之一?”亦沾因恐惧而大喝一声。
  “哦?兔子妹妹你知道得还不少,那等我享用完了你,可得把你杀掉呢,真可惜!”绿衣人脸上仍然挂着淫邪的笑。
  “哼!纸鬼的话总会怕火的吧!”亦沾从大彩柱顶端的两个火把中取下一个,将两侧的长对联给点燃了起来。然后得意地看着纸鬼说,“不怕被烧的话就来啊!”
  绿衣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他身体缩成一团,像是真的畏惧火焰强烈的火焰。从他口中竟然流出泡沫,他乞求般地叫道:“快灭火!火在烧!会烧了我全家人啦!”
  亦沾正洋洋得意准备将他拿下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古怪的笛声。那笛声第一次变得如此狂野,好像是火焰在烧时发出劈啪的火星一样的响声。在这笛声中,绿衣人停止了抽搐,他伸展开身体,脸上的淫邪的目光消失了。变得换了个人似的严肃。
  不待亦沾行动,他变快速从怀里掏出八个卷轴,夹在十根手指之间。他大喊一声:“变!”将手指间的卷轴朝柱子上掷去。八个卷轴在八棵柱子顶端停下,“啪”的一声打开来。竟然是一张白色的画卷。那八张白色的画卷此时就和纸鬼一样立于柱顶。
  纸鬼大喊一声:“入!”自己便朝其中的一张画卷钻了进去。若不是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感到了疼痛,亦沾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纸鬼偌大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进入到了画卷里,就仿佛进了一张门一样简单。
  “出!”从八张画里传出八个声音。渐渐有东西在画卷上呈现,俨然是八只纸鹤。它们在画卷上呈现,最后竟然从画卷里钻了出来。扇动着翅膀直飞向亦沾。亦沾大怒地向八只飞来的纸鹤一挥火把,将它们都挥扫落下。她气急地喊:“你这胆小的纸鬼,别搞这些小玩意了,烦死人了。”
  轻佻的纸鬼却没再和她说话,只是又大喊一声:“八出!”竟然从八个画卷里一次出来了六十四只纸鹤,它们分八个方向,密密麻麻地飞向亦沾。亦沾竟然看傻了,一个不小心被一只纸鹤蹭到腹部,就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痕,原来纸鹤如同刀片一样锋利。
  亦沾再也无法站在原地应付这六十四只纸鹤,只得奔向其他柱子暂避。然而这六十四只纸鹤像是真有生命一样跟踪着她。她每到一处纸鹤就朝她飞来,有一些钉在了木柱上,而更多地仍然不弃不舍地跟着她。
  亦沾只得尽量辗转,让这些讨厌的纸鹤自己“撞”死在木柱上。好不容易消耗了四十多只纸鹤后,亦沾跃回大彩柱,一扬手里火把将剩余的纸鹤全部烧死。此时她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
  “十六出!”画卷里又传来纸鬼的大叫。画卷里瞬间又飞出一百二十八只纸鹤,亦沾暗自叫苦……
  
  

鬼篇 第四章 七鬼抢亲(下)
  
  另一方面,游星守不理会彩柱上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仔细地盯着傅小眠,盯着他的手指在笛孔上的震动,聆听那些细小的音律的变化。最后他扫了一眼彩柱顶上亦沾和纸鬼的较量,便快速地走向了傅小眠。
  “停一停,你的笛子!”游星守正对着这个白白净净,手指纤长的男子。
  笛声果然停了下来,一个温柔带有磁性的声音问道:“先生,你不喜欢?”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你是女人?”游星守暗自感叹女人总爱扮成男人。
  “不是女人难道是女鬼?”那女人双手手指轻捏着笛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游星守的脸。
  “水鬼安在已经被我杀了,今晚不会来了。你们还有四个鬼在哪?”
  傅小眠微笑着,又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笑,娇羞地低下头说:“先生,你太直接了,这么快就想问女人的秘密啊。”
  “你不是女人,是女鬼。”游星守毫不客气地说。
  “哎哟哟,女鬼生前也是女人啊!”她温婉地掩着口笑起来,又指指彩柱上正被一大群纸鹤追赶的亦沾说,“等会她死了,她也会变成女鬼的。任凭她生前多么漂亮,她也会变成人人嫌弃的鬼。”
  “她是不会死的”游星守停顿了一下说,“只要你不再吹笛子。”
  “哦?”
  “你的音乐使人狂躁,也能使鬼镇静。你可以用你的笛声控制任何人。纸鬼就是因你的操控才会变得难缠的吧?”
  “不吹了,我也吹累了。”傅小眠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对游星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游星守却装作根本没看见地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等会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出手?”
  “我已经出手了,现在我就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
  “地府啊。你真的不知道?”傅小眠对游星守眨眨眼睛。
  游星守苦笑了一下说:“要走的话就快点走吧。”
  “你不拦我?”傅小眠好奇地问。
  “拦你就只有看着柱子上的兔子被纸吃掉了。”游星守一脸愁容。
  “游星守。”傅小眠忽然叫他的名字说,“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更多的秘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小心新娘子哦。娶妻一定要慎重,要是娶到鬼的新娘恐怕就连你也无法吃得消吧?”说完傅小眠大步走向远处,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一下子消失了。
  “六十四出!”八张纸后面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满身是伤的亦沾仍然在各柱子之间跳跃游走,屁股后面跟了一大堆纸鹤。她边跑边大喝:“还有完没完了?”然后她跃上彩柱取下火把,再兜转地绕到一副画轴的柱子上,用火点燃画轴。
  画轴里传出凄厉地惨叫:“啊!你要干什么?火啊!”
  满头大汗的亦沾兴奋地说:“看你怎么出!”
  亦沾又将其余的七张画卷全部点燃,熊熊大火立即将柱顶的天空映红。八张画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火啊!不要!我不要被火焚烧着!”
  “火鸟出!”从燃烧的八张画卷里竟然飞出了八只燃烧着的巨大纸鹤。它们真如天鹅般大,扭动着脖子,拍动着翅膀腾空出世。见到了亦沾立即像是鱼鹰见到了海水里的鱼一样,直刺了过去。
  亦沾凌空一个翻身避过了一只,可紧接着另一只又刺来了。她甚至来不及再踏一脚木柱腾空跃起,就要被飞来的火鸟给刺穿了。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直飞上彩柱顶。
  亦沾睁眼一看,自己竟然躺在游星守的怀里。游星守看了她一眼,就小心地将她放下说:“这个鬼是操纵型的,你怎么对付那些纸没有用,那只是他的替身。”
  “他的真身不就藏在卷轴里吗?我可把他们都烧了!”亦沾不服气地说。
  “如果他真藏在画里,那你刚才就应该杀死他了,他怎么还能出火鸟呢?”游星守扬扬嘴角然后环顾那些处于黑暗中的柱子说,“他不在画里,那只是他吸引你注意的把戏。他正躲在暗处,等你的体力和武艺全部殆尽的时候,将你一击必杀。”
  亦沾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而且,他也根本不怕火。因为火根本没烧着他。”游星守指指那些已成灰烬的画卷说,“他发出害怕的声音,只是让你以为他是怕火的。甚至当他选择纸这种东西时,就是要给你一种暗示,因为连小孩子都知道纸是怕火的。”
  “当你为了想烧死他而耗尽力气时,他才会从暗中出现,给你致命一击。鬼就是如此狡猾,只因为他们曾经是人,很知道人的弱点……”
  此时纸鬼突然出声打断了游星守:“精彩!精彩的解释!可是即使连阴阳剑士游星守也不会有办法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吧?人的眼睛是看不到鬼的世界的。”他刚说完,游星守的脸上已经蹭出了一道血痕,那显然是纸鬼为了示威,用暗器打的。
  “所以,我会把他揪出来!”游星守大喝一声从柱子上跃上半空。在空中,他一个翻身,头朝下,手瞬间从怀里取出“阴阳星”,然后在坠落之前剑已出鞘。从他的剑里竟然撒下满天的星辰,那些小星星是可见的,将所有柱子以内的范围全部笼罩。星辰不时闪烁,像是提供给游星守某种信息。然后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星星连成一片光亮,塞满了整个空间,只剩余了两个人形的区域没有被覆盖。
  一个是亦沾,另一个一定是纸鬼。
  此时游星守已经坠落,纸鬼也已开始逃跑。可是他并不是往外跑,而是跑向柱顶的亦沾。游星守大喝一声:“死星!”
  星辰突然覆盖了纸鬼的人形区域,然后整个星空的星星全部散去了。
  亦沾瘫坐在柱顶,看着自己脚边躺着的绿衣人。他全身没有半点伤痕,但明显已经死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纸刀,显然是准备用它来对亦沾行凶。
  游星守回到柱顶时,“阴阳星”已经再次藏入他的怀里。
  “你的星星真可怕……”亦沾喃喃道。
  游星守却像没听见般地取下柱顶的“鬼灯”。看到远处的漆黑的靖河缓缓驶来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船后还跟着无数白色的纸船,也就是民间说的河灯。游星守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在游星守离去之前,他背对着亦沾说:“你早就该怕了。这不会是你喜欢的游戏,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鬼或者星星都会毁了你。还有……如果我看到望春会救她出来,让她回去找你。所以――你回去吧。”
  “不!带着我!”亦沾焦急地转动眼睛说,“我还没有帮你洗去剑鞘上的名字呢,你可不能撇下我!”
  “我刚刚问过露儿了”游星守摸摸怀里的剑说,“她说她不介意那个名字。”说完他的身体就直直地坠入彩柱的光晕笼罩不到的地方。
  亦沾终于明白了游星守剑里的星星是什么了,那是他与妻子的誓约、对话和缠绵。通过这种方法,他和妻子永远也不会分离。他挥出的剑撒下的那漫天星辰,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想到这里,她竟然流下了泪。她懒得去擦,在这样的夜里,她确信自己爱上了一个不会还给她爱的人。
  游星守持着灯笼降下了彩柱,这时所有人都目睹了最后胜出的英雄。仍然在柱子上辛苦攀爬的人跺跺脚,停止了攀爬。
  司仪嬉皮笑脸地一路小跑向游星守,走近他大声说:“这位小哥就是今晚抢孤的胜者,也是美女的丈夫。”
  人群中立即一片不满的声音响起:“去他妈的!他是什么玩意?”“不服!”
  “你们给我闭嘴!”司仪扯着脖子喊起来说,“你们这帮家伙输给人还不服气怎么的?我老黄今天就为这位小哥做主了,一定让他娶到美娇娘!”
  然后他又嬉皮笑脸地对着游星守小声说:“小哥,这边请。”
  游星守笑着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谦逊地跟在他后面。司仪驼着背,脚步却并不慢。简直是在飞驰。
  游星守大笑了起来说:“老伯,我都不急着见新娘子,你怎么比我还急啊?”
  司仪头也不回地咳嗽了一阵说:“老生是想带小哥快些离开人群,好独占花魁啊。”
  “难为您来了。”游星守收起笑声,老实地跟着司仪走向河上的一座桥。那桥也已被灯笼照亮,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梦幻。老人很快便把游星守带到了桥上。老人一指桥下漆黑的河水上缓缓驶来的一艘花船说:
  “你看!那就是新娘的花船,新娘就在船上等你呢!”
  游星守再次看向河上的那艘巨船,它被层层的河灯包围着,一点也不寂寞。缓缓地驶向桥下,一点也不焦急,一刻也不会停留。
  “上船吧。”司仪拍拍他的肩膀。游星守饶有兴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奋。游星守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桥上有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赌不赌?!赌他是哪只脚先落船?”
  借着幽暗的灯光,游星守看到一个小屁孩似高的人。那人噘着嘴,吹着小胡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正是侏儒荀三。他的话是冲着那老司仪说的,司仪的脸扯动了两下,像是非常生气。
  “荀三?你怎么在这里?”游星守挠挠头,摸不清头脑。
  “你先上船,去当新郎官,我们回头再聊!”荀三只扫了眼游星守便紧盯这老司仪不动了,“老东西,还赌不赌?”
  “反了你了!竟然还敢跟老子我赌鬼毛弟赌!你忘了你把你那小丫头都输给我了吗?也好,老子正好憋得慌,要不是有这件破事要做,老子早去赌场赢个痛快了!”
  游星守笑道:“原来你也是鬼,是个赌鬼!”
  “呸!我呸!他也配!”荀三大喝道,“那天要不是他耍千术,我也不会把那丫头输给他。今天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赌鬼!把丫头赢回来!”
  “去死吧你!你这衰佬!”毛弟举着拳头大骂。
  “我最讨厌被人叫衰了!叫帅还差不多!”
  游星守不愿再听他们争吵,此时花船已驶近桥下,他便一个飞身飘向花船。
  身后传来了毛弟的大叫:“左!”
  荀三紧跟着说:“右!”
  游星守暗笑他们真是棋逢对手了,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船头,却是双脚同时落船。桥上传来两个赌徒“哎呀!他妈的!”的叹息。游星守却不愿搭理他们了,他看着船舱上最外层那张红帘布。
  新娘就在里面,游星守居然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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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娘子(上)
  
  一位身着红色新娘嫁衣,被盖头罩住头的新娘子就正坐在两旁镶满玲珑玉片的象牙床上。火红的毡毯从床边的新娘子脚下直铺到门边游星守的脚下。
  游星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地走上了红毡毯,一直走到新娘床边。新娘的盖头微微动了两下,看来她已经惊觉到有人来了。
  “相公……”盖头下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不用看我的长相,就认定我是你相公吗?”
  “你带着鬼灯来了,自然是我等的相公。”
  “即使你不用看我,我也得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才对。你要是个丑八怪,我怎么带你出去见人呢?”
  “嘻嘻。”新娘娇笑了一下说,“即便我长得丑,也是上天赐给你的缘分啊,你不应该嫌弃我。”
  “只怕我们会有缘无份。”
  “不会,”新娘说,“你揭开我的盖头来,我们的命运从此将联系在一起。”
  “好。”游星守缓缓伸出了手,一拉丝绸做的盖头。那盖头便如水一样滑落下来。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呈现在游星守面前。细弯的眉毛,像是一轮新月,但又不如新月稚嫩,而是像月蚀般饱经沧桑;一双大眼像是一江春水,但又不如春水般活跃,而是像船下的靖河水一样漆黑寂寞。
  她的细长的黑发,像是黑麦子排成的浪,正安静地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她的呼吸孱弱,却在一呼一吸间如汹涌的巨浪一样拍碎游星守坚硬的心。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喊:“不,不是真的!”
  新娘子站起,向跌坐在地上的游星守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游星守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贴在他的脸庞上。她的手微热,她的身体轻轻靠近游星守,她的嘴唇,她的发香都让游星守无法忘怀。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无数次闪过“是她吗?”
  但他终于用力地抱紧她,哭喊着:“露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是我,”新娘子将脸贴着他的脸,露出甜美的笑容说,“星守,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游星守将露儿抱得更紧了。死也不愿意松开。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你让我活过来的,”露儿温柔地笑笑说,“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你带来了鬼灯,你就能从鬼府将我带走。”
  “真有鬼神之说吗?”
  “你不信?”
  “只要你活过来,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游星守将头深埋在露儿的怀里。
  “星守,陪我走到终点吧。”
  “终点?”
  “生的终点是死。”露儿轻柔地抚摸着游星守的头发说,“你愿意陪我去死地吗?”
  “不管去哪,我都要陪着你的。”游星守流着泪说,“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露儿不再做声,将脸枕在他的肩膀。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缓缓湿润了露儿的肩膀。游星守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想起她和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
  那是在江南最大的一间妓院,花了最大的价钱,游星守醉醺醺地推开最高层,最里面最宽敞的一扇门。
  游星守对着那个房子的主人说:“我来找乐子。”
  屋内那女人正坐在大木桶里沐浴,木桶里承满了牛奶,牛奶上漂浮着花瓣。她都头发上冒着热气,仔细地盯着他后说:“我不叫乐子。”
  “你不是乐子,我为什么要花去那些钱呢?”
  “花钱买不到乐子的。”女人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怎样才能得到乐子?”游星守伸手去抓她的手,却被她反过来抓住了手,她摊开他的掌心,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还会相面啊?”游星守笑了起来。
  “你是个剑士?”
  “你怎么知道?难道真会相面?”
  “嘻嘻,”女人眯着眼笑了一下说,“看你手掌上被磨出的纹路就知道了,这里面蕴藏着你的九十八路剑法变化。”
  “你会武艺?”游星守半醉着问。
  “事实上,有时候我也去偷偷东西,所以对武艺还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学习武艺?还去偷东西?你缺钱吗?”游星守拿迷蒙的眼睛问她。
  “不缺啊。我只是无聊。”女人幽幽地说,“总感觉命运就要背离自己的愿望了。”
  “命运?我不懂。”游星守说,“我累了,你来服侍我啊。”
  “你现在醉成这样,没人原意服侍你的。”女人捂住鼻子,扇了扇空气。
  “那我也来洗洗澡。”游星守说完当着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跃进女人沐浴的那个大木桶,与她面对面的坐下。
  她的脸居然红了,而游星守也被热水泡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这么美,无可比拟的美。不说有倾国之容,确有倾城之姿。此刻她正眉毛微微蹙着,盯着游星守的脸看,像是心事重重。
  游星守拿手指弹了个水花,弹到她紧蹙的眉毛上。气得她一脚向游星守要害踢去,竟然被游星守挡住。她又挥起一拳朝游星守的鼻子打去。游星守躲闪不及只得往后用力躲闪。谁知道,他一用力便将木桶给撑得个七零八散。洗澡水带着花瓣流了一地。
  她光着屁股一个飞身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游星守光着身子缓缓靠近她,她脸红得都不能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游星守坐在床沿说:“天晚了,让我在这睡一晚再走吧。”说完去揭她的被子。她竟然老实地让他打开被子躺了下去。
  很快他就打起了微鼾,她却一直脸红心跳的,这怎么行。于是她把他摇醒。他问:“干什么啊,想给我乐子了?”
  “才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的女人啊?”
  “没有。”他摇摇头,将脸转过来对着她。用疑问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脸更红了。
  “我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爱呢。我好怕,你怕不怕?”
  “哈,”游星守大笑了一声说,“对于剑士和妓女来说,爱这个字太奢侈了吧。”
  “不准你叫我妓女!”女人又皱起了眉头,噘起了嘴。
  游星守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凑上去亲了那噘起的嘴。刚亲了不到两下,就发现女人的手在摸什么东西,一扭头发现一把匕首已经朝他小腹刺了过来。他情急之下光着身子跃下了床,提起衣服裤子就往外跑。边跑还边骂说:“真他妈的见鬼了,想好好睡觉都不行!现如今这女的这么厉害,我还是一个人搂着被子睡吧。这什么鸟妓院啊,婆娘这么凶一个,下次再也不来了。”
  女人拿被子掩着嘴笑道:“嘻嘻,不来才怪!”
  第二天中午游星守果然灰头土脸地跑来了,一看到笑得向盈盈花瓣似的陈露儿便大喊:“陈露儿!”然后又解释说,“我问了那个老鸨你的名字……”
  “阴阳星在哪?我的阴阳星在哪里?”他边喊边在房子里四处乱转。
  “没有啊,我没看到啊!”
  游星守跳过来将她背起,狠狠摔在床上,然后压着她的肩膀说:“肯定是你拿的,你把阴阳星放在哪了?快说!”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看到那把剑!”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把剑?明明就是你拿了!”游星守狠狠地在她挺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她一下子就因气愤而红了脸。
  “讨厌鬼,放开我!”
  “你不交出来我就不放!”
  于是陈露儿就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痛!”,游星守痛得松开手来。
  陈露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漆黑的长剑说:“不就是这个吗?还给你!拿去!”说完把剑丢给了游星守。
  游星守接过剑恨恨地说:“哎,真倒霉!怕了你了!”说完转过身要走。
  陈露儿焦急地转转眼珠说:“外面下雨了哎!”
  “嗯?还真是。”游星守笑笑说,“这么点雨,算不了什么。”
  “你的伤呢?不要紧吧?”陈露儿一把拉过游星守的手腕说,“我来帮你消毒。”说完她便拿出医药蓝,找了几瓶药给游星守小心翼翼地敷上。
  游星守看着对待自己的手如此温柔的她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你何必咬它?”
  陈露儿抬起头对他眯眯眼睛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游星守哼了一声说:“明天我可不来这了。你这妮子太厉害,我怕被你克死!”
  “痛!”因为陈露儿又在他另一只手腕咬了个同样大小的牙印,并且又开始为她上药包扎。这回游星守再也不敢做声了。
  第二天晚上,游星守果然又来了。他的两个手腕已经变黑了。
  陈露儿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游星守气得脸都白了,大声地质问陈露儿:“你这女疯子!你竟然在给我上药时下毒!你想害死人啊!我可是靠这双手混饭吃的!”
  陈露儿连忙赔罪说:“不是!不是!不是什么毒药!就是擦了以后会有些肿和痛,其他的也没有大碍。”
  游星守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别玩了,露儿,乖,怪给我解毒吧!”
  “你叫我露儿了?”她一脸的惊喜。
  “是啊,快解毒吧!”游星守懒散地倒在床上,任凭她把他的包扎解开,重新涂上解毒药,再重新包扎上。
  然后露儿也侧躺在游星守的旁边,仔细地盯着他一脸无辜的脸。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因为无聊嘛,不是跟你说了吗?”
  “哎!”游星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说完就要离开屋子。在他身后传来了露儿的声音:
  “我给你擦的是慢性解药,你明天还得来啊,还有明天的明天,也就是后天,还有大后天……”
  “桃花劫啊。”游星守暗骂自己倒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有微风的晴天,游星守身上的毒终于被全部治好了。他懒洋洋地躺在花床上,枕着露儿的双腿,看着她边温柔地梳着自己的头发边温柔地对着他笑。他得意地看看美人,扬扬嘴角说:“露儿,我的毒全好了吧?”
  陈露儿的脸上稍微有些变动,但那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笑盈盈地说:“好了。”
  “那,明天我又要去找人比剑了。”游星守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谁?”
  “英雄榜上排名第七的苣凡。”
  “你打得赢他吗?”
  “当然。”
  露儿突然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帮你梳头吧!”
  “用这把梳子?”游星守仔细地看了看她手上的梳子。
  “怎么?嫌弃我?”她眼眶红红地质问。
  “来吧!”游星守扯开自己得发髻,让长发批了下来。露儿便悄悄跪坐在他身后准备为他梳头。梳子刚一接触头发,游星守便一个扭身,抓住了她柔弱无力的手腕。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窃窃地问:“怎么?”
  “想让我变成秃子吗?干嘛又要毒我?”游星守盯着她,又瞥了瞥她手上的木梳子。
  “梳子哪有毒,你看到我刚才自己还梳过的。”她开始扭动地挣脱着,却被游星守的大手制住,挣脱不开。
  “是啊,”游星守得意地笑笑,“开始我还没想通你的把戏,后来我突然想通了。梳子是没毒的,你是先在自己的头发上涂上了特殊的毒。当这种毒与木梳子接触时,毒性会渗到梳子上。然后你只要用这木梳子一接触我的头皮,我便会中了你的毒了!”说完他狠狠地放开她。
  “你知道了?”她沮丧地垂下手。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陈露儿突然发疯似的向他冲了过来,拿着毒梳子就向他脸上刺。游星守一个闪身绕到她背后,将她连同双臂紧紧圈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这个婊子,又发什么疯!闹什么闹!”游星守大怒地吼着。
  “我就是婊子!我就是要闹!我就是让你变成秃子!我就是要你陪我一辈子!”陈露儿在他的手臂里不停地挣扎扭动,他死也不放手,最后她安静了下来。身体变得柔软,她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放松了手臂,露儿缓缓转过身来,在她怀里抽泣地说:“你说,一个婊子有办法留住一个她爱的男人吗?”
  



鬼篇 第五章 娘子(下)
  
  游星守心口好像忽然被扎了一下,他柔声说:“你别胡说了,你这么漂亮。好多人排着队等你呢。我不是什么好男人,不会带着你去过平安日子。这个世界太大,我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得到,我要去得到它们!”
  “那,带上我,好吗?”露儿眼眶中都是泪水,她靠着他的背,将泪水都擦在他的背上。
  游星守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来吻她的唇。她轻轻合上了眼,让眼眶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让他将那些泪水擦去,让他抚摸她的头发,让他脱去她的衣服,让他引领她进入极乐。
  一番云雨后,她躺在他强壮的胳膊上问:“为什么你的剑叫阴阳星?”
  “因为它主宰人的生死,所以叫阴阳星。”
  “那星是什么意思?”
  “只有完全练成剑法的人才能明白。”
  “那……阴阳呢?它怎么主宰人的生死?”
  “只有完全练成剑法的人才能明白。”
  “你现在还没有完全练成吗?”
  “我还差得远呢。”游星守温柔地抚摸她光滑的肌肤说,“所以我得不断地去挑战那些用剑高手,去知道剑术的秘密。”
  “为什么无法练成呢?”
  “剑师说过要厚积薄发、顺其自然才可以悟得。”游星守摸摸自己脑袋说,“可能我看的剑谱太少,所以一时无法悟到吧。”
  “你完全练成了剑法后就不会再找人比剑了吧?”
  “不会,”游星守重重呼了口气说,“那时我会带着这把剑环游世界。去西北边陲,去东南海边。哪里没去过就去哪……”
  “那――我帮你。”她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说。
  “你说什么?”游星守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嘻嘻。”陈露儿微笑着跑离了他身边,回过头来对他大声说,“我帮你!”
  “你别乱来啊!”游星守在她身后喊,可她已经消失了。
  之后是连着几日的暴雨,陈露儿始终没有再回到妓院。游星守在那里等着她时忽然想到,她只是一个妓女自己只是一个胭脂客,本来就是露水夫妻罢了,怎么自己如同孩子一样幼稚呢?想到这,他苦笑了一下,摸摸怀里漆黑的“阴阳星”,它似乎在雨夜里特别敏感。
  它需要血来使自己平静。
  于是他来到苣凡的宅邸,轻松地潜入了进去。在大雨笼罩的世界里,他看到了唯一清晰的一副画面。一个美丽的女人依偎在一个剑客怀里。很快就连这唯一清晰的画面也模糊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游星守的泪夺眶而出。陈露儿!她居然躺在苣凡的怀里。
  苣凡轻轻推开了怀里的陈露儿,看着亭外的雨淡淡地说:“好重的杀气啊!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还没等陈露儿反应过来,暴雨中一团黑影便冲进了凉亭。他的脸不再温柔英俊,而像鬼一样狰狞。他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漆黑的“阴阳星”,朝苣凡的头颅砍了过去。
  苣凡坐在那竟然一动不动地躲过了这一剑!游星守又一连向他刺出了九剑,招招命中他的要害,却像是砍在了透明人身上一样,没有任何效果。苣凡终于出剑了,他只动用了他的剑柄,就让游星守躺在地上疼得再也站不起来。
  一把油纸伞,一双沾着雨泥的绣花鞋。凭着香味,游星守也知道他面前站着的是谁。陈露儿将油纸伞轻轻放在了躺在地上的游星守身旁。然后默默地看着他。
  “骗子……”游星守的声音痛苦地从牙缝中蹦出来。
  “在见到你之前,”陈露儿幽幽地说,“我已经被苣凡赎身了,我本就应该嫁给他的……”
  “哈哈哈哈!”原本趴伏着的游星守翻过身来仰躺着大笑说,“婊子!”
  “你那么恨我吗?”陈露儿红着眼眶问,“你可以逃跑,别再回来了,你赢不了苣凡的。他并不像你说的是排名第七,他的剑术远在他的排名之上。你刚才也看到了,你不可能赢他的,你走吧!”
  “哈哈哈哈!我早已烂命一条了,又怎么会怕他?”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跌倒在泥浆里。陈露儿过来扶他,却被他一下推倒在泥巴地上。
  “够了!你这头蠢猪!我是在帮你,我不想你死在他剑下!”
  “用你的身体?”
  “是!我是婊子!我只会用身体!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会履行我的诺言,我会打败他,学到‘阴阳星’的秘密。然后我会带上你,去周游世界……”游星守也流出了泪,那些滚烫的泪,被冰冷的大雨很快的降温、冲散,消逝不见。
  她掩着脸哭起来,然后转身就跑,再也没有回过头。
  游星守只好再次仰躺在泥地里,看着天空中不断掉下的雨线,像是命运之剑将他完全地穿透了。他的剑,也应该像雨一样连绵不断地刺穿苣凡。
  在他养好了伤之后,他立即又向苣凡挑战。那天是个晴天,有微风。苣凡还是以前那样仔细地看着他,陈露儿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游星守使出了他从前从未使出的剑技。
  他的剑突然变化得像那天的暴雨,雨线频密而杂乱无章地从天空降下,他的剑便也频密而杂乱无章地刺向苣凡。苣凡微微一动容,还是躲过了他的剑,将他击倒。然后他淡淡道:“你有进步。”说完他便阴着脸转头走开。陈露儿照旧留了下来。
  她轻轻地说:“恭喜你还活着。”
  他冷笑道:“那不多亏你吗?”
  她不理他的讽刺继续说:“要想穿透苣凡,雨水一样的剑是不够的。不够快,也不够密。你的剑必须像流星一样快,像星星一样密……”说完她长久地看看游星守,然后准备离开。
  游星守大喊着:“我的剑不是想穿透苣凡,而是想穿透你的心!我要用我的剑告诉你,我一定会征服你,带你走的!”
  她站住抽泣了起来,长时间没有停住。但她终于还是停住了哭,小声说:“我等着那一天。”说完她就又走了。
  他的伤好了之后,于是又是一次比剑。那天是夜里,月明星稀的。安静的苣凡恼怒了起来,他的剑竟然出鞘了,而且招招都想要游星守的命。眼看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就要这样死了,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苣凡的剑前,令他硬生生地收回了剑。
  “你干什么!”苣凡质问陈露儿。
  “请你别杀他。”陈露儿挡在游星守前紧张得瑟瑟发抖。
  “你知道他刚才的剑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吗?”苣凡愤怒地拿剑指着陈露儿说。
  “可他还远远比不上你,这很明显。”
  “你知道什么,他每一次来比剑都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任其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胜过我。”苣凡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喘粗气的游星守说。
  “何况,”苣凡将目光放回陈露儿身上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婊子是在帮他,而不是在帮我。”
  “你胡说什么?”陈露儿小声说,“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苣凡粗着脖子说:“妻子个屁!你只是我用来发泄的工具罢了。你就是我用脏钱买来的一个脏货,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吗?”陈露儿出奇地平静,她扭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苣凡,她淡淡说,“那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
  “来我身边。”苣凡大喝着。陈露儿乖乖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脱衣服!”苣凡又命令到。陈露儿没怎么犹豫便脱下了所有的衣服。
  苣凡扔下剑,开始抚摸起陈露儿。一边大声说:“老子今天就当着他的面上了你,让你这位小情人知道他永远也赢不了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是我睡过的烂货!”
  陈露儿闭上眼睛,任眼泪流了出来。苣凡却停止了对她的侵犯,而是急急地拣起了自己刚扔掉的剑。因为,游星守的剑已经攻过来了。
  “万盏灯火!”苣凡仓皇间大喊一声,使出他的成名绝技。剑光瞬间变成千万个火把,晃悠着向游星守飞来。
  游星守用力一跺脚,飞离了地面,然后从空中俯冲下来,挥出耀眼的剑光。剑光瞬间幻化成亿万雨线,将火把刺穿。但苣凡仍然活着,他躲闪开游星守的剑光,又挥出一招“野火燎原”。剑气瞬间点燃了附近范围几丈的草地。游星守从天空降下后立即不停歇地向他刺去,那一刺太快!简直像流星一样快,苣凡虽然闪躲开,整个右肩膀却被削了去。
  他立即闪到赤裸的陈露儿身后,又剑将她架住,一个字也没说,便令游星守停止了攻击。
  “哈哈哈哈哈!”苣凡大笑起来,“你怎么不刺过来了?为了这个女人?你瞧她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哪里像个好女人?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就是个婊子!她潜到我家,翻看我的武功秘笈,然后点拨你。她跟我上床,然后嗲声嗲气地乞求我不要杀你,她愿意做我妻子。她太蠢了,她竟然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你才靠近我的!她不爱我,她爱你!为此她一定得付出代价!”
  说完他的剑微微一震,剑气便在露儿的脖子上抹过一条细长的血线。她便有如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地上。苣凡借着游星守发愣的机会,全力刺出了他最快的一剑。
  可是游星守狂叫着也已经出剑了。剑一出鞘便消失了,化成白亮的剑光直飞上漆黑的高空,然后并没有坠落下来,而是悬在了高空中,像星星一样闪烁了起来。苣凡的动作在那片星光的笼罩下,完全地静止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星辰慢慢变得密、变得亮,然后星星像雨一样地坠落下来砸向他。他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扬避无可避。他只有任凭着亿万星辰刺穿他的身体,每一颗星辰穿过他,他的身躯便抖动一下。他感到他被灼伤,他被穿透,它被抛弃。直到他倒下了,身体消失了,星辰仍然降下。
  在满天星辰中,游星守丢掉手里的“阴阳星”,疯狂地跑到陈露儿身边。将她拢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地抱着她,哭喊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奄奄一息的陈露儿在他怀里反而笑了笑,她的眼眶仍然红着,里面蓄满了泪水。她迷茫地看着游星守,就仿佛隔着厚厚的雨。她轻柔地说:“你欠……了……我是……吗?”
  游星守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好想……”她的说话变得越发艰难,“活……活……着。”最后伴随她的最后一个字留下的,是顺着她眼角流下的两行泪。
  游星守哀号了起来,月亮被云挡住了,星星亮了起来,好亮啊。就像情人凋谢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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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六章 她们的颜色(上)
  
  她温柔的用身体蹭着他,就像要把一身的温柔都传递给他。她不厌其烦地轻吻他的脸颊,或许是因为长久活在黑暗中让她过度的寂寞。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妻子现在就安然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游星守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他想就这样将生命都交给她。妻子用屈辱的死换回来的生命他一点也不想珍惜,因为太痛苦了。他同没在鞘里的阴阳星一样活在黑暗中,活在寂寞里。他犀利但寒冷。
  但现在妻子回来了。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微风掠进船舱,吹起他的长发,露儿的浏海。
  露儿轻声说:“我终于是你的妻子了。”她轻轻合上眼呻吟,“吻我,吻到没有力气。”
  他流着泪吻下她红润的嘴唇。熟悉的气息,销魂的陶醉。让他来不及结束轻吻便开始了长吻,他陷在那吻里太深,再也不能离开。他窒息,但是他感觉不到痛苦。他知道自己在接近死亡,但他不愿离开。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从船窗外飞来一个巨大的火球,冲破窗户,砸向他们。陈露儿放弃了亲吻,撑开宽大的嫁衣以蝴蝶般的姿势闪开,飞上了象牙床。游星守这才能重新吸入空气,他喘息地看着露儿和那个火球。
  火球快速地伸展开,变成一团火影。火渐渐熄灭,露出一个赤裸的少女。她只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短发刚过耳朵,薄薄的嘴唇透着冷漠的味道。“离开他!”少女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向象牙床上愤怒的陈露儿。
  那些记忆快速地飞回游星守的脑袋。是不死女!游星守暗自惊呼,然而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样兴奋,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妻子了。长生?不死?那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为什么阻止我杀他?”陈露儿目露凶光地问。她此时正瑟瑟发抖,牙齿紧咬着嘴唇,咬出了血。
  “我叫唯月……”不死女的声音有些犹豫,但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也被你们称之为不死女!”
  “不死女原来就是你!”陈露儿伸开双臂,让宽松的嫁衣变成她美丽的翅膀,她竟然飞上了半空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竟然这样简单就能找到你们。就是你们!游星守、不死女,就是你们,杀死了我的丈夫!”
  
  游星守盯着陈露儿愤怒的脸惊讶地说:“你说什么啊?怎么了,露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不是你的妻子!”不死女走近游星守冷冷地看着他说,“她是七鬼之一。”
  游星守看看她,又转过目光盯着陈露儿自言自语道:“鬼?”
  “哈哈!”陈露儿漂浮在空中放肆的大笑着,那大笑让她在空中漂浮时晃动得更厉害。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是杀我丈夫的凶手啊!是你没认清我啊。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而我碰巧是个操纵尸体的鬼罢了。”
  “你真是鬼?”游星守不敢相信地向空中伸出手,似乎想够到她,却隔得太远。他痴痴地问:“什么鬼?”
  “人鬼!”陈露儿诡异地笑着,在她的身后慢慢浮现一个紫色的影子,那是个妖冶的女子,脸白得出奇,用浓浓的紫红涂成的眼影和紫黑色的嘴唇,让人过目难忘。她身穿陈露儿一样的嫁衣,只是嫁衣是淡紫色的,显得迷幻和诡异。在游星守的记忆中,那原本是一个羞涩的女孩,现在却变得这样的成熟、诡异。
  “你是望春!”游星守惊叫。
  “不就是我咯?”望春做了个指着自己嘴唇的动作,她身前的“陈露儿”便也做了个指着自己嘴唇的动作,一般无二。“哈哈哈哈!”看到游星守失魂落魄的眼神,望春放肆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充满着讽刺。
  她俯视着游星守说:“我的能力是操纵已死的尸体,我就是人鬼望春!一个人字加一个鬼字是什么字?是傀啊!我是操纵死尸傀儡的鬼。我想尽办法才得到你妻子的尸体,现在你的妻子便是我的傀儡,我的奴隶!”
  她在空中旋转起来,手足轻柔地划动着空气。她所做的一举一动,陈露儿便像镜子里的人影一样跟着她做起来。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同时绽放。她边跳着诡异的舞边缓缓地唱:
  “
  我是一个傀儡,
  被线扯向未知的命运。
  我跳舞,
  只因脚步在动,
  命运拒绝我停下。
  我嫁人,
  只因我身着嫁衣,
  命运拒绝我反抗。
  不用可怜或是同情我,
  接受一切是我的命运,
  因为我已失去,
  我最宝贵的生命。
  ”
  唱完后,她伸出她十根手指,那手指甲的颜色是紫色的。指甲的尖端似乎联系着什么。她将双手伸出大笑道:“看你们的周围,已经布满了我的傀儡线,你们会死去,然后成为我的新宠!哈哈哈哈!”
  游星守和唯月的身旁果然布满了紫色的线网,杂乱的纵横交错将他们困在狭小的船舱。
  唯月微微转动一下身体,她身体周围的线便陷入了她的肉里。她立即流出紫色的血。
  游星守在一旁看到后连忙提醒:“小心!线上可能有毒!”
  唯月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伤口迅速的愈合了。在她身体旁重新燃起火焰,将她四周的傀儡线都烧化掉。她愤怒地说:“就是因为你们七鬼,我的妈妈才会被杀死的!所以,我来这里是复仇的!”
  “哈哈哈哈!”望春在陈露儿的身后像影子一样的举起自己的两个袖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吐吐舌头,做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你可以试试看,你会知道问题出在哪的。”
  “试试就试试!”唯月伸出纤弱的手,她白嫩的手立即燃烧起来,火焰在燃烧她的肉,但她的皮肉却总是立即长满。火焰逐渐升离她的手,在她手的上方形成不规则的火团。她再一握拳,那火团便散作百点火星延着不同轨迹奔向望春。
  望春像烟一样重新回到陈露儿体内,眼看这场火雨就要降在陈露儿头上,陈露儿发出凄惨的叫声。仿佛被召唤了般,游星守的剑已经出鞘,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了最严厉的一招。剑一出鞘便洒出万点星辰,以流星的速度贯穿唯月。唯月的火雨不但完全被星辰压制,就连她的身体也被星辰贯穿。
  可是这骇人的绝技并没有让唯月倒下,全身都是窟窿的她冷哼了一声后说:“你的星星好美!你用它们来保护恶魔?”
  “她才是我的星星!”游星守的身体不停地滴下紫色的血液,那是刚刚他为了挣脱傀儡线所受的伤。他努力摆好架势挡在陈露儿身前向唯月大喊道,“对不起!她的身体是我妻子的!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那只是一具尸体,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唯月的声调毫无感情,像是宣判命运的判官,
  “那只是躯壳,灵魂已经换成那个人鬼的了!你明白了吗?” 她的身体上的窟窿也在快速的长满满,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我不明白!”游星守疯狂地大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可笑,你自己是不死的,你凭什么说死去的人不能复活?你怎么知道那只是一具尸体。我知道!我知道,露儿的灵魂一定还活着,她在某处等待着我!等待我救活她!不管谁想伤害她,我都要保护她!不管她变成怎样,我都要陪在她身边……”他的泪模糊了他的眼,他像个无助的孩子,用迷茫的眼睛看着唯月和陈露儿。
  “这就对了。”隐藏在陈露儿身体里的灵魂说,“好好保护好我,别再让我轻易的死去了。好好爱护我,我是你挥之不去的记忆……来啊,星守,到我这边来,陪我去世界的尽头,我们不是约好的吗?”浮在半空中的陈露儿缓缓降下,眯着笑眼向游星守伸开双臂。
  游星守没有半点犹豫地走向她。
  “愚蠢!”唯月愤怒地跺跺脚,卯足全力跑向游星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放开我,让我去。”满脸泪痕的游星守侧过头,缓慢对她说着。那泪水居然让与他素味平生的唯月感到心头一麻。但她下定决心绝不再松开手。她坚决地摇摇头。
  于是游星守的剑又出鞘了,这次星辰聚合在一起变成一圈栅栏,将唯月关在里面。唯月一时无法从里面出去,她只有隔着星星栅栏眼睁睁地看着游星守坠入陈露儿的怀抱。
  “你累了,”陈露儿将游星守的头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前,缓缓地说,“闭上眼睛吧!”游星守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的手缓缓地伸进他的胸口,很快,她温暖而柔软的手触摸到了“阴阳星”。游星守闭着眼,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又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也许只有死,对他和露儿来说才是解脱。活着就总是要受命运的牵绊,他的确太累了。
  陈露儿柔软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然后她用力一拉,阴阳星脱鞘而出!为整个昏红的船室增添了一抹冷蓝色。唯月摒住呼吸,却睁大着眼睛。看着陈露儿持着冷蓝色的阴阳星扎入游星守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扎入绝对无法再活命。
  阴阳星见到了主人的血,却没有穿透他的心脏。游星守痛苦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陈露儿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甚至连她手上握着的阴阳星也颤抖个不停。
  




鬼篇 第六章 她们的颜色(下)
  
  阴阳星正通体发出的蓝光星,像是萤火虫的灯一样围绕着陈露儿,将她的脸庞照得透亮。这看上去很美,然而她却痛苦地嘶叫起来,甚至一把抽出沾了游星守血的阴阳星,猛地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剑,然后全身哆嗦起来。
  “我受不了了!”伴随着这声嘶喊,陈露儿身后重新浮现出一个紫红色的人影。那是望春。她挥动着双手,扭动着身躯像是要躲避那缠绕着她的蓝色光星。最后她不得不完全脱离陈露儿的身体,自己跌落在地上大声地喘息。
  陈露儿的身体被蓝色的光笼罩着,眼睛里反射着蓝色的光芒。她的身体在空气中优美而自然地伸展着,像是再也不受那些无形的线所拘束。她缓缓扭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正看着她的游星守。然后迅速将目光放回那地上的望春。
  “不准再来缠着他。”陈露儿的声音传来,那是游星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亲和、温柔还带着严肃,那真的就是她的声音。
  游星守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泪滚下,大嘶声问:“露儿,是你吗?你活过来了吗?”陈露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不可能!怎么可能!”倒在地上的望春大叫着,“你只是我的傀儡而已,你怎么能够摆脱我?你已经死了!你是尸体啊!”
  “我是活是死不重要,”陈露儿悠悠地说,“但只要我在,我便会阻止你。”
  “哈哈哈哈,”望春疯狂地笑着,挣扎站起来指着陈露儿说,“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只是一具尸体,因为他对你的执著,你才没有腐烂!是我重新给了你生命!你是我傀儡术的完美作品!你不应该背叛我的命令,杀了他!现在就去给我杀了他……”
  望春的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被三束蓝色的剑光刺穿。那只是因为陈露儿轻轻挥动了一下阴阳星,阴阳星在她手里甚至比在游星守手里更加自如。
  “哈哈……”望春因痛苦而咳嗽起来,中止了笑声,她嘴角留着鲜血,在喘息的间隔中问,“难道上天让我无法给你报仇吗?安在!难道你不保佑我杀死他们吗?难道你想让我就这样去见你?”
  “你是水鬼安在的……?”游星守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她的恨,她的恶意。他想起魁梧英俊的水鬼安在,以及安在死时对他说的话“我的死,是为我爱的人能生,所以我一定得死。”而他所爱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这只“鬼”――望春。
  “不!杀死你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望春伸开双臂,伸展开紫色的长袍,向陈露儿飞去。陈露儿挥动阴阳星,阴阳星的光芒再次贯穿望春。可是仍然不能阻挡她靠近,最后阴阳星整把刺入了她的身体,而望春也终于如愿地紧紧抱住了陈露儿。
  她紧贴着陈露儿,让陈露儿无法动弹。望春面目狰狞地瞪着游星守说,“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再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我要抱着她一起死,你们永远也不能再相聚!”
  “灵魂蒸腾!”望春怒吼着,全身散发出紫色的雾。这雾混合着陈露儿身上的蓝色星光变得越发的迷幻。雾在她二人身上不断挥发着,她们二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陈露儿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要啊!”游星守大声说,“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要杀我吗?放开她吧!”
  紧贴着陈露儿的望春用一种哀伤的语调说:“杀你?杀你我也不会快乐的。安在都已经死了。我再也不会快乐了,我只能将这种悲伤留给你。现在,我和你的妻子的肉体和灵魂都将要蒸发了。很快我和她就会消失了,灵魂和肉体都不复存在。你将真的失去她。而我,也不想去那个世界面对安在……”
  “把她还给我!”游星守大叫着冲向望春,冲向那蓝紫色的雾,却被强大的力量给反弹回来。他爬起来后又冲向雾,却又被弹出来。他衰弱地倒在地上,但他仍仰头看着,努力地支撑起上半身向她们爬去。他的眼泪又开始滚落。他的心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坚强,他在命运前总是那样无助。
  被望春钳住的陈露儿看着地上的游星守,豆大的泪从眼眶里流出,滑过脸旁而坠落,她抑制不住地轻声抽泣着。
  唯月身旁的星之栅栏早就消失了。她仔细地看着游星守,她突然同情起这个人来。他就像她那日一样被人绑在广场的大石柱上,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死。他就像她一样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痛,却会为亲人的痛而痛苦不已。
  唯月跑到游星守身边说:“我去!”还没等游星守反应过来,她的身体便靠近了那蓝紫色的雾。她伸出了一只手,插入那雾中。就像跌进了沼泽一样,她的手立即变成了黑紫色。她冷漠的脸上微微有了些变化,那证明是非常疼痛的,否则她是不会那样的。她皱皱眉毛,缓缓地将整个身体都没入了那团紫雾。
  在那片紫雾中,她原本被染成紫黑的皮肤又重新恢复了白净。她冷冷地看着望春说:“我来了,放了她吧。她不能给你什么,但我身上写着不死的秘密。”
  “那又怎样?” 脸色苍白的望春一边勉强地笑着,一边更加抱紧陈露儿。陈露儿的眼睛变得无神起来。
  “我或许能让你的丈夫活过来的。”唯月瞥了眼陈露儿后对望春说。
  “哈哈哈哈,”望春重新狂笑起来,她说,“我可不像他们那样蠢。要是你有办法,在他们杀死包姑的时候你就应该会复活包姑了。为何你没有?因为你根本不会让别人复活。你就像一个会飞的虫子,只是招引着不会飞的虫子的羡慕罢了。那些人不明白,会飞的虫子生来就会飞,它们本来就和不会飞的不一样。哈哈哈哈。”
  当唯月听到“包姑”这两个字,那时的痛苦变从她脑子跳出来,让她重新温习了一遍。她仍能清晰的听见刺穿包姑身体的那“嘶”的声音。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要做什么。
  “跟我们一起去死吧!尽管你是不死女,我也想你死!”望春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唯月的肩膀。紫色的液体自她紫色的指甲间流出来快速凝结成紫色的傀儡线,将唯月和陈露儿的身体层层缠绕。她们的身体很快便被绑了个结实。
  “不是的,”唯月侧头不愿看望春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她看着倒在望春怀里的陈露儿说,“你看,她不是复活了吗?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活了啊!”
  在望春陷入思索之际,唯月勉强伸出了手,搭在了陈露儿肩上。此时,陈露儿正要无力的闭上眼睛。被唯月的手一碰,她扭过头来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她。唯月勉强的笑笑,因为久未笑过,所以笑容有些僵硬。但毕竟是笑,因此换来了善意的眼神。
  “我不信!”望春突然大喊了起来,“你骗我!你们都去死!”她身上紫色的雾变得更加地浓烈,甚至开始变成浓烟,在三人身上蒸发。陈露儿身上则仍然覆盖着蓝色的光芒,那些光芒更加闪耀,在她身上像整条银河一样缓缓驿动着光彩。当这蓝光和紫雾都侵袭到唯月身上时,她痛苦地喊了出来。那喊声足以刺痛任何人的心灵。在她长啸以后,她失去了知觉。她的身上开始自动地燃起了火焰来。那火焰燃遍她的全身,为她抵挡蓝光和紫雾。
  一瞬间,笼罩在她们身上的紫雾消失了,星星消失了,火焰也消失了。只剩下紫、蓝、红三种颜色的光纠缠在一起。那些光反复地互相吞噬着,却谁也无法吞噬谁。游星守已经看不见她们的人影。他焦急地冲向那片光。忽然在光中传出一声大喊:“灭!”
  那片三色光间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电光在里面涌动。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被三色光填满,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向周围,不仅将游星守冲飞,还将整个小船冲得个稀巴烂。
  游星守被气流冲上了半空,在半空中时,三色光亮便已经消失,他只能看见漆黑的夜空和漆黑的河水。然后他便一头栽进了漆黑的河水中。河水冰凉而漆黑,他辨不清左右,靠着浮力才知道上方在哪。他拼命地游上湖面,抹去脸上的河水,四下寻找着三个女人的下落。但哪里还有什么女人,河面上只零散地漂浮着船的残骸。
  他游到残骸那边,可依然一无所获。一个轻微的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顺着响声看去,前面的河水正发出非常微弱的淡紫色光芒。那声音还在响着,很特别,像是铃声,但节奏又仿佛是心脏的跳动。他不顾一切地游过去,发现那片光亮来在水下,便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河底。
  那片淡紫色的光芒在漆黑的水底显得特别柔和,照亮了附近的河水。它像一个蛋壳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一个人,是陈露儿!她还在!游星守心底一阵狂喜。他游过去托起她,淡紫色的光并没有排斥他。他便托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河面上游去。陈露儿浮上了水面,但还昏迷着,可能因为喝进了不少水。淡紫色的光缓缓的消失了,奇怪的响声也早已不在,四周重归一片沉寂。用了很长时间游星守才分辨出哪里是岸边,拉着陈露儿游到岸上。
  游星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平整的面,陈露儿仍然紧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游星守摸摸她的鼻息,她呼吸正常,并没有被水溺到。她还是如同他初次见到她时那样美。她睁开眼睛时想必还如从前那样顽皮、聪明、深情。她为他经历了那么多痛,甚至死,想到她将醒过来,游星守都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说些什么。他只想带着她去环游世界,就像他们之前约好的那样。她想要什么,他就会给她什么。这样他才能满足。
  她为什么突然活了?她真是她吗?刚才望春的“灵魂蒸腾”后发生了什么?望春和唯月是不是还活着?这些他都不知道,但他最想知道的是,眼前的露儿还会不会醒来?那是他最大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才想到去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剑阴阳星。她纤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阴阳星就像是抓着生命。游星守怜惜地看着她,轻拂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并不冷,而是温热的。这一切迹象都让游星守感到快乐。
  在他一个始料未及的瞬间,陈露儿突然睁开了眼。她的眸子清晰动人,看着蹲在她身旁,正抚摸着她的脸的游星守。出其不意地,她一下子用手挡开游星守的抚摸,半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她的声音很迷茫。
  但游星守还是欣喜不已地欢呼:“你终于醒过来了!露儿,太好了!”
  陈露儿看了他一眼后沉默了片刻,站起来以后,重新看着他说:“我不是什么露儿。”
  游星守惊讶之余连忙说:“你怎么可能不是陈露儿呢?你明明就是陈露儿啊!”
  “都说了我不是!”陈露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两条细弯的眉毛蹙在了一起。她又对着游星守的耳朵大声说:“我是不死女。”
  “你是唯月?”游星守惊慌地问。
  “我不是什么唯月,我是……不死女。”陈露儿屡屡自己湿透了的头发说。
  “你在说什么呢?露儿……”游星守难以致信地问。
  “你还不信?那你看这个。”陈露儿说完便打了个响指,小小的火星迸发出来,变成火焰在她手指上燃烧。她的皮肤被烧焦,但很快又长出新的皮肤。
  游星守甚至听到自己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他用尽力气克制自己才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却发现不知道自己不知该做些什么?他长久的呆立着,看着陈露儿手上的火焰熊熊燃烧。这个世界,总是让他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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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陌上花香(上)
  
  陈露儿神采奕奕地看着游星守,像是有些好奇这个人怎么现在傻傻地看着自己不动?但她只看了一阵便不去看他,低下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她微微一皱眉,她的衣服便冒出浓浓的水雾。游星守因此而缓过神来,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皮肤下燃烧着自己的血肉,用热量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烘干。
  “别这样做!”游星守焦急地说,“别这样烘干衣服,你燃烧自己不会很疼吗?”
  “疼?”陈露儿天真地问。
  “你……?”游星守不知道她怎么了。这时她正好打断他,她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游星守焦急地问,“那望春呢?陈露儿呢?你记得吗?”
  “不记得。”她冷冷地说。
  “包姑呢?”游星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她干脆用沉默回答了他。
  “那你的名字呢?你知道你叫什么吧?”游星守哀伤地看着她。
  她眼睛看着他,冷静地说:“我叫――骸。”
  游星守一个箭步冲向她,紧紧按住她的双肩问:“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在露儿的身体里面?为什么这个身体会变成不死之身?露儿去了哪里?你说啊!”
  “你放手!”她惧怕地挣扎着,手脚乱揣着大喊,“放手,游星守,你放手!”
  游星守一下子愣住了,说:“你记得我了?”
  她凌乱的浏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美丽的,聚满了泪的眼睛慌乱地盯着游星守的脸。她轻声呢喃:“是啊,我怎么会认得你的呢?”
  游星守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来,紧紧地搂抱着她。她竟然也有片刻安静地让他抱着,但很快她便推开了他说:“游星守?我不记得了。”
  游星守一下子重回失落的境地,他知道她只是一时记起了他的名字罢了,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她已经全忘了。难道是灵魂蒸腾爆炸的结果?但最令他不安的是,她竟然拥有了不死女的身体,这意味着什么?她成了不死女?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冷气,如果陈露儿的灵魂再也回不到现在这个肉体,那他为之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现在唯一能让他觉得有一点欣慰的是,她还记得游星守这个名字。这说明露儿的灵魂还在残存在这个叫“骸”的肉体里,或许只要让露儿在这具肉体中醒来,露儿就真的活过来了!
  只要不死女还在,只要陈露儿的身体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你说……”她大胆地看着游星守,却是窃窃地问,“你说你认得我?”
  “你是陈……哦,不,你以前叫做唯月。”游星守结巴着回答。
  “是吗?”她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干透的衣服,再看看游星守问。
  “当然真的。”游星守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她的外表如此让人熟悉,但她的内在却如此陌生。他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以前还很喜欢唯月这个名字呢!”
  “唯月?”她仰头望望夜空,似乎在思考。她说,“是很好听,我喜欢这个月字。那,我以后就叫骸月吧。”
  “好,就叫你骸月。”游星守看到她有兴致便陪她笑笑。
  她又看看自己手上握着的阴阳星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剑,叫做阴阳星。”游星守看着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把剑,想起曾经的陈露儿也是那样喜欢着这把剑。
  “为什么叫阴阳星?”她果然问了个和陈露儿一模一样的问题。
  “因为它挥出的剑光就像星星一样美。”
  “‘阴阳’?”骸月问。
  “是生死、分离和痛苦。” 游星守幽幽地说。
  她像是听不懂游星守的话,站在风中,让风吹动她的嫁衣。就像是风的新娘子。她的目光寸步不离地黏着阴阳星,她淡淡说:“我要它。”
  他默许了。在他心里,她的要求他都无法拒绝。
  她没有说一个谢字,只是说:“我们走吧。”
  “去哪?”游星守好奇地问。
  “去死地。”她难得的,扬起嘴角笑笑。
  “那是什么地方?”游星守试探着问。
  “去了,就知道。”她淡淡地向游星守笑笑,看着那熟悉的笑颜,游星守感到幸福起来。如果陈露儿能活过来……他禁不住要这样想。
  “你让我陪你一起去?”
  “是,”她直截了当地说,“因为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你。”
  从来都是这样。当他们相遇后,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现在的她,游星守仍然无法理智地将她和陈露儿分开。但他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唤醒她身体里的陈露儿。然后和她幸福快乐地活着。
  他现在想拉着她的手离开这,去镇上的小店住下,让她好好的休息。明天去裁缝店,买写绫罗绸缎换掉这身红色嫁衣。但他终于还是不敢去拉她,他问:
  “你带路?”
  “我不认识路,我只知道,那叫死地,在歧山。”她宽大的袖子随风轻摆,似乎害她身体左右摇摆起来。游星守深怕她能这样飞走,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侧过头来温柔地说,“带我去吧。”
  游星守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寒风吹过。游星守连忙拉着骸月跳到半空。一把折扇旋转过来,失去目标地在二人脚下转了个圈,一无所获地旋了回去。游星守看那扇子就知道那个在他剑上刻名字的家伙来了。
  他回过身,看到不远处亦沾正怒气冲冲地扔出一把扇子,她这次竟然收起了扇子,整把像棍一样地丢了出去。游星守没有料到,扇子直来直往地打中他的鼻梁,打出了一条红红的印子。游星守忍住疼没吭声,却引来一旁的骸月好奇的目光。
  “游星守!你这个大骗子!好色鬼!你竟然要娶这个女人,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吗?”亦沾义愤填膺地指着游星守的鼻子大骂。
  游星守根本懒得解释,他拉着骸月从亦沾身边走过。亦沾气呼呼地重新绕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说:“她是谁?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我叫骸月。”话不多的骸月居然对她自我介绍起来。
  “走,别理她。”游星守拉着骸月向城镇的方向走去,把亦沾落在了身后。气得她“哼”的一声,噘着嘴,原地跺脚。
  她和他在黑夜里行走着,湛蓝的星空是指引他们唯一的明灯。这样走了一会,他们前方传来“咯噔、咯噔”的马蹄声。亦沾架着马车呼啸而来,并在他们前面勒住缰绳。
  “要去哪?歧山?你知道去吗?”她没好气地瞪着游星守问。
  游星守皱皱眉头问:“你听见我们说话了?”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不知道歧山在哪了。”亦沾嘲讽道。
  游星守皱皱眉问:“你知道歧山在哪?”
  “当然,本小姐可是神通广大的!要钱有钱!要车有车!”她轻蔑的用眼角扫扫游星守说,“你跟着他走?他不但找不到歧山,还要害你挨饿受穷呢。”
  “你……”游星守刚想反击,却感到手被骸月握紧,扭过头他看到骸月对他眨了个眼,便忍住了话。
  “让我带你们去吧,我可是非常清楚歧山这个地方,简直可以说,熟悉得很。”亦沾像个能说会道的导游一样眉飞色舞地推荐着自己。
  游星守还未开口,骸月竟然逃脱游星守的手,一下跑到了马车上,爬了进去。
  “我喜欢她,”亦沾笑逐颜开地说,“她身上有着望春的味道。”说完竟然陷入了沉思。
  游星守想起了可怜的望春,于是顺带着可怜起这个“主人”来。他说:“别找望春了。我见到荀三了,他没有掳走她,而且他可能都活不了了。望春她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了。”
  “你见过望春了?”亦沾敏锐地盯着他,让他不自然地避开。
  “没有。”
  “游星守,你相信命吗?”她忽然转换了口气,变得轻松起来,“我还会见到她的,我知道。”
  游星守上了马车,亦沾跃上车夫的座位,娇喝一声说:“架!”两匹骏马便乘着他们驶向远处的山峦。
  午后,微风过,陌上花香。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通向洛阳的大道上。已是十月,阳光虽充裕,但已让人觉得热了。路旁是几棵不知名的树,长出柳树般的枝条随风应和着,像是欢迎陌生人的归来。
  坐在车夫位的亦沾神情爽朗地唱了起来,她歌声嘹亮、婉转,她唱道: “雨停住,风正香,天公无雨不惆怅。”
  车厢内,骸月正躺着安睡,游星守在一旁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看了良久,然后打开帘布,探出身子,问前面的亦沾:
  “走了这么多天了,你真知道歧山在哪吗?”
  “当然。嘻嘻。”亦沾嘻嘻笑着。
  “你会带我们去吗?”游星守皱着眉头看着她。
  “喂,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亦沾又生气起来,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说,“我对你们不错了。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都是我做车夫,你还真把我当你佣人使了呢?”
  游星守苦笑说:“我要驾车,是你应是不肯。”
  “那你就老实坐着呗,问东问西干什么?”她一幅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小心!前面!”游星守突然指着前面喊。亦沾扭过头,看到马车正前方站着一个男人。可是马车哪里还能停得住,径直地穿透了那人。那人就像水波轻轻晃动了一下,竟然站在原地毫发未伤。在交错的瞬间,游星守看到那人向他微微笑着。马车停了下来,游星守和亦沾跳下了马车。游星守的脸都青了,因为他看到那人不但无恙,怀里还抱着骸月!
  

鬼篇 第七章 陌上花香(下)
  
  “梦斟酌,浅浅尝,茫茫前路是他乡。”那人看着臂弯里的骸月轻轻地念道。
  这句正好接着亦沾刚才唱的那句,亦沾因此仔细盯向那人。他虽步入中年,但高大英俊,朴素简约的宽袍下的全身肌肉透漏出阳刚之气。头顶用橘色的布扎了个发结,将长发束起。脸上有很多剑痕,却仍然挡不住眉目间的英俊。特别是剑眉下的眼睛,虽然不如游星守的漂亮。单眼皮,还无力地耷拉着,却显得比游星守更坚毅、深情。
  游星守可没有这种欣赏的好心情,他大怒地喝道:“把她还给我。”
  此时骸月已经醒来,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臂弯里,也是吓了一跳。但那人对她一笑,她竟然放松下来。那人将她轻轻放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慢慢回到游星守身旁,却不时回头看那个男人。男人只是友善地笑,一言不发。
  他的气质或许对女孩来说很迷人吧,但游星守却有些受不了这个。他一把拉过骸月,把她挡在身后。
  那人目光从骸月上收回,开始盯着游星守,轻蔑地笑笑后他说:“这么美的女人,你能好好保护吗?把她交给你,还真让人不放心啊。”
  “我一定能保护她!”一向沉默的游星守竟然狂叫了起来,这吓坏了身边的亦沾,她从未见他这个样子。
  “我看不是吧,你要是能保护好,你妻子就不会死了。也不用搞成像现在这样。”那人尖锐的目光盯着他,嘴角始终挂着轻蔑的笑。
  “闭嘴!”游星守冲上前去大喊,“又是鬼吗?我是不会让你碰她的!就算杀光你们!”
  “呵呵,我正想看看呢!”那人轻松地向他勾勾手指说,“来啊!”
  由于没有剑,游星守赤手空拳地冲了过去,一拳砸向那人。谁知却总也打不到那人。那人穿着宽袍,木屐,轻盈地躲过游星守的每一下攻击。游星守打了十拳,也未能将他击倒。此时他突然出招了。是一个头槌,实实地砸在游星守头上。游星守顿时感到平衡失控。那人乘机一个脚勾,勾倒了他。然后用一只手将他轻松地提起来,近距离对他说:
  “这么快就发火了?你爱她吗?还是爱你自己?你让她活过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她是你一个人的吗?你现在为什么发火?因为我刚才抱着她?你和争风吃醋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游星守稍微回过劲来,便一拳打向那人。为了躲避,那人不得不松开他。
  “你在干什么呢?”亦沾大声问,“你的剑呢?”然后一转头,看到骸月正从马车里取出阴阳星。亦沾顿时无语。
  “星守!”骸月将阴阳星扔向游星守。游星守接过剑立即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招:剑一出鞘便化作万点星火洒向那人。
  此时那人也已出剑,他的剑直直的,没有锋,也没有芒。他的剑法也很普通,就是轻轻一划,便将接近他的流星全部弹开。他又破空挥出了一剑,并没有剑光、声音或者火花。只是游星守感到身旁掠过一阵微风,一股微香,然后他便整个人横着飞了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地飞起,坠下。倒在布满枯草败叶的干土上。
  他居然输了!自从陈露儿死后,他第一次输。
  那人收起剑,一反常态地没有笑他,而是悠悠地说:“剑是什么?是风?是雨?是火?是灯?是星星?这些都是什么?是空间。剑其实是空间。不同的剑士,有自己不同的剑术,也就有自己不同的空间。你想击败我?那你得先知道我的空间是什么?你自己的空间是什么。
  剑的最高境界是无限的空间。你的剑还未能触摸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而且你太依赖那把剑,它并不能带给你什么。至于,阴阳……”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骸月接着说,“阴阳的最高境界是无限的时间。能控制时间的人才能扭转生死。”
  “好好磨练自己的心和剑吧!他们都太脆弱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够对付那些小鬼。那些黑暗世界的魑魅魍魉正都盯着不死的秘密呢。他们可全都是控制空间的高手。你能胜过他们吗?”
  “你是谁?”游星守爬起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人不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还有我这次来还要告诉你,去歧山不是这条路,你们的导游不太像话啊!”他笑着指指亦沾。亦沾立即红着脸去看游星守,游星守却没有任何感到吃惊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歧山?你是鬼?”游星守仍然一丝不敢松懈地盯着他。
  那人却扬扬嘴角笑了笑,转过身要离开。这时,一旁的骸月突然大叫着:“小菊!小菊!”她眼中充满了泪水,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那人的背影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来向骸月无比阳光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你,骸。”然后,只一闪,便凭空地消失了。
  游星守紧张地盯着骸月问:“骸月,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骸月却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摇摇头说:“不认识,只是眼泪不停地想流。”
  说完她主动投入游星守的怀里,像是要找个温暖的角落藏起来。游星守让她躲进自己的怀里。他仰头轻声叹道:“我真怕啊!”
  亦沾脸上本来内疚的表情不一会就变成了气愤的表情。她红着脸说:“你刚才干什么呢?剑都不拿?为什么你可以把你的剑给她?可我在你的剑上只写了个名字,你就要杀我!你还记得你的妻子吗?游星守!你想为这个女人死掉吗?”
  “这是我的事。”游星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
  亦沾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一震,她自己好像听到“咯噔”一响,仿佛柔软的心脏被人踢了一脚。她几乎要哭出来,但她仍然强忍住泪水说:“走什么?你不是让我带你去歧山吗?”
  “你还想骗我?”游星守大声说,“刚才那人说这根本不是去歧山的路!”
  “骗你?怎么会?”她不敢直视他,便不自觉低下了头,但又马上抬起来,拒绝承认自己撒谎。
  “你当我这是在跟你玩呢?我是去救命!你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我现在拜托你!走远点!让我和骸月去歧山,好吗?!”
  在他的大声斥喝下,亦沾的眼泪终于决堤般地崩溃。她抽泣着说:“好!你不是要去歧山吗?我告诉你!它就在我们现在路线的反方向!你掉头走,就可以去那里送死了!那里被称为‘死乡’,也被叫做“十八死地狱”,我不带你们去是想……现在,你去送死吧!你可别求我回来!剑鞘上面的字我也不会帮你擦了!让你这个蠢人被这个女人害死,再到地狱里去后悔好了!”然后转身跑开,连马车也没有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游星守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他想叫住她,但却终于没有。“死乡”?那是个怎样的地狱啊?他紧紧地抱住骸月,心想,至少要好好地保护她。
  在附近的一个小镇,游星守要了间双人房――他实在不放心让骸月一个人睡。幸好她也不懂得在意。晚饭时,游星守要了陈露儿最喜欢吃的几个菜,还有一瓶清酒。等菜上来的时候,他温柔地笑着问:“尝尝看,喜欢吃吗?”
  骸月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边嚼起来,吃完说:“不喜欢,酸酸的。”
  游星守说:“那是碧鸭掌。放多了醋,所以酸,再尝尝这个……”他主动夹了另一碟子的一些菜送到骸月碗里。
  谁知她刚将菜入口便吐了出来,她皱着眉头说:“这又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辣的啊?”
  “那是辣子凤凰,是辣的。你不喜欢了?”他看着现在的骸月和以前的陈露儿真的不一样了,她真的还在她体内吗?
  “你这个人啊……”骸月笑笑说,“总是喜欢猜我想什么,结果却总是猜错。”她摸摸自己脸蛋旁的长发,像是不习惯那头秀美的烦恼丝。但这个动作和她的话却让游星守的心怦然一动,脸觉得有些红。
  “那,以后不猜了。”他拾起桌上酒瓶给自己酒杯里倒上一杯说,“天一亮,我们就去歧山。”
  “你不怕死吗?”她收回笑容说,“亦沾不是说那里是‘死乡’吗?”
  “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游星守装作轻松地笑笑。
  “是真的,”她漠然说,“我记得那里是叫‘死乡’,虽然我是不死的,但你……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罢了,你真愿意跟我去?”
  “愿意去,”游星守坚定地点点头说,“我要去,也许能找回你的记忆呢。”
  “记忆?”她迷惑地看着游星守问,“记忆里有些什么?”
  “有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游星守突然动情地握住她的手说,“记忆里有我,和你。”他眼中闪烁着希望,但其实他也不明白她的记忆里是些什么,她关于那个“小菊”的记忆,是他所不知的。他真能在她身上找回陈露儿吗?
  “你喜欢记忆里那个我是吧?”骸月坦率地问,“可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以前了。”
  “我会等的。”游星守稍微紧了紧手,更用力地握着她。
  “谢谢。”她终于笑了起来。
  游星守忽然彷徨起来,这一刻,他和她已经在一起了。真的要找回陈露儿吗?她醒过来会快乐吗?她醒过来时这个她会去哪?她不会寂寞吗?小菊的话始终刻烙在他心里,你真的是为了她吗?你是为她还是为你自己。他内心胶着着,始终找不到答案。他索性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但怎么样他都觉得不会醉――现在还不是醉的时候。
  之后,她睡了,她紧紧抱着那把阴阳星――游星守又给了她,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向里蜷缩成一团,像是无辜的灵魂。游星守看着她的背影,反复想着陈露儿,眷恋着陈露儿。就算自私又怎样?陈露儿应该活着,骸月应该被她代替,他爱着她,现在她变成了不死女,他一定得让她变成陈露儿。那些记忆太深刻,他总是在梦里听到陈露儿说的那句:“好想……活着。”他明白那是她对他深深的留恋。
  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半夜里,他醒了。醒着时,他眼角有泪,而骸月却已经不在了。他猛然起身,跑出房外。看到一轮圆月下,骸月站在高高的屋檐下缓缓地行走着,像是在梦游着。他立即跟在了她后面,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就算想想都不行。
  骸月站在屋顶摇晃着,轻轻地呢喃着什么。突然她清醒下来,她迅速地朝来时的方向奔去。游星守只好跟着,但他却有不好的预感。并且他突然想起亦沾来,那个蛮横任性的丫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但他现在只有跟着她在房顶上疾驶着。他看着她疾驶的背影,觉得她突然离陈露儿好远,好远。陈露儿总是那样容易理解,她的爱那样赤裸着,没有城府,没有秘密。她为了留住他会想尽一切卑鄙的办法,而眼前的她却不会,她总是他无法预计的,她太神秘,突然间,他不确信还能找回她。
  但至少,他会陪她到终点,保护她,直到她再无所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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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4:52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八章 月誓(上)
  
  很难有这样的月夜,在湛蓝色的天幕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这个圆真的很圆、还很白。上面斑斑驳驳的,有一些湛蓝色的图腾。它被人称为月亮,因为它发出柔和、朦胧的光。神秘、虚幻而美丽,因此它总是被人和魔力、宿命、女人联系起来。
  骸月就在这样的月光下疾行着。她的速度很快,像鬼魅般。游星守感叹幸好是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他才勉强跟得上她。最终,她在城内的另一家客栈的屋顶停下。游星守也停下,小心地潜伏起来,不让她发现。
  此时客栈除了昏黄的灯笼还醒着,其他一切都已睡着了。她悄悄地潜入了那家客栈,游星守惊讶地看着,犹豫着该不该阻止她。最后决定看看她做什么再说。她进去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出来了。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而是两个人。她抱着一个昏睡的女人跑出来了。那女人游星守认识,是亦沾。他的心头不禁紧张起来。
  又是一阵急奔,她背着亦沾,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游星守在内心里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了上百种理由,却依然不能为她开脱。看来,只有等她自己揭晓了。
  她奔向的是城门,难道她要带着亦沾离开?他想着。果然,她出了城,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那是一面长满杂草的山坡,地面有很多凸凹不平的地方。偌大一个山坡只有几棵树在月光下拉长了影子,像是这里唯一的守卫。游星守知道,这是乱葬岗,穷人或恶人被抛弃的地方。
  骸月停下,她将亦沾放在地上。然后一伸双手,手指甲里便射出十根细细的线,那线是紫黑色的,在银色的月光下也不反射光彩。那些细线条线像是有生命般,很快纠集在一起,仿佛捆麻花般,变成了一根稍粗的线。然后那条粗线,像毒蛇一样自动在亦沾身上爬行,将亦沾来了个五花大绑。最后,骸月朝附近的一棵树的树杈一扬手,线便穿越了树梢,她再用力一拉,亦沾整个人便被吊在了树上。
  游星守看得心惊胆颤,他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怎么会这些?这些东西她从哪学来的?为什么他觉得似曾相识。
  “呵呵,”骸月轻笑了两声,然后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她放肆地笑着,扭头看向游星守藏匿的地方。游星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她……怎么了?”游星守指指昏睡的亦沾问。
  “她?她没事,只是睡着了。”骸月诡异地笑着。
  “你呢?你怎么了?”游星守将担忧的目光放回骸月身上。
  “我?我也没怎么,我只是……”她收敛了笑容提高了声音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恨你!”
  “恨?”游星守不能接受地说,“为什么?”
  “换了张皮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她扯起长袖挡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对眼睛说,“这样你认得我吗?”
  那对眼睛依然秀美,游星守认为那世上最美的眼睛。它温柔、体贴、缠绵、深情。它似乎想对你倾诉无限秘密,却因此释放出更多神秘,将你牢牢吸引。
  可是它现在却怨恨地看着他。眼波下的晶莹蕴藏着愤怒、杀机、残暴和毁灭。他的确认得那双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地轻声问:“望春?”
  她放下袖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看月亮,轻轻地呼了口气说:“还能活着,真不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游星守的脑袋嗡嗡地叫着,他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望春不是死了吗?可是她的尸体呢?就连不死女也没有尸体,等等!不死女借用了陈露儿的身体,那为什么望春不能借用呢?天啊,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望春、陈露儿还有唯月现在都活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而那个人现在就是骸月?
  他大脑正飞快地转动,“骸月”却在此时说话,打断了他的思路:“灵魂蒸腾竟然也杀不死她。”她用长长的指甲划破自己手腕的动脉,鲜血涌出来,但伤口却又马上愈合,连疤痕也没有。
  “不死族啊!多么强大的力量!”她高举起双手,伸向月亮,安宁地闭着眼睛,在冷浸的空气中拥抱着无形的月光。她的长发在脑后不停地舞动,像是海洋中海藻一样自由自在。
  “望春!”游星守不安地叫着,“你把我引到这来是复仇来了吗?你想为安在复仇是吗?”
  “蠢材!”她睁开眼睛轻蔑地看着游星守说,“你还不明白不死的力量吗?连灵魂蒸腾也不能毁灭它!活着的感觉太棒了,我根本没时间去报什么仇!我首先要完全占据现在这个不死的身体,然后我要去找寻不死的秘密。那时,我要让整个世界的死尸都活过来,成为我的傀儡,组成我的军队。我将毁灭国家!毁灭一切!还要毁灭你!你的生活!”
  “你疯了!你这样做着有什么意义?”
  “哈哈哈哈……”她狂笑着像鬼魅般漂浮起来。她向游星守一指,游星守感到异样,想跳开,却发现脚已经被束缚住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下遍布着紫黑色的线,那些线和线交织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将他的双脚缠住。
  她伸出的手指却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轻蔑地盯着游星守说:“爱可以保存多久呢?悲伤可以保存多久呢?我已经记不清安在的脸了,但我还记得你……那是深深的恨意!我这才明白人一生都在记住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人一生都在恨!生下就带着恨!恨自己的命运为何不如他人!活着是为了仇恨!恨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死也带着恨!恨生命如此短暂!恨是一切,恨是生命,所以……
  所以,我要将这些真相告诉那些活着的人,让这个世界到处充满恨。我还要利用不死族的力量突破生命的界限,召唤地狱的仆人。用恨征服一切,用恨毁灭一切……”她狂妄地说着,边说却边流着泪,如此的表里不一。游星守觉得她哭得和陈露儿并没有任何不同,因此深深地同情起她来。
  “对不起!”他突然想安慰起她来,但他还是不得不问,“你绑走亦沾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突然停止了哭,大笑了起来,对,她现在的情绪就是这样的多变。她大笑着说:“你这个笨蛋!她可是打开死乡之门的钥匙啊!你竟然不知道她的秘密?”
  “她?秘密?”游星守不禁看了看树上吊着的亦沾,她的脸依然天真无邪,明显就绝对不可能是有城府的人。怎么有可能会有秘密?
  “告诉你吧,我当初接近她可不是为了杀你。她是重要人物,我们组织的首领将我安插在她身边,就是要想方设法得到她的那个秘密而已?”她顿了顿,接着说:“她就是传说中那个能够打开死乡之门的守护者的传人!只有她才能为我打开死乡之门。”
  “她?”游星守吃惊地又看了看她,怎么也难以相信。
  她点点头笑笑说:“嗯,就是她。瞧,命运已为我酝酿了一切。”
  游星守说:“可是,我不能让她跟你走了!”
  “哈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仿佛笑是她唯一表达感情的方式。她的眼神异常诡异,游星守在这样朦胧的月夜下仍然能清晰看到那之中蕴涵的东西――冷漠和不安,那是她的内心在挣扎!可是为了什么?
  她停止了笑,伸出的手缩回来捂住自己的脸说:“呵呵呵呵……你还不知道不死的力量?你还不相信我对生命的嘲讽?看看这个吧!”
  她飘上了半空中,像是站在了月亮的前面。轻松地打了个响指,一团火便在她指尖燃烧起来。她将那一团火像抛皮球一样随意地扔向地上。火球掉落地上,立即着了起来。顺着紫黑的丝网,将大地变为一片火海。
  游星守费尽力气扯断缠在自己脚上的线,在火燃到自己身上之前成功地跳向一棵树,并借助树干的反弹,直飞向高空中的她。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棵不太长的树枝,那便是他现在的剑。
  他使出了普通的一招,树枝直直刺向她的心脏。她却不避开,只笑笑地看着他。他却慌了,在树枝散发出的剑气即将刺穿她心脏的一刻,他在空中艰难地扭转了身子,偏失了目标。他毕竟无法攻击这个身体,即使她是不会死的,他也下不了手。
  可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冷笑着,在与他擦肩时,用冷冰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时,闭着眼睛,给了他一个吻。她的吻深沉而优雅,就像沉在千年湖下的一个石子一样深邃、安静。
  而他竟然无法推开她,甚至还想抱住她。他和她久未亲热,他真想再次占有她,给予她自己还未来得及给予的热情。
  她身体缠着他,紧贴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在月夜冷浸的光线下,在身下一望无际的火海上缠绵着。之后她突然一把推开他,让他重重地摔在树的枝杈上。游星守好奇地看着她,发现她正痛苦地叫着:“不要醒来!不准醒来!你们都别吵!我不准你醒来!”
  她在月亮前扭动着身躯,像是每一寸肌肤都在和自己作对。但她终于勉强着镇定下来,喘着粗气对游星守说:“所以……呵……呵……这就是你讨厌的地方……”她大喊一声,“死!”便在空气中挥动了双臂。火海像是接受了她的命令,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火海下面传来低沉的嗡嗡声。被火覆盖的泥土滚动起来,有什么渐渐地露了出来。是死人的手!虽已化成白骨,但仍然像有生命般地拨开泥头,一点一点从泥土下探出身子,慢慢爬出来。
  游星守亲眼看着这些“白色战士”的复活,他是第一次看到望春借助不死女的身体得到的力量。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在疯狂地找寻着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守护着那么多个秘密?现在竟然将通向秘密之门的路清晰地指在自己的前方。这是命运吗?陈露儿会变成不死女,命运这样安排?
  那些白骷髅在火海中拉长了影子。扭动着躯干,缓缓地接近游星守落脚的树。他们的白骨在火焰中燃烧着,变成飞灰拌着火星做一瞬的航行。不少骷髅还未走到树旁就已经燃烧殆尽,还未烧化的白骨坠落在地,委屈地爬行着,像是证明自己不带走生命就永不会甘心。接近树的骷髅开始像人一样攀爬,但是树太高他们够不到游星守。他们只好将树团团围住,并开始有骷髅蹲下垫着其他骷髅向上爬。可惜被火烧过的骷髅骨太脆弱,他们轻易地就被上面的骷髅踩碎,化成一堆粉末。
  游星守觉得一阵阵恶心,因为他们像人一样有智慧,却不懂得珍惜生命。当然,他们确实已经没有生命了。他们就像奴隶一样地被人操纵,邪恶地活着。他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们的主人――他曾经的妻子。
  

第八章 月誓(下)
  
  她满脸都是汗,像是在努力地把持着什么。她的身体明明和陈露儿一模一样,只有她恨恨的眼神,才证明她是望春。游星守决定结束这一切。他用力跃上空中,跳得比骸月更高。然后他便在月亮的前面挥动着树枝,使出了他的剑技――雨。树枝幻化成流星雨将整个火海笼罩,那些骷髅在流星与流星的交替间陨灭。蓝色的流星化成驿动的光彩,流过骸月的脸庞。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像变得更加难受了。
  “呀!”她大叫一声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阴阳星,挥出万点星辉,那些星辉聚集在她头顶,慢慢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银球,放出刺眼和的光。挂在天空上,就像又一轮明月。“骸月斩!”她大叫着将剑指向游星守。那个巨大的月亮便奔向游星守。
  游星守感到月亮离他越来越近,因为月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而他却仿佛被月亮的魔力钉住了一样,居然只知道呆呆地看着那团光亮砸向自己。不知该如何避过这个从天空奔向他的庞然大物。
  来不及躲避了!游星守看着那团即将毁灭自己的月亮,想要再看看骸月的脸,不!应该说陈露儿的脸,却因为对着刺眼的光而看不见。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生?他都在做什么呢?
  等她活过来而已。
  可她却昏睡着,永远也不醒。他轻轻合上眼,让巨大的月亮看清楚他的脸,让月亮产生的风压吹起他的长发。可风却突然停住了,那个月亮也贴着他停住了。他没敢睁开眼睛,因为刺眼的月光足以毁坏他的眼睛。但他清晰地感到月亮炸裂开来,变成无数星星的碎屑在天幕上彩带般地扭曲落下。
  他睁开眼,整个天空都是星星的彩带。骸月正缓缓仰头,也如那星星降落一样坠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向她冲了过去。在她跌落以前,在空中轻巧地接住她。她在他的怀里恨恨地看着他。
  他沉默着,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静静地听。
  她的眼皮即将无力地合上。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说:“呵……她们……该死……吵着要我回去了。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能……颠覆这个世界……颠覆你……和她们。”她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不清,说到最后一个字她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她终于重归于平静了。
  他抱着她,然后找到了她吊着亦沾的那棵树。那棵树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要断了。挂着亦沾的那根树枝劈啪一声折断时,游星守赶到,他接住亦沾,带着这两个女人离开了这片火海。
  回到客栈,游星守将她们两人都抱上了床,自己在茶桌旁喝起茶来。他想睡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感到自己太累了,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一直都在想着放弃,想着让自己死。这样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下去了。想到刚刚自己在骸月的骸月斩前的无动于衷就能证明这一点。
  可他绝不能倒下!陈露儿无数次在他的梦里重复着,她临死前的那句话:“好想……活着……”他是她复活的全部希望,他又怎么能让自己就这样轻松地死去?
  现在的情况更让他苦恼。很显然,灵魂蒸腾使望春、唯月和露儿三个人聚集在了一个身体里。望春对他的恨,陈露儿对他的爱,以及唯月对他的同病相怜,都在一个身体里面作祟着。他能只让陈露儿醒来吗?她还能醒来吗?
  他又看看床上安静睡着的亦沾。她为什么这样缠着他,他很清楚。但他怎么忍心让她卷入自己的不幸?可是望春又说只有她能带他找到死乡的门,而只有去死乡才有可能找到不死女的秘密,才有可能让陈露儿醒过来。
  只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一定得变得更强!否则他根本就无法保护这两个女人,甚至可能直接就被骸月中的望春杀了――她的剑法已经不弱于他,而她只是看过几次他使用阴阳星罢了,可以想像不死女的智慧和力量。而她召唤白骨的一幕让他想起便觉得不寒而栗。他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有没有主宰?但若把已死的骸骨变成自己的工具,把自己的恨意加注给死后的人,那必定是无限恐怖的。他已深深地感到恐惧了。
  这时亦沾“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她先醒了。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看到了游星守,她眼珠飞快地转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却立刻板着脸对游星守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游星守说:“是我把你带回这的,我要你带我去死乡。”
  亦沾走到桌旁坐下,眨眨眼睛说:“也不是不可能……你先给我个理由?”
  游星守说:“理由你知道,我想让我妻子活过来。床上的那个女人,身体是我的妻子的,但她已经变成不死女了,灵魂也变成骸月了。我只有寄望于去死乡了解不死族的秘密才有希望赢回我妻子的灵魂。而我已经知道你是死乡的守护人,只有你能带我们去那里。”
  亦沾脸色变得难看,她站起来说:“你胡说……即使真的是那样,我也不会带你去的!你死心了吧!”说完她便跑出了门。
  游星守追了出去,在月光下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脸红起来,皱着眉头问:“你干什么?”
  “你会答应我的!我知道!”他有些激动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非要答应你?”她红着眼睛问。
  “因为我相信……相信你的爱,我相信你会帮我的。”
  “既然你明白……”她大声哭出来说,“既然你明白那是爱,你就更不应该要求我!你想我成全你?救活你的妻子让你们夫妻团圆吗?你认为我有那么好吗?”她哭时完全不再像平时那样顽皮,而变得惹人怜爱。
  游星守拉近了她。
  她哭着大声叫:“放开我!”
  游星守却已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他说:“现在我抱着你,是要告诉你,我的人就在这里。带我去死乡吧,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爱她,爱她胜过自己的命。她因为我而死,我知道她其实好想活着。为此我努力去找遍世上的兰菱,让她永远不腐烂。我总想,即使世上所有的兰菱都凋谢了,也不能让她凋谢。所以,当我听说不死族的事,我就决定只要她能够活过来,让我怎样都行,怎样都行。
  我可以为她去死,也可以为她去爱……只要她活过来,我就可以爱你了。我这样说很混蛋吧?但我现在没有理由爱你,我只能承诺在她活过来以后,我就离开她,永远不再见她,和你在一起。
  而我能厚着脸皮这样求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会为你爱的人做一切……”
  “别说了!”
  她停止了挣扎,将头埋在他怀里,紧紧拥抱着他。她满脸是泪地说:“混蛋!你明明就知道我不要你的命!”
  她在他怀里豁然抬起头,用力扯他的衣襟说:“我是不想你去送死!那里是地狱!你怎么能够平安地活着?人家是不死女!你是什么?你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死?你觉得我现在像活着吗?”他自嘲地笑起来说,“不了结这个心愿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这样。”
  “好”她离开他的怀抱用手快速地擦去脸颊的眼泪说,“让我和你一起去死乡,我就答应你!”
  看着她,他眼底闪现出朦胧的泪光。他重新将她抱在怀里,他用温柔的大手拥着她的头默默无语。良久,他才说:“好。”
  这时他突然感到有脚步声,他松开手,转过身看到陈露儿就站在他身后,痴痴地看着他们。但他很快就清醒,那不是陈露儿,只是醒过来的骸月。
  她的眼神有些痴迷,在月光下放着盈盈的微光。她的嘴唇在瑟瑟地抖。
  “心……痛……”她说了这两个字后,便立即掉头跑回了房间。
  游星守看着她离去,却没有任何愧疚。他已经为她选择了不能回头的路,剩下的就是走到路的终点了。
  “陈露儿……”亦沾在他身后喃喃地说,“真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游星守又将目光移向她,发觉她和露儿多少有点像。
  翌日,有雾,游星守三人徒步在不宽的山道上前行。
  亦沾和骸月又恢复了精神。骸月对于昨晚的事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像以往那样沉默着。而亦沾显然对于昨晚的事全记得,她显得很活跃。
  “游星守,知道为什么要先来这里吗?”她问他。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意思问。
  她兴致盎然地说:“这里叫信子山,我的家就在这上面。然后,我要去取一样东西,才能带你们去歧山。”
  “哦。”游星守应了一声。一旁的骸月却突然问:“什么东西?”
  “呵呵,那可是秘密!”她友善地对骸月笑笑,骸月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阴阳星。
  忽然她大叫:“这是什么?”她指着剑鞘上的“亦沾”两个字问。
  游星守刚想解释,亦沾却得意地跑过来说:“那是我的名字啊,怎么了?”
  “我不要!”骸月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说完后她用袖子猛地擦起字来,可怎么也擦不掉。亦沾在一旁偷笑起来,游星守却很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要这个!”她大声叫起来,手上突然燃起猛烈的火焰。火焰迅速将阴阳星团团包围起来。
  “够了!”亦沾在一旁怒斥道,“没用的!我的特殊颜料,即使你将它烧成灰,名字也会变成不同颜色的灰在上面!”
  “不要这个!”她仍然试图用浓浓火焰去擦拭阴阳星。
  游星守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阴阳星,让火焰灼伤自己的手。亦沾“啊”的一声叫起来。游星守忍着剧痛说:“露儿,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别生气。”
  那火焰迅速地消失了,阴阳星得以保存。
  游星守的手都被烫红了,骸月看着他的手说:“不,我可不是……”她说完便晕厥过去。游星守立即一把抱住她。
  亦沾不无醋意地问:“你刚才叫她什么?露儿?你疯了?”
  游星守抱着骸月激动地说:“刚才一定是她……可……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
  “游星守!”亦沾跺着脚说,“你还去不去歧山?你想等着她自己变成陈露儿吗?你觉得可能吗?”
  “不,我们继续走吧,我来背她。”他说完立即将她背在背上。然后向前走,亦沾却没有走动,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其实我刚才好怕!”她抱着自己的双臂说,“好怕名字就这样被烧掉了!”
  游星守温柔地看了她很久,然后呼出一口气,说:“走吧。”
  “嗯。”亦沾点点头便跑到了他的前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在大雾中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雾轻轻散去,游星守看到她正在擦着脸颊。但雾很快又聚在她周身,他只得加快脚步,走向那条若隐若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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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九章 月沼(上)
  
  浓雾渐渐散去,山道露出了原来的相貌。倒也不算狭窄,山路都差不多是一样宽,铺垫上了防滑的石子,伴着雏菊和杂草混合的清香一直通向山顶。在那隐约可见一座古式的城堡。
  亦沾说:“那就是白凤城,我的家。”
  背着昏睡的亦沾的游星守看向那座城。那座城在山顶上,一面对着现在唯一的一条山路,另外一面,也就是山的背面是悬崖峭壁。或者应该说它是背对悬崖面对着山道的一座城堡。山道和城堡之间被一片碧绿的森林阻断,森林之间弥漫着一些蓝色的雾气,显得有些诡异。
  游星守指着那森林上不断冒出的蓝色的雾问道:“那是什么?”
  “糟了!”亦沾不自觉地抓了一下他袖子,难得的一脸愁容地说,“有人进了月沼了!我们得赶快。否则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了一片血腥之地了”她说完就向那片森林跑去,游星守赶紧跟上。
  在森林的入口亦沾停下来,她转过身来担心地看着游星守说:“答应我,跟在我后面!顺着我走的路线走!”
  游星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便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跟着她,背着骸月进入那片向外不断冒着浓雾的森林。
  明明是晴日,在森林里却一切都暗得不象话。游星守抬头看看头顶,密布着蓝黑色的云海,遮住了几乎一切光亮。
  亦沾艳红色的衣服在这片暗绿的世界显得特别醒目,她神情焦急地奔跑着,跳跃着,像是一只急于返回自己被抢占了的巢穴的狐狸。
  飞驰间,游星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呼吸声,但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他背上骸月的。四周的树木的树皮都是由碧绿的青苔覆盖着,油油的,像是可以渗出水。自树干、树叶不断地放出蓝色的雾。透过那些蓝雾,游星守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看到了在不停扭动的树木,极力想要呼吸的树干。他努力摇摇头,不敢再看树,只盯着亦沾的背影向前行。
  亦沾终于在前面停下,她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然后回头看着游星守。游星守看到她身后的一片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潭,有五人多宽。森林所有的树所放出的蓝雾全部被这个水潭吸过来,水潭因此显得雾气腾腾。
  此时水潭仍在不断向外扩张,就像是一个蓄水池,潭水越来越多。游星守终于明白那些蓝雾就是组成蓝色潭水的元素。而此时天空吸收着另一部分蓝雾,变成不安地滚动着的云,云和云偶尔触碰产生了透亮的闪电,然后是雷鸣。这一切都太神奇了!
  但最神奇的是,水潭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抢孤大赛那夜的老司仪赌鬼毛弟,一个是游星守熟悉的侏儒荀三。
  那两个人似乎被困在水潭中央的一块较大的石头上,潭水没有漫过他们所坐的石头。他们都没有发现游星守和亦沾的到来。
  他两人的目光现在全部凝集在岩石上。游星守仔细一看,岩石上正来来回回地爬着一群蚂蚁。
  毛弟其实已经是个老头子了,至少他满头的白发说明了这点。他长相非常和善,若是不知道他是“鬼”。他还真像是个司仪或者村长之类的,又或许是个厨子,因为他一笑起来他不够大的眼睛和嘴巴便变成一些线条,配上胖胖的圆脸,整个就像一个大包子。
  此时毛弟的小眼睛发着光说:“老弟!你敢赌吗?我赌这群蚂蚁会爬到我这边。”
  荀三瞪大双眼吹着两撇小胡子不服地说:“老赌鬼,来就来!这次你输定吧!这波蚂蚁长得又不和你一样,凭什么听你的?我就赌它们一定会爬到我这边来!”
  毛弟眯着眼笑了起来,他说:“爽快!赌什么呢?你老弟这些天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输给我了,却还不知道我的厉害,这次,你要是输了,不如就让我恨恨抽你个耳光吧!”
  “好!我非得抽掉你几颗牙!”荀三卷起袖子瞪着那些蚂蚁。
  只见蚂蚁们像在一口大锅上那样焦躁地乱串着,转来转去的。最终也不知道哪只蚂蚁带的头,竟然真的爬向了毛弟。而且还一点也不惧怕他似的,爬到了他身上。
  荀三霍然站起,尽管他站起时也只和普通人坐着一般高。他红着脸,将脸凑到毛弟身边大声说:“打我脸吧!打完了告诉我为什么蚂蚁会跑到你那儿?”
  “好!”毛弟说完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他脸上立即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荀三擦擦嘴角流出的血盯着毛弟,但目光一点也不怨恨,反而像是虚心学生般地看着他。
  毛弟因此而更加得意起来,他指着仍在继续爬向他的蚂蚁对荀三说:“笨蛋!你以为用些馒头可以吸引这些家伙吗?你未免太小看它们了,也太小看我了!”
  荀三尴尬地掏出一小堆馒头屑说:“这是之前身上藏着的干粮,便正好用在这,可惜还是输了。”
  毛弟哈哈大笑两声后说:“算了吧,看你也挺虚心的,就告诉你为什么!这群蚂蚁为什么来这块岩石?”
  “不知道!或许是来觅食的。”荀三摸摸自己的胡须说。
  “错!”毛弟神采飞扬地说,“你看到这块岩石上有任何吃的了吗?”
  “那他们是路过?”荀三又问。
  “有这么成群结队路过的吗?”毛弟不满他的纠缠。
  “那是为什么?这块岩石有什么不同吗?我不明白。”
  “因为这块岩石是整个森林――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倒霉地方……这块岩石是整个森林里最高的一块石头。”他大声说,“蚂蚁是为了避难才跑到这里来的!”
  “避难?”荀三眼睛放着光。
  “嗯,”毛弟收敛起笑容,圆脸变得不再和善而滑稽,而变得像屠夫一样冷峻,他说,“你一定也发现了,那些树,那些蓝雾,以及我们脚下的蓝水潭,它们都是有毒的。有生命的东西只要一沾上它们,立即会要死去。而且……”
  他指着不断向外扩散的湛蓝色的潭水说:“它们会不断扩散至整个森林……”
  荀三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他问:“别岔开话题吧,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输?”
  “你还不明白吗?”毛弟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他强忍住笑说:“这些蚂蚁既然要找最高的地方躲过这场灾难。它们当然会选择我,不会选择你。毕竟你站起来都没有我坐着高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似乎连眼泪都出来了。
  “畜生!岂有此理!”荀三小老头一样的脸竟然像个大姑娘一样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哈哈哈哈!”毛弟却不管他,自顾自的笑着。荀三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红着脸大声问,“那说刚才那个,你说这里会全部被这死水淹没?”
  毛弟收起了笑说:“嗯。除了这些树,不要说这些蚂蚁,所有一切都会死!”
  荀三眼珠转转问:“那这里怎么会有蚂蚁的呢?”
  “因为这里是一个专门对付人的陷阱,久没有人去触碰它,它便自然显得安全无事。蚂蚁迁徙过来,也活得不错。可是我们一进入这个森林,这个陷进就被触发了,现在它就要来杀死猎物了。”毛弟用哀伤的声音说着。
  荀三的目光盯着那些不断爬上毛弟身体的蚂蚁,它们中有一些不小心掉落下来,滚入蓝色的水潭里。竟然一下子就凭空不见了。他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此时听到毛弟叹息着说:“是我们害了这些小家伙。”
  “你为什么不怕?”荀三挑挑眉毛问,“为什么来这里?”
  “你忘了吗?”毛弟站了起来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鬼。”
  荀三仰视着他说:“只有这一点我是不服的,只有我才能说是赌鬼。”
  “哈哈,你啊,还嫩着呢。”他笑着摸摸荀三的头,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在说话,“你看看后面。”
  荀三这才回过头看到游星守和亦沾,游星守向他轻轻点点头。亦沾大骂道:“死矮子!”荀三苦笑着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便仍然看着毛弟。
  “我等的人来了,我要去了!”毛弟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说。
  “你别走!”荀三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他。
  “怎么?”
  “再来一局!最后一局!”荀三伸出了一根手指说。
  “到现在为止,你赢过我吗?”毛弟眯着眼睛看他。
  “没有。”荀三回答。
  “你虽明知会输给我,但你为了阻止我去找游星守麻烦,还是一直在勉强自己跟我赌是吗?”毛弟以钦佩的目光看着荀三说,“你够朋友了。再赌下去?可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输给我了。”
  “荀三!”亦沾禁不住着急地说,“他说得对,这里等会就要变成死地了!跟我们走吧,我认得路,跟我们走,我带你们走出去。快来吧!”
  荀三却苦笑着向他摇摇头说:“你们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想赢他一次,我很快就出来。”说完坚决地将头扭回,看着毛弟。
  “就赌命吧。”荀三一咧嘴,两撇小胡子跟着飞扬起来。
  “抱歉,我并不需要你的命。”毛弟说完就要跳离那块岩石。荀三却拦住他说,“如果他杀了你,我便不能和你赌了。所以,给我个击败你的机会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来啊!来赌吧!”
  毛弟问:“怎么赌?”
  “赌色子!赌大小!”他说完兴奋地去怀里掏色子,却在低头的一瞬间被毛弟狠狠地砸了一下后脑,立即昏厥过去。
  毛弟抱着他,将他放在岩石上看着他悠悠地说:“要是我儿子也活着,那他或许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他拿出两张花牌,塞到荀三衣服。然后重新转过身看着在一旁冷冷看着的游星守。游星守已经将不醒的骸月交给了亦沾扶着。手上重新持着阴阳星。
  亦沾看着他的架势,又看看天空不断翻滚的蓝色云雾大声说:“星守!别打了,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变成月沼了!”
  游星守说:“你带她先离开森林!我等会就去追你们!”
  “不要!”亦沾一下哭了出来说,“你要是不走,我就跟你在这里一起不走!”她说到着急处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游星守喝斥:“为什么不听话!”
  “我就不听!”她竟然又站起来扯着他的衣服说,“现在走还来得及!跟我一起走,快点!”
  游星守大喝:“不要任性!我把露儿交给你,就是把命交给了你!你带着她离开,我自然会活着去找你的!快走!”
  亦沾哭道:“露儿,露儿!你就知道露儿,我呢?你这样做我不心疼吗?我们逃出去你再跟他打好不好?”
  “抱歉,”游星守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柔声说,“因为我要带荀三走……”
  一个声音从亦沾后面传过来:“而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亦沾扭头一看,长相和善的圆脸“主持”毛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亦沾,”游星守握住她的肩膀说,“我们只有这样了,不然呆会我无法带那么多人一起离开!所以,你先带露儿走!我等会便来。”
  亦沾的泪还没干,但已经在用力地点头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游星守是决不会回头的一个人。她背起骸月,仰起头对游星守说:“我在地上留下白色的粉末线,你等会顺着这条记号线来找我啊!你要是不出来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说完疾步地向森林深处跑去。
  


鬼篇 第九章 月沼(下)
  
  “哈,终于只剩下我们了。”毛弟缓缓走近游星守,却在他身前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不肯前进半步。游星守知道那是他最好的攻击距离。
  “为什么你们总要缠着我?”
  “听说你过去也被人成为鬼?”毛弟眯着眼笑笑说,“那你总应该知道,鬼是很缠人的。”
  “为了什么?不死女?想怎么样?抢走她?还是杀了我?”这些都是游星守脑子里的问题,可他憋住没有问,因为他知道问不出结果。
  “身为鬼啊,总是有牵绊的。即不能去赶着投胎,又要昧着良心去害那些不认识的人……”他摸了摸自己银色的头发说,“话说回来,每个人都是为了希望而活着。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用听这些,”游星守将剑一横说,“我也有我的牵绊,来吧!”
  “望春已经被你杀了是吗?”
  游星守点点头说:“是,我还杀了水鬼安在,纸鬼了空。”
  “哦。”毛弟应着,“好利的剑,你说我会死吗?”
  游星守冷冷地说:“你一定会死,只是我可能也走不出这个森林。”
  “哈哈哈哈,”毛弟竖起大拇指说,“好聪明!”他从兜里取出一把长尺,那是赌博时数子用的。然后又从兜里取出一把松籽。
  他突然精神抖擞地问:“你猜这把是单还是双?”
  “不知道。”游星守将剑更加地握紧,他知道他就要攻过来了。
  “双!”他将一把松籽全扔上空中,未等松籽全部落地,手中长尺已经攻向了游星守。他速度如此之快,已至于游星守只能仓惶出剑。
  阴阳星出鞘了,没有感情的冷蓝色,还有无数星辉。像是银河一样覆盖了整个空间,奔向毛弟,要将敌人全部包裹。
  可是却没有包裹!松籽阻挡住了流星的攻势,游星守这才注意到那些松籽竟然并不是直直落下,而是在空中飞舞着,流动着,漂浮着。而他还发现刚才那把尺子攻击的也并不是他,而是地面。尺子把地面分成了一个大大的“田”字。毛弟和他分别占用了田字中的一个“口”字。
  看到他惊愕的表情,毛弟眯着眼笑着,把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包子,他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世界需要规则来匡扶。就拿赌博来说,需要赌具――”他指指空中的那些松籽,然后接着说:“还有规则,也就是我右手这把尺!”
  游星守焦急地想跃出那个“田”字,却发现那个“田”字竟然是移动的,无论他跳到哪里,田字总是在他脚下。而那些松籽不但无序地飞舞着,还在一些空袭想他的要害袭击,他只好挥动剑鞘将松籽挡下。
  “开!”毛弟大喝一声舞动尺子,空中漂浮的松籽竟然随着尺子的舞动凝集成一只煽动翅膀的鸟,它嘶叫着,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冲向游星守。游星守刚将剑横在胸口护好,鸟便全部冲到他的剑上,巨大的力量穿透阴阳星打入他的身体,他感到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于是索性向后翻去,但那只鸟竟然不肯放过他,在他未落地前又攻击了过来。
  他只好挥出阴阳星抵挡。阴阳星洒出万点星光,星光聚集成一点,变成一把利剑刺向鸟的心脏。鸟虽然被刺穿了,可它根本无痛无痒地抖动着翅膀,松籽重新聚集起来,飞向游星守。为此他只能开始新一轮的逃亡,他想像是对安在一样,一定要等到敌人近身才有机会赢。可他会近身吗?
  “呵呵,我和安在不一样。”不停挥动着尺子指挥鸟的毛弟说,“那家伙沉不住气,总是亲自去了结敌人,给予敌人最后一刀。我不同,我喜欢看着敌人在我的规则里挣扎,直至死亡!”
  游星守的希望破灭了,他一个不留神竟然被巨鸟完全地集中背部!虽然就被撞了一次,但松籽中的每一粒都像陨石砸在他的伤口上。他剧烈地痛,身体不受控制地从空中坠落。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此时那个小菊的话居然出现在他耳边,虽然那只是一些模糊的字眼:“空间……时间……无限”似乎了解了那些,他就能活下去了。可是他却怎么也悟透不了?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他忽然想到亦沾,她离去时的眼神。他又想到露儿,也是她每次和自己离别的眼神。他害怕那种眼神,他突然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他于坠落中再次挥出阴阳星,这次颇有些不同。他的姿势生疏,甚至可说是临时挥出的阴阳星。那些剑气里的星辰却似出笼猛兽般地扑向毛弟。
  毛弟轻蔑地笑笑说:“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击吗?我只要躲开就可以了……”他突然闭嘴。因为那些星辰绕了一个极大的弯,居然绕过了鸟在他面前聚集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是月亮!
  骸月斩!这是游星守濒死前唯一想到的一招。
  毛弟看到那月亮想避开,却怎么也移动不了腿?难道他也进入了游星守的世界?必需遵守他的规则?他不明白,月亮越来越刺眼,从空中飞向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鸟抵挡这一攻击了,他闭上眼睛用最大力量挥动着尺子。鸟咆哮着,煽动着翅膀飞向了月亮。在那一刻,鸟儿仿佛成了奔月的嫦娥。有着一去不复返的哀伤。
  鸟碰撞到了月亮,发出巨大的刺眼的光芒。世界变得一片白,毛弟突然觉得心口有一丝痛楚。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幅风景――他被游星守的剑穿透,游星守没有拔出剑,而是先抱住要倒下的毛弟,在他身边说了三个字,他还没听见就死去了。但他却不用带着遗憾去猜他说了什么,因为那必定是一句废话。无聊的废话。
  光亮结束了。游星守拔出了剑。看看四周的环境,这里已经变得异常黑暗了。仿佛即将进入夜色般。空中的雷鸣也越来越频繁,深蓝的潭水汇聚在一起,眼看就要漫过荀三所在的那块岩石了。
  游星守用尽最后的力气跳上了石头,背起荀三,然后跳离了那儿,沿着亦沾留下的白线奔去。潭水不断覆盖着这条路,就仿佛命运随时在覆灭游星守的生命。他背着荀三什么也不管,只管向前冲去。
  可是他背部的疼痛却让他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看了看自己脚下。竟然全是血,那些血从他背部的伤口流出来,难怪他会越来越衰弱。他应该停下来止血,可他却加快了脚步。或许,他早已经习惯逆着命运的方向前行。
  那条白线弯弯曲曲地延伸,像是生命对他的最后挽留。他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疼痛感消失,只剩下疲惫,疲惫,让人不能不放弃的疲惫。最终他倒在那片古怪的森林里。
  鬼都是有牵绊的吗?他的牵绊呢?为什么不再一次出来叫醒他?让他为她活下去。难道连她都对他失去了信心吗?她想抛弃他吗?没有他,她能够幸福吗?她去过怎样的世界?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在开满花草的天国花园里小憩着,皱着眉,正做着与他生死相关的恶梦?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荀三从自己背上卸下。然后他自己摊开身体,仰躺着看着那阴霾的天空。雷鸣开始了,就要下雨了。潭水也朝他身边涌过来,它想吞噬生命的欲望与野兽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在游星守身旁的土地下突然钻出一条柱子般粗的东西。红褐色,全身光滑,带着一环一环的花纹。他扭动着,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
  这就是地狱的使者吧?游星守想着,看着这怪物,虽然恶心,但也不让人讨厌。就让它带走生命吧。在这只“地狱使者”的身边突然又多了人。这人身上穿着奇怪的蓑衣。头上还带着半截面具,只露出整个嘴和下巴。嘴大大的,一动不动透漏着威严。大概是个中年男人,游星守心想。
  一滴雨降到“蚯蚓”身上,它焦躁地扭动着身躯,像是发着脾气。那个穿蓑衣的人立即伸出又厚又大的手抚摸了它一下,说:“土龙!安静!”
  那“蚯蚓”便像听懂了他话一样立即安静下来。那人又指指游星守对它说:“带他们走。”那“蚯蚓”便凑到游星守身边,二话不说张开了嘴――它那嘴平时是紧缩着的,根本看不到。但此时打开了,真是一张大嘴啊。有一张圆桌那么大呢!
  它用一吸气。便产生了巨大的风压。游星守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直飞向他的“嘴”里。
  没想到会这样死!游星守禁不住暗自苦笑起来。当他跌入怪物腹中时,他又感到吃惊起来。因为这里并不如他想像的黑暗,反而亮堂着。原来怪物的皮肤是一面魔镜,可以由里面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游星守贴着怪物的皮肤――或许叫它体壁,看到蓑衣人跳上了蚯蚓的背上。然后蚯蚓开始扭动起来,像是在积蓄着力量。
  此时天空终于开始降下了暴雨。那片潭水也覆盖了森林里的一切,树林的蓝色雾已经全部消失。剩下的的只是蓝色的水。那些从天空降下的暴雨竟然不会在潭水上溅起哪怕微乎其微的一个涟漪。雨纷纷地落下,却不见潭水的平静被破坏。
  整个水潭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反射着天空中的一切,又给一切都加上深蓝的清澈。天空中深蓝色的云,像是泥沼里的泥巴一样死气沉沉地浮动着。水潭便也像泥沼一样浮动着。
  游星守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月沼了。那或许是说:即使月亮经过这里,也会被这邪恶的水潭给拖拽下去。也可以解释成,月亮是一种自然的美丽,而让一切美丽下沉,让生命消失,就是月沼。
  他无暇再想这些,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让心沉在这片沼泽。
  土龙仿佛积蓄够力量,朝着地下钻了下去。那坚硬的地面便被他挤出了一个洞。他就是如此,生生地挖了个通道。然后,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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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 15:4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篇 第十章 麦穗(上)
  
  游星守醒来时趴伏在一张宽敞而柔软的大床上。他坐起来,发现背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起来。风吹过来,自然地吸引了他的视线。床头的窗户是敞开着,潮湿的风正从外面吹进来。
  原来外面下雨了,空气变得潮湿了,所以风也变得潮湿了。但他却不在意潮湿的风和雨,那些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仔细环顾房间,家具显得古朴典雅,墙壁的颜色很深,像是有些年头了。这里应该就是白凤城吧?
  他忽然感到身后的情况有了轻微的变化,一回头便看到了一个体格魁梧,脸方方正正,长着白色络腮胡子的人。他给人的感觉便像是一块岩石,或是一座山。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安全感。
  “你想去死乡?”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也如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安全感,让人一听就会猜想他或许一生都不曾撒过一个谎话。
  游星守警惕地盯着他,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回答。那人却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看了半天后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为什么?”
  游星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想说。他从床上捡回阴阳星,将它揣回怀里。
  “七鬼为什么缠着你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并用手用力地搓着下巴上的白胡子。
  “不知道。”游星守摇摇头,想了想后说,“或许和我一样是为了不死女吧。”
  “你为了什么要去死乡?”那人不依不饶地问。
  游星守紧闭着嘴唇,看向窗外的雨。窗户似乎要被打湿了,他想关上它,却好像又有点不合时宜。
  那人淡淡笑笑说:“其实,不说我也猜得到。追寻不死女秘密的人必定与死亡有关系。是因为在死亡面前感到无力而想要永恒的生命吧?”
  “永恒的生命吗?”游星守看着雨喃喃地道,“或许我要得更多。”
  那人怔住了半天,突然说:“难道你想让已死的人复活?”
  “你就是白凤城的主人吧?”游星守将视线移回魁梧得像一座山似的那人,目光像尖锐的刀子直接扎入那人的心里。
  那人爽朗地拍拍自己的头笑笑说:“对啊,就是我。”又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叫一方山,死乡的第十三代守卫者。”
  游星守忽然想到什么,立即问,“你是亦沾的……”
  “我是她爸,哈哈。难道我和我宝贝女儿不像吗?”似乎一提到女儿他的精神便格外开朗起来,连声音变得激昂有力。
  游星守却没有心情跟他激动,他忙问:“你见着她了吗?她应该还带着一个昏厥的女人吧?还有跟我一起掉进土龙肚子里的矮子,他没死吧?”
  一方山笑笑轻微点点头说:“她来见我了,其他人现在也都在白凤城,你放心吧。”
  “亦沾,她还好吧?”游星守居然会问出出乎自己意料的问题。
  “好啊,总算是回家了。当初她跟我赌气离家出走,竟然整整两年四个月零七天没有回家!现在她总算回家了,但又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回到家她也不多说话,一下子把自己关在家里。看来真的长大了啊,小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子的……”一方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女儿的故事来,他高兴的样子甚至让游星守也跟着为他高兴起来。
  “你有个好女儿,”游星守不自觉地说,“她真的很好……”
  “你喜欢她吗?”一方山大力地拍拍游星守的肩说,“我想她一定喜欢你哟,还喜欢得要命,不然她也不会带你来这个地方。”
  “你误会了,”游星守恢复冷酷的面容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回我妻子的生命。是我求亦沾她带我来的。我和她只是好朋友。”
  一方山怔了怔,然后拍拍脑袋笑着说:“哎,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愚蠢啊,真不知道那个丫头为什么会喜欢你?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这下犯蠢了……”他低声念叨着。
  看到他的表情游星守突然觉得自己对于亦沾有些愧疚。他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亦沾一个承诺。是为了骗她带自己来这吗?还是单单为了给自己一条退路?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她只要从死乡活着回来就娶她为妻了。他就一定会做到,否则他就不再是游星守了。
  “请带我去死乡。”游星守诚恳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你去死乡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复活你的妻子!你竟然会为死去的人而活着,现在还准备为死去的人死。
  你追求的不是什么幸福,只是痛苦!
  放弃吧!活着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忘记死去的人吧!让她活在你心里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肯放弃呢?”一方山用温柔的目光的语调述说着,用坦诚而温暖的目光抚摸他心灵的伤口。
  “别说了!”游星守声说,“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去死乡的,一定会。”
  “即使是让那些爱你的人伤透心吗?”一方山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愤,“只为了一个死人?”
  “只为了她……”他居然大笑了起来,“我可以伤害一切人,可以去做任何事。”他嘲笑着,但只是嘲笑自己。
  “很好!”一方山突然大声的神气活现地说,“想要去死乡的人可是绝对不能有回头的念头的!你的执念一定可以带你去死乡,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游星守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有如此大的转变。
  一方山用力拍拍游星守的肩膀说,“放心吧,自然会有人为你打开死乡之门。不过你先要通过我的测验。”
  “什么测验?”游星守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一个很大的难题了。虽然以往的难题他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解决。但毕竟,去死乡的代价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一方山带着他在城里面来来回回地转悠。城的构造十分奇特,但每一处又和必要,让游星守一路走下来也没有感觉到有一个地方设计重复。城里面有餐厅,书房,庭院……几乎任何能有的都有。游星守看着一方山宽阔的背影想着,最早住在这个城里的人,究竟与不死族定下了怎样的守护契约?为什么历经十三代,其子孙仍然尽职地守护着死乡之门?
  一方山在花园尽头的一口井旁边停住。他指指游星守说:“跳下去!”
  游星守看了一眼那口井,那分明就是一口水井罢了,下面明晃晃的水光还能清晰地看清。他刚想询问一下一方山,便看到他巨大的身躯一下子扎入井水里,可并没有溅出水花。看来这只是一个幻象,游星守便跟着跳下去。
  穿越井的感觉是玄妙的。游星守好像是真的穿越了水,却没有打湿衣服。也像是穿越了云,但比从云中降落更缓慢。当穿越了这似水非水,似云非云的井以后。游星守开始急速地下降。他于下落间匆匆一瞥,竟惊奇地发现,周围的世界全变了。
  又是月夜,依旧有风。空气里朦胧的光像是渴睡人的眼睛一样,挣扎着不陷入美丽的沉沦。
  这不禁让游星守又想到骸月变成望春的那个晚上。和那夜想比,只是空中的月亮不同:那天是圆月,而现在是一轮新月。挂在天空上,亮得很,让游星守更觉得心惶惶而不安。
  终于自空中落地了。游星守小心地踏在这一方土地上。柔韧而浑然一体的律动,是大地给他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踏上了一片柔软的海洋。是麦子,一望无垠的麦海。
  风阵阵的吹过麦海,便吹破了麦的平静。然而它仍然保持着优雅,与风一齐脉动。有时麦穗被吹起,那便成了它所抛弃的过去。它始终紧紧扎根土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坚守着自己的生命。
  无法不陶醉。游星守禁不住深深地吸入一大口气,感受风吹拂着自己,犹如吹拂着一棵麦子。在这里,是那种平静中的波澜,无可限量的美丽。
  一方山注意到他的神情,笑笑地拍拍他肩膀问:“怎么样?很美吧?”
  游星守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测验吧。”一方山收敛起笑容正视着游星守说,“这场测验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限制你使用何种方法,只要你最后达成我的条件,我便认为你有资格进入死乡。死乡之门也会因此而为你敞开。”
  游星守又点点头。
  “穿过这片麦海,去为我找出麦田里最大的一株麦穗吧!但只许进,不许退!”一方山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去吧,我在终点等你。”
  游星守茫然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一方山脸上没有笑,看来他是认真的。他示范般地径直走向麦子,很快,便被麦海吞没。
  游星守久久地站在麦海外,不敢越雷池一步。风不停地吹拂过麦海,也一次次将他身上的温度带走。
  难道在这里就要停止了?自己寻她的路。
  茫茫面对一整片海,突然不知道她在哪?
  那颗最大的麦穗。
  要如何找到她?何时找到她?
  他突然明白一方山带他来这里的意义:
  如果你连麦海里的一颗麦子都找不到,
  又怎么有可能在死乡找到不死的秘密?
  没有时间限制?
  但只能进,不能退。
  那穿越麦海的路不就是时间吗?
  时间是否足够他找到她?
  那颗最大的麦穗。
  他站在麦海外一动不动,
  那是他感觉唯一不会错过的地方。
  要开始新的寻找前总是得如此顾虑吧?
  时间永远不会给人公平的待遇。
  然而他终究是要向前进的,
  他一定要去找她,
  不然她就被遗弃在那个冰冷的世界了。
  游星守终于大步地走入了麦海。此时的麦海,在蓝色的月色下,在风的鼓动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麦海的浪,迸发着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游星守压倒。游星守努力不使自己身体倾斜。继续地边走便寻找着最大的麦穗。
  



鬼篇 第十章 麦穗(下)
  
  他觉得自己似乎走得快了一些,如果最大的麦穗已经自己走过的路上……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就这样小气地斤斤计较着,如同傻子般的患得患失。却怎么也无法相信擦身而过的麦穗就是最大的那一颗。他停下来,重重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新月。
  “灰心了?”一个俏皮的声音从麦海里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麦穗里钻了出来,是亦沾,她也来到这了。
  “你怎么也来了?”游星守看着她,想到不久前的那次分别,不免心头一热。
  “为什么不能来?这可是我家呢。”亦沾噘嘴说,她的这个表情让游星守觉得熟悉而温暖。
  他问:“骸月和荀三还好吧?”
  “他们好着呢!” 亦沾嚷着说;“他们都还在休息,我就跑出来了。没看到你和老石头,我就知道他一准是带你到这来了。”
  游星守心情随着她眉宇间跳跃的表情慢慢好转起来,他好奇地问:“你知道这个地方?”
  “嗯。小时候,爸爸总带我到这里来。他反复问我‘你有办法穿越一次麦海就找到最大的一颗麦穗吗?’”亦沾捋了捋耳边的长发说,“我看他傻傻的就没有理他。可是其实我早就知道怎么找到最大的一颗麦穗了。”
  “你知道!”游星守冲向前按住她的肩膀问,“你知道怎么找到它?是什么?快告诉我!”
  亦沾被游星守摇得有些晕乎,但她却很享受他的这种热情。她笑笑说:“我以前在一颗麦穗上撒下了特殊的药剂,让它能够长得更大一些。结果成功了,现在当初那颗麦穗一定这麦海里最大的一颗。”
  游星守高兴地说:“那现在就带我去!亦沾!”
  亦沾吐了吐舌头说:“可惜我忘了种在哪个地方了。”
  游星守顿时无言,一副绝望的木讷的样子。
  亦沾看到笑着说:“嘻嘻,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在那株麦子的土地上做了标记。我只要花时间找找,肯定可以找到的。”
  “真的?”游星守问,“这样可以通过吗?要是你父亲知道是你帮我的,他会取消我去死乡的资格吧?”
  “你忘了?”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说,“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限制使用什么方法。你使用的方法就是要我帮你去找啊,这可没有违反规定,他绝不能不认账的。”
  “可是……”游星守犹豫起来。
  “没事的。我父亲虽然是个粗糙的男人,可是决不会不遵守诺言的。你只要坐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找到后马上就回来找你!”她不让游星守说话便开始朝一个方向跑去,没跑两步便被石子绊倒,摔倒在地上。她不气馁地跳起来,回头向游星守笑笑继续跑去。
  游星守看到她这样又想起了最初见她时她的调皮与冒失,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机灵,以及为了留住他使出的种种诡计,那些都和露儿一样。不行!他用力地摇摇脑袋,他不应该拿她和露儿比较。他必需去死乡找到不死女的秘密,让她在不死女离开露儿的身体,让露儿的灵魂在身体里重新复活。
  他开始在月夜的麦田里畅想着,畅想露儿重新苏醒的那一刻,她多情的眼神会给他怎样的讯号?但他想必一定会紧紧抱着她,抱着她好好地哭一场。
  又一阵风吹拂过麦田,亦沾依然没有回来,却有人出现在了游星守前面。是骸月,她的长发被大风吹乱,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站在对面没有走近。
  “好。”游星守看着自己妻子的身体说,“你还好吧?”
  “星守。”风暂时地停下,露出她洁白的面颊,那正是游星守日思夜想的面容啊。可是现在她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说:“我怎样都不要紧,反正我死不了。你呢?你找到你妻子了吗?”
  风在这时又起了,游星守心头感到一阵酸楚,他低声道:“还没。”
  “你说过你要帮我找回记忆的,记得吗?”骸月突然问。
  “记得。”
  “那你到我身边来。”骸月向他轻轻招手。他便像着了魔一样走了过去。而她刚一走过去便被骸月握住了手。
  她的手柔软、温热。她的脸恬淡而美丽。那分明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住想紧紧将她抱入怀里。然而还来不及让他抱住她,她便已经抱住了他。他忽然觉得重量被什么东西带走了,他和她只不过是同一株麦子上的两颗麦穗,随着浩瀚的麦海起伏,随着风浪起伏,随着命运起伏。但不重要,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分离。
  然而只过了片刻,游星守怀里便传出了阴恻恻的冷笑。
  “呵呵呵呵。”骸月猛地抬起脸,眼睛露出了邪恶。她狠狠地一口咬向游星守的肩膀,深深地,刺痛了游星守最痛的那根神经。游星守一把推开她,她被推倒在麦地里,仍然嘲讽地笑着。
  “望春。”游星守止着肩膀流出的血,风又刮过,吹熄了他的热情,他的心更感到凄凉。
  看起来望春比上一次见他时平静了很多,她只是嘲讽地说,“怎么样?这次见面也会很难忘吧?呵呵,放心吧,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走近游星守说:“你一定要带我去死乡。”
  “你要去那做什么?你还想着颠覆一切吗?”游星守试探地问。
  “哎”望春在蓝色的月光下难得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那不是不死女的家吗?说什么也得去的。反正你也必定会带我去,是吧?”
  游星守没办法否定她,他不想再离开她。因为那是露儿的躯壳,他一定得带她去死乡。否则不死女的秘密一定无法揭开。
  游星守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看着她说,“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望春有些吃惊地瞪着他。
  “为了安在的事……”游星守犹豫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往下说,但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为了让露儿活过来,我杀了很多人,很多人我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其中包括安在。他在死时跟我说,他来杀我是为了让他所爱着的人活着,我想他说的一定就是你……”
  望春的表情有些木然,像是根本没听清这句话。
  “安在这个人……”望春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竟然不记得他了?”游星守吃惊地看着她。
  “我只记得我很恨你,我为了杀你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望春说着捂住头说,“我还记得关于你的好多事,关于陈露儿的,关于骸月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游星守惊奇地说:“难道你能和你体内的露儿她们联系?”
  “不是!”望春大喊着,“够了!我不想去想这些。快带我去死乡!”
  游星守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他说:“要在走出麦海前找到这个麦海里最大的麦穗,守护人才认为我有资格去死乡。而且只许进,不许退。”
  “哈哈哈哈。”望春笑了起来说,“这还不简单吗?放一把火把整个麦海都烧了!就剩下一颗麦穗,那一颗肯定就是最大的了!”
  此刻,她的笑深深地烙印在游星守脑子里。她的思想是那样的狂放不羁,她是那么的富于毁灭性,但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着迷。原来,要保存一切如此的难,而要毁灭一切却那么容易。
  “为什么还不动手?要我帮你?”望春在身旁催促着他。
  “等等,亦沾说她知道哪里有最大的麦穗已经去帮我找了,我想她等会就要回了。”
  “亦沾?哦,那个女孩。”望月冷笑了一声,接着说,“你相信她找到的就是最大的吗?你凭什么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等她回来。”
  “原来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游星守愤怒地说。
  望春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突然向后面飘去。游星守知道她又要胡来了,但他没法阻止她,他深怕只要自己不小心退了一步,就无法再去死乡了。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看着吧!”望春随着风漂浮了起来,站在了麦浪上,她挥舞着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便真的显现出来。望春手持着火轮凝视着整片麦海,似乎在计算着如何毁灭这一切。
  这时游星守看到不远处亦沾正向他们跑来,她终于回来了。
  “停手!”游星守大喊道,“如果要毁灭麦海,让我来好了。”
  “哈哈哈哈,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晚呢。”望春在空中笑得一颤一颤的。她手中的火轮已经划破了天空朝麦海坠落,眼看麦海即将变成一片火海,游星守再也无法忍耐,他跃向火轮,空中阴阳星出鞘化成千百流星击向火轮。火轮却在一瞬间由一个分裂成八个,像是被人精确控制着似的,轻易地改变了位置绕过了飞来的流星,并击向游星守。
  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游星守不禁内心赞叹不死女的能力提升之快。他已经被八个火轮将前方团团堵住。他只好一个翻身向后面翻去,但他立即感到了后悔――他想到自己只要后退就算输了,失去去死乡的资格。幸好他的脚没有落地,不能算后退了。
  但他已经在坠下了,情急间他想到了唯一的办法:在脚落地前拿到最大的那颗麦穗!于是阴阳星再次出鞘,星星在天空聚集成雨云,瞬间便降下。这是他从月沼中得到的灵感。绝对的空间,绝对的毁灭。
  雨不停地降下,覆盖整片麦海。麦子在这样的剑雨中不停地倒下、破碎。游星守这才从天空降下,他禁闭着眼睛,不想看望春以便自己的愤怒不会爆发出来。事实上,这个女人一开始就计算好让他出手毁灭整块麦海。她了解他,所以她便轻易控制了他,由不得他忧郁,他这才明白人生也如这片麦海一样,只能进,不能退。
  “哈哈哈哈……”望春放肆地笑着,游星守不知道她的高兴是发在内心的喜悦,还是来源于对他的恨。
  看着整片被自己毁灭的麦海……再也没有麦海了,月光下的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风吹过将麦子的碎屑一点一点地吹远。世界突然狭小了,整个世界只有三个人:他的身前是望春,他的身后站着亦沾。
  “星守……”他身后的亦沾窃窃地叫着他,她从怀里取出一株麦子,有些高兴地说,“我找到了,找到了那颗最大的麦穗!你看!”她说完伸出手,让麦子在风中倘佯。
  游星守没有回头,他看到望春手里也正用指尖捻着一株麦子,将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后,笑嘻嘻地侧着脸看着他说:“你有信心毁掉我手里的麦子吗?如果你毁不掉,而我的麦穗又碰巧比她的麦穗大的话,你就去不了死乡了。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游星守默默地将手伸入怀里,轻微一抖,“倏”的一道剑光割破了身后亦沾手上的那株麦子。麦子变成一截截的断裂,又在下落的途中爆裂成粉末,然后像一阵烟似的被风带走。
  亦沾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然而游星守却坚决地走向前方,从望春手里接过那株麦子。望春满意地看着他,又看着亦沾笑着说:“所以说,不一定要做最大的麦穗。但要学会做唯一的麦穗……”她好像疲惫了一样重新倦怠地闭上眼睛,往游星守怀里倒去。游星守立即伸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让她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亦沾不知道再说其他话地问着,但一句为什么已经包含了她所有的困惑。
  游星守仍然不能回头面对她,他看着荒芜的麦地说:“对不起,我走上了这条路,我已经来不及优雅了……
  我终于明白你父亲为什么没能穿越这片麦海。因为他一早就明白,要穿越它,就要毁灭心中美丽的风景。与其那样,他还不如站在麦海边,静静地看上一辈子……”
  亦沾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转过身来安慰自己,然而他始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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