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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荒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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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3: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镜头向前移了移,几乎都贴着她的头发了。

  突然,镜头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屏幕里天旋地转乱七八糟,几秒钟后镜头里只剩下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脑前的我。

  镜头也莫名其妙地稳定了下来,好像已经不再由苏天平控制了,屏幕里的眼睛瞪得大大


的,让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

  这时音箱里传出了她的声音——

  “你想见小枝吗?”

  天哪,这个熟悉而致命的名字,如冰一样插进了我的心头,使我瞬间浑身凝固了起来。

  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是给拍摄她的苏天平,还是给电脑屏幕前的我?

  难道此刻,我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她要出来了!

  在这昏暗如黑夜的卧室里,我颤抖着抬起头来,仰望窗帘箱里的隐蔽探头。

  当我再看电脑屏幕时,却发现那只大眼睛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片黑乎乎的肮脏屏幕,很快跳出了一行字幕——

  “第三集终”

  怎么又戛然而止了?

  屏幕又恢复了正常,视频播放器也自动关闭了。我终于像溺水者浮出水面似的,把口中的脏水吐掉,开始大口地呼吸起来。

  我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回想从DV里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这个“明信片幽灵”女孩究竟是谁?从她口中唱出的那段奇异歌声,她说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时间,但最最重要的是,从她嘴里说出了小枝!

  苏天平在第二集中几乎已经抓住了她,而现在她又面对着DV镜头说话,虽然看不清楚拍摄的背景,但可以肯定就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情况呢?为什么苏天平不用镜头纪录下来?为什么到最关键时刻DV又突然中断了?

  她身上的谜越来越多了,就像你千辛万苦打开了一扇门,却发现里面还有三扇门等待你开启,而你的钥匙只有一把。

  虽然音箱已经沉默了,屏幕也如死水般安静,可我耳边似乎仍回想着她的歌声——宛如大海里女妖的歌唱,引诱无数水手驾舟来触礁毁灭。

  春雨说自己梦到过这“明信片幽灵”,那她或许与荒村有关,可是四个人在同一夜同时梦到她,这又将如何解释呢?

  怪不得在《明信片幽灵》第一集要结束时,苏天平在DV里用画外音说——

  “但是,我曾经见过她,就在荒村!”

  对,苏天平曾经亲口告诉我,他在荒村的最后一晚,曾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女子,用石刀割破自己的咽喉。次日一早他才知道,原来其他三个人也做了与他相同的梦。

  他们都在荒村梦到了这个明信片上的女孩,所以苏天平才会说自己曾经见过她,而且就在荒村!

  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了,苏天平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地寻找她,以至于每夜都潜伏守候在明信片亭子外,只为了一睹“明信片幽灵”的真人,因为她是苏天平(也包括春雨)不能摆脱的恶梦。

  可是,既然她是“明信片幽灵”,又为何说自己七天后就会死呢?

  如果她的生命只剩下七天——那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

  如果她是人的话,又怎么会在荒村的夜晚,被四个大学生同时梦到?

  如果她七天后就会死的话,那么现在她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我赶紧看了看DV文件的属性:《明信片幽灵》第三集的文件创建时间,是在11天以前——苏天平是在四天前出事的,也就是说从这个DV的拍摄,到苏天平突然出事,中间正好隔了七天!

  当她面对镜头说完那句话后,再过七天她就会死去——七天之后,她到底有没有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苏天平却在七天后变成了植物人!

  现在她究竟活着还死了?

  幽灵有“死”吗?

  可她说话时的绝望与楚楚可怜,她那种古老而神秘的眼神,却又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不得不产生深深的怜悯与爱惜。

  还有小枝?她怎么会知道小枝的呢?

  你想见小枝吗?

  这句话除了对我说以外,还能对谁说有意义呢?

  是的,我的回答异常肯定:

  我想见小枝!

  可我见得到她吗?她早已不在人间,化为地铁中的幽灵,难道“明信片幽灵”还认识小枝不成?

  忽然,我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明信片幽灵”与“地铁幽灵”可能是一对好朋友


,一个在黑夜的街道上游荡,在明信片亭子里留下照片;另一个则在飞驰的地铁中穿梭,在车窗玻璃上留下倒影。

  赶快制止这疯狂的念头吧,但我的情感却背叛了我的理智,脑子里不断浮现小枝的脸庞,也许她正在召唤我?

  我要找到小枝!

  无论有多危险有多苦难,无论是幽灵还是妖魔,如今都无法再阻挡我了。

  屋里宛如荒村的黑夜般昏暗,我站起来拉开窗帘,在窗外光线照射进来的同时,也迎面看到了窗玻璃上的。

  看着个可怕的红色记号,我想我必须走出去透透气了,否则要被闷死在这房间里了。

  于是我打开所有的窗户,离开了苏天平的房子。

  但这只是暂时的休整,真正的“战争”还在后面呢——明信片幽灵,无论你是死是活,我一定会抓住你的。

  两个小时以后。

  午后的阳光迟迟没有冲破云雾,天色倒是越来越阴沉了。中午在S大门口的餐厅,随便吃了顿午饭,不敢多停留就赶回来了。

  虽然上午离开时把窗户都打开了,但两个钟头后回到苏天平屋里,还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味。空气依然潮湿而阴冷,我只能又关上窗户,独自面对那红色的。

  我又坐回到苏天平的电脑跟前,上午我打开了第二个“地”文件夹,里面藏着《明信片幽灵》DV的第三集。现在我要寻找下一集了,却发现底下的子文件夹并没有加密,直接就可以打开了。

  大概是苏天平想不出密码了吧,但这样对我来说就方便许多了。下面的子文件夹叫“继续”,里面果然还藏着一个DV视频文件,但并没有如上两层那样标明了题目。

  我立刻播放了这个DV,但播放器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字幕,只有一团混沌的黑色,音箱里不断传出沙沙的杂音,好像一锅汤就快要煮熟了。

  接着屏幕开始闪烁起来,看不清楚有什么画面,后来似乎有一些模糊的人形,但我仍然难以分辨。我的心也焦虑了起来,但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也不敢使用快进功能,惟恐漏掉什么特别的镜头,只能苦等自己期待的画面出现。

  可我等了半个多小时,这个DV还是老样子,而杂音却越来越响了,到最后简直是震耳欲聋,宛如到了建筑工地上。

  没有,我没有再看到“明信片幽灵”,DV在杂音和闪烁中结束了,不知道苏天平拍了些什么。

  让我更加感到意外的是,在播放器关闭以后,我发现这个叫“继续”的文件夹里,只有刚才那一个DV文件,下面再也没有任何子文件夹了——“继续”并没有继续。

  GAME OVER?

  我又退回到上层文件夹,把一路上经过的所有区域,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再发现关于《明信片幽灵》的DV或其他文件。我又在“我的电脑”里彻底搜索了一遍,焦急地等待了几十分钟,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

  为什么?苏天平给我设置了这么多密码,最后却又虎头蛇尾草草收场,连破译密码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了。我感到一阵绝望,就像历尽了千辛万苦,闯入迷宫的心脏,却发现眼前是条死胡同。

  我面对电脑不停地摇头,脑子里却在罗列所有的可能性——

  第一,《明信片幽灵》总共只有三集,苏天平没有继续拍下去。

  第二,DV的女主角失踪了,苏天平再也没有找到过她。

  第三,苏天平确实准备要拍第四集的,但因为他的突然出事而夭折了。

  第四,他本来已经拍好了第四集,甚至第五、第六集,但后来又被什么人删除掉了。

  天知道还会有什么可能性,大概只有找到“明信片幽灵”女孩才能知道了,前提是她还没有“死”的话。

  靠在椅背上仔细想了想,上午看的《明信片幽灵》第三集的DV文件,是在11天以前创建的,拍摄时间大概也是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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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3: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拍摄这一集的DV,到苏天平突然变成植物人,中间相隔了有七天的时间——这是极其关键的七天。究竟是什么神秘的原因,让苏天平在这短短七天之内,竟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

  我仰起头环视着房间,苏天平“最后的七天”,就是在这屋子里度过的吧,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与那个女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现在我能戴上玉指环,也许就能看到一切了吧)

  此刻,我只能依靠臆想中的直觉,触摸残留在这房间里的空气,这是苏天平和“明信片幽灵”呼吸过的空气,他们说过的声音还附着在墙壁上、天花板上、窗玻璃上,他们的影子还在黑夜中的晃动着,他们的灵魂还在我身边飘荡着......

  目光凝固在了窗帘箱上,那里有只眼睛在盯着我。对啊,如果苏天平过去一直开着监控的话,那么他出事前几天的情况,一定都被监视器录下来了吧?

  于是我赶紧打开监控系统的程序,虽然还不是很熟悉这个软件,但通过“帮助”菜单,还是找到了查看一周前记录的方法。

  所有的监控记录都应该有保存的,假如超过一定的容量,程序就会提醒主人,清空以往记录,或者刻录到光盘里。

  可是,我并没有发现任何过去的记录,最近的以往记录是前天晚上——那是我重新启动了监控系统,后面录下的人都是我。

  那些监控记录大概都被苏天平删除了吧?或者前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打开监控?

  刚想到的线索又断了,我实在是不甘心,便伏下身子看了看那台监控机器。这台机器好先进啊,全部都是数字摄像,根本用不着录像带,监控信息可以自动进入连接的电脑。

  会不会还有光盘呢?我离开了电脑台,打开了苏天平的抽屉和柜子。虽然知道这样做并不好,可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找到苏天平出事的原因,想必也是他家属的意愿,所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我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到处翻箱倒柜,寻找任何的蛛丝马迹,特别是光盘、DVD、照片之类的。最后,我找到了五十多张光盘,但没有再发现可疑的照片,也没发现“明信片幽灵”的痕迹。

  明明知道这是无谓的挣扎,但我还必须试一试,把在这里找到的所有光盘,都依次放到电脑的驱动器里。

  然而,我在电脑前坐了足足两个小时,还是没有发现我需要的内容。光盘里全是苏天平过去拍的素材片,或者是他实习的公司的资料片,还有就是不计其数的碟片,原来这家伙喜欢看日韩的片子。

  我终于无奈地放弃了,要把全部的片子看完,就算住在这里不吃不喝,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而且这是对眼睛的极大伤害,我可不想最后变成个瞎子。

  最后我索性拔掉了主机的电源,面对漆黑一片的电脑显示器,我的感觉倒好受些了,至少不用害怕幽灵从屏幕里爬出来。

  窗外,天色愈加阴暗了,枯黄的水杉树叶拍打着玻璃,上海之春似乎还很遥远。

  趁着天还没黑,我翻开了《梦境的毁灭》,作者是S大的心理学教授许子心,他在三年前留下遗书失踪了。在许子心失踪的前几天,我的朋友也是S大的历史系老师孙子楚,他在许子心的实验室里听到了一种奇怪的歌声——这歌声如今出现在了苏天平的DV里,从“明信片幽灵”女孩的口中唱出,进入了我的耳膜和心脏。

  是的,这之间必然有一定的关联!而一部长篇悬疑小说写到这个阶段,就必须给读者透露一定的信息,以便读者猜测后面的结果,这是作者应该留给读者享有的权利。

  昨天我看到了《梦境的毁灭》的第二章,现在我草草地把它翻过去,直接跳到了第三章:“梦的解放”。

  第三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你有在黑夜里听到过尖叫吗?你一定听到过,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梦:在黑夜中被某个人或阴影追逐着,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身后追逐你的又是谁,更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何方,直到一脚踏空急速坠落,就像掉进了一个深井之中,在你坠落到井底前的一刹那,必然会大声地叫出来,然后就在床上睁开眼睛,摸着自己的胸口庆幸地说:“这只是一个梦。”

 ......

  弗洛伊德晚年将无意识理论与人格理论结合起来,形成其人格结构理论:人格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代表人类本能,主要是爱恋本能即性本能,它存在于无意识中,遵循动物原则;“自我”是与外界接触的人格部分,它起到调解者的作用,根据外部世界的规则,对“本我”的要求做出各种反应,时而压抑时而释放;“超我”是人格中


代表道德和良心的部分,它严厉监督着“自我”的一切行为,一旦“自我”违背了“超我”的意志,“超我”就会用内疚感和罪恶感对其惩罚。

  ......

  梦是人类个体实现心灵解放的必由之路。“本我”与“超我”在梦境里产生了强烈的冲突,这就是恶梦的诞生。在“本我”与“超我”的斗争中,又产生了一个中间的调和体——“自我”。于是,人类通过“自我”和“超我”约束着“本我”,进入了一段更为复杂的心灵史。

  ......

  梦是一个坠落的过程,永无止尽地自由落体,你永远都无法抵达地面,宛如你永远都无法触摸到世界的另一面......

  “世界的另一面又是什么?”

  读到这里我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只感觉下半身在发飘,仿佛脚下的地板陷落下去了,整个人真的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坐高速电梯下降时也是这种体验吧?

  没错,小时候我常做这样的梦,这究竟代表了哪一种恐惧呢?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存在恐惧。我想这可能是源自人类的胎儿期,我们蜷缩在子宫中的脆弱感吧。

  人人都是脆弱的,我们如何才能够坚强起来呢?

  回头看了看窗外,天幕正渐渐地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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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雪?”

  忽然,我的朋友B君,用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语气哀叹道。

  抬头看着饭店外面的夜色,在霓虹灯的掩映下,几对男女手挽着手匆匆走过,全都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黄昏时我从苏天平的房子出来了,因为我接到了B君请我吃饭的电话,现在我们坐在这间小小的湘菜馆里。

  与朋友几个钟头的闲聊,丝毫不能减弱我心里的紧张,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还故意装出一副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样子。B君始终在高谈阔论,其实我心里听到的,都是那“明信片幽灵”的歌声。

  晚上十点,终于结束了这顿饭局。B君买单之后还要拖我去唱K,但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我生怕在KTV中,唱出DV里那奇怪的歌声来,到时候岂不是要把孤魂野鬼都引来了。

  B君打的先行离去了,我一个人独行在夜上海的街道上,不知今晚是否还要回苏天平的鬼地方?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过两条街,发现两边的行人越来越稀少了,这里虽然是上海的市中心,却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附近有个著名的旅游景点,白天会有许多全国各地的游客,但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了。

  忽然,我发现眼前的这条街有些眼熟,尽管过去从没来过这里,但马路对面的好几个店铺,都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似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跟绳子系到了手上,正悄无声息地牵着我向前走去。

  一团火,黑夜里的火,灼烧着我的眼睛,仿佛让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这条小马路,路边的街灯,还有对面的小亭子。

  就是这些奇异的景象,从苏天平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景象,如今已与我眼前的街道重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区分开来了。

  我怔怔地站在清冷的路边,十几米开外的马路对面,是一个小小的明信片亭子。

  真是一场梦吗?黑夜的寒冷的街道上,我重新见到了DV里的场景,而那个最最重要的道具——明信片亭子就在我眼前。

  然而这并不是梦,我仰起头看着夜空,混沌中见不到月亮和星星,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在近乎绝望的关头,竟偶然的路过于此,意外发现了这个亭子,找到了《明信片幽灵》的外景地。

  对,苏天平就是在这里发现神秘明信片的,也是在这里守候捕获了“明信片幽灵”,他在这里用DV的镜头,记录下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此刻我将见到什么?转头看看四周,两边的店铺大都关门了,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只有清冷的路灯照着孤独的亭子。

  于是我缓缓走过马路,来到个性化明信片亭子前——我已经在DV里非常熟悉它了,熟悉得就像自己家的厨房。

  但手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犹豫再三终于打开了亭子的门,只见里面亮着道白色的光,照亮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是的,DV里它就是这个样子,我小心翼翼地跨进亭子,然后又把外面的门关上了。

  现在,我已经在这个性化明信片亭子里了,《明信片幽灵》DV里的一切再度重演:一道白色的亮光照耀着我的额头,眼前是台多媒体机器的屏幕,可以通过触摸控制它,下面有个投币口,还有弹出明信片的口子。

  我的眼睛代替了苏天平的DV镜头,先是横向扫视了一圈,接着低头看了看脚下——不,地下没有任何被丢弃的明信片。

  原来那强烈的期待突然落空了,我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气,要是现在我自拍张照片的话,一定会非常糟糕的。

  但我并没有立刻离去,又在亭子里待了一会儿,这里的空间是如此狭小,转过身就全部一览无遗了,我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不小心被额头的灯光晃了下眼睛。

  这时我突然有了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阵冷风吹到后背上,可是亭子的门是关好的,哪里来的风呢?

  我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亭子的门确实关得好好的,狭小的亭子里也没有任何漏风的地方。然而,就在我捉摸不透的时候,亭子门缓缓地动了起来——

  门,渐渐打开,令人窒息的时刻。

  天哪,耳边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靠在后面的多媒体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亭子门。

  这扇门连通着阴阳两界——它终于打开了。

  一双眼睛。

  亭子里的灯光从我头顶掠过,毫不客气地照亮了那双眼睛。




  她在看着我。

  你们猜到她是谁了吗?在打开的亭子门口,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对,她就是“明信片幽灵”。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宛如DV中的镜头又重放一遍。这张只在明信片和电脑上看到过的脸,此刻无比真实地呈现在我眼前,使我确信这既不是臆想,也不是黑夜中的幻影。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目光,那是惊讶、忧郁还是恐惧?

  是她打开了这扇亭子门,而我正好在明信片亭子里面,我们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于此时此地,不期而遇!

  不,更确切地说是狭路相逢。

  她显然没想到亭子里还会有人,这突如其来的面对面,让她如雕塑般站了好几秒钟。她穿着件白色的滑雪衫,还戴着顶连衣的风雪帽,从头到脚的白色宛如幽灵,把她全身牢牢地包裹起来。

  只有眼睛和头发是黑色的——从帽子两边垂下的黑发,烘托着一张白皙削瘦的脸,双眼瞳孔在灯光下收缩着,青色的嘴唇显示她未施粉黛。

  这就是春雨在荒村梦见的人?四个大学生,在同一个夜晚,同一个地方,梦见了同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有道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小小的明信片亭子里,我和她尴尬地面对着面,四周空气似乎窒息了,我心头狂跳着不知该做什么。

  “对不起。”

  她居然先说话了,向我致歉似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了。

  这时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等一等!”

  这句话说得既突兀又吓人,让她定格般了下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说:“你是谁?”

  又是片刻的沉默,她保持着那种眼神,既不回答我也不离开,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的灵魂看穿。

  终于,她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要转身了。

  但这一回我做出了行动,随着身体里贲张的血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如此用力地抓着一个女孩,只感到心跳快得要冲出咽喉了。虽然隔着层厚厚的滑雪衫,但仍然能感到她纤细而冰凉的手臂,正在我的手掌里颤抖着。

  她的目光立刻变了,恐惧与凶狠同时涌现出来,如一只黑夜里的小母狼!她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但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话。她的手开始强烈挣扎起来,我能感觉到她手腕里的动脉血流,只是不知道她的血是红色还是白色?

  我仍然紧紧地抓着她,几度手指都要松开了,但又牢牢地抓了回去,把她留在明信片亭子门前。幸好这时马路上没什么人,否则人家会以为她碰上了流氓。她用力地向后拽着手,我只能跟着她走出亭子,但依然没有放手。

  她终于喊了起来:“放手!”

  要是让警察听到这样的声音,大概会把我送到派出所里去的吧?但此刻我已无所畏惧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说:“告诉我,你是谁?”

  还没等她回答,我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这几句话似乎起了某种神奇的效果,她突然停止了反抗,只是大口喘着气地看着我,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下来,就像一只落了陷阱,等待猎人宰杀的小鹿。

  沉默了十几秒钟,她茫然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阿环。”

  这是一个游荡在城市黑夜的幽灵的名字。

  柔和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又在大脑皮层里回响了无数遍,于是某个奇异的形象,渐渐幻化在我眼前。

  她的名字叫阿环。

  虽然她没说名字怎么写,但我认定了就是这两个字。在白色的路灯光影下,她忧伤的目光瞬间融化了我的心。

  “你好,阿环。”

  我怔怔地微笑着说,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她的手终于获得了自由,颤抖着放到自己胸前。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暮的掠过一阵寒风,卷起些灰尘直冲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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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刹那间,视线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个白色的影子晃了一下。

  当我重新睁大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一个人都没有,“阿环”宛如幽灵般不见了,化为一团灰尘飘到了城市夜空中。

  “明信片幽灵”真的变成了幽灵。




  我茫然地张望着四周,只见这条小街上阴风惨惨,前后见不到一个人影晃动。我大口地喘息起来,向前走几步大声喊了起来:“阿环!阿环!”

  街道的尽头传来我的回音,转眼又被北风吞没了。看看马路两边的居民楼,我不敢再喊了,生怕楼上会砸下什么东西来。

  这才发觉后背心有许多冷汗,一阵风吹来使人浑身发抖,我赶忙竖起领子跑到前面的路口。这条路两边有许多小酒吧和咖啡馆,一些年轻的人影在路边晃动着,总算让我看到了点人气。

  “阿环?”

  我又轻轻地念起了她的名字。刚才那一幕是如此真实——DV里看到的“明信片幽灵”,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我眼前,她是那样神秘而奇异,让人不敢靠近又浮想联翩。

  在上午我看到的DV里,她不是说自己只剩下七天的生命吗?那么四天前她就应该“死”掉了(假定幽灵也有“死”的话),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呢?她还是来明信片亭子自拍照片,然后把印有自己脸庞的明信片丢弃的吗?或是如苏天平推测的那样,是一个害怕被人遗忘的幽灵,终日游荡在城市的黑夜,留下自己的照片?

  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我的面前,甚至让我紧紧抓住她在手心,却让她从我的手指间溜走。她的出现就像一次“闪回”画面,刚刚被我看见惊鸿一瞥,又立刻切换掉镜头,如烟雾般消失在夜色中。

  与“明信片幽灵”的失之交臂,使我的心又沉了下去,也许她就是那水中花、镜中月,只可见闻而不可触摸。

  我懊丧地走过路边的小酒吧,忽然想起了四天前北京后海的冬夜,相形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后海,远甚于新天地、衡山路或三里屯。

  突然,我听到一阵拍打玻璃的声音,旁边是一家酒吧的落地玻璃,有个男人在里面向我招着手。

  居然是孙子楚!怎么又见到了这个家伙?酒吧里的他显得很兴奋,一边拍着玻璃一边向我挥手,嘴里还在叫着什么,但我一点都听不到。

  (不好意思,也许在我的小说里,世界永远都很小吧!)

  如此意外的相逢,让我心里直感叹:大概今晚上帝对我特别眷顾吧。

  我立刻跑进了酒吧,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了孙子楚的座位。

  已经半夜十一点钟了,不过对于酒吧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

  此刻的孙子楚真是声色犬马,丝毫没有大学历史老师的样子,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你也来泡吧啦?”

  可我的心情依然很糟糕,苦笑着摇了摇头:“别嘲我了,我怎么会有你那份闲情雅志?你经常来这里泡吧吗?”

  孙子楚呷了一口啤酒说:“不,平时我都去我们大学附近的酒吧,那里消费便宜朋友又多,今天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感觉还不错吧,就是价钱太贵了。”

  我只要了瓶雪碧,用眼角瞄着酒吧里的男男女女,就这么看着都有些犯困了。很想把刚才那奇异的经历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活活咽了回去,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说自己在苏天平的电脑里,听到了三年前孙子楚听到过的歌声,几分钟前又在附近见到了那唱歌的女孩,而这女孩是四天前就该死去的“明信片幽灵”。

  听完所有这些故事后,孙子楚会不会把我当作脑子有病呢?

  当然,侃侃而谈的永远都是孙子楚这样的家伙,尽管嘴上有许多啤酒泡沫,但他没有丝毫醉意,故作神秘地说:“知道今天我去哪儿了吗?S大的法医研究所。”

  “法医研究所?”听到“法医”两个词,往往会使人联想到在一片惨白的灯光下,一具尸体静静地躺着,等待法医的解剖刀深入他(她)的身体......我心里禁不住一哆嗦,“去那里干嘛?”

  “为了一具头骨。”

  我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头骨?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吓人了?”

  “那是一具特殊的头骨,当年从太湖边的良渚古国遗址出土的。”孙子楚微微一笑,绘声绘色地说,“你不是对神秘的良渚古国很感兴趣吗?那个遗址规模非常巨大,有五千年前的宫殿和金字塔式的陵墓,尤其是还发现了一个良渚女王墓。”

  “女王?”

  “对,考古队员挖掘了古墓,发现了大量的人殉。”

  “用活人殉葬?”我的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了那极度残忍的一幕,“可是中国最早的人殉是在夏商时期啊,五千年前就有人殉了吗?”




  “这些考古资料极少公开,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个情况。同时,考古队员还在墓葬里发现了许多玉器,良渚文明是玉器时代,玉器并不稀奇,但最重要的是,这些玉器都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排列着,就像是远古时代的巫术仪式。”

  “奇怪的排列方式?巫术?”

  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但又没有立即说出口。

  孙子楚继续说下去:“是的,考古队员还找到了完整的墓主人骨骸。”

  “就是良渚女王?”

  “没错,从墓主人的骨盆形状判断,极有可能是位女性,从陪葬的规格来看,她无疑具有最高的宗教地位。于是,良渚女王的骨骸被‘请’了出来,送到一家考古研究机构长期保存。”他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过,最近良渚文明的研究又热了起来,有了许多全新的重大发现,这里面可能也有你的功劳吧。”

  “你们学术研究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啊?”

  “谁叫你写了那本畅销书,不但把我给写到书里去了,还引起了许多学生对于良渚古文明的关注,这样把学术界的热情也带动起来了。”

  哇,他说的也太夸张了,听得我都要冒冷汗了,我只能摇着头说:“不至于吧?”

  “前几天,那家保存着良渚女王骨骸的机构,把女王的头骨送到了S大法医研究所,请他们为良渚女王做头像复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种事还确实是要请法医出马,世界上曾有许多疑难凶案,只发现一具不见面目的骨骸,连受害者是谁都不知道。警方只能通过头像复原技术,证实受害者的身份,从而将真凶绳之以法。

  “是不是像法医鉴定?但头像复原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技术,许多工作要在电脑上完成,需要最有经验的教授来做,不是短时间内能出结果的。”

  我点了点头说:“嗯,据说马王堆汉墓女主人的容貌复原,就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

  “下午我已经去法医研究所看过了,有幸看到了传说中良渚女王的头骨,当我面对她的时候,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孙子楚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那头骨就悬在酒吧天花板上,“可我说不清楚,也许是我受到了你的影响,也变得敏感起来了吧。”

  “别说这个了,你刚才说当时在发掘现场,发现古墓里的玉器有着奇怪的排列方式?”

  “对,那些玉器以墓主人的骨骸为圆心,排列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看起来就像这个——”

  孙子楚赶紧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上了“①”这个符号。

  当大大的“①”显现在纸上时,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符号1)!

  对啊,刚才我就隐隐想到了,在《梦境的毁灭》这本书里,同样也提到了良渚遗址的发掘,说在墓葬中发现了这个符号。

  我立刻从包里拿出了《梦境的毁灭》,翻到第二章关于良渚文明那一页,接着把书上的符号给孙子楚看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仔细地看了看说:“许教授写的没错,当时这个符号确实多次出现。对了,昨天我们在许教授的实验室里,不是也见到了这个符号吗?”

  “所以当时我才会非常惊讶。”

  “我真是弄不明白了。”孙子楚苦笑了以下,仰天叹了一声,“哎,世界上有多少未解之迷啊,你要是一个个都想解开来,岂不是要泄露了天机吗?”

  “别再插科打诨了!下面那串玉器上的刻划符号呢?”

  我指了指书上的一组符号,它也是那张神秘的书迷会通票的寄件人“地址”。(符号2)

  

  孙子楚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点头说:“几年前我就在文物杂志上看到过这串符号,当时很多学者都研究过,但始终都不能成功破译。但是,上个月有学者发表了篇论文,说他已经破译了这组符号的意思,从左往右算起:三条波浪代表太湖;三角形代表金字塔;两个Y连在一起代表宫殿;圆圈下面一竖代表统治者的权杖;圆丘体代表陵墓;一横下面马鞍形代表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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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0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把那些符号的意思连起来说:“太湖边的金字塔和宫殿,还有统治者陵墓的地宫?”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我依然没有满足,指着书上的(符号1)问道:“最后这个圆圈的意思呢?”




  “对不起,那篇论文把前面所有的符号都解释了,但惟独这个圆圈没有被破译出来。”孙子楚耸了耸肩膀说,“也许又是一个千古之迷吧。”

  “可它才是最重要的!”

  孙子楚又呷了口啤酒,微微笑了笑说:“生命中总是有遗憾的,留点遗憾也是一种美。”

  他这句话就像块美丽的石头,悄悄压在了我的心口上。我缓缓吁出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酒吧的另一边,在烟雾缭绕的光线下,一群奇装异服的男女在那喝酒聊天,其中还有两个老外。酒吧的背景音乐是BEYOND的《光辉岁月》,虽然音响开得很轻,但在家驹激扬的歌声中,我也不自觉地打起了拍子。

  忽然,在吧台对面的光影里,有个女服务生的背影,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球。难以说清楚的感觉,虽然没看到她的脸,却仿佛是块磁铁般吸引着我。

  “你在看什么?”孙子楚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随后发出了暧昧的微笑,“怎么,还没看到脸就给迷住了?嗯,从后面看身材倒是不错,不知道从正面看是想‘自卫’还是‘撤退’?”

  我没理睬孙子楚的话,依然凝视着吧台对面的背影。终于,她缓缓转过身来,收拾一个女老外留下的杯子。

  她的脸暴露在酒吧奶黄色的灯光下,一道慵懒的目光扫过人群,好个惊鸿一瞥。

  “阿环!”

  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声音却低得连孙子楚都没听清。

  没错,就是她——虽然那件白色的滑雪衫不见了,整个人全都换了套行头,变成了最普通的酒吧女服务生。然而,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那张在DV里夺人心魄的脸,那个印在明信片里的幽灵,却分明呈现在吧台的对面。

  不管她打扮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这个叫阿环的“明信片幽灵”,刚才让她从我手心里跑掉了,短短几十分钟之后,她又来到了我面前,看来冥冥中早已注定了今夜。

  就当我起来要走过去时,忽然看到对面有个秃头的酒鬼,竟一把抓住了阿环的右手。

  阿环的脸色立刻变了:“你干嘛?”

  酒鬼的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又得寸进尺地把阿环拉到椅子上,看起来要强迫阿环陪他喝酒。

  阿环的表情充满了厌恶,她用左手敲打着酒鬼的秃头,但酒鬼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们发出了暧昧的笑声,个个都像无聊的看客,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解围。

  瞬间,我的脑袋又发涨了,孙子楚要拉我却没有拉住,我不顾一切地冲到吧台对面,推了推那个酒鬼说:“放开她!”

  “滚!”

  那家伙张开充满酒气的嘴巴,那臭味差点没让我昏过去。而阿环依然在拼命地挣扎,并且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于是,我举起吧台上的酒杯,将酒全部倒在了酒鬼的秃头上。这混蛋没提防我还有这一招,立时打了一个冷战,松开了抓住阿环的手。

  阿环趁机脱身了出来,惊魂未定地躲到我身后。而酒鬼显然被我激怒了,他大发雷霆地向我咆哮起来,整个酒吧都被他的破嗓子笼罩着。

  算了吧,我可没有打架斗殴的习惯,于是我转身又抓住了阿环的手,飞快地冲出酒吧大门。

  幸好我的包正背在身上,《梦境的毁灭》也放在了包里,阿环穿着服务生薄薄的衣服,我几乎捏到了她的骨头。

  在我推门而去的瞬间,只听到身后传来众人的喧哗,秃头酒鬼的高声叫骂,似乎还有孙子楚的声音:“你疯了吗?”

  真是一个美妙无比的瞬间——

  好畅快啊,我感到了极度兴奋,似乎自己已飞了起来,体内所有的血液正在燃烧,把这黑夜把这酒吧把所有这一切都烧得通红。

  跑出了这鬼地方,寒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我抓着阿环狂奔在夜色中,似乎不是在逃避那可恶的酒鬼,而是某个吃人的幽灵。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飞奔出去两条马路。当我们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酒吧早已不在视线范围了,那酒鬼大概也不会追来了吧。

  当我们重新站直身子,互相看着对方时,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就像小孩子做游戏成功了那样畅快淋漓。




  但是,我的笑容又很快僵硬在了脸上,我幽幽地注视着阿环的眼睛说——

  “子夜十二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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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天

凌晨


   “是啊,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吧。”

   在这夜色沉沉的街道上,凄凉的街灯照耀着我和阿环,也许是刚才一路狂奔的缘故,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阴冷的风不断吹到我们身上,阿环冻得瑟瑟发抖起来,她是从酒吧里逃出来的,身上是服务生的衣服,在凌晨的街道上显得太单薄了。

   于是我怜香惜玉地靠近了她,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微笑着说:“谢谢你拔刀相助。”

   这副表情让我感到很奇怪,我傻傻地问:“阿环,可你前面为什么要逃呢?”

   “咦!你在对我说话吗?”

   “是啊,阿环。”

   “你叫我阿环?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阿环。”她显得有些失望,睁大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的名字叫——林幽。”

   “林幽?”

   “对,树林的林,幽灵的幽。”

   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她不是阿环,又变成林幽了?还是我真的认错人了?或者仅仅是个巧合,阿环和林幽长得非常像?

   虽然我常在小说中使用这一伎俩,但在这个故事里大概不会再出现了吧。

   不过,此刻我眼前的林幽,看起来确实和两个小时前,穿着滑雪衫的阿环截然不同。虽然还是同样的眼睛和脸庞,但她的表情和说话的样子,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是啊,林幽就是一个酒吧的女服务生,也许是利用晚间出来打工的大学生,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到处都是。

   而阿环则是穿梭于城市黑夜的明信片幽灵,阿环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人间。

   她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这时林幽又格格地笑了起来:“喂,刚才你真行啊,居然把酒浇在那浑蛋的秃顶上。过去他发酒疯的时候,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教训他呢。”

   我只能傻笑了一下回答:“呵呵,当时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脑子一发热就冲上去了。”

   “哎呀!冷死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不停地小跳着说,“好啦,我要回酒吧去了,我的包和手机还在那里呢,我可不想身无分文地回家。”

   “可你不怕那酒鬼还在等着你吗?”

   “别担心,等他酒醒就没事了。而且我是从后门进去,嘻嘻。”她扬了扬眉毛,向我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拜拜!”

   然后,她一路小跑离去了,只剩下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路灯下渐渐模糊。

   就这么让她走了吗?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夜半歌声,No,不论她是阿环还是林幽,我都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于是,我悄悄地向前走去,很快就又看到了她夜幕下的身影,我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直到看着她走进酒吧的后门。

   酒吧里的人依然很多,但从落地玻璃外看进去,似乎孙子楚已经不在了。我没有再进去,担心那秃头酒鬼还在等我,便在酒吧后门守候了起来。幸好头顶有个饭店的锅炉出气口,站在这里还不怎么感觉冷。

   在这幽灵出没的子夜时分,我一直等到12点30分,才看到酒吧后门开了道小缝,一个白色影子悄无声息地晃了出来。

   影子走到对面的路灯下,我看清了那件白色的滑雪衫,头上还戴着连衣的风雪帽。

   阿环!

   果然就是她——明信片幽灵,她像飘一样向后面的马路走去,宛如这子夜的寒风,虽无影无踪,却令人胆战心惊。

   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我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几乎踮着脚尖跟在她后面。现在我异常小心,生怕又让她悄悄溜走,我始终与她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让自己隐藏在夜色的阴影中,确保不被她察觉。

   周围都是些小马路,再加上寒冬里夜色迷离,我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了,若是此刻她突然撇下我消失,那我恐怕就要陷入迷宫了。

   拐过好几个弯,她突然闪进了一条黑暗的小巷,我急忙跟了进去,才发现巷道非常狭窄,最多只能容两个人对面穿行,而且头顶也没有路灯,眼前一团漆黑,仿佛坠人了山洞中。

   我回头再看看身后,同样也是黑洞洞一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这条小巷竟长得出奇,难道在巷子的尽头,是通向地狱第十九层的大门?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白光,原来前面是条横着的小马路,白色的路灯照耀着街对面,一个小小的个性化明信片亭子。

   怎么又转回到这里来了?几个小时前,我刚刚在这里遇到了明信片幽灵,现在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我回头看着深深的巷子,也许这是条最快的捷径吧?阿环在风中神秘消失,可能也是从这里跑掉的。

   可是,她现在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凌晨的街头依然不见一个人影。阴冷的风吹过街角,卷起几只黑色的垃圾袋,在地上跳着华尔兹舞。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电脑屏幕前,《明信片幽灵》第二集的凌晨街道,隐藏在树丛后的颤抖镜头,鬼气透过显示屏飘向观者的眼睛……

   只有明信片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对面。

   于是,我穿过马路走到它跟前。虽然亭子的门依然紧闭着,但我似乎闻到了某种幽灵的气味。

   阿环就在亭子里!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又狂跳起来,她就是在这里面自拍了照片,留下那一张张明信片诱惑了别人的。是否她在里面就变成了幽灵呢?

   我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这回该轮到她大吃一惊了。我缓缓拉开亭子的小门,只见里头依然亮着白色的灯光,但我的第一眼并没有见到人。

   正当我疑惑地低头时,才看到地上蜷缩着一团白色。原来她正半蹲在地上,好像把头埋在膝盖间,白色的滑雪衫微微地颤抖着。厚厚的帽子遮挡了她的脸和头发,整个人就像是团白色的幽灵(抑或她本来就是)。

   看着这副景象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可明信片幽灵没有回答,继续保持着那种姿势。忽然,她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侧着身子仔细地听了听,却丝毫都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不,她并不是在说话,而是在轻声地呜咽,就像女孩子受了委屈后的抽泣,仿佛有谁欺负了她似的。

   糟糕了,她该不是以为我要欺负她吧?

   但我转念又一想:难不成幽灵还怕被人欺负吗? 
   于是我大着胆子低下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她还是毫无反应,我只能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硬生生地把她拉了起来。

   明信片幽灵终于站起来了,白色的亮光照耀着她的脸庞,脸颊上似乎还有反光闪烁着。

   对了,这是她的泪光。

   在这间狭小的明信片亭子里,我面对面地盯着她,只见那张脸更加苍白了,绝望的目光有些茫然,眼眶里还残留着液体的反光,两道浅浅的泪痕拖在了脸上。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尤其是见不得女子的眼泪。似乎她身上的忧伤穿破空气感染了我,使我的鼻子也微微酸了起来。

   这样尴尬地对峙了片刻,我突然试探着问了一声:“阿环?”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晃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但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不要像刚才那样冒出个“林幽”,我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阿环,明信片里的阿环,对吗?”

   她还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流眼泪?”

   亭子里又沉默了许久,忽然她的眼角向下瞥了瞥。

   我顺着她看的方向低下头,才发现在她刚才蹲过的地上,扔着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于是我立刻把那张明信片捡了起来,在灯光下看到了一张照片,她正在照片里忧伤地看着我。

   原来她刚才在这里自拍了张照片,然后打印出了明信片又扔在地上,就像在苏天平的DV里所看到的那样。可她为什么要对着那照片哭泣呢?

   我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肩膀问:“你到底是谁?阿环——还是林幽?”

   “林幽是谁?”

   “不,肯定就是你。我看着你从酒吧后门出来的,难道那家酒吧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林幽。”

   “那你在那个酒吧里干什么?”

   “我没去过你说的地方,也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我再也不能怜香惜玉了:“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阿环脸上已经不再有泪痕了,目光变得重新坚强起来,仰起头幽幽地告诉我:

   另一个世界。

   是啊,既然是明信片幽灵,当然是从幽灵世界里来的。不知道这些奇异的幽灵,是不是都生活在明信片里。

   “好个无比奇妙的‘另一个世界’,那么请问你又是如何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

   她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我:“你不会理解的。”

   这目光这口气都让我有些不耐烦起来,我拿起明信片说:“那么这个呢?为什么要把它扔在地上?”

   “因为我在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小小的亭子里又沉默了半晌,就像是我在审问她似的,她缓缓低垂下了眼皮,用极细微的气声说:“我爱的人。”

   她在寻找她爱的人——这句话如针一般扎到了我脑子里,使我瞬间想起了小枝的脸庞。

   是啊,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找他(她)爱的人。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才想起现在都已经凌晨了,我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或幽灵),面对面挤在一个小小的亭子里,想想都会汗淋淋的。

   “对不起,我该送你回家了。”

   我打开明信片亭子的门,把阿环让了出来。这才发觉外面已经下雨了,虽然是淅淅沥沥的细雨,但冰凉的雨点落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眼前是凌晨雨夜中的街道,周围的雨声此起彼伏,凄惨的路灯照亮了雨丝,宛如真的来到“另一个世界”。

   我已经不担心她会再逃跑了,可是她却茫然地站在雨里不动了。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但阿环似乎没听见一样,仰起头看着天空,仿佛雨夜里飘荡着无数幽灵。

   我实在忍受不住了,在她耳边大声地说:“难道你要让我们在这里淋一夜雨吗?”

   她摇摇头,终于说话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天哪,为什么幽灵说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雨水落在阿环的眼睛里,她一脸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这句话简直让我立刻晕倒了过去。或许她的家就是这城市的黑夜,飘来荡去就是她的归宿,甚至那小小的明信片亭子就是她的家?

   现在该怎么办?身边是个无家可归的幽灵,而我必须从她的身上,找出苏天平出事的真正原因。

   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带回苏天平的房子。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住哪里,就先跟我走吧。”

   我担心她听到这句话会拒绝,甚至会对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不过她却突然变得温顺了,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看着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

   那就是默认了吧?

   于是,我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实际上只是抓着滑雪衫的袖子,还好她并没有反抗。我拉着她跑到了马路边的店铺底下,这里可以躲避天上的雨,我们顺着这里一路向前跑去,很快就跑到了南北高架的下面。

   在这里彻夜奔驰着许多出租车,我拉着她赶紧跑到路边,正好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我们送到苏天平的房子去。

   她很顺从地坐在后排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车窗外的世界。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奔流,刮雨器轻轻地将它们擦走,模糊了我们视线中红色的灯光。

   出租车很快在目的地停下了,我带着阿环走进那栋安静的住宅楼。在黑暗的楼道里,她白色的滑雪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大概当初苏天平带她过来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到了五楼,我掏出钥匙打开了苏天平的房门,先把阿环让进了客厅。

   深更半夜把陌生的女人带到房间里,是不是很暖昧?可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我打开了客厅里昏暗的灯,同时把空调开到最大。

   阿环显得有些紧张,她抬头张望着四周,仿佛在天花板上搜寻着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

   她充满寒意地说:“有许多双肮脏的眼睛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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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阿环一定意识到了那些探头的存在,我只能平静地说:“嗯,别担心,那些眼睛不会伤害到你的。”

   她摘下白色的帽子,绕过了地板上那个白色的五角星,径直走人苏天平的卧室。她小心地环视了一圈,说:“你经常把陌生女孩带到家里来吗?”

   “不!从来没有。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我接下去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实在说不出口,是说“我只是可怜你这个雨中的孤魂野鬼”,还是说“我要把你关在这里审讯你”?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水杉树枝不断摇晃着抽在玻璃上。她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红色的◎,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走到她身后问:“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阿环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总是要折磨我?我憋不住继续问道:“那你认识这个房间吗?”

   她回头看了看,目光闪烁着说:“也许我认识吧。”

   我点了点头,打开抽屉拿出那叠明信片,放到她面前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拍的吧?”

   “是的,我怕别人会忘了我。”

   一个害怕被人遗忘的幽灵?苏天平还真猜对了?

   “你害怕被人遗忘?或者说被这个世界遗忘?”

   忽然,阿环的眼神又变得凌厉无比,她斜睨着我说:“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

   又是这句话!她在面对苏天平的镜头时,说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现在十多天都过去了,她居然还在说自己就快要死了。

   我冷冷地回道:“你到底要死多少次?”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灭,生即是死灭。”

   她青色的嘴唇缓缓嚅动着,就像是在念什么经文或咒语,声音抑扬顿挫而富有节奏,悠悠地飘进我耳朵里,吓得我后退了半步。

   虽然像是在听绕口令,但我似乎能听出一些道理,也许世界的生死本来就是如此?

   但我立刻摇了摇头,大声地说:“好了。我不管你是生还是死,是人还是鬼,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认识苏天平吗?”

   “苏天平?”阿环的目光紧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后面站着个人似的。吓得我紧张地回头一看,可背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听到她淡淡地说,“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

   我又赶紧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

   从她神秘的眼睛里,我丝毫都看不出隐藏了什么——她和苏天平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惟一能确定的是,她出现在了苏天平的DV镜头里,而且还和苏天平有过对话,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暖昧的东西,是苏天平的某一场风流艳遇,还是自作多情地引狼入室?对于事实的猜想竟然如此纷乱,就像这迷宫般的荒村故事。

   “你知道吗?苏天平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不,他已经死了。”

   阿环的语气像这冬天一样冰冷,就像在说一只苍蝇的死。

   我的心也凉了一下,原先对她的怜悯也消退了:“你真让人感到可怕。是啊,苏天平现在与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的意思是说——他失去了灵魂。”

   “失魂?”

   我喃喃地复述了好几遍,支撑不住坐到了椅子上。

   阿环如刀子般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还想问我什么?”

   “好了,不要再说苏天平了,我现在问你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心跳再度骤然加快了,我只能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话,把那个名字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几秒钟的沉默。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不断敲打窗玻璃发出声响,却更显得房间里沉默得吓人。

   阿环突然主动地向我走了两步,靠近我柔声地问道:“你想问谁?”

   于是,我的嘴唇和舌头背叛了我的心,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

   小枝。

   这个美丽的名字,宛如电流从我的嘴巴里冲了出来,一下子击中了阿环的眼睛,让她立刻合上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是的,在苏天平的DV里,阿环曾经说过“你想见小枝吗”这样的话,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太大的诱惑了,我想这才是我寻找明信片幽灵的真正动力吧。

   但阿环立刻恢复了平静,睁开眼睛问道:“你认识小枝?”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认识得刻骨铭心!认识得永世难忘!”

   她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是在看我眼珠里她的投影,或者是在看我此刻激动的灵魂。

   忽然,阿环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又站了起来,几乎冲着她的耳朵说,“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阿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把头撇了过去,淡淡地说:“也许,从第一眼看见你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那你说我是谁?”

   “一个在文字的梦幻中,创造了小枝的人。”

   她的回答又一次让我怔住了。在文字的梦幻中创造小枝?“文字的梦幻”不就是小说吗?她说我是在小说中创造了小枝的人,也就等于说出了我是《荒村公寓》的作者。

   原来阿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她又是从何而知的呢?我可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难道她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吗?或者她具有某种看透他人灵魂的巫术?

   “你说得不对!不是我的文字梦幻创造了小枝,而是小枝创造了我的文字梦幻。”

   “也许吧——也许你本来就生活在梦境中。”

   梦境?我突然想起了那本《梦境的毁灭》。是啊,梦境是如此脆弱,生活在梦境中的人都是敏感而脆弱的。

   也许是实在太晚了,这时我已有些精神恍惚语无伦次了,只能强撑着说:“但小枝她不是梦。”

   你想见小枝吗?

   这回轮到从阿环嘴里射出电来了,瞬间弹到我的耳朵里,使我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过了十几秒钟,雕塑终于融化开了,我晃了几下,回答:“我想见小枝。”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吗?”

   此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小枝”这两个汉字:“是的,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阿环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会见到她的。”

   但我紧追不舍地问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见?”

   “你不要着急,我会告诉你的。”

   “不,现在就告诉我。”

   她摇了摇头,低垂下眼帘说:“对不起,我累了。”

   这句话似乎有催眠的作用,我自己也立刻感到无比疲倦,脑子昏昏沉沉快坚持不住了。

   是啊,现在都已经半夜两点了,窗外的夜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我这才感到了尴尬,立刻后退了一步,说:“说对不起的人该是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她会不会以为我有所企图呢?

   还好,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那你先出去吧。”

   “好的,明天早上记得要告诉我小枝的事。”

   阿环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我,在我走出卧室以后,她立刻关上了房门,还从里面给紧紧锁住了,就像是在防贼似的。

   我自言自语地说:“这可不是你的家啊。”

   不过也不是我的家。我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

   向卧室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扇冰凉的房门,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是睡在苏天平的床铺上?还是彻夜守护在窗前?

   天哪,我怎么会在凌晨时分,隔着扇门想像一个年轻女孩(或幽灵)会干什么?

   反正不会变成空气消失吧?

   不再去想阿环了吧,也许明天早上就会从她口中,知道关于小枝的消息了。

   这时眼皮也越来越重了,就像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使我沉到了睡梦的大海中。

   大海深处,响彻着女妖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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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做梦了。

   可惜这一回的梦境是那样模糊,以至于后来一点都无法回忆起来,现在惟一能肯定的是,那个梦与荒村有关。

   事实上是我的手机铃声把我叫醒的,我抓住手机浮出梦的大海,睡眼蒙咙着开始通话了:“喂?”

   “我是孙子楚啊,昨天半夜你到底怎么啦?”

   大概是还没睡醒吧,我只感到浑身酸痛,这家伙突如其来的电话把我叫醒,已经让人有些不高兴了:“昨天半夜?我不记得了啊。”

   “不会吧?我记得你昨晚没喝酒啊,怎么那么快就忘了?我看到你拉着那小姑娘跑出酒吧,后来我也追出去找你了,可是转了半天都没看到你,实在放心不下才给你打电话的。”

   现在我终于清醒了一些:“哦,是这件事啊。你放心吧,我没事。”

   “后来那女孩怎么样了?是不是看上她了?”

   孙子楚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来他是“关心”我这个啊。

   “切——”当我差点就要说出“她就在这间屋子里”时,嘴巴突然刹住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你可别乱说,我会是那种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在电话里大声地笑了起来,听起来使人汗毛都竖直了,“好啦,你没事就好,有什么进展就告诉我。拜拜!”

   缓缓放下手机,心跳却突然加快了。是啊,阿环就在这间屋子里。我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上午8点了。

   卧室的房门依然紧紧关着,我只能轻轻地敲了敲房门,但里面没什么反应。

   大概阿环还睡着吧?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用力地敲了几下,又喊了阿环几声,但门里仍然一片寂静。

   心里又紧张了起来,我试着转了转门把,没想到竞把门打开了,原来卧室门没有锁上啊。

   小心翼翼地踏进卧室,房间还是昨晚的老样子,灯还亮着,床铺像新的一样根本没动过。

   而阿环则如空气般消失了。

   这回心又沉到了井底,扑通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我注视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耳边回荡着淋漓的冬雨声。

   或许她真是明信片里的幽灵,如今又回到明信片里去了?

   突然,我的眼睛又被什么扎了一下。

   是窗玻璃!

   一夜的大雨使玻璃上布满了水汽,就像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在那个红色的◎的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同样的符号。

   但这个◎并不是红色的,而是用手指在充满水汽的玻璃上画出来的,当水汽消失它也会消失。

   我颤抖着走到窗前,看着那个在水汽中“开辟”出来的◎。

   大雨从昨晚一直下到清晨,现在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玻璃上朦胧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记得小时候的下雨天,我也常在玻璃上用手指作画。那么眼前的这个符号又代表什么?

   现在这扇窗玻璃上已经有两个◎了,一个是面目狰狞的血红色,另一个则是在水汽中透明的。它们排列在一起就像两只瞪圆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目瞪口呆的我。

   想到“眼睛”,我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帘箱,那里也藏着一只金属的“眼睛”。对了,也许我能从探头里发现点什么。

   我立刻打开苏天平的电脑,当windows的标志出现时,嘴里默念着“快点快点”。一打开桌面就进入监控系统,果然所有的探头都在正常工作之中。

   找到昨晚的监控画面,我马上切到卧室探头的角度,把时间调到半夜两点。屏幕上跳出了一个画面——在略微变形的角度里,我正对镜头站在卧室的门口,而阿环背对镜头在和我说话。 
   随即阿环把卧室门关上了,而且还从里面上了锁,然后她转身对着窗户,探头正好把她的脸摄了进来。

   还是第一次在监控里看到她的脸,感觉和DV以及真人都有很大不同。也许是探头画面拍出来比较模糊,而且又没有声音,有一个奇怪的变形角度,使得屏幕上的阿环有些可怕起来(说实话大概每个人在里面都很狰狞),而没有声音的动作更像是哑剧表演。

   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只是两眼不停地扫视着左右,很显然她注意到了这个探头,走到窗下冷冷地盯着它。面对镜头的脸变形更加厉害了,两个眼睛在中间显得特别大,而身体又显得非常小。

   此刻监控录像里的阿环,简直成了个头重脚轻的怪物。她盯着探头的眼睛,其实也在盯着电脑前的我,感觉就像是在和我面对面。她在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还在对我说什么话,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终于,她转身离开了探头,在苏天平的卧室徘徊了几圈,似乎都没有困顿想睡觉的样子。

   最后阿环坐在了电脑跟前,也就是现在我的位置,探头无法看到电脑屏幕,只能看到显示器不断闪烁着,几乎是蓝色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看着电脑屏幕里坐在电脑前的她,我忍不住也抬起头来,看着窗帘箱里的“眼睛”,大概我在监控里也是同样一副德行吧。

   我不知道阿环在电脑里看什么,只见她不停地点着鼠标,几乎没怎么碰键盘。天哪,该不会是半夜里闲得无聊玩起了游戏吧?或者是在看苏天平拍的那些DV?至少她看不到《明信片幽灵》,除非她知道密码的话。

   既然看不清楚她在干吗,我就使用了快进功能,直到她关掉电脑站起来。我看了一下监控的时间,这时正好是凌晨3点钟。

   在这邪恶的探头里,阿环的表情变得异常诡异,加上那身白衣,简直就是个幽灵。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最后,她缓缓地走到窗户前。探头的角度无法对准正下方的窗玻璃,只能看到阿环向前伸出了手,从她手臂运动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在窗玻璃上画了个圈。

   接着她后退一步看了看窗户,似乎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她为什么这么做?也许那个红色的◎本来就是她画的?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她只是觉得好奇,在玻璃上依样画葫芦而已。

   这时屏幕里的阿环戴上了风雪帽,小心地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她向黑暗的客厅里张望片刻,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并且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看着探头下空空荡荡的卧室,我立刻把监控画面切换到了客厅。于是,屏幕上出现了客厅探头拍到的角度,我又把时间调整到了半夜三点。

   果然,客厅里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卧室门打开露出的,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出来。但随后门又关上了,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只能见到个灰蒙蒙的影子。

   我立刻关掉了客厅的监控,再把画面切到玄关顶上的视角,还是半夜三点钟的时间。这里可以看到一些微暗的光线,只见房门缓缓打开了,白色的影子“飘”了出去,而大门又重新合上了。

   阿环就这么走了?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为何要不辞而别?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所有的问号全都涌到了我的眼前,让我烦躁不安地站起来,像笼子里的野兽似的不停地绕着圈。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密集了。我转头看了看窗玻璃,那两个孪生兄弟般的◎直刺在我眼中。

   我浑身瘫软,坐了下来。此时此刻,苏天平对我来说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小枝——我日思夜想的地铁幽灵。

   阿环问我想见小枝吗?也许她本来就知道了我和小枝的关系,明信片幽灵和地铁幽灵之间存在某种默契吧?这荒唐的念头如今已深入我的心底,使我深信不疑了。

   是的,小枝就是地铁幽灵。

   半年多前,当我的中篇小说《荒村》发表不久,我便收到了一个自称“聂小倩”的神秘人物的E—mail,她指出了小说中许多遗漏的地方,还提到许多关于荒村的故事,都是我闻所未闻的。

   后来在表兄叶萧警官的帮助下,我在地铁里抓住了暗中跟踪我的神秘人物——聂小倩。没想到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我称她为小倩,而她那副聊斋里才有的眼神,已将我深深吸引住了。

   《荒村公寓》最主要的场景,就是那座叫“荒村公寓’,的老房子,可惜现在这栋房子已被夷为平地,正在建造一幢四十层高的写字楼。

   半年前,我为了查清楚荒村的秘密,不顾一切地搬进了这栋老房子。自称无家可归的小倩也搬进了那里。虽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数日,但我一直睡在三楼的房间里,而让小倩住在二楼收拾好的屋子里。

   所有空关着的古老宅子,总有说不尽的故事与神秘传说,荒村公寓也同样如此。我和小倩经历了许多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发现了许多桩使人无法想像的秘密……

   其实,小倩就是小枝。她明白自己只属于荒村,不属于这个人间,也不可能再和我在一起了。小倩(小枝)终于痛苦地离开了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到荒村,但我宁愿相信她仍游荡在黑暗的地铁中。

   是的,我希望再见到小枝,那是阿环给我的最大诱惑。

   现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为了小枝也为了我自己。

   “小枝!”

   我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这是荒村公寓最后的祭奠。

   窗外的雨提醒了我自己正身处何处,于是我回到卫生间里洗漱。然后我来到厨房,找出了昨天中午带回来的面包,这就算是我的早餐了。

   上午10点钟,正当我无法与往事干杯时,门铃声却突然响起,像遥控器一样将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难道是明信片幽灵又回来了?不,我想她不会在大白天出现的吧。

   我跑到房门口犹豫了片刻,但门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我小心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的人是春雨。

   原来是她啊,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春雨让进了房间里。

   春雨穿着件黑色风衣,伞尖不停地滴着水,她还是那样小心谨慎,仔细地看了看客厅说:“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今天怎么样?”

   “糟糕透了!”

   “是的,我看得出来,你的脸色很差。”春雨缓缓走进卧室,摇了摇头说,“所以我才会来看你。”

   “春雨,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发现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对,我现在已经决定了,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春雨,也许这个谨慎、聪明而坚强的女孩,会给予我许多关键性的帮助。

   但春雨的目光落在了窗玻璃上,那个阿环用手指画出来的◎。忽然,她回头向四周扫了几圈,似乎隐隐发现了什么问题。

   她接着又在苏天平的电脑前嗅了嗅,皱着眉头说:“昨晚这里来过女人?”

   我一下子窘得不知该说什么,她是不是闻到了阿环的气味?或许在这个方面,女孩就是要比男人敏感得多。

   “好吧,我承认!”我躲开春雨的目光说,“但绝不是你想像的那回事,那个女孩其实是——明信片幽灵。”

   春雨吃了一惊:“就是你给我看的明信片上的女孩?”

   “也是你说的在荒村梦到过的人。”

   噩梦似乎又涌上了春雨的心头:“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没错,她的名字叫阿环。”刚念出这个名字,便使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回头看看房间说,“昨晚一次偶然的相遇,使我把她带到了这个房间,但她很快就离开了。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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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然后,我把苏天平DV里隐藏的一切,还有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我与阿环、林幽的离奇遭遇,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春雨。

   就像听一部新的心理悬疑小说,她用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瞠目结舌地听完了我的全部叙述,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这不会是你的一场梦吧?”

   她的话让我极度沮丧,我回头指着窗玻璃上的◎说:“看那个在水汽里的符号,就是阿环用手指画出来的。”

   “任何人都能这么做。”

   “对了,我可以给你看这个——”

   我立刻把春雨带到电脑跟前,重新打开了监控系统,将我刚才看过的凌晨监控画面,又重新放了一遍给她看。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卧室的画面,模糊的白色人影晃动在探头下,直到阿环的脸正对着镜头时,春雨的脸色才刷的一下变白了。

   虽然探头里的脸是变形的,看起来古怪而可笑,但春雨还是认了出来——镜头中央那双特别醒目的眼睛。

   她嘴唇颤抖着说: “是的,就是这双眼睛!我在荒村梦到的那个人。”

   我不想让春雨受更多的刺激,立刻把监控系统关闭了。春雨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或许正在回忆荒村的夜晚。

   窗外,雨越下越大了,细长的水杉树在风雨中摇晃着,似乎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我轻声地问:“你还害怕吗?”

   春雨终于睁开了眼睛,点点头说:“是的,这是永远无法删除的恐惧。”

   “没关系,有恐惧才会有坚强,你已经足够坚强了。”

   “不,我的心还是非常脆弱的。”

   “别说这些了。”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拿出那本《梦境的毁灭》,放到春雨面前说,“你听说过这个作者吗?他过去是你们S大的教授。”

   她摸着封面上的作者名字说:“许子心?我记得这个人。在我刚考进S大的那年,许教授给我们上过心理学的选修课。”

   “是你大一那年?那正好就是三年前的事,能说说对他的印象吗?”

   “许教授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非常有风度,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过去我从来没接触过心理学,但听他的讲课确实长了不少知识,简直就是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节课的内容,许教授谈的就是梦。”

   “梦?”

   这个字已经深深地困扰着我了。

   “是的。许教授说他很崇拜弗洛伊德,但他对于《梦的解析》却有不同的理解,他认为梦除了是愿望的达成之外,更是人类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户。”

   “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没怎么听懂,就是觉得他说得非常精彩,就像是你的小说,有悬疑有历史还有密码。”

   我随即苦笑了起来:“哈,别再嘲笑我了,好吗?”

   “不过,从那之后我就从来没再看到过许教授了。”

   “因为他自杀了,就在三年前。”我走到窗边,看着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的◎,又补充了一句,“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春雨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再没见过他了——你说没发现许教授的尸体?难道你怀疑他可能还活着?”

   “不知道,也许任何可能都有吧。”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认为三年前的许教授与这件事有关吗?”

   “没错,比如那个——”

   我举手指了指窗玻璃上的◎,再把《梦境的毁灭》这本书翻到第二章,给春雨看了书上的这个符号,又指了指下面那些神秘的良渚符号。

   “在你那张书迷回执卡片上,好像也有同样的符号吧?”春雨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说,“感觉像几个小人在跳舞?”

   “不,这代表了古老的良渚王陵,只有最后那个圆圈符号的意思还不知道。”

   “所以你认为许教授是关键的突破口?”

   我异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除了明信片幽灵以外,许子心也是条重要的线索。”

   “好吧,那我回到学校再问问吧。我有几个朋友是S大心理学系的,他们曾经是许教授的学生。”

   “那太好了,我甚至觉得小枝都可能与他有关。”

   这句话让春雨非常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给你看过的那张神秘的书迷回执,小枝的照片就印在回执的背面,而正面的姓名和地址都是那些奇怪的符号。”

   春雨忽然沉默了,她转头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你还是无法忘记她,是吗?”

   “是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已不再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还要为了你春雨,以及——小枝!”

   “你还在不断地寻找她?”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我坚信小枝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我,而阿环也告诉我,她可以带我去见小枝。”

   “你相信吗?”

   “关于小枝的任何事情,我都相信。”

   与我说话的痴迷相比,春雨的眼神是那样镇定自若,她淡淡地说:“别再执迷不悟了,小枝已经死了。就算她是地铁中的幽灵,也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我已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我会全力帮助你的,你自己也要坚强一些。”

   春雨的语气变得如此坚强,正好与那身干净利索的黑色风衣相配,或许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了。

   “你真令我刮目相看,原本应该我来安慰你的才是。”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对不起,春雨,你不要再卷进来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会没事的,赶快离开我吧。”

   “不要这样说。如果你实在没有把握,我们甚至可以再去一次荒村!”

   我霎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去一次荒村?真不敢相信这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这几天我都已经想过了,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从哪里开始,还得从哪里结束。”

   听起来是有道理,但做起来就太难了——回到荒村?我记得在《荒村公寓》这本书的开头,我还劝诫广大读者无论有多激动,都不要去荒村,否则后果自负呢!

   “我不知道,也许明天会来找你的吧。”

   “好的,我手机随时都开着。”春雨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说,“我先走了!”

   目送春雨出门后,我感到浑身都快虚脱了,一种孤独和绝望感涌上心头,回头再看窗外,惟见烟雨蒙蒙。

   哎呀,都快中午了,肚子又饿了。

   两个小时后。

   大雨依然在下,空气中充满了水汽,无孔不入地往室内钻进来,再钻人人的血管和经络。今年的冬天特别阴冷,据说过去连续十六年的暖冬已经结束了。

   下午1点,我在外面吃完了午饭,又回到了苏天平的房子。恰巧在门口碰到房东“肥婆四”,我塞给了她四百块钱,作为这个礼拜的临时房租。

   抖抖索索地打开空调,发现窗上用手指画出来的◎已经消失了,水汽重新布满了这面玻璃,只剩下那红色的◎依然刺眼。

   它的生命竟如此短暂,一如这无处不在的水汽。

   趁着下午的空当,我拿出了许子心的《梦境的毁灭》,翻到这本书的第四章,这个章节的名字叫“梦与环”。

   这个名字立刻让我联想到了什么,但我来不及多想就继续看了下去。

   第四章开头的第一句话——

   弗洛伊德曾经不止一次地被迫承认:“的确,古代冥顽执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学见解更能接近真理。”

   我必须同意这句话,现代人往往自以为聪明,而忽略了许多我们祖先早已经证明的智慧。 
   接下来,书里照例又写了许多古人对于梦的认识,比如《圣经》里约瑟对于埃及法老的梦的解释;亚里士多德对于东方释梦者的特殊观点;亚历山大大帝在围攻特洛伊城时做的梦;甚至周文王梦到的熊预示着姜子牙的到来。

   许子心对此是这样总结的——

   梦是一种密码,对梦的分析过程,也是解密的过程。

   在这本书里,我将提出一个重要的密码,这个密码就是——“环”。

   为了证明“环”的重要性,我将再度举出良渚文明的例子。前文已述及江南良渚古国,在五千年前创造了神秘的玉器文明,又几乎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通过最近数年的考古发掘,我可以认定良渚文明的宗教和世界观体系,是建立在梦的基础之上,甚至可以说——良渚人是一个梦的民族,良渚古国是一个梦的国度。

   在许多良渚玉器上,都可发现一些特殊的刻画符号,虽然很难确认这些符号的真正含义,但它们是对于梦的记录却是毫无疑问的。比如◎这个符号,我们可以暂且给它一个名称,那就是“环”。

   为什么要称它为“环”?因为在许多远古文明中,都出现过这样类似的符号。在南太平洋美拉尼西亚群岛上的某些部落居民,以及中世纪的新西兰毛利人部落,则明确地称这种符号为“环”,甚至认为这种符号具有许多神秘的力量,比如穿越过去与未来的时空,比如使死者复活等等。

   而在良渚文明的玉器中,“环”曾经反复地出现,而且每次出现这一符号,都将预兆着会有重大的考古发现。所以,这个符号对于良渚文明来说至关重要,甚至是良渚古国最重要的一个梦。

   良渚古国对于这个梦,也对于这个符号,存有非常强烈的崇拜。由于在墓葬中也发现了这个符号,可以断定良渚人与古埃及人一样,都认为人死之后灵魂永存,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可以复活。古埃及人使用了制作木乃伊的方式追求永生,而良渚人则依靠“环”期待复活之日。

   “环”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一道轨迹,在这道轨迹上永远做着圆周运动,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就像人永远不死的生命。

   在古代哲学领域,“环”具有循环往复的意义,甚至代表永恒的存在。在几何学里,“环”是圆这一重要概念的表现。在数学中,“环”的圆周率推算则是无穷无尽的。在美学以及绘画、雕塑、舞蹈等视觉艺术里,“环”也具有极其特殊的作用。中国古代也有一种智慧游戏叫“九连环”。

   所以,“环”既是死者复活的象征,也是解开良渚之梦的密码。

   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了一幅画面——几天前我刚踏人这房间时,只见苏天平呆坐在地板上,周围各种小摆设排列成了一个“圆圈”。

   这不就是一个“环”吗?

   还有客厅里那些杯子组成的“圆圈”,在“圆心”还画着一个白色的五角星,那毫无疑问也是一个“环”。

   还有——我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窗户,那红色的◎在水汽中分外显眼。

   正如《梦境的毁灭》里所写的那样,◎就是“环”!

   不过,“环”这个字对于我来说,还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那就是——玉指环。

   《荒村公寓》里的玉指环是件奇异的玉器——形状有点像戒指,但要比一般的戒指粗。玉指环的颜色很特别,整体是半透明的青绿色,在光线照射下会发出幽幽的反光。玉指环外侧的一部分,有一摊诡异的暗红色,看起来像是某种污渍,宛如长在指环里头了。

   玉指环来自荒村进士第底下的地宫,半年前s大的四个学生闯进了地宫,其中春雨将这枚玉指环带回了上海。当霍强和韩小枫出事以后,我从春雨那里得到了这枚玉指环,便隐隐感到其中蕴涵着什么秘密。

   不久我搬进了荒村公寓,在一个漆黑恐惧的夜晚,我出于好奇戴上了这枚玉指环。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玉指环一旦戴上我的手指,便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了,它就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牢牢地“生长”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

   当我从荒村公寓的回忆中浮出水面时,我已确信无疑地发现了◎的秘密——

   ◎=环=玉指环

   没错!◎的意义就是“环”,神秘良渚古文明之“环”,城市黑夜中游荡之“环”,还有古老的荒村玉指环。

   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脑中就隐隐浮现起了玉指环的样子,那个半透明的青绿色的“环”,甚至左手无名指的关节也隐隐作痛。对了,那一切都是我的直觉,或者是遥远的荒村玉指环的呼唤。

   但事情却越来越复杂了,我越是认为自己离真相更近,眼前的岔路口就越是繁多,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来自于荒村吗?

   现在我惟一能问到的人就是阿环了。

   等一等,阿环——这个名字里不是也有个“环”吗?

   我终于发现明信片幽灵名字的秘密了,或许“阿环”与◎也有某种关系?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管是阿环还是林幽,现在我必须要找到她,把这个问题交给她回答,这可能是我惟一的希望了。

   去找到她,Go,now!

   下午4点。

   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阴沉冰冷的天空下,又一次来到市中心的那条小街。

   视线穿过淋漓的雨幕,对面就是小小的明信片亭子。

   白天这里会有很多人,但因为这场冰凉的雨,使人气减弱了许多,亭子在雨中显得更为凄凉。

   我相信不会再在里面见到印有阿环的明信片了,于是我继续向前走去,来到那条布满小酒吧的马路。

   来回转了两圈,才看到昨晚那个小酒吧。从外面的落地玻璃看进去,这时酒吧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无聊的家伙在吹着牛皮。

   我悄悄地走进酒吧,确信没有昨晚那秃头酒鬼之后,便找到了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林幽的服务员?”

   “有啊,不过她今晚不上班,平时也要到很晚才会来。”

   “她是大学生吗?”

   “好像不是吧,就是个到处打零工的。”领班脸上忽然露出邪恶的笑,他低声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怎么又是这个可恶的问题?我只能强压着不快说:“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找她。”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了。”领班瘦瘦的脸上发出青色的反光,居然凑在我耳边说,“这丫头身上有股鬼气,要不得!”

   听到这句让人汗毛倒竖的话,我立刻一把推开了他,把脸沉下来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问你,林幽在这里干多久了?”

   这家伙也有些毛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是她什么人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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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 14: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心里很恼火,但我现在有求于他,又不能发出火来,索性就来一次“行贿”吧。于是,我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大钞,悄悄地塞到了领班的手心里。

   领班脸上立刻恢复了春光灿烂,压低了声音说:“谢了,早点这样就没事了嘛。林幽这丫头来了才几个月,她人长得那么漂亮,总能吸引不少客人。不过,谁都不敢对她动手动脚,因为她那双眼睛睁圆了实在太吓人,就像有鬼附在她身上似的。听说昨晚上有个秃头喝醉了,竟然真的对她动手了,没想到却被人英雄救美抢走了,可惜昨晚我不在啊。”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领班的这些话使我沉默了片刻,似乎林幽身上确实有这些特质,我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你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和住址吗?”

   领班掏出手机查找,然后把林幽的手机号码和住址都告诉了我。

   我又一次谢过这个家伙,便躲到酒吧的一个角落里,看着落地玻璃外的城市雨景,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幽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了几下,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Hello!”

   “你是林幽吗?还记得昨天半夜酒吧里那个救你的人吗?”

   “啊哟!是你啊,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她在手机里的声音异常清脆,使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只能试探着问道:“我现在能和你谈谈吗?”

   “在手机里吗?好浪费电话啊。”

   “不,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好吗?”

   电波那头的林幽停顿了片刻,说:“有什么事吗?”

   “一些重要的事情,关于阿环。”

   我特别着重说了最后四个字。

   林幽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我说过我不是阿环,我的名字叫林幽,树林的林,幽灵的幽!”

   终于,我忍不住说了出来:“今天凌晨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你把话说清楚啊,今天凌晨我和你在一起吗?你不要乱说话好吗!”

   “你不承认你是明信片幽灵吗?”

   “什么明信片幽灵?你不是脑子有病吧?神经!”

   随着最后那重重的一声,林幽中断了通话,我呆呆地听着手机里能忙音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又给了我重重的一击,到底要怎样折磨我才能罢休呢?

   此刻,窗外的雨又大了一些,我凝视着打在落地玻璃上的雨点,噼喃自语:“难道阿环和林幽真的是两个人?”

   不,就算是也需要确凿无疑地证实。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林幽家的地址,我必须要去那里看一看!

   我迅速地起身离开了小酒吧,临行前领班微笑着向我打了声招呼,我嘴里暗暗地咒骂了他一声。

   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我飞速地赶往林幽的住地。

   车子在冷雨中的上海穿梭了二十分钟,两边的行人都是那样行色匆匆,仿佛整个城市都浸泡在了深水里。

   出租车停在一栋七层的居民楼前。我匆匆跳下车子,跑进这栋看来已有些年头的房子。

   按照酒吧领班给我的地址,林幽住在这栋楼的四层。这层楼的过道里放着许多花盆,在最大的那个花盆左边,就是林幽的房门了。

   忽然,我注意到房门上画了个白色的圆圈,分明就是那个符号◎!

   环!

   对,这就是阿环的标志。

   毫无疑问,这里既是林幽的家,也是阿环的家。

   这个◎大概是用白色的粉笔画上去的,所以显得特别醒目,乍看就像门上装了个猫眼。

   门上画的这个符号,却令我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当强盗准备要向阿里巴巴动手的时候,就在他家门口画了这样一个记号,但阿里巴巴的女仆在所有人家的门上都画上了同样的一个记号,这样四十大盗就不知道向哪家下手了。

   同理可推:如果这个“环”到了每家每户的门上,或许幽灵就找不到回家的门了?

   暗暗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这种奇怪的问题,真是要命啊!

   我没有发现有门铃的迹象,只能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门,但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反应。记得领班说林幽今天不上班的,要是不在家的话那就是在外面晃悠了?

   她到底到哪里去了呢?我又掏出手机打给她,但手机铃声响了许久,林幽就是不肯接听。

   唉!又白跑了一趟。正当我看着门上的“环”,无奈地想要回去时,短信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我翻开手机一看,居然是林幽的手机发来的短信一一

   钥匙就在门口的花盆底下。

   任何人收到这样一条短信,都会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起来。可楼道和上下楼梯里都没有人影,难不成这里也装了什么“眼睛”?

   只有房门上画的“环”漠然地盯着我。

   也许它就是一只眼睛。

   天晓得林幽怎么会知道我在她家门口的!也许她真是个女巫能占卜出我的行踪?

   不管怎么样,先看看钥匙在不在吧。

   于是我小心地蹲下来,把手伸到花盆底下,摸了许久终于摸出了一把钥匙。

   在楼道幽暗的光线里,我不停地摇晃着这把钥匙,就像是催眠师手中的某种道具。为什么要把它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来不及多想了,既然林幽告诉我钥匙在哪里,那就是允许我开门进去。

   我立刻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果然是这把钥匙,轻易地打开了画着“环”的房门。

   没想到进门就看到了一面落地镜子,在昏暗暖昧的室内光线里,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闯进房间,黑衣配着滴水的黑伞,简直可以上《黑客帝国》的海报了。

   随后,我把钥匙又放回到了花盆底下,也许林幽没有出门带钥匙的习惯吧?

   屋子里似乎飘着股淡淡的气味,应是女孩子房间里的暗香吧。

   落地镜子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中间是厨房和卫生间。我先走进了左边的房间。

   这间房还不到十平方米,贴着近乎于黑色的墙纸,更加给人以狭窄压抑的感觉。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充满了黑色的重金属味,墙上贴着摇滚乐队的海报,一张迪克牛仔的照片特别醒目,还有几件黑色的金属家具,就连床好像也是钢丝的。

   这就是林幽的房间了吧?看着更像是摇滚酒吧。屋子里堆了许多碟,没看到电脑,但一套音响还不错。可我并没有看到林幽自己的照片,这让人感到有些奇怪,通常漂亮的女孩,都会在屋里贴许多自己的玉照。

   房间窗户看起来不大,黄昏时分雨天的光线,被这窗户窄窄地收进来,照出一块方形的亮光,而屋子其余部分则笼罩在阴暗中。

   “黑色的林幽。”

   看看这房间和光线,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然后,我离开林幽的房间,从玄关的落地镜子前穿过,走进右边的那间屋。

   一片白色的世界——当我刚一踏入这房间,就被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罩迷住了眼睛,仿佛到了北极雪国之中。

   是啊,这里与林幽黑色的房间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除了茫茫的白色以外,几乎看不出其他色彩。我如履薄冰地走了几步,生怕会陷到雪地里去。

   屋子里没有过多的摆设,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电脑,也看不到任何照片。家具和床都是木头的,涂着白色的油漆,简单而朴素,整个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似乎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

   如果说对面是“黑色的林幽”,那么这里就是“白色的阿环”了。

   白色的阿环——我又想起了那条凌晨的小街,阴冷的路灯下一身白色的滑雪衫,白色的风雪帽,裹着那传说中的明信片幽灵。

   是的,阿环是白色的。

   她究竟是明信片幽灵,还是“世外仙姝寂寞林”呢?

   或许魔鬼与天使往往共用同一个躯壳。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退到进门处的落地镜子前,看着左边的黑,与右边的白。

   黑色的林幽VS白色的阿环。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左边的房间像黑色的酒吧,至于右边的房间,与其说它像医院的病房,不如说是更像灵堂吧。

   黑与白——这两种最简单的色彩,在此组成了这个梦境般的房间。

   果然是个“黑白异境”。

   此刻,窗外的夜色渐渐降临了。我忽然感到自己是那样无助,就这样被围困在黑与白的城墙里。

   唉,我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

   是回苏天平那布满了“眼睛”的房间,还是去黑夜的街头寻找明信片幽灵,或是跑进地铁发现车厢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小枝?

   这时我的意识有些恍惚了,情不自禁地走到阿环的白色世界里,轻轻抚摸那雪地般的床单,仿佛自己已身处于晶莹的北国。

   于是,我像是喝醉一样倒了下来,躺在那白色的床单上,仰面对着同样颜色的天花板。

   夜幕已笼罩着房间,窗外细雨凄迷,又一个漫长的旅程开始了。

   倒在阿环的木床上,我忽然发现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孩子,都在这巨大的城市里迷路了,我们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窃窃私语,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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