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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30 10: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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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桩 涅墨亚狮子
(译注:涅墨亚狮子:希腊神话中巨人梯丰和巨蛇厄喀德娜之子。它蹂躏阿尔戈利
斯的原野,任何人间的武器都不能伤害它。大力神赫尔克里在涅墨亚用手把它扼死,剥
下它的皮做了自己的衣服。这是赫尔克里一生所做的十二桩大事的第一桩。)
1
“莱蒙小姐,今天早晨有什么趣事儿吗?”他在次日早晨走进办公室问道。
他信任莱蒙小姐。后者虽是个没有幻想的女人,但她却有一种直觉;只要她提出什
么事儿值得考虑,一般来说,那事儿准值得考虑。她天生是个当秘书的好人才。
“没有什么,波洛先生。只有一封信我想您可能会产生兴趣。我把它放在卷宗最上
面了。”
“是什么啊?”他颇感兴趣地往前走了一步。
“一个男人给您写来的,请您给他调查一下他太太的一条北京哈巴狗失踪的事儿。”
波洛还没等脚着地就愣住了。他朝莱蒙小姐不满地瞥了一眼,可她没注意到,接着
打起字来了。那打字的速度简直跟一挺开火的机关枪一样快。
波洛气得不得了,真是又气又恼。莱蒙小姐,这位尽职的女秘书太叫他失望了!一
条北京哈巴狗!一条北京哈巴狗!这事竟发生在他昨夜做的那个好梦之后。梦中,他在
白金汉宫当面受到了嘉奖后,正迎出来那当儿,他的好梦被打断了:他的男仆端着他清
晨必喝的热可可走了进来!
一句话就挂在他发颤的嘴边——一句挖苦的俏皮话。可他没说出来,因为莱蒙小姐
又在飞快而有效地打字,想必不会听见。
他不乐意地嘟囔一声,拿起那封放在写字台边上的卷宗上面的信。
对,正像莱蒙小姐所说的那样,信是从城里的一个地址写来的——一项公事公办、
简短而粗俗的要求。项目——调查一条北京哈巴狗被人绑架的事。一位阔太太娇生惯养
的那种鼓眼睛、小短腿的宠物狗。赫尔克里一边看信,一边轻蔑地噘起嘴唇。
这事儿既不蹊跷,也不异常,或者说——但是,对,对,倒是有一处小地方令人生
疑:莱蒙小姐判断正确。啊,真有一处小地方有点不大对头。
赫尔克里·波洛在椅子上坐下来,再慢慢仔细地看一遍那封信。这既不是他平常要
办的那种案子,更不是他指望要办的那种案子。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起重大案
件,简直一点也不重要。这不是——他不喜欢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如果侦破了,这
也不是一项与赫尔克里业绩相类似的那种事。
可他却感到好奇……
对,他感到好奇……
他提高嗓门,盖过莱蒙小姐打字机的声音,好让她听见。
“打个电话给这位约瑟夫·霍金爵士”,他吩咐道,“约个时间,我去他的办公室
跟他面谈。”
像往常一样,莱蒙小姐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是个平凡的人,波洛先生。”约瑟夫·霍金爵士说。
赫尔克里·波洛用右手打个含含糊糊的手势,表示(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的话)赞
赏约瑟夫爵士尽管事业有成却这样谦虚地描绘自己,可是这也能被看成是不大赞成他这
种声明的表示。反正叫人看不出赫尔克里·波洛这时头脑里最主要的想法其实是:约瑟
夫爵士确实是(用更口语的话来说)一个很不起眼的人。赫尔克里·波洛挑剔地望着他
那隆起的下巴,凹陷的小眼睛,球状的圆鼻头和紧闭的嘴巴。总的印象是让他想起一个
什么人或什么事,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或什么事。脑中翻腾着模糊的回忆。很久以前……
在比利时……肯定是跟肥皂有关的什么事……
约瑟夫爵士在继续往下说。
“我不摆什么臭架子,说话也从不兜圈子。大多数人,波洛先生,都不会计较这件
事,只把它当做一笔销掉的烂账,忘掉了事。可这不是约瑟夫·霍金的作风。我是个阔
人——换句话说,这两百英镑对我来说并不算一回事儿——”
波洛敏捷地插嘴道:“我祝贺您!”
“呃!”约瑟夫爵士顿了顿,那双小眼睛眯得更细了。他强调道:“可这并不是说
我习惯乱扔钱。该付的钱,我照付。不过我照市价付——不会多给一个镚子。”
赫尔克里·波洛说:“您有没有意识到我的费用很高呢?”
“嗯,嗯。不过嘛,”约瑟夫爵士狡猾地望着他,“这倒是桩小事。”
赫尔克里·波洛耸耸肩,说道:“我从不讨价还价。我是一名专家。对一名专家的
服务,您得付出高价。”
约瑟夫爵士坦率地说:“我知道在办这类案子上你是个顶尖儿人物。我打听过了,
人家告诉我你最合适。我打算非把这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我不在乎要花多少钱。所
以我到你这儿来。”
“您很幸运。”赫尔克里·波洛说。
约瑟夫爵士又“呃”了一声。
“非常幸运,”赫尔克里·波洛肯定地说,“我可以不必谦虚地这样说,现在我正
处于事业的巅峰状态,再过些日子,我就打算退休啦——到乡下去住,偶尔出游,到世
界各处去看看——另外或许我就在我的花园里耕种——特别注意改良蔬菜品种。非常好
的蔬菜——没有怪味儿。然而,这倒不是主要的。我不过是想解释我在退休之前已经给
自己订了那么一个任务,决定再接办十二个案子——不多也不少。自己强加的一种赫尔
克里业绩般的重任,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约瑟夫爵士,你这个案件是十二项里的头
一件。”他感叹道,“它那么无关紧要,倒真把我吸引住了。”
“紧要?”约瑟夫爵士问道。
“我说的是无关紧要。人们请我侦破过各式各样的案子——凶杀啦,无法解释的死
亡啦,盗窃啦,抢劫珠宝啦等等。可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让人要求靠我的才能智慧来搞
清楚一桩北京哈巴狗被绑架的案子。”
约瑟夫爵士嘟囔一声,说道:
“你可真叫我吃惊!我应该说你想必压根儿也没有遇到过女人没完没了地拿她们宠
爱的狗跟你纠缠吧!”
“这倒确实是的。不过这可是我头一次荣幸地遇到作丈夫的请我办这类案子。”
约瑟夫爵士感激地眯着小眼睛,说道:“我开始明白人家为什么把你推荐给我了。
你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家伙,波洛先生。”
波洛喃喃地道:“那就给我讲讲案情吧。那条狗什么时候丢的?”
“整整一个星期前。”
“我料想尊夫人现在急得都快疯了吧?”
约瑟夫爵士瞪起两眼,说道:“你不明白。那条狗又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容我问一声,那你来请我干什么?”
约瑟夫爵士满脸涨得通红。
“因为有人在该死地想法儿诈骗我!现在,波洛先生,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你听
听。一星期前,那条狗被人偷走了——那是我太太雇用的伴侣带它到肯辛顿公园去遛弯
儿的时候,让人剪断牵狗的绳索弄走的。第二天我太太接到勒索两百英镑的通知。请注
意——两百英镑!赎回整天绊在你脚底下的一条汪汪叫的狗崽子!”
波洛喃喃道:“那您当然不同意支付那笔款子喽?”
“当然不同意——或者说,我要是知道了实情,当然不会付。可我的太太米丽足智
多谋,事先什么也没跟我说就把钱——按要求全是一镑一张的钞票——寄到指定的地址
去了。”
“于是狗就给送回来了?”
“对。那天傍晚,门铃一响,那条狗崽子就蹲在门前的石阶上,可一个人影儿也没
看见。”
“很好。接着往下说。”
“随后,米丽当然就坦白了自己做的蠢事,我便发了点脾气。但是过了一会儿,我
也就心平气和下来了——再说这事已经做了,你根本没法要求一个女人做什么合乎理智
的事——要不是在俱乐部碰上了萨姆森老家伙,我敢说也就让这事过去了。”
“怎么回事呢?”
“真见鬼,这纯粹是个敲诈的骗局!他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人家敲诈了他太太三百
英镑!说真的,这可太过分了!我决定制止这种事再发生,便请你来了。”
“可是,约瑟夫爵士,最恰当的办法——也是最省钱的法子——是报警啊。”
约瑟夫爵士揉揉鼻子,问道:“你结婚了吗,波洛先生?”
“唉,”波洛答道,“我没有那份造化。”
“这就怪不得了。”约瑟夫爵士说,“我不懂什么是造化,不过,你要是结了婚,
就会知道女人们是群滑稽可笑的人物。我太太只要你一提起警察,就会犯歇斯底里——
她满脑子认为我如果去报警,她那宝贝儿山山就会遭殃。她决不同意那样做——我还可
以说她也不大同意请你来调查此案。可我在这一点上坚持不变,她也就让步了。可你该
知道她并不喜欢我这样做。”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这事,我看倒挺不好办。我也许最好去见见尊夫人,从
她那里再获得一些详细情况,同时也向她保证这样做就会使她的宝贝狗今后安全啦。”
约瑟夫爵士点点头,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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