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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8 18: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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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长得似乎做不完的梦。
梦连着梦,梦里面还套着梦,一个接一个,就象一条险恶的河流,反反复复都是水中的倒影,清楚的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仿佛,我看见自己盲目的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周围是蜂拥的人群车流,启凡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转过身去寻找他,疯狂的喊他的名字,终于,整个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他站在灯火的尽头向我伸开双臂,他对我说:“来,让我抱抱!”我向他奔跑过去,他就站在我的眼前,我们的距离这么近,然而,我却无法触及到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模糊,一点点的被灯火淹没……
仿佛,我看见自己穿着婚纱赶去车祸现场,婚纱上还有斑斑血迹,那辆车正在疯狂的燃烧,车里的人影在火海里扭曲挣扎,旁边站着启凡的母亲,她冷冷的说:“是你杀了她!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然后,许许多多的人向我慢慢逼过来,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是你杀了他!是你……”
仿佛,在那座天桥上,我跟启凡面对面站着,他不让我靠近他,他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憎恨,他直挺挺的站着,他说:“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怎么对得起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还亏我对你这么好,对,没错!我是在惩罚你,我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说完,他纵身跳了下去。我尖叫着扑过去,脚下一空,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了下去,跌进了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四周的空气寒彻入骨,渗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拼命的挣扎,想逃离这里,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一点一滴的将我肢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渐渐出现一束光线,我努力的集中精神去看,看到了一双焦急,模糊的眼睛,那是启凡的眼睛。我终于看见他了,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残酷而又可怖的梦,他一直不曾离开我,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我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全身却虚软得没有一点点力气,我想大声的叫他的名字,却只能挤出恍若游丝的声音:“启凡……”
“七月,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我茫然的看着他,他不是启凡,他是何秦安!我的意识一时接不上,他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姨!阿姨!她醒了!”
我的眼前又出现另外一张憔悴的脸,那是启凡的母亲,她的手轻按住我的额头:“哦!你终于醒了!”
我失神的望着他们:“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启凡……出事了,他人呢?他在哪?哦,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结婚,他一定……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们不是应该在婚纱店等启凡的吗?”
“七月……”启凡的母亲满脸是泪的望着我。
我自顾的说着:“走啊,启凡一会儿找不着我会着急的,不,我要马上回婚纱店去!”说完我就坐了起来,手上一阵刺痛,我在输液。
何秦安抓住我的手,他的神情是那样无助:“七月,你别这样……”
我木然的看他:“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启凡在一起的吗?……我知道了,启凡一定是找不到我,所以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我这就去。”
他抓住我,声音里揉进了恳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七月,我求你。”
我不知道从哪迸出一股力量,我挣脱他就往外跑,针管从我手中滑落。我被闻声赶来的医生护士拦住:“放开我!你们肯定都疯了!为什么要抓住我?我只是要去结婚!启凡还在等我!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放开……”
“启凡死了!死了!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何秦安的吼叫盖过了我的嘶喊,象一把无形的剪刀剪碎了我的梦,也剪碎了一切预设的美好与憧憬。
我猝然转身:“不,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我的目光停在启凡的母亲脸上,那样哀求的看她:“这不是真的,对吗?”
她一把蒙住嘴,压抑着哭声,扭过头去,她的表情替她做了回答,没有哪一个母亲会诅咒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儿子更让她痛心。
我颓然的瘫软在地,紧紧的攥住何秦安的衣袖,我恳切的,无力的说:“你带我去看看好吗?我要去现场,现在就要去,我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现场早就被清理了,那儿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带我去看看他,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然而,我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站起来,在注射了镇定剂以后,我无望的闭上了眼睛。
太平间里,冰冷的空气渗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本来,我还抱着一丝不近情理的希望,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不近情理的玩笑,但现在,连那一点点的希望都幻灭了。
启凡安静的躺在那里,他整个人已经被烧得无法辨认,我伸出颤栗的手,痴痴的抚摸他的脸。他睡得这样安详,不再有任何思想,他松开手放掉了一切,包括我,还有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
我有些摇摇欲坠,何秦安扶住我,他悲伤的轻声说着:“七月,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望着启凡,我不难受,因为我没有心了,我的心已经随着启凡一起死去了。
从太平间里出来,我跟何秦安并肩走在路上,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试图透过云层看到一丝天光,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惨淡。
启凡的声音飘进了耳边。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女孩。
“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就是第一次看你吃饭开始的……
“我要爱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伤,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相信我,七月!
“我更想要一个女孩,象你一样漂亮、坚强、温柔,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要送她去念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说好吗?七月?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七月,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七月,七月,七月……”
似乎就在昨天的记忆,而现在命运的纽带却让这一切变得遥不可及,誓言只能在风中回响。启凡,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你问个清楚!
我拔起腿就往迎面而来的一辆车上撞去,何秦安魂飞魄散的扑身过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不顾一切的说着:“天那,七月!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启凡的意外,是天意如此,谁也无法阻挡,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死了叫他在泉下怎么安心?他一定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就算你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留恋,那么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人心在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把他的生命扼杀?坚强一点,七月!”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我本已麻木的神经,我蜷在他的怀里无言以对,只能伏在他的肩上哀哀的哭着。
要问心碎的感觉是什么?是一刹那的天崩地裂,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
4
启凡下葬的那一天,天空下着绵绵细雨,那些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伤,似乎也在惋惜启凡命厄华年。
风追着风,雨追着雨,四野凄沧,草木含悲。启凡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一双手抓住墓碑不肯松开。我睁着一双干涸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墓碑上的名字,耳旁的哭声和喊声渐渐变得遥远,彻底消失,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世界褪去了颜色,我爱的男人,他已经不在了,我只知道,我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了。纵然爱如蒲苇丝丝坚韧,然而月有盈缺,终究是无法保佑一段完美的爱情。
离开的时候,启凡的母亲让我搬到家里去住,她担心我一个人会承受不了,我说不用,那里是我跟启凡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我所有的美好跟回忆全部停留在那里,倘若连这段记忆都无法保留,那么,我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等所有的人全部走后,我又折了回去,从结婚那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处在半昏迷状态,身体与灵魂根本融合不到一块。我在湿湿的墓碑旁坐了下来,将头轻轻的靠在墓碑上,雨水落在身上,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一把雨伞遮住了我,我抬起头来,何秦安的眸子里满是温存,我想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可是没笑出来。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再回来,坚强一点,七月,如果启凡看到你这样,他会不安心的。”
我哽咽着:“我想陪陪他,跟他说说话,他一个人,那么孤独……”
“是,我知道,但你至少要带把伞,对吗?这些天,你已经受得够多的了,再这么折磨自己,你会坚持不住的,虽然你失去了启凡,可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都这么关心你,所以,你一定不能轻言放弃,对吗?”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我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回去了。”
“要我在这陪你吗?或者……我把伞留给你。”
“好,你先回去吧。”
他把雨伞放到我手里,沉默了片刻,他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我伸出手轻抚着冰冷的墓碑,一如自己这颗已经凉透了的心。
启凡,我就坐在你的身边,跟你靠得这么近,你感觉到了吗?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吗?多想能用我的手轻轻为你挡开死亡,把你从沉沦中扶起来;多想你能牵着我的手,陪我从红地毯的这端一起走向白发苍苍,启凡,从我们要结婚的那一刻,我在心里答应过自己,只比你多活一天,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到你生命的垂危迷茫,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穷尽我一生的爱,可是……你让我这样措手不及,你不仅离开得那么突然,还没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启凡,你知道吗?我真的想抛开一切随你而去,可是……秦安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也是我们彼此深爱的最好的见证,不是吗?所以,我已经给我们的孩子想好了一个名字,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他思凡,好吗?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说给他听,一点一滴,一字不漏,我要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爸爸。
回到家天已经快要黑了,因为没有了启凡,空气都是冷的,人生到底是什么?仿佛仅仅是在昨天,我还多么愉快的享受着我的爱情和生活,张开了双臂,拥抱着整个世界。而现在呢?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叫做死神的人无情的夺走了。我翻开跟启凡的婚纱照,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把它们铺在床上。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我把脸轻轻的贴在上面,任沉痛的想念烧灼着五脏六腑,再没有什么烧灼远得比什么都近,近得比什么都远的想念更痛更无以言说了!也许,生命中最让人刻骨的都是没有结果的感情,一切都来不及表达,所有的,可能都因死亡或错过而冰封,活着的我们只能用记忆得到一点点人世间的暖意,真情只是如雪片,纯洁、晶莹、凉丝丝,脆弱得随时会融化在世俗的阳光下……
启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是不是也象我一样,正在承受着人世间最最残忍的痛苦?我知道生死由命,聚散由天,你如果怜我、惜我,那就常常到我梦里来吧,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奢求的了。
夜凉如水,窗外的梧桐树因风摇曳,枝叶飒飒,聚散两离别。而灯尽欲眠时,夜也把人抛在孤单和寂寞里,我知道,这条无依无靠,没人疼惜的漫长心路,将是我以后生命的全部写照了。
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直到何秦安来敲门,他全身都湿透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去洗手间拿干的毛巾给他,他把东西放下来,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吃东西,我刚在外面熬了鸡汤,你赶快趁热吃了。”
我低下头去:“我不饿,不想吃。”
“那怎么行?你身体本来就这么弱,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可是你个身体两条命哦。”说完,他就把鸡汤端给了我。
何秦安一眼看见床上的照片,他默默不语,把头转向一边,隐藏他眼里的那份不安。
我刚喝了一口就放下来:“我真的吃不下。”
他叹息着:“七月,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那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
“我……”
他沉重的说:“这件事情跟启凡的车祸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你就把鸡汤喝了。”
我强迫着自己匆匆的,无味的喝了下去,焦急的望着他,等他开口。
“那你先答应我,听完以后一定要挺得住。”
我被动的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何秦安会带给我一个怎样让我震惊的消息,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再也不会有比启凡死去的消息更让我不能承受的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启凡的车祸纯粹是一场意外,可是警察却在那场意外中发现了另外一条线索,他们发现在事故现场的附近居然没有任何刹车痕迹,这种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司机自愿撞上去的,一种是刹车失灵。当然,启凡不可能是自愿的,经过勘察,启凡的那辆车的刹车油栓已经被人刻意拿掉了,所以……”
我张大了眼睛:“你是说……”
“对,警方怀疑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交通事故。”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喃喃自问:“怎么可能?早有预谋?”
“是啊,我们也觉得匪夷所思,偏偏又是在那一天,呃,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知道他平时有跟别人发生很不愉快的事吗?”
“我不知道,虽然我们感情很好,可对他的社交圈子我从不过问,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谁结下那么深的仇恨,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能……”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你看看这些天你都瘦了这么多,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我相信,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启凡,对吗?为了启凡的不明之冤,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这么多疼爱你的人,好好活着,七月!”
何秦安走后,我的思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还是早有预谋?多么讽刺啊!当我的新郎出事的时候,我还做着新嫁娘的美梦,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承受痛苦;当他发现刹车失灵的时候,我却在想着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意想不到,没有帮他分担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即使那辆车烧着了他在垂死边缘做最后挣扎的时候,我却仍在谴责他是否逃婚和猜测他对我的感情只是一个玩笑!启凡!我的启凡!我这样深深切切爱着的启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原谅自己的无知!
电话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贴在耳边,轻轻的“喂”了一声,那边没人说话,只有下着大雨的噪音,我浑身一凉,挂掉电话,迅速的拔掉了电话线。
我木讷的盯着座机,有那么一刻回不过神来。小宇,你是已经死去了,还是活着?
猛然,我的心脏似乎象被某种东西牵动了一下
,如果夏小宇死后给我打电话是事实,那么启凡也必定能够做到。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片释然,所有的恐惧在瞬间化为乌有,我重新把电话线插了进去,此刻,我非但不怕,反而充满了期待。是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阴阳两界能否相通,完全在于自己信与不信,只要自己相信,那么这些都是存在的。生与死不过是形体的转移,人死了,但是爱依然存在,只要我们彼此的爱不改变,那么阴间与阳界的相隔就不会构成任何阻碍。爱是如此的神圣,所以,它的力量完全可以超越生死,穿越幽冥,达到一种心与心的直接感应!
我躺下去,痴痴的望着电话,感觉到一种寂灭的平静,凄凉的幸福。而这种平静和幸福永远都不会因世事无常而改变,因为,死亡已让一切纷纷扰扰停格,因为,我相信启凡一直都会活在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心里有等待!
一阵疲惫向我袭来,我在这样一份近乎绝望的等待里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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