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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yaoyum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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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5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突然闻得身后似乎有声响,还未回过头去探望,一个黑影已经飘至眼前。

一顶斗篷下面,一张冷峻的脸孔,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我仔细打量,一个武士打扮的壮年男子拦在我们前面。

“你想干什么?”王二丫一把将田小妹护在身后。

对方无语。

“想打劫?我们没什么银子!”王二丫声音中夹杂着恐惧,摸索半天,掏出一些碎银子,准备交给来人。

来人并不理睬。

田古道取出锁鬼绳,他以为这是厉鬼现身,化成人形作祟,他拿起锁鬼绳朝壮汉奔去,准备将其缚了,没想到却被来人一掌震出很远,跌倒在地。

田古道脸色一沉,欲再次上前,被我一把拉住,显然这不是鬼魂。

我心想,这家伙不是劫财,莫非要劫色?

“阁下有何指教?”我望了一眼对方,赶尸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这等意外并无惧意,只是因为多了两个女子,心里不免有些顾虑。

“请问二位是不是祝尤科的师傅?”来人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声音却透着逼人的寒意。

望着我们一干人马的架势,一边看着天禄尸字旗,一边望着两个女子,似乎不能确定,大概他从未听说过赶尸匠带着美女赶尸的,满脸狐疑。

待确定我们的身份之后,来人讲述了来由----他正要去找赶尸匠移尸,见我们扛着天禄“尸”字幡旗,就顺便问一声。

原来,他的一个同门师兄前些日死了,想找赶尸人赶回永顺府保靖老家。田古道问来人到底从事什么行当,对方不答,我们觉得蹊跷,心中不免起了疑团。

我们便拒绝接活,来人有些急了。我们向他说明理由,赶尸也有行规,来历不明的死尸不赶、底细不清的死尸不赶。

来人也没办法,只好如实与我们讲了。来者说自己是刀客,干的是收人钱财、取人性命的活。

只见那汉子一袭黑衣,长衫下面一身简短装束,背后挂着一把刀,那刀却是断刀!刀虽然残断,刀锋发着寒光。

原来是职业杀手!

怪不得身上寒气逼人,阴森得很。

我见田小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无辜低望着我,用眼神告诉我,她并不希望我们接这趟活。

“师兄,刀客身上命债很多,少则也有几条人命,多则上百十条。刀客死了之后,阴气比一般的尸体要多得多,在路上,容易招来孤魂野鬼,特别是他杀过的人,如果灵魂没有得到超度,则会四处飘荡,如果遇到杀手的阴魂,则会纠缠在一起,这样使赶尸的难度加大,甚至还会弄出不测事端来……”田古道好像在我商量,其实这话却是说给断刀客听的。

断刀客似乎明白田古道的意思,毫无表情地说:“酬金不是问题,你们开个价吧。”

“五十两银子!”田古道狮子大张口。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们!”他从口袋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漠然地递给田古道。

刀客到底是刀客,做事就是这么爽快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田古道接过了银票,尽量压抑着惊喜,脸上还是闪过一丝稍瞬即逝的悔意,大约是后悔没有将价码开高一点。王二丫与田小妹在一旁惊呆,张大了嘴。

断刀客告诉我们,他师兄的尸体就在米公山的一个偏僻处。

我们决定连夜赶往那里。

断刀客领着我们前往,鬼崽妖扛着天禄尸字旗,一路无语。

此时,月儿已挂在空中,凉月如水,洒在我们身上。

当路过一片墓地的时候,突然闻得刨地的声响。断刀客警惕地示意我们趴下。

我们趴在一个土丘后面,往坟地探望。

只见一座新坟的墓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有沙土从一个墓道往外扬起,然后洒落,如此反复不止,却没有人影。

坟墓上的花圈被甩在一旁。

“难道遇到鬼了?”田古道低声说。

“我听我们那里老一辈的人说,坟地里发生这种怪事,一定是棺材里的尸体发生尸变,准备爬出墓道,我们快跑吧……”王二丫吓得快哭出来,田古道赶紧将她嘴巴捂住,生怕她惊动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从怀里摸出虎牙镇尺,安慰大家不要怕,先观察一下再作决断。

我倒是很期望这真是鬼,如果这墓地鬼魂作怪,我可以用它们来祭我的镇尺。

没多久,沙沙声停了下来,扬土也没有了。

我们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动静。

又过了一回,“啪”的一声,突然从里面抛出一具尸体来。

“哇……”田小妹吓得禁不住发出声来,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田小妹就势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双手冰凉,浑身直哆嗦。

或许是听到了田小妹发出的声音,墓地突然恢复了死寂。

过了一回,一只脏手从墓道伸出,摸索了一阵,接着冒出一个脑袋来,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四周没有异常,一个人翻了出来,然后朝墓道里伸手,又拉出一个干瘦的人影来。

“奶奶个泡菜,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田古道有些沉不住气,压着嗓子对我说。

这时,只见刚才那两个人影开始清理最先抛出来的尸体,年轻的男子接着又开始用铁铲填平墓坑。那个干瘦的在坟地旁烧香,祷告。

“盗墓贼!”田古道压着嗓子说,作势就要冲出去干预,被断刀客一手按住,动弹不得。在我们那里,干盗墓是断子绝孙的勾当,是要遭天谴的。

“咕--咕咕--咕咕咕--咕”只见刀客用手做成喇叭状,朝墓地发出斑鸠的叫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对方也发出同样的声音。

如此反复,双方发出不同节奏的斑鸠声。

“没事,是我们的人来这里借尸。”那刀客道。

墓地里那两个人影见是自己人,也就放松里警惕,加快了动作。我们不再理会,刀客领着我们继续前行。

“借尸是什么意思?”田古道很是好奇,忍不住问刀客。

刀客沉默不答。

田古道并不灰心,再三反问。

断刀客禁不住他的折腾,大概见我们也是赶尸之人,应该懂得江湖规矩,不会四处张扬,就开口相告----

干刀手这一行,新刀手刚入行的时候,必须先做一件事----借尸,就是去找一具新鲜的成人尸体。借尸由两个目的,一则可以练胆子,二是刨出的尸体可以当作训练刀技的实靶子。

借尸,一般选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由师父带着徒弟,扛起锄锹等工具,找到一座新坟,一定要是刚下葬的新坟,停尸绝对不能超过七天,旧坟是断然不行的,否则尸体就已经腐烂。

借尸是很由讲究的,由先焚香祷告,再抄写灵牌,跪下磕头七七四十九个,请求尸主的原谅,然后开挖,将死尸挖出,再将坟墓填平如旧。事毕,师父又焚香祷告,端着牌位在前面引着死者的灵魂走,徒弟则背起死尸跟在后面。

背尸也有特别讲究,背尸人必须与死尸背靠背,在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绝不能让死尸看见前进的道路,否则会厄运降身。越山过桥,都要焚香,以防死尸灵魂走失跟不上。到了目的地,方可将尸体放下,再焚香祷告。

田古道听他这么一说,低声对我嘀咕:“秀才,这刀客的训练方法比我们赶尸的要残忍,我们最多杀只小猪来练习技艺,还没有听说用死尸来训练赶尸的。他们的这种方法可以引入到赶尸界啊。其实,做杀手和做赶尸匠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首先要克服恐惧,如果见了死人都怕,那一个杀手肯定杀不了人!一个赶尸匠肯定赶不了尸,为了克服这种恐惧感,用死人来训练是最适合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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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5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职业杀手,我知之甚少。其实,做杀手,和当赶尸匠一样,与做鞋匠、当纤夫没什么区别,目的都是为了谋生,混口饭吃。关于刀客,我听说过这个行当有三条行规:绝不抢生意;若有亲朋好友被杀,即使知道是谁做的,也绝不找同行报复,也不可逼迫同行供出雇主的身分;永远也不能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是刀客最为忌讳中的话语,说出这句话的刀客,几乎都会在最后一次任务中栽斤斗。

记得我五岁的时候,邻县有个县令被人取了首级,留下一具无头死尸,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案子拖了很久也没有破案,最后成为一宗悬案。关于凶手,民间有很多版本。传得最多的是,说是这个县令因为收了一被告一笔巨额贿金,却没有替人办事,这个被告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恶霸,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高薪请了一位功力深厚的刀手戮杀那贪官,由于刀客武功厉害,下手狠毒果断,从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秀才,你们到底要到哪里去呀?”田小妹冷不丁问了一声。

“快到了。”断刀客应了一声。

大约半柱香的光景,我们来到一个山坡。坡上有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只有一间房子,里面有一个断臂老者,刀客将我们领进屋子介绍了,老者颔首点头,神色凝重,却不言语。

刀客安置我们晚上就宿于此处。老者生火给我们弄了些吃的,将茅草屋让给我们,自己在侧面的柴房里睡去。

我们将吴六从的尸体赶进去,置于门角落。因为里面只有一张竹床,我们让给田小妹、王二丫与鬼崽妖睡了,我与田古道就在临床处就地而坐。

两个女子见门角落里摆着一具死尸,本来就很是惧怕,不过有我们在旁边陪伴,稍微安心了点,却毫无睡意,总是找我们搭讪。

田古道悄悄对我耳语:“秀才,这两个女人怕我们非礼,所以不敢合眼,我们得想个办法摆脱她们的纠缠,好好做个美梦,我困死了。”

“哎,我们来猜谜语好不好?”田小妹朝我们撅了撅嘴。

“如果你们输了,怎么办?”我挑衅道。

“你想怎么办?”田小妹反问。

“把你的解药给我们!”田古道插话进来。

“你想得美!我要是把解药给你们了,还不被你们卖了!这样好不好,如果我们输了,就把这床让给你们睡。”田小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王二丫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又不敢发作。

于是开始竞猜游戏。

见我们要竞赛,鬼崽妖很兴奋。从地上灶边捡起一截木炭,站到门板前,准备为我们“正”充当计裁员。

田小妹先出招。

“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猜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知道田小妹念的是宋代才女朱淑真的断肠谜。

“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猜四个字!”

“风、花、雪、月!”我答道。

“忆当年,绿影婆娑。自入郎手,青少黄多。受尽几番磨折,几许风波,休提起,提起,泪洒江河。是什么?”

“竹篙!”

“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人膏肓久,九死一生还。是什么中药?”

“噢,噢,秀才认输了……”见我一时想不起来,王二丫在一旁起哄嘲笑。

“木通、黄花、没药、独活!”田古道回答。

……

来回拉锯,较量了几个回合,似乎没有输赢,只有继续下去。

“尾巴一根钉,眼睛两粒豆,有翅没有毛,有脚不会走。请问是什么?”

“蜻蜓!”

“粽子头,梅花脚,屁股挂把指挥刀,坐着反比立着高。是什么活物?”

“狗!”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 无脚能走,有翅难飞。”

“鱼!”

“一门闩,二轿棍,三台阶,姓啥姓王,名啥名玉,几岁五岁,田你做,由(油)你点,申(身)长长,車你坐,头戴軍帽,脚踏走马道。是什么字?”我弄了一长的,想难一难这女子。

田小妹一时语塞,答不上来。田古道说她们输了,作势要将她们赶下床来。

“且慢!是運字!”田小妹总算回答出来。

这时,门板上已经被鬼崽妖写满了几个正字,难分胜负。

田古道有些失落,插话道:“你们太文绉绉了,听着酸,我给你们来点通俗的。”

“好呀,好呀!”王二丫鼓掌附和。

“偷什么不犯法?”田古道露着阴笑出谜。

“偷人!”王二丫快言快语。

“偷人属作奸犯科,当斩!”我答道。

“不不不,是偷心!”王二丫纠正。

“错!是偷哭!”田古道得意洋洋。

“接着来,什么牛不能耕田?”

“蜗牛啊!”

“什么路不能走?”

“水路啊!”

“错!是黄泉路!”田古道嘴巴努了努门后的死尸。

“什么人始终不敢洗澡?”

“泥人!”

“什么官不仅不领薪水,而且还要请人吃饭?”

“哪有这么傻的官?只怕是脑子进水了!我只知道是官都贪。”王二丫急了。

“当然有啦,是新郎官!”田古道这小子颇有成就感,接着继续出题:“张飞的妈妈姓什么?”

田小妹和王二丫面面相觑。我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据我所知,张飞的母亲姓什么好像历史上没有交代啊。

“姓张啊!”王二丫说。

“请你搞清楚好不好,张飞的父亲才姓张。难道你母亲也姓王?一点常识也不懂,同姓是不能通婚的!”

“难道姓飞?”王二丫不服。

“姓吴啊!我们不是经常说‘无(吴)事(氏)生非(飞)吗,哈哈!”见没人可以答上来,田古道甚是得意公布了答案。

我大笑一声,田小妹也忍俊不禁。王二丫说他狡辩,这样不算。

“罢了,那我再问你们,女人喜欢男人的什么大什么粗?”

田古道说完这个谜语,屋内陷入沉默。

太不像话了,我在心底骂田古道这个谜语有失斯文,弄得大家尴尬得很。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只见田小妹与王二丫脸上有些羞涩。

“你个不知道羞耻的浪荡子,怎么出这等谜语,我与小姐还是黄花闺女,你这是羞辱我们!”王二丫终于憋不住,骂了田古道。

“哈哈,什么嘛!你们真是人不正往邪想,这个谜语的答案是----财大气粗!”田古道露出坏笑。

王二丫不依,嚷嚷,追着田古道要打。

突然,隔离传来几声咳嗽,是那老者在抗议我们的吵闹。

我们赶紧收敛起来,停止游戏,和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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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 16: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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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砰砰砰,砰砰砰……”我们还在数梦中,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揉开眼睛一看,天已经大亮了。断刀客在外面等我们上路。

田小妹与王二丫也想跟着,被刀客断然拒绝,两女子与他理论。刀客一脸冷漠,也不接茬。

我猜想,我们要去赶尸的地方不便于女人进入,田小妹与王二丫又怕我们甩了她们。于是就劝田小妹,让她们先在此呆着,我们再回来接她们。王二丫不依,田古道吓唬她们:“再吵的话,我们就不回来接你们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们便无辜地默许了。

她们还是不放心,提出鬼崽妖留下来陪着她们,没办法,我只好应允。

田古道低声对我说:“她们不会将鬼崽妖骗走吧?”

我说:“不会,她们亲自察看了鬼崽妖的下体,心底狐疑还没有彻底解开,估计不会贸然行事。”

于是,我们在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处画了个圈,念了咒语,嘱鬼崽妖看好死尸,免受异物骚扰。

“守住,守住!”鬼崽妖眨眼,说话表示理会,扛起天禄尸字旗站在死尸的旁边。

断刀客领着我们往深处走,估摸半柱香光景,来到一山峦重叠的偏僻处,这里没有人迹,看不到炊烟,也闻不到鸡鸣,除了林间的小鸟,几乎看不到生命的迹象,使人有隔世之感。接着就是拐弯,拐了一道又一道,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或陡或缓,或凶或恶,足足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脑子有些糊里糊涂的感觉,依稀觉得这些弯道像一个八卦阵,看似天然而成,好像又有人工雕凿的痕迹,是事而非,使人分不清方向,好像入了迷宫。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僻静处,远看,这里地形险恶,犹如猛虎扑食,使人顿生不详之感。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一般人迹罕至的地方,鸟兽活动频繁,而这里虽然树木葱郁,却无人影,更无鸟兽的影子,安静得使人窒息。

在一个山坳,断刀客将手指弯曲含在嘴里,一吹,发出一声刺耳响亮的口哨声,不久,山坳那边也响起几声回应。

正在我们纳闷的时候,已经来到林间一个稍微平缓之处,一间随意搭建的棚屋,很落寞地躺在那里。这里多是参天古树,几棵已经枯死的古树,给这个世外僻境增添了几分肃杀。

“杀!杀!杀杀杀!!!”这个连一只鸟也找不到的地方,突然传出如此凶残的声音,着实让人吃惊不小。

我心头一紧,寻声而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成年男子被捆绑在树上,一名十五岁样子的少年,正用长刀狠狠刺向被捆绑的男子,那少年出手狠毒,毫不留情,两眼露出咄咄杀气,一刀、两刀、三刀……刀刀击中要害。

少年身边站着一位鹤发老者,干瘦,眼神阴冷,却显得精神矍铄,在一旁指点着。

我看着头皮发麻。真是见鬼了!

我开始怀疑领我们前来的男子的身份,这哪是要我们赶尸,恐怕是杀人的黑店,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场景,我平生还是第一次所见。

出刀、旋刀、刺刀、抽刀、旋刀、收刀,少年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遍、两遍、三遍……居然毫无惧色,好一个杀人如麻的少年!

令人惊诧的是,那少年每抽出一刀,刀上居然没有血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令人骇然的江湖夺命冷血刀?!

田古道轻声问我:“秀才,那树上捆绑的人是活的还是死的啊?”

我说:“如果你被刺这么多刀,还会活吗?”

见我们神情异常,领路的断刀客很淡定:“那是我师父在指导我师弟训练刀法。”

他说话的时候,毫无表情,对眼前的一幕似乎司空见惯了。

断刀客将我们领到棚屋前,嘱我们:“二位先稍事休息,赶尸之事待师父收工后再说。”

说完,自己钻入了棚屋内。

“秀才,我怀疑那正在练功的少年与老者,就是之前我们在墓地遇到的那两个人影,我看那身影就很像。那绑在树上的,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刚从坟地里挖出来的死者。”

我正在猜想那绑在树上当靶子的人,到底是刚刚才被刺死的活人,还是死尸,听田古道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

我很纳闷,为何刀客练功不使用稻草人代替,非要用死尸做靶子。

田古道却说:“他们的这个经验值得学习,不错!刀手练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为了克敌制胜,就必须多进行实战模拟练习,这一点,我认为如此模拟训练非常可取,这完全可以克服一个人的内心恐惧。”

“师弟,快看!”我突然发现,在那少年身后不远处,居然还有很多死尸,大概是被树叶挡住的原因,我们刚才没有看到。

那些尸体有的被绑在树上,有的傍着树枝,用绳子绑好,保持一定的姿势,或站立状,或行走状,或蹲坐状,或俯身状,每具尸体摆着一个姿势……

“秀才,那里还有人!”田古道发出一声惊叫,我连忙制止他,生怕惊了这些杀手。

果然,看见有两个壮汉依次在不同姿势的尸体上来回刺刀,动作、姿势起伏变幻万端,开始以极普通、平常的姿势接近尸体,然后抽刀、出刀、旋刀、刺刀,一气呵成,将刀送入尸体内部!又迅速抽刀、旋刀、收刀入袖,此为完成一次攻击。如此反复不已,毫无倦意,愈刺愈猛,愈刺愈快,看着眼花缭乱,甚是晃眼。一组动作自然、连贯、快速,快得让人不敢相信,从抽刀,到刺杀,再到收刀,仅仅一眨眼的功夫。

刀客干活讲究快、准、狠,刀客中的高手,具备很高的境界。出手前,要刀不露白,即刀子在刺中目标之前不能让人看见;出手时,要击中要害,一刀致命;收手时,要做到快速利索,刀刚入鞘人已在数丈之外。

对于一个刀手来说,手中的刀就是他的性命,刀忠主,主惜刀,刀客与刀形影不离,融为一体,刀手的刀从一开始训练到他行走江湖,再到他收刀洗手,都用这把刀!

难怪给我们领路的刀客身上佩带的是一把断刀也不更换!

出于好奇,我们决定走近一些,看个究竟。

只见前面的那少年依然在不断地重复这“出刀、旋刀、刺刀、抽刀、旋刀、收刀”动作,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这样的动作他至少重复数百遍了,如此推算,一天下来估计有数千次之多!

他面前的死尸,已经被他刺得千疮百孔,令人叫绝的是,他每一刀都是那么准确,虽然刺杀的次数很多,可除了咽喉、心脏等要害部位,其他地方居然完好无损。

而那心脏口,因为刺杀的次数太多,可能是因为死尸死亡已经有些时日,已经没有血色,只有一股浓稠的汁水直往外流,黄的、白的、浅红色等,像打翻了染坊的浆糊,肉末与肠子交织在一起,看着甚是反胃。

“秀才,你闻到什么异味了吗?”田古道掩着鼻子轻声问我。

经他一提醒,突然闻到一股恶臭顺风扑面而来,那恶臭中夹杂着一股腥味。那怪味定是少年身后的死尸发出,那些尸体从坟地里刨出来的时候,本来就不新鲜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变质。被刀手背到这里后,每日刺杀不止,过不了几天,就开始腐烂,再经此“千刀万剐”,除了剩下一点“肉浆”,其他的都已经化成脓水流出!

我猜想,因为新鲜死尸很难找到,所以刀客也舍不得轻易将这些变质腐烂的尸体扔掉,不到最后完全腐烂,他们一直拿来作靶子。不知道他们是珍惜尸源,还是已经完全失去了嗅觉,或者是已经沉浸在刺杀的快感之中,对这种恶臭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这时,一股风吹来,那臭味直入我心肺,我不禁一阵恶心。

“师弟,难道他们不会雪山咒?”

雪山咒是辰州符的一种,可以保证尸体三十天不腐烂,也是赶尸匠必须掌握的一种基本技能。赶尸匠赶尸,在封尸的时候,都要念雪山咒,就是为了防止尸体在行走途中变质腐烂。

“我觉得雪山咒这种方术,闯荡江湖的刀客应该是知道的,是不是他们故意不念雪山咒?为的就是要考验刀客的意志力和忍受力?”

看到那些死尸被如此千刀万剐,我不由想起在我们乡间颇为流传的一些说法。一个人无论在活着时作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原本非下地狱不可,但他死后每天受此千刀万剐之苦,任何罪恶都能洗刷一清!和尚做毕法事,灵魂即能升天!

我一面为这些死尸感到惋惜,一面又感叹于因果报应。

这些死尸,遭刺蹂躏,死者生前一定是恶人,后者做了不可饶恕的坏事,如此想来,也用不着同情。生此情绪,与我的职业有关,赶尸匠见到死尸,总有一种想保护的欲望,这种想法是情不自禁的。

“秀才,快看!”田古道拉了拉我的衣服。

只见林中的老者、少年,还有那两个壮汉,已经收刀入鞘。

那老者在一具腐烂变形的尸体前焚香,然后四人一起祷告。祷告完毕,老者当着三个刀手的面,拿死尸比划一番,因为腐烂,那死尸的头部已经无力地往下拉耷着,面部也变得模糊不清。那脸上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定神一看,确实蛆虫在爬动,很多小蛆从死尸的眼睛、鼻子、嘴巴里爬出。

突然,闻得老者喊了一声。

那少年走出十步开外,然后一阵疾跑,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爬满蛆虫的脑袋居然不见了,那颈脖被齐刷刷砍断,刀痕处,爬出一窝小蛆在蠕动,而那少年的刀也入了刀鞘,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左看右看,居然没有发现死尸的首级。四处张寻,居然发现那首级却挂在了树枝之上,一股风吹来,首级迎风摇晃……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是嘉许的意思。

然后,三名年轻人将树上的无头死尸放了下来,拖到一侧,再抱来柴枝,围着无头死尸放了一圈,老者合掌祷告了一番,然后点火燃柴,一会,那柴堆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闻得滋滋的声音,不知道是柴枝燃爆的声音,还是死尸被焚化发出的声响……

“咳……”正当我与田古道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把我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断刀客。

“这是送神。我们刀手这一行,与你们赶尸一样,有着自己的规矩,破坏不得。我们用死尸训练的时候,每七天必须一祭,焚香设烛,并摆供奉。等到尸体完全腐烂成脓水流淌,恶臭不止时,此具尸体已无利用价值,便焚香,设熊熊炭火,将尸骨火化。事后,师父还要设坛作七天法事,然后再将骨灰送入原坟内安下。”

我一直以为赶尸是令一般人惊骇的事情,其实,最为惊骇的,莫过于刀手练刀了,这样的情景,像我们经常与死尸打交道的人,见了也感到震惊,倘若是普通人见了,怕是要吓个半死。田古道说,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

凡是这样子训练出来的刀手,他每刺一刀,暴恹之气就增加一分,三年下来,脸色青白,全身有一股阴森森的冷冷杀气。如果他动了杀机,隔了一座山头的人都会忍不住打寒噤!刀手杀气一动,眼珠子也会变成绿阴阴的,晚上看到他眼睛的人,手脚会不由自主地发软,走不动了。倘若是被刺杀的对象,更是无处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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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树木葱郁,枝繁叶茂。

按理说,应是小鸟啼鸣,百兽欢跳。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肃杀,除了几个杀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我想,一定是这里阴气太重,生灵惟恐避之不及。

我合眼,抹下阳火,施放阴术。

只见此处游魂遍野,哀嚎不已,这些灵魂大多,是那些被刺杀死尸的,也有因此被招来的野鬼,零零散散足有百多。

“师傅,救救我,请帮我超度……”一具游魂朝我发出哀嚎,我仔细一看,发现却是刚才被少年刺杀的死尸的魂魄,他的肉身已经被刺得稀烂,体无完肤,千疮百孔,魂魄已经不能附身,回不去了。

此处鬼魅如此之多,刀手却安然无事,其中自有原由。鬼魄最怕两种人,一种是阳气重的人,一种是杀气重的人。胆子大的人,一般阳气足,鬼魂近不了身;而刀手则杀气很重,平常人见了也会不寒而栗,鬼魂更是害怕,避而远之。

这么多鬼魂,游离出去回祸害乡人,于是,我从怀里取出虎牙镇尺,众鬼魄见了,作惊骇状,凄嚎逃窜,我毫不留情,一并收了,大约有五六十具幽魂。

这时,听得断刀客请我们进棚屋休歇。

“小师傅,有劳你们了。”老者坐在棚屋内一架虎皮木凳上,甚是威武。

四个弟子很漠然地站在他身旁,没有任何表情,像四个木偶,挺拔而木然。

这时,我们注意到,在棚屋角落的一块门板上,放着一具尸体,上面覆盖着一面白布,尸体旁边卧着一把宝刀,那刀鞘呈铁锈黑,刀柄处镶着的宝石显得尤为耀眼,那刀柄尾部铸着一个龇牙咧嘴的虎形头,使这柄宝剑尚未出鞘就透着杀气。

我们猜想,那卧躺于门板的就是我们此次要赶的尸体。

闲话不扯,直入主题。老者向我们介绍了此次要赶的死者,死者是他的大弟子,保靖盘龙坡人。

我们问及死者名字,老者一阵沉默。

尔后说:“名字对刀手来说是个累赘,来无影,去无踪,留名又有何用。如果要称呼,就叫他却无名吧。”

却无名,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名字!有的是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我甚至怀疑这老者以前一定是读书之人,否则怎么能取出如此富有禅意的名字来。

遵循我们赶尸的规矩,老者给我们讲述了却无名的一些情况。

却无名入行做杀手,也是子承父业。他的父亲是永顺府保靖县盘龙坡的一名义士,早年间是市面上一个杀猪的屠户,为人耿直,爱打抱不平,杀猪的手艺精湛,犹如庖丁解牛,一刀下去,然后纵几刀横几刀,一头猪就已摆上案头,且卖肉从不用秤,买肉的人只需告诉要多少肉,他一刀下去,定是分毫不差。正因如此,他的生意很火爆。一个与他一起卖肉的屠户,是当地的恶霸,因为嫉妒他,经常给他下绊子。一次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肉里下了鼠药,害了他赔了不少钱财,也失去了好口碑。后来,却无名的父亲知道了真相后,一刀将那恶霸的右臂砍了,最后遭了牢狱之灾。当地一个姓高的大户听说他的遭遇,很是同情,也仰慕他的为人,便出钱将他从牢房里赎了出来,并请他做自家负责看家守院的头目。

这样的安生日子维持了几年,却被一伙强盗打乱了。

这位高老爷家境殷实,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伙强盗袭击了高家大院,这伙凶残的强盗有七十来人,将高家洗劫一空,为了防止高家报复,在掠夺高家所有财产之后,又将高家满门抄斩,却无名的父亲在这次血战中率家丁拼死抵抗,但最终寡不敌众,被强盗捅了七八刀,并失去了左胳膊,最后被闻讯赶来的人们救起,捡回一条性命。

此事成为震惊一时的灭门血案。虽然官府四处通缉人犯,但由于这伙强盗颇为狡猾,平时分散活动,又频繁变换活动地点,所以也奈何不了他们,最后不了了之。

却无名的父亲念及高家恩惠,发誓要给主家报仇雪恨。于是,每天坚持练功,最后,练成了一手炉火纯青的独臂夺命剑,剑到封侯,剑离人亡。却无名的父亲是个孝子,其父早已去世,待母亲也去世后,他就将妻子及只有三岁的儿子却无名送到数百里外的一个亲戚家,然后走上了为主人复仇的道路。

却无名的父亲将七十颗狗牙齿用麻绳串起,挂于腰间以计数。一颗够牙齿代表一个强盗,杀掉一个就取下一个。没多久,便杀掉了三十多个强盗,那个强盗头子虽然狡猾,但还是露出蛛丝马迹,被他察觉活动地点,最后却无名的父亲孤身一人,背着一柄夺命剑,闯入了强盗的老巢。经过一阵浴血拼杀,强盗头子被杀掉,其他的强盗也被杀得所剩无己,但却无名之父最后还是力气不支,被强盗围住杀死。

却无名的母亲也知晓一些拳脚武术,得到消息后,决定为丈夫报仇,可能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为了防止强盗报复儿子,便将只有三岁的儿子却无名的右手打断成残疾,将他弃在路边,等待好心的路人将他捡走。尔后,却无名的母亲毫无畏惧,独自赶往事发地替丈夫收尸,却惨遭残余强盗的蹂躏,并被活活折磨致死。当地的人们知道了他们夫妻俩忠义之举后,甚是敬重,自发给他们立了一个衣冠冢。

而却无名被扔在路上,残废的孩子富人家不会要,后来被一个讨不到老婆捡垃圾的穷汉子收养。却无名的遭遇自然是苦不堪言,尤其是手臂残废,因为无人知道其身世,很被人看不起!因而在人世间,从小缺乏温暖,而变得孤僻绝情!

而这一幕,被一个人看在眼里,就是却无名的师父,即给我们介绍情况的老者。原来老者与却无名的父亲一起当过屠夫,一起卖过猪肉,后来改行当了刀手,平素与却家也有些交情,认得却无名的模样。待却无名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他说服了却无名的养父,将孩子悄悄领到深山中,开始教授武功,练习杀人刀法。

两年后,却无名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刀手,攻击、防卫、夜行、记忆、潜水、飞檐、心理定力等甚是厉害,比一般的刀手提前了一年结束了训练。却无名做刀手很有天赋,除了掌握师父的刀法外,他自己还自创了一种匕首刺杀训练法,将数十层上好牛皮叠在一起,用匕首刺杀,起始根本就刺不透,如果坚持不懈,半年即可刺透五十层牛皮纸。匕首,历来为刀手所不耻,但是因为其灵活、机动、便捷,可以与大刀配合使用。

让老者感到意外的是,却无名还继承了父亲的忠义秉性。他接活杀人,有着自己的原则,凡是妇女不杀,凡是小孩不杀,凡是忠义之士不杀,凡是不该死之人不杀。老者起始甚是恼火,因为刀客这一行当,历来只管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从不问被杀者该不该死。但时间久了,见他固执,也由了他。方圆五百里之内,贪官、奸商、流氓地痞、欺男霸女之流,大多为他所杀。

听着来者对弟子却无名的介绍,我们不由对死者起了尊敬之意。

“那令徒死于何因?”我问老者。

“哎……”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徐徐说:“前些日子,我们接了一趟活,有人委托我们去诛杀一个贪官,我便派他去了。可干完活,他回来后闷闷不乐,我一问,原来被杀的根本不是贪官,而是一个深受民众爱戴的清官,因为不愿与贪官们同流合污,被贪官们视为眼中钉。那前来请我们去杀人的便是贪官所派。在干完活后,我徒弟发现当地百姓倾巢而出,祭奠死者。一打听,才知道被杀的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回来后,他一直自责不已,茶饭不进,过了三天,他居然自杀了!”

我们一听,啧啧不已。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冷血杀手!

问及却无名的生辰八字,老者竟然摇头不知。

没有生辰八字,这尸体就会赶不动。

幸好,我学过占卦。

对于生辰不清楚者,可以使用反推排除法来进行确定。

假如不能确定一个人出生的时辰,则可以根据其父母是否健在、父母死亡先后次序、兄弟姐妹多寡等情况来进行综合判断。而这种方法往往适应于二选一或多选一的反推排除。

当我问了却无名的一些情况,心下不免黯然。

原来,老者对徒儿却无名的情况,除了知道其父母的一些大致,其他一无所知,看来,却无名的生辰八字是没有办法推算出来了。

百般无奈之际,我才想起从怀里掏出《柳派行尸偏门秘技》,上书“凡死者生辰不能确定者,可在断气十时辰内施招魂术问卦得之”。

在我的家乡辰州府,招魂是葬礼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招魂仪式上还有音乐、歌舞,弹奏死者生前爱听的乐曲,表演死者生前爱看的乐舞。

按照说法,生命是元气变化而成。魂是阳气,魄是阴气,魂魄会合成为一个具体的生命。人之初生,便有精神依附于形体,精神为魂,形体为魄。人之将死,则魂气上归于天,形魄下归于地。这就是人的生命往复轮回的过程。人的魂灵若是离开了形骸,短期的就会致病,长久的便是死亡。

客死他乡的魂魄,寻不到归途。这个魂魄,正如他尸体一样,就一直停留在异乡,受着无穷的凄苦。这孤魂,将要成为一个最悲惨的饿鬼:永沦异地,长久飘泊,没有投胎转生的希望。除非,他的家人替他“招魂”,使他听见了那企望着他的“致词”,他才能够循着那飘扬的宝盖幢幡归来。

招魂术到底如何施法,师父向天师并未教授。

不过,我小时候倒是经常见到这种仪式。乡下没有什么可以聊以娱乐的事情,只有哪家死了人,大都会在葬礼上做道场,施招魂术。

招魂仪式的举行一般由和尚或道士来主持。因为“和尚通天堂,道士通地狱”,这两种人,都有可与鬼魂接近能力。

在仪式中,和尚或道士,手执“招魂幡”,幡系五条带子组成,上面写着五方的称谓。另外尚未有两人抬着一座纸札的彩亭,准备欢迎死者的魂魄归来。随着这彩亭而行者,是死者的家人及亲友。

到了郊外,这一行人朝着死者尸体所在方向停留下来。秉烛焚香以后,作法人响动法器,招引长幡,口中高声念着招魂之词。其词不可得知,但那声音却凄厉悠长,富有一种悲怆的情味。

于是,我与田古道给却无名立了“灵牌”。

“灵牌”也叫灵位、神主,是死者灵魂的寄托之所。有了灵位,游魂在可以聚拢。

我念起招魂咒,田古道则举招魂幡,一阵作法,不久,果然阴风暗涌,灵位轻摇,我们感觉游魂已经归位。

我立马拿出神卦,开始在灵位前卜卦。

我们根据却无名的大体年龄,圈定了几个年龄卜卦,前面几个来回,居然都是阴卦,直至第八个来回,方才得一阳卦,测定了年份。

接下来,如法炮制,分别得知了死者的月份、日期、时辰。

我与田古道也不多话,开始封尸、作法,然后起尸,与几位刀手辞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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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断刀客的引领下,我们赶着杀手却无名的尸体,一阵曲回婉转,不一会即来到了我们借住的茅草屋前。

让我们纳闷的是,从杀尸场到茅草屋,这来回的时间居然相去甚远,我们回来所花费的时间,居然只有去时的一半。

我正欲向领路的刀客询问,却发现断刀客早已不见人影。

顾不得多想,我们赶紧与鬼崽妖、田小妹、王二丫会合。

我们查看了吴六从的尸体,一切无恙。

打点稳妥,加上吴六从与却无名两具死尸,我们一行七人沿着山路西行。

米公山崇山峻岭,薄雾缭绕,仿若人间仙境,俯瞰下去,山下农田阡陌,河流曲躺。

我与田古道赶着两具死尸在前面行走。鬼崽妖扛着天禄尸字旗蹦蹦跳跳,一下前一下后。田小妹、王二丫二人拉开小段距离紧紧跟着我们。

“奶奶个泡菜,这山何时是个尽头?”行走了两个时辰后,田古道开始嘀咕。

大约是听到了田古道的牢骚,王二丫在后面也跟着嚷嚷要休息。

我打量了一下落脚处,只见此处山势险要,两边悬崖峭壁,近身处乱石林立,其状如鬼如魔,怪异骇人。幸好,乱石堆里,尚有参天古树掩映,使生杀之气有所稀释。几条乱路径直向山里延伸而去。

我取出罗盘,顺路而测,居然发现罗盘指针急剧摇摆,久久不能定住,心想,这个地方煞气甚浓,不宜久留。

正要催促大家加速前行,突然,林间冲出几只老鹰,扑哧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搅出一股气流。

我心下叫声不好。

“米公山上是我家,我家就在山岗上,山岗不缺树和林,就缺黄金与白银。”在路前,突然冒出四个莽汉,胡子拉渣,头扎土布头巾,手持砍刀,瞪眼竖目。

遇到土匪了!

我和田古道脸色一沉,却无惧色。

赶尸人本来胆子很大,不过这种胆子大多针对鬼怪而言,遇到鬼怪自可制伏,遇到土匪却奈何不了。

在辰州、永顺一带,山匪出没是经常的事情。

我也听说过很多关于土匪抢劫的事,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摊上了。

山匪大多求财,如果将随身携带的财物全部奉上,并无性命危险。如果拼命护财,则会招致血光之灾。

“赶紧将身上财物如数留下,饶你们不死,否则休怪我们刀下无情!”几个匪徒见我与田古道甚是沉着,大概不同于以往方寸顿失的路人,便加重了语气。

“酉水河里有小虾,随我游到洞庭湖,洞庭湖里起风浪,莫问妖孽在何方。”田古道突然念起了赶尸匠表明身份的江湖锲子。

几个土匪一头雾水。

我心想这田古道怕是脑子进水了,赶尸匠与土匪不是一路人,人家如何听得懂你的江湖行话。

果然,只见几个匪徒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络腮胡子朝我们猛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骂大爷是小虾和妖孽,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络腮胡子操刀就要砍过来。

“且慢!”我看大事不妙,也大喝一声。

络腮胡子愣了一下。

我接着道:“我等本是赶尸人,与你们也算同是江湖中人,今路过贵宝地,请各位行个方便,免得伤了和气。”

“休要讹诈我们,难道你说是自己赶尸帮我们就怕你不成?”一个土匪在旁边起腔,给络腮胡子打气。

“本人原本是秀才,读书人不打诳语,我们真是赶尸人,请各位通融通融。”

“新鲜,你是秀才?我们还是状元呢,哈哈……”大概是以为回答很有水平,几个土匪笑得很夸张。

“是与不是,你们检验一下便可知道。”我指了指跟前的两具死尸。

四个匪徒愣了一下,稍作迟疑,又是一阵耳语。最后,一个身材瘦小的土匪被推出来验尸,脸上很不情愿,却又无奈。

他掀开杀手却无名头上的斗笠与面纱,与却无名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不觉打了个冷颤,虽然强作镇定,但眼神还是掩饰不住恐惧。然后伸出手掌,再死尸的鼻孔处探了探,一会,我发觉其手有些微微颤抖。

一阵试探,瘦匪退回去,说“果然是死尸”。

那络腮胡子不信,亲自上前,将太监仇杀的死尸也检验了一番,口里很不服气:“别跟爷爷装神弄鬼,这种憋气功的小把戏我也会搞,兄弟们,不要被他们糊弄了,先将钱财拿下再说!”

其他三个匪徒听他一说,也吆喝着要涌上来抢劫。

“且慢!”我再次扬手制止。

“又怎么啦?娘的,老子打家劫舍十多年,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啰嗦的家伙,妈的,还让不让老子抢啊!”那个瘦匪骂骂咧咧,有些恼火。

“我知道你们当土匪也不容易,但我们做赶尸匠更不容易啊。要不这样好不好,如果我能证明我们是赶尸匠,就给我们放行如何?”

“你有什么资格和爷爷讨价还价?有本事就拿出来瞧瞧……”

正在此时,一只野兔从旁边跑过,我念了几声咒语,然后手指一弹,那野兔应声倒地。

几个匪徒一见,面面相觑。

我嘱那瘦匪将野兔捡了过来,并让他们将兔子断了气后放在地上。

于是,我与田古道开始施法、画符、念咒,完毕,我含了一口水,然后往兔子身上猛然一喷,喊了声“起”,只见那野兔猛然起立,朝丛林狂奔不止……

几个土匪看得眼呆,一副惊愕的表情。

见到兔子狂奔不止的样子,我与田古道也露出惊愕的表情。这是我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按照以往的赶尸技术,兔子不会跑的太远,一段距离后便会倒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刚才喷水时,头顶落下的一颗松子打在兔子身上刚刚发挥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起了作用?难道师父一直潜心研究却无结果的跑尸技术就这样无意得来啦?!!

虽然心里很是惊愕与窃喜,脸上却装作不动声色。

几个土匪见了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诧,尤其那个瘦匪眼露怯意,估计是为刚才检验死尸心有余悸。

其中三个土匪似乎有了放弃拦路抢劫的意思,那个络腮胡子却顽固得很,叫嚣着:“弟兄们,刚才是幻术,不要相信他!先卸了货再说!”

三个匪徒有些犹豫。

“我可以证明,他们千真万确是赶尸匠!”情急之中,身后的王二丫跳出来作证。

几个土匪被王二丫的一声骄呵斥吸引过去。

“哪有带着女人赶尸的!弟兄们,我刚才说的没有错吧,这俩孙子是骗我们的!想不到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妞!奶奶的,真是菩萨开了眼,知道爷几个最近憋得慌,这下可好,有人送货上门。我们将这俩小妞绑了,让老大选一个做压寨夫人,剩下的我们哥几个享用了……”络腮胡子露出兴奋的表情。

其他三个土匪眼睛也泛着绿光,脸上露出淫笑。

只见那络腮胡子将手指含在嘴里,一个响哨,顿时从四处窜出几十个同伙,将我们团团围住。

其中十来个壮汉将田小妹与王二丫架了,抬在肩上,往山里而去。

田小妹与王二丫大声呼救。

我与田古道怕死尸收到损害,也没敢抵抗,对那络腮胡子说我们自己赶着尸体走上山去。

络腮胡子大概也不能确定我们是否真有法术,又沉浸再喜得美女的喜悦之中,居然应允了。

可害苦了田小妹与王二丫,我心里有些对不起这两个女人。

“秀才,得想个办法将两个女人救出来,要是被这些禽兽蹂躏就惨了。”田古道边走边低声对我说。

现在看来,只有到哪个山头唱哪支歌了。

七拐八弯,翻岭越坡,终见一个山寨赫然入目。

几根巨木搭建而成的山门,镶嵌再一个山坳处,山门上歪歪叽叽写着“天牛寨”三个大字。

“秀才,天牛寨这三个字也写得太破了点,一看就知道没有读过书,不如你帮他们重新写过?”田古道在危险中表现出来的淡定,让我刮目相看。

不料田古道的话被旁边的土匪听到,呵斥道:“放你娘的狗屁,这寨名是我们老大亲手所书,那才是真正的天马行空!”

我不禁哑然失笑。

“大哥,我们给你抢了个压寨夫人回来啦!”刚进寨门,络腮胡子就掩饰不住亢奋,朝里面报喜。

一群小喽啰跟着欢呼,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娘的,千万别惊了我们的死尸。我在心里骂道。

这时,从寨子的厅堂走出一伙人,一个鹰眼光头莽汉被簇拥着,看架势应是山寨的匪首。

“老大,我们弄来了两个花姑娘,请你挑一个中意的做压寨夫人,剩下的给我们玩玩。”络腮胡子脸上堆满了媚笑,一副讨好的奴才相。

“放你的娘的狗屁,老子两个都要了,今晚就拜堂成好事,吩咐下去,摆上几桌,让弟兄们乐呵乐呵。”

络腮胡子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一脸的尴尬,讪讪地笑着。

众喽啰齐声吆喝,将田小妹与王二丫绑了捆在旁边的一个木柱上,田小妹奋力挣扎,朝我们大喊“秀才救我”。

听到田小妹的叫喊,光头匪首将目光转向我们。这时,那瘦匪上前,对其耳语几声。

光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那眼神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直起鸡皮疙瘩。

一阵沉默。

光头开口说话:”听说你们是赶尸匠?”

田古道答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柳门走尸弟子田古道是也!”

光头又说:“听说还有个秀才?”

我答道:“在下正是生员杜不伦!”

匪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哈哈大笑:“真他娘的稀奇,秀才不去考功名,却跑来赶尸,真是不务正业!奶奶个熊,要是响马都不抢劫了,那还叫响马?”

光头匪首朝我上下打量,似乎在审视一个怪物。

我心下暗暗寻思,得尽快想个办法将田小妹与王二丫就出来,待到天色一晚,这窝匪徒将两人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就不好办了。

“这位好汉想必就是天牛寨的寨主了,你算是江湖中人,江湖最重道义二字。我们赶尸这个行当,干的是收人钱财,替丧家尽孝的事情。倘若不能将死者如期赶到目的地,就是失信,也是失了道义。想必好汉应该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

光头匪首不语,似乎在等着我的下文。

“好汉,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不我们来个比试,如果我们赢了,就将我们放行;如果我们输了,就随便你们处置。”

“比试个鸟!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是天王老子,说什么都是圣旨!”光头哈哈大笑。

“秀才,你和这帮鸟人讲什么道义,他们压根就是一帮毫无道德廉耻的小人,哪配谈道义,真是侮辱了道义两个字!你看看那天牛寨三个字都写不舒展,一看就是毫无道义可言的无耻之徒!”田古道在一旁附和着。

“奶奶个熊,欺负爷爷我没读书?妈拉个巴子,爷爷就和你们比试比试,否则不知道爷爷的厉害!”匪首受不了田古道的激将,居然一反常态,接受了挑战。

光头说先比文,这让我大感意外。

“天高鸟飞绝。”我先出一联。

“刀低人头尽。”匪首接应道。

“杀杀杀,坠入阴间罪难逃!劝君放下屠刀,少一刀少份罪!”我再道。

“抢抢抢,活在阳世也快活,拦路弄点东西,抢一个算一个!”匪再答。

“天牛寨,祭天牛,牛牛在天。”我出题。

“米公山,取人头,头头是道。”匪首答。

…………

来回几个会合,没想到匪首竟然也答得上来,虽然几句话离不开本行,辞不达题,或缺工整,却也没有大问题。我怀疑这匪首还真读过一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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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试完毕,开始比武。

只见那光头匪首让喽啰们搬出一口大锅,加满油,烧旺火,不久即滚沸,喽啰扔银元于锅中。匪首卷袖,出手,入锅,将银元捞了上来,手却安然无恙。

事毕,匪首一脸踌躇满志,四周张望,迎来一阵阵掌声与喝彩声。

就在吆喝声中,鬼崽妖一下跳到了滚开的油锅前,不慌不忙,一只手拄着天禄尸字旗,将另一只小手往那滚开的油里直插进去。

“鬼崽,不要啊!”田小妹见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有几个不明就里的土匪闭上了眼睛。

可一会,鬼崽妖也将银元捞了上来,手却安然无恙。

“骗子,骗子!害羞,害羞!”鬼崽妖嬉笑着,然后两只手拄起天禄尸字旗挥舞着。

那匪首与喽罗们目瞪口呆。匪首脸色青中泛红。

我看到匪首的样子甚是好笑,这种骗人的江湖把戏实在太小儿科了。

其实,我知道,这“油”并不是真正的油,而是醋加少许的油,由于油比醋轻,油就会浮在上面,让人感觉得是满满一锅油,而醋比油的沸点低,所以手伸进去没关系。当然,事先在手上涂满硼酸更好,可以防烫。

轮到我出招了。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蛇洞,于是移步来到蛇洞口,作法念咒,不一会儿,蛇即出洞聚在一起。

人群一阵骚动,匪首与众喽啰脸露惊诧之色。

我并不理会他们,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连连挥舞,口中念了几声咒语,群蛇见之,不一会儿便自行散去。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之声,有人对我露出敬佩神色。匪首有些不快。

我心下暗笑,其实这不过是师父向天师教我的江湖把戏之一,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这种聚蛇驱蛇的方术,其要旨为:先将青蛙焙干研未,用鼠油拌匀,阴干为末,撒于蛇洞旁,蛇嗅之即到。而手帕被雄黄烧烟蒸过,蛇不敢近。

大凡跑江湖的,多少知道一些玄术,这些玄术在普通人眼里,显得异常玄妙,之所以玄,是因为看上去不可思议,甚至天方夜谭。

刚才光头匪首表演的“捞油锅”,那是江湖艺人惯用的把戏,过于低级。

而赶尸人的玄术,则有两类,一类为人为的方术,这种方术是可以破解的,一般借助中药等物即可操作;另一类则是真正的玄术,一般需要师父传授咒语等要诀,比如招魂、放阴、雪山咒等,这是不能解释的。

作为一个赶尸人,必须掌握一些玄术,知晓的玄术越多,其法力则越强大。这种玄术一般由师父亲面传授,一般来说,一个赶尸匠懂得的玄术越多,其门下弟子也就越多,再赶尸界的地位也就越高。

我师父向天师精通的玄术就近百种。

且说那匪首刚才被我拆了门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碍于以众小喽啰在场,不好发作,便干笑一声,要和我比试硬功夫。

一个山大王与一介秀才比试武功,显然很不公平,但这是人家的地盘,哪有公平可言。

匪首让手下搬来几块砖头,横搁在两条板凳之间,要和我比试空手劈砖。

大概是为了表示此次的砖是真材实料,没有作假,他让我先来。

我一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本事,让我劈砖,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我表示愿意甘拜下风,那匪首却不答应。

我只好运气劈砖,一张下去,筋骨尽伤,我疼痛不已。

众匪像吃了开心果,大笑不已。

在众人的笑声中,那匪首来到石砖跟前,紧腰运气,然后猛喝一声,一掌下去,那三块重叠的砖头居然全部断碎!我们不免目瞪口呆,众匪放肆叫好助威。

“一个山寨老大,欺负一个柔弱秀才,你也不觉得害臊!”此时,王二丫突然从厅堂挣脱出来,厉声呵斥。

匪首一愣,继而围着王二丫转了两圈,说:“小娘子,要不我们比试比试?我还从来没有和女人过过招……”

“比就比,谁怕你!”王二丫居然浑身的巾帼豪气,不免让我刮目。

众匪约是很久没有看过热闹,今天有此乐事,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放肆吆喝鼓噪。

“我还真舍不得伤了你这美人的细皮嫩肉,我们空手比试好了。”匪首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

于是,匪首与王二丫拉开架势,在寨坪开始了比试。

匪首很轻浮地走近王二丫,伸手去摸她的脸蛋,没想到冷不丁被王二丫猛然一脚蹬了脚背,疼得直喊娘。

我和田古道、鬼崽妖在一旁呐喊助威。

匪首吃了哑巴亏,不敢再大意,拉开架势,寻找机会,向王二丫发起进攻。两人你来我往,不见进展。突然,匪首一个鹞子翻身,跃至王二丫背后,双手将王二丫牢牢托起,举在空中。

匪徒们顿时叫声不断。

“小美人,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辣性,越辣越有味道,来人,将小娘子伺候好,等会我要享用,哈哈哈……”

匪首收拾了王二丫,心里甚是得意,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秀才,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一个小女子帮忙,你也配做男人!”

匪首将一把砍刀扔在了我身前,让我操刀与他比试。

士可杀,不可辱。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了退路,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知道自己会死在你的刀下,只是想到这两具死尸回不了故土,不免失职。比试之前,请让我再祭奠一下他们的亡灵,也算是有个交代吧……”

匪首见我说得有理,也同意了。

于是,我开始施展放阴术,与两具死尸用鬼语交流:“两位亡者,此番赶尸,陡生变故,我即将和你们一样成为阴间鬼魂,怕是不能送二位魂归故土,请你们原谅……”

这时,杀手却无名的魂魄游离过来,对我说:“不碍的,秀才不必过于悲戚,我生平最恨滥杀无辜的市井狂徒,今日比武之事,我可以代劳,呆会比武之时,我将魂魄附在你的肉身之上,即可指挥你动作,你只管放开手脚即可,定无危险……”

我听了,当下大喜,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收起放阴术,精神抖擞,豪气附身,全身阳刚坚毅,对匪首道:“如果今日我胜了,你就不得阻拦我们,同时烧了山寨,遣散门徒,从此不再从事杀人越货丧尽天良的勾当!”

那匪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对自己有一万个胜算。

于是,我大喝一声,杀手却无名的魂魄即刻附上身来,我顿时感觉体内真气涌动,血脉活通,筋骨生劲,之前的文弱之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钢骨铁筋,浑身发热,接着又是寒气涌动,那寒气刺骨,再体内四处狂窜不已,似千军万马,似刀剑待发,最后迅速涌入四肢,涌上脸庞,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冷冷的冰霜。

此时,一股寒风吹来,天牛寨的树叶纷飞,卷起一阵豪尘,使人不寒而栗。

匪首与匪徒面呈异色。

定了定神,匪首抡刀以千钧之势恶刺过来,我立于原地,待刀锋将近胸部,侧身躲过,然后舞动手里的砍刀,就在一瞬间,那匪首身上的衣裳被挑刺得千疮百孔,一身布条在风中乱舞,样子甚是滑稽。

匪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功夫,不敢大意,打起精神重新反扑过来,我一个雀跃,围着他转了一圈,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掉在了地上,全身只剩下一条裤衩,有围观的喽啰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匪首眼睛朝他一横,那喽啰方知失态,立即收嘴不语。

只剩一条裤衩的匪首不肯罢休,以拼命之势向我扑将过来,我亦不动,然后扬刀,匪首腭下的胡子被我砍去一半,胡子再风中飞舞,我收刀而立。

匪首惊愕,手里举着的刀一直没有放下,像个木偶。

围观的匪徒也没敢出声。

只有王二丫和田古道放肆鼓掌叫好。

匪首立在原地没敢动,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听到田古道他们的叫声后方才如梦初醒。

然后,双脚跪地,两手抱拳,朝我直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请好汉原谅!小的今日心服口服,请好汉一定收我为徒,我愿意跟随好汉浪迹天涯……”

我不语。

匪首竟然不起,说不收他为徒就不起来。

我心下想,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又怎么教你功夫。

田古道在一旁搭腔:“我师兄收徒有很多讲究,凡是土匪不收,凡是没有礼义廉耻的不收,凡是不顾江湖道义的不收,凡是品德下劣的不收……,你若是真心想拜他为师,就先去学做人,待你学会做人了,再来找他……”

那匪首见我不为所动,又听了田古道的说法,也许知道死跪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道:“这位师叔所言当真?果真如此,我当谨记训示,重新做人,过些时日再来拜师……”

田古道趁机将其扶起。

光头吩咐手下大摆酒席,要盛情宴请我们。

在酒桌上,匪首与小头目频频向我敬酒,我来者不拒,众匪徒多有几分醉意,我却气定神闲,匪徒们对我更是佩服不已。

趁着酒意,匪首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师父,我很是喜欢王家小妹,想娶她为妻,请你做个媒人见证如何?”

匪徒跟着起哄。

田古道立马站起来:“不可不可,其一,王小妹家里早已将其婚配,其二,你信誓旦旦要重新做人,岂可强人所难?”

匪首沉默不语,有些不痛快。

我心里想,田古道怎么知道人家王二丫有了婚配,难道这小子对她有意思?不免想笑。

由于担心再生是非,我就出来打圆场:“你喜欢王小妹,说明她有魅力,但是婚姻问题还得两厢情愿,这主要还得看王二丫的态度。”

王二丫会意,接过话茬:“承蒙好汉错爱,只是小女子早已许了人家,既然难续情缘,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妹如何?”

那匪首见此,也不好强求,逐与王二丫拜了兄妹。

酒杯交错,好不热闹。

酒醉饭饱之后,我们赶尸前行,与众匪徒辞别而去,那匪首对我说,师父,到时我会来找你。

待我们走出数里地,回头一看,天牛寨方向升起火焰,田古道说:“秀才,那光头真将寨子烧了准备从良啦。”

王二丫跟着嚷嚷:“秀才,你是高人不露相,如此盖世武功,怕是无人能敌,有机会教我几招好不好?”

我懒得理会王二丫,余光却瞥见田小妹满眼柔情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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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是在天牛寨有过同患难的经历,或许是我在天牛寨的超常表现,田小妹与王二丫对我们多了几分尊重与顺从,恢复了些许女人的温存。

一行五人与两具死尸一路北上,倒也顺利,不觉来到扎牛坪。

“秀才,这芷江境内的地名有些古怪,刚出了天牛寨,又来到扎牛坪,这么都跟牛有关?”田古道发现了地名的奇妙。

“田公子说的极是。我外婆是芷江的,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走动,我知道这里的与牛有关的地方还有牛屎田、牛皮寨、千公牛、牛牯坪。小时候听我外婆讲过,牛是人们的祖先,又可以保证人们丰衣足食,所以人们认为牛是天神所变,格外尊重……”

越往前走,我们发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一群裙身着盛装的侗胞,往前奔去。

“老乡,请问你们去干什么?”田古道好奇地问身边经过的侗胞。

那侗胞望着鬼崽妖扛着的天禄尸字旗,同样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番审视后说:“我们这里今天表演牛打架。”

“牛打架?难道是斗牛?反正顺路,我们不妨也去凑个热闹。”田古道征询我的意见。

“好啊,好啊!”王二丫很兴奋。

牛打架,并非真牛打架,而是芷江侗民长期以来所创建的一种独特的民间表演。他们把生活中的真牛打架,经过处理后搬上舞台。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一般在喜庆的节日里、比较大的大众场所进行表演。

我们这才想起,今天是九月九重阳节。

来到扎牛坪的一个大墟市,牛打架的表演还没有开始。我们找了个稍微偏僻点的高地,停下来看看热闹。

这时,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

只见有两头牛在抖动身子,边走边跳。这两头牛由四人装扮而成,用木扎牛头,布蒙着,安上真牛角,再用布做成牛皮,画成与真牛一样。俩人装一头牛,一人扮牛头,用手将木制牛头举着,进行表演,一人扮牛身,跟在牛头之后,用布蒙着身子,随着牛头表演。

而旁边有两个看牛人:一个看牛公,一个看牛婆。看牛公身上背着牛嘴笼子,看牛婆则将牛嘴笼子提在手里,两人手持赶牛鞭,不停地挥舞着鞭子。

人群里围,一个六人组成的锣鼓队,各司其职,配合默契,鼓捣着各自手里的乐器。

这时,看牛公与看牛婆,十分诙谐地互相打情骂俏和挑逗,相互唱起歌,不知道那是山歌还是情歌,只知道现场活跃很热烈,看牛公挑逗看牛婆的时候,样子滑稽,旁观者捧腹大笑。

一阵调情挑逗之后,表演开始了。

“蹦!”鼓手表情骄傲,充满激情,扬臂捶鼓,锣鼓响起来!

两只牛便做起了打架的准备,它们亲热地走在一起,然后随着锣鼓的节拍进行磨角,刨蹄,打滚等,看牛公与看牛婆在一旁便互不服气地争起了输赢。

锣鼓点子越打越急,两只牛就开始了斗架。斗出各种各样的架式和花样,令人目不暇接。观众们一阵阵呐喊声助威、鼓劲,牛打架高潮起伏,胜负难分,斗智斗勇,煞是精彩……

不知何时,鬼崽妖惊然钻过人群,来到表演区,插在两头牛和看牛公、看牛婆之间,也学着他们的动作表演。

那六个演戏的人,先是一愣,大概对鬼崽妖的无端出现有些摸不着头,但又不知缘由,又见是一小孩,也不赶他,由他一起起舞表演。鬼崽妖倒也有表演天赋,做起动作来有板有眼,与其他几人配合得很好,看上去并不突兀。

看热闹的人,对鬼崽妖的出现,除了好奇,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估计他们以为这是牛打架最新的表演形式,反倒觉得有趣,有新奇感,不断发出吆喝声。

田小妹和王二丫使劲给鬼崽妖叫好。

牛打架甚是好看,围观者掌声不断,加上鬼崽妖残余其中,我们也跟着看得入了迷。

不觉已是太阳西沉。

牛打架已接近尾声。人群开始松动,不时有人开始离去。我们才想起还得继续赶路。便赶尸前行,可是,这个时候却出现了状况,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一动不动!

“奶奶个泡菜,我就知道今天很蹊跷,怎么都与牛挂上勾了。现在轮到这牛贩子出情况了……”田古道这么一说,我才猛然发觉其中的奥妙。

我们接着重新施法试了几次,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还是岿然不动。

“秀才,这是怎么回事!”田古道挨着我,低声道。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虽然我们打出了明派赶尸的旗号,但是如果旁人知道站在我们身边的是两具死尸,定然会受惊,自然不是好事。

“你怎么老是拦着我啊?”此时,一个矮个子看客欲扒开站在我身边的吴六从的死尸。我怕产生意外,自己赶紧将有利位置让给了矮个子。待站了好位置,牛打架却散场了,矮个子遗憾地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们如潮水般慢慢退去。诺大的一个圩场的空坪,只剩下我们一行几个人,还有场中央表演牛打架的演戏人。

“几位,你们怎么还不走啊?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了,没过瘾的话,下次再来看吧。”刚才表演看牛婆的妇人一边卸妆,一边朝我们喊话。

我和田古道有些尴尬,胡乱应了一声。

仔细打量了那妇人一番,妇人估摸四五十岁的样子,肤色红润,有几分姿色,徐娘半老的样子,或许是刚才表演调情逗戏,脸上泛着的红晕还没有消隐,在残阳里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妖娆,那肥大翘起的臀部尤为显眼。

田小妹和王二丫不明就里,也很奇怪地看着我们。鬼崽妖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之中,重新扛起天禄旗蹦跳蹦跳的。

“秀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心里也没谱。赶紧掏出《柳派行尸偏门秘技》,上载死尸原地不动,其原因有五:魂魄完全游失、途中遇不共戴天之仇人、途中遇生前异性相好、多尸生辰相克、途经秘境。

“那到底属于这五种情况里哪种情况呢?”田古道有些着急。

我占了一卦,原来牛贩子吴六从在此处遇到了生前的相好。

死人的魂魄和活人一样,是有感情的,见到自己的亲人,就会全力保佑庇护;见了自己讨厌甚至仇恨的人,就会想法子作恶折磨对方。死尸在行走的途中,如果遇到生前异性相好,其魂魄就会久久不舍离开,从而赶不动死尸。

知道缘由,我便抹下额前的阳火,施放阴术。

看见牛贩子吴六从的魂魄,居然紧紧跟在正在离去的戏班子后面!难道他的生前相好就在这里?

我仔细看了一下,表演的队伍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扮演看牛婆的翘臀妇人。

由此看来,吴六从的生前相好就是那翘臀妇人!

牛贩子吴六从,年轻时就跟着祖父走南闯北,懂得摸寿、试步、考车、试犁等相牛本领,从事贩牛的营生。加上他的父亲,吴六从一家三代都是牛经纪。吴六从跑得最多的就是芷江、麻阳,以及搭界的贵州几个邻县的牛市。

做牛经纪的人,其实也是跑江湖,吃百家饭的。一般走到哪里就歇到哪里,有些地方没有旅店,晚上一般歇在熟悉的人家里,或是愿意提供住宿的乡民家。

正因如此,吴六从就像一头大骚牯,四处留情。

刚才那唱戏的妇人,就是吴六从出入贵州贩牛借宿她家时认识并好上的。

“秀才,这种情况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破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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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柳派行尸偏门秘技里说,可用异性相好的眼泪抹死者眼角即可。”

“那我们赶紧追上去,向那妇人讨几滴泪水就可以啦。”

“怕是不妥啊!”

“为何不妥?”

“其一,我们上去向她讨要眼泪,过于冒昧;其二,就算她愿意帮忙给眼泪水,也未必马上可以哭出来;其三,那翘臀妇人乃有妇之夫,如果跑到她家里去讨要眼泪,只怕会引起她丈夫的误会;其四,如果他丈夫知道她与牛贩子吴六从的关系,更会引发事端……”

“停!别说了,这么多不妥!那你倒是说出个妥的来!”

王二丫过来听我们喋喋不休,明白事由后,自告奋勇说:“不就是几滴眼泪水嘛,这个我可以帮你们!我从小就爱哭脸,经验丰富,虽然很多年不太哭了,但是基本功还在,使点劲应该还是可以哭出来的。”

“是吗?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哭脸!你小时候经常把别人弄哭脸还差不多!”田古道讥讽王二丫。

王二丫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还有些得理不饶人。而且喜欢与田古道唱对台戏,真是一对冤家。

听出田古道的冷嘲热讽,王二丫正准备发飙,我即可插话:“王姑娘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必须要那‘看牛婆’的眼泪方可解决问题。”

“我们几个人搞个比赛好不好,看谁先取到‘看牛婆’的眼泪水……”王二丫人小鬼大,总是有很多怪想法,这一点与田古道真是有得一比。

“好玩,好玩!”听王二丫要与我们搞比赛,鬼崽妖拍着小手掌,露出顽童本色。

“比就比,谁怕谁!”田古道听到比试就来了兴趣,“干脆玩大点,我们来设个赌注,谁先取到那翘臀妇人的眼泪水,谁就算赢了,输了的一方需付给赢者三百文,敢不敢打赌?”

“一言为定!“王二丫望了一眼田小妹,得到默认后,从兜里拿出三百文。

鬼崽妖一把将铜线接过,然后从田古道兜里也掏出三百文,充当起公裁人,一边嘻嘻傻笑。

“秀才,赶紧想招啊!要是输给两个女人,铜钱倒是小事,面子可就丢打了!”田古道走过来和我耳语。见我一时没有反应,田古道便朝前面的戏班子奔去,怕被王二丫抢了先机。

田古道径直来到戏班子队伍,上前就将翘臀妇人拉到一旁。他的唐突举止,引起了妇人身旁几个男子的不满,纷纷涌过来要收拾他。田古道一时哑语,不知道如何解释。越是如此,几个男子越以为他是流氓,便挥拳要揍他。

我赶紧上去解围:“我这个兄弟刚才是认错了人,他姐姐前几天被坏人拐骗,我们正在四处寻找,他是寻人心切,看背影错把这位大姐当成自己的姐姐了,加上这些人心急如焚,躁火攻心,脑子也有些糊涂,请大家不要误会!”

众人听我如此一说,便收起拳头,转而对田古道表示出同情。翘臀妇人也拍着田古道的肩膀,轻轻安慰他。

待对方远去后,田小妹与王二丫蹲在地上笑个不停。

田古道有些难看,火气无处可发,便对我吼道:“你姐姐才被坏人拐卖了呢!”

田小妹、王二丫一听,更加笑得厉害。鬼崽妖也陪着憨笑。

“秀才,想出办法了吗?要不直接告诉她吴六从死了,她应该会哭的!”田古道准备孤注一掷。

“不可以!如果她哭了,旁人就知道她和吴六从有瓜葛,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害她。你这样做,她也可能故意掩饰而不会流泪。”我制止了田古道的冒险,“我有个办法,你马上暗暗溜到他们的前面,在一个狭路口摆一堆湿树枝,见到他们走进,就点火燃烧,这些湿树枝就会发出滚滚刺眼的浓烟,他们一受不了,就会流泪。我再准备好一条沾满辣椒的毛巾,待那那妇人流泪的时候,我便送上毛巾给她擦泪,受辣椒刺激,她就会越擦越流泪,待眼泪站在毛巾之上,我再拿回来,抹拭死尸吴六从的眼睛。这样就自然可以解决问题了。”

“好主意!没想到读书人也这样奸诈!”田古道一边说一边操岔道依计行事。

果然,跟在戏班子后面往前走了一段,见前面突然冒起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田小妹、王二丫、鬼崽妖呛声不已,捂着眼睛。王二丫骂骂咧咧:“哪个缺德鬼……”

我将毛巾握在手里,估计火候差不多了,正要上前,就在这时,天色突然大变,瞬间下起了大雨,将滚滚浓烟淋灭,我们的计划立即泡汤。

我叫声不好!好不容易想出的计谋前功尽弃。

说来也怪,待浓烟散去,雨骤然停住。

没有了烟雾的掩护,前方的田古道顿时暴露无遗,脸上一团黑乎乎的,样子很滑稽。

见此,我也只好作最后的努力,拿出毛巾,往妇人走去,准备给她递毛巾擦拭雨水。

还没到妇人跟前,王二丫从背后跑上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毛巾。

我正要追去,王二丫已经将毛巾的递给田小妹擦拭脸上的雨水。

“哎呦……”田小妹发出一声尖叫,一双玉手捂在眼前,一会搓揉眼睛,一会又拿开。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表情很是痛苦。

“小姐,怎么啦?你可别吓我!”王二丫一脸惊恐,哭丧着脸,连忙赶上去。

“好刺眼,一股辣味,我眼睛睁不开啦,快拿水给我……”田小妹受不了辣椒的刺激,眼泪汩汩而出。

田小妹手忙脚乱,终于将田小妹伺候好。此时,看眼神,田小妹已经猜到是我在毛巾上做了手脚,但有没有证据,不便发作。

突然,王二丫朝前面的翘臀妇人追去,她们一行正在路边打理各自身上的雨水。

王二丫将妇人拉到一旁,耳语一番。没多久,突然,见到妇人双肩耸动,抽泣起来,眼泪唰唰往下掉。王二丫连忙拿出自己的手绢,将妇人眼泪抹了,泪水打透了绢帕。王二丫拿起手绢,立即往我跑过来,径直来到吴六从的死尸前,用被妇人湿透的手绢抹拭吴六从的眼睛。

“秀才,赶尸施法试一下,看是否能够赶动尸体!你不要故意搞鬼,否则我就将真相告诉旁人,让你收不了场!”王二丫威胁我。

其实,我压根就没想搞鬼赖账,王二丫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施法念咒,吴六从的尸体果然可以走路!

“你赢,你赢!”鬼崽妖将兜里的六百文全部给了王二丫。

王二丫结果铜线,再次跑到妇人跟前,两人背朝我们,躲在一旁又是一阵耳语。

一会,却见那妇人露出愉悦的笑容,与王二丫挥手告别……

田古道跑过来,一脸懊丧,继而困惑地望着王二丫:“死丫头,你刚才对妇人说了什么,她一会哭,一会笑,如此配合你?”

王二丫很骄傲地扬起头,假装不理,然后故意问:“想知道是吧?”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快点啊!”田古道只想马上揭晓答案。

其实,我、田小妹同样期待着,也想知道这鬼丫头到底对妇人说了什么。

“你们真是一群傻瓜,其实很简单,我走过去对她说:大姐,想赚钱不?她说当然想。我说你哭一下,我给你三百文。她说你不会骗我吧。我说骗你不得好死。于是她马上就哭了……之后,我兑现承诺,给她三百文。她很开心地说,下次有这种活,再来找我啊……”

我与田古道呆在原地。

田小妹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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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7: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离了扎牛坪,一会功夫即入麻阳县境。

少时读私塾,听先生说明朝麻阳出了个满朝荐。满朝荐二十四岁中举人,四十三岁中进士。官拜太仆寺正卿,兼任勘问、协翠仓库,并兼摄太子太保事。所以,对麻阳有些人氏。

麻阳历来为苗人集居地,苗人多通各种玄术,田小妹就是苗人,通施蛊毒术。麻阳民风剽悍,好斗,善战,自南北朝建县制开始,就不断有苗人起义,反抗衙门横征暴敛。

我提醒田古道:“苗人禁忌众多,需倍加小心,免得发生意外。比如麻阳的苗人在早晨不说龙、蛇、虎、鬼之类怪话,在晚忌吹口哨,怕引鬼怪入门上身,忌踩三角架,认为这是对灶神不尊敬……”

我们到达郭公坪的时候,天色已晚,辰水河边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悲戚。

王二丫是个闲不住的丫头,临近时,上去打听,原来哭泣的女子是郭公坪一家古董店老板的女儿,今天是她的父亲新亡刚好一个月,她来辰水河边点天灯。

女子说,最近一年时间内,家里变故不断。先是父亲久病新亡。期间,她一个弟弟也得了一种怪病,总是作犬吠状,每到晚上就大呼大叫,不能自控。她的母亲原本信奉佛教,每日烧香念经,脾气很好,可最近半年来也一反常态,性情大变,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常常说自己在家宅见到黑影,甚至睡梦中见其行影而惊醒,耳闻怪异之声,从无一夜真正的安眠过,后来干脆破戒吃荤,还摔坏了菩萨像。女子因为已经出嫁才幸免于难。

原来郭公坪一带,洞穴密布,地形复杂,是军事要塞。历代苗人与官府对峙,这里成为必争之地。此处,附近可见古战场遗址。正因如此,郭公坪地下古器众多,戈甲器皿遍地皆是,从而引来古玩贩子纷纷来此掘地淘金。

如此一来,这里冒出了很多古玩铺子,就连本地苗人也前铺后宅,靠山吃山做起古玩生意。当地古玩铺子收购古玩后,又是自己再寻找买家,经水路往里耶、洪江等地辗转,以期卖个大价钱;门路不熟的,便将自己收购的古物转手卖给省会以及京城来的古玩贩子。

那哭泣的女子家境殷实,就是父亲做古玩生意赚了钱。可老父亲却没来得及安享晚年,先撒手仙去。

对于女子父亲的死,以及她家里发生的怪事,乡人说,是他们的宅子风水有问题。

为此,父亲在世时也请了风水先生来堪舆过,对房子的布局、家什的摆设进行了移位整改,如此反复,情形却不见好转。

王二丫听女子这么一说,心生同情,便自作主张将我介绍了一番:“这位师傅是高人,应该有办法。”

我本想制止,可那女子使劲朝我作揖,苦苦相求,请我去其家里勘察勘察,也不好再拒绝。

我们正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就随她而去。

我们先寻了一旅店住下,然后由那女子领着,去她家祖传的古董店铺勘察。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古董店,在街区的中心地带,两层木质结构,属于前点后宅构架,前面是临街店铺,后面是进心很长的私宅。

整座宅子里摆满了古董,从门外的石麒麟开始,到铺子内,再一直到客厅卧室,无不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古董。有佛像,有壶碗盆之类之瓷器,有玉石,山禽走兽,有古人的桌椅,古人的牌匾,陈旧的厨具,甚至连古人的衣物,睡床全搬了回家。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连古人供奉的“神主牌”也买回家来放。

我大略转了一圈,觉得这巨宅的风水,除了一些小毛病,并无大碍。

待我仔细勘舆之后,发觉毛病不在有形的风水,而是在古董上。

在一大堆的古董中,有三件古董甚是打眼-----

第一件是一块神主牌,这个牌子有一个人高,浑身漆黑,中间却题有一列烫金字“王公夫人李氏之神位”,煞是晃眼。这个神牌应是古代一位李姓妇人的灵位,而主人也收买回来放于客厅。由于灵位祭祀的年代久远久,聚集的灵气根本未散,所以这块灵牌会作祟。

第二件,是一个锁口罐子,其身大口小,是个大瓮缸,典型的苗区器皿,看造型,为蛊婆养蛊器皿,已为百毒所侵蚀,留有余毒,形成虫之灵气,至今仍有作祟的力量。

第三件,是一只罕见的“死亡瓶”,这是一个没有瓶塞的瓶子,属于异域风格装饰的瓶子,其作用是古代洋人祭祀时与祖先“通灵”的器皿,在瓶底还残留着祭祀供奉食物、可可灌肠液以及诱导呕吐的迷药。这样的瓶子,一旦遇到血腥的东西,就会散发灵气。

“屋内的古玩器皿,如果沾有灵气,就会发生异变,引发事端!”

经我这一说。女子猛然想起:“我母亲说最近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中,天天被蛇蝎咬毒虫爬,让人倍感恶心,每夜都要同毒蛇爬虫格斗到天亮,不得安生。而在傍晚的时候,却往往看见一个银须鹤发的老者,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止一两次。另外,夜晚还经常看到鬼魂的影子,形色诡异,恐怖极了。”

我说都是那些灵气尚存的古董惹的祸。

女子跪地不起,泣声戚戚,直呼大师救救我的家人。

见此情景,我也动了恻隐之心,在三件古董上施了百禁咒。同时嘱咐,赶紧将这三件古物处理了,或转手寄卖了,或埋入土层之中,或一把火烧了。

女子感激不尽,即刻就嘱人将几件古物拿出去掩埋了。

掩埋古物之人回来后,上香念咒,女子的母亲就马上恢复了正常,一如常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她的弟弟依然作犬吠状,并未好转。

我抹下额头阳火,施放阴术。

打开天眼,却见一女鬼对店铺老板的儿子纠缠不已。我大喝一声:“何方妖孽,为何纠缠于此?”

那女鬼便向我诉说自己的来历。原来这个女鬼就是屋内“王公夫人李氏之神位”的主人。是同治朝詹事府王某的小妾。王某因被人陷害,发配贵州,途径麻阳境内的驿站,病死在这里。驿站的驿丞乘机强暴王某的小妾李某,女子不从,驿丞便将她掐死在床上。她死后,那驿丞心虚,怕李某的亡魂纠缠自己,便花钱给她立了块灵位,让亡魂附在灵位之上。灵位移到哪里,李某的亡魂就跟到哪里。李某说自己附身于他人之身,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这样,她的冤屈才会有人知晓。

那女鬼要我为她报仇,将凶手捉拿归案,只要报仇昭雪,她就不会纠缠于阳世凡人。我答应下来,立即去衙门报案。衙役闻讯,觉得稀奇,将信将疑,将驿丞拿下,那驿丞立马全部招供认罪。

第二天女清晨,我们闻得客栈外面鞭炮响起,探头一看,却是那女子和家人前来道谢,说当晚弟弟果真没有在叫喊,母亲也睡了个安稳觉。

女子给我送来一面锦旗,上绣“佛手妙经“四个大字。

我很是意外,嘱咐她们回去后,最好将古董店铺与私宅分开,另外购置私宅居住为宜。因为如果店铺不小心收购了有“灵气”的古董,遭受意外作祟是划不来的。所以买卖古董,不管是做生意赚钱,还是放在家里做装饰摆设,切记要先明白古董的来源,这古董是否被祭祀过,是否在寺庙内,主人和古董的关系,古董上的文字是什么文字,是不是古冢的陪葬物,古董有无神佛像在其上,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祇要有灵气的古董,一定影响磁场,一定会作祟。

一些雕刻了神佛像的木石,或是人形的木石,甚至状似动物的木石,有时会有幽灵投宿魂魄在其中,若被幽灵附身的木石,均会出现或大或小的作祟,从而引发凶相。

女子一家一一应允。

这时,客栈门口围了一大群围观者,听我这么一说,加上听女子的现身说法,纷纷对我投以敬佩的眼神。

有很多附近的街坊,恳切邀请我给去看看自家风水。因为有尸要赶,我哪有这份闲情,再说,一个赶尸匠看风水,本就是不务正业,便一一婉拒了,众人叹息抱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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