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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yaoyum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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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8 21:0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刽子手扬刀将落的当口,突然一枚袖箭疾速射向那刽子手,刽子手当即倒地气绝。

“白莲教劫刑场啦!”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慌乱欲作鸟兽散,但苦于人群太拥挤,施展不开手脚,乱了方寸,各自奋力外涌,一顿扑腾,喊娘声,叫骂声,绝望声,不绝于耳。

刚才还埋在围观人群里的一伙壮年男子,变戏法似的,突然手持刀剑棍棒,冲上台去,欲救死囚。

台上的刽子手与官兵有些慌乱,却见监斩官镇静异常,他朝空中打了个手势,只见在人群里穿便装的人,往自己胳臂上缚上红色布巾,也操戈而起,与前来劫刑场的白莲教教徒短兵相接。

此时,大队官兵也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向断头台包抄过来。

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像无头苍蝇,四处乱钻,由于求生心切,相互践踏,发出惨烈的喊叫声。

劫刑场的白莲教教徒不过五十来人,虽然个个功夫甚是了得,却难以抵御洪水般涌来的官兵,最终寡不敌众,且战且退,趁着混乱冲出重围的不过几人,其余的全部被官兵团团围住,或遭杀戮,或被逮捕,而人犯却没有劫走一个,场面惨烈。

而台下的围观者也却倒了不少,大多是老幼妇残,布履衣巾遍地,一片狼藉。

“崽啊,我的个崽啊……”一个女人跪坐在地上,怀了抱着一个小孩,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原来她的孩子在混混乱中被踩死,那声音悲惨,绝望,呼天抢地,久久回荡在刑场的上空……

经这么突如其来一折腾,刑场的围观者散了一大半。见局势已被官兵掌握住,胆子大的又围了过来,继续观看执刑。

“娘的,好端端的戏被白莲教给搅黄了!”几个男子抱怨不已,有些失望。

稍作休整,刑场又恢复秩序,只是没有先前的热闹,人群里不时有人在四处张望,似乎担心白莲教卷土重来。

那些刽子手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上去惊魂未定,没有了之前的气定闲情。经刚才一折腾,监斩官发出指令,决定一切从简,立即对所有死囚执行死刑。

不一会,所有刽子手准备妥当,一声令下,刀起头落,鲜血四溅,囚犯扑然倒地。

众人以为好戏就此结束了,纷纷散去,表情里带着些许失望与落寞,觉得没过瘾似的。

几个浪荡子模样的男子,骂骂咧咧,说是没有观赏到刽子手精彩的凌迟表演。

凌迟,就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即刽子手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使受刑人痛苦地慢慢死去。

行刑开始的时候,刽子手会一刀剜去犯人的喉结,或用一个特制的钩子把犯人的舌头钩出来一刀割断。其目的,都是为了避免他叫喊。然后把两眼掇瞎,或者在额头上划一刀,把额头皮拉下来盖住眼睛。因为刽子手最怕看见的,就是受刑人的眼光。最先动手的部位一般是胸或背,因为这里没有大血管,不会大出血;然后才是大腿和胳膊。每一刀割下来的肉,一般只有指甲盖儿大小。剐一个死囚究竟应该割多少刀,似乎并无定数,有说一千刀的,有说必须要满三千六百刀的。不过每割一刀,都要用大白瓷盘把肉贴在上面,一面便于计数,一面供观众鉴赏。如果犯人在规定的刀数前死去,刽子手就有受贿的嫌疑,丢掉差使是小事,弄得不好,还要连坐。

一个手艺精湛的刽子手,必定是在规定的最后一刀将人犯至于死地,如果规定是剐三千六百刀,他绝不会在第三千五百九十九刀的时候让犯人死去,也有好事之人还会记数验证。一场精彩的表演会赢得满堂喝彩,此时,刽子手就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似乎获得了最高荣誉。

那几个埋怨错过了观看凌迟机会的浪荡子,一边往外涌,一边还在争论着到底该剐多少刀,旁边的人也参与进来热闹讨论。

一个看上去见多识广的老者说,凌迟刑要将切下来的肉,一片片摆在案头,执刑完毕,监刑官要会同罪犯家属上前点数,多一片或是少一片,都算刽子手违旨。以前有一个粗心大意的刽子手执凌迟刑时多割了一刀,被罪犯家属上告,丢了性命。

就在围观者慢慢散去的时候,突然断头台处又传来惊叫声,人们停下脚步,纷纷回头看。

原来在刽子手鬼头刀齐刷刷落下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年约五旬的络腮男囚并没有想象中的身首异处,居然安然无恙直挺挺地立在原处,刽子手大惊!

或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愣愣地站在人犯的身边,不知所措,呆了一阵,方如梦惊醒,再次扬起手里的鬼头大刀,使劲朝络腮男囚的脖子砍去,那囚犯还是毫发无损,刽子手惊然,退到了两尺之外,望着刀上的卷口,腿好象有些微微抖动。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一幕,似乎一个巨大的磁场,再次牢牢地勾住了看客的脚步,迅速向台边靠拢,并发出惊叫声。

那监斩官见了,也有些神色慌张,估计在其一辈子的监斩生涯中,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天方夜潭式的场景,一时没了主张,情急之中,大喊换刽子手砍人。

一个虎背熊腰的刽子手接下了活计,气运丹田,猛然一刀,可络腮男囚的脖颈就像铁铸似的,还是砍不动,却把刀砍折了,一看不对头,刽子手马上弹开,生怕自己中了邪似的。

如此一来,台上有些乱套,一排刽子手交头接耳。

这时,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刽子手,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估计是头目之类的人物,他走到络腮男囚跟前,双手抱拳,很虔诚地向囚犯作揖致意,说:“这位大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吃这口饭,还望你多多包涵,待你魂归阴曹之后,我们会给你多烧纸钱,还望你多多担当。”

那络腮男囚双眼一瞪,一脸不屑:“呸!闲话少说,有本事就一刀结果了我!爷爷告诉你,我是白莲教无声老母魂魄附身,所以你们奈何不了我!杀我白莲教徒者,必遭天谴!”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监斩官此时似乎也没了主意,便吩咐管事的疤痕刽子手出招。那疤痕倒是沉得住气,并不着急,围绕囚犯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其脖颈,之后,吩咐旁人拿来一只雄鸡,一刀将鸡头剁了,把鲜血淋在囚犯的脖子上,口里念念有词,接着用刀割断络腮男囚的脖筋,然后憋足力气,一刀砍下去,鲜血如注,往天上冲出老高,囚犯的头瞬间落地,刽子手刀已然回到原来的姿势,身上却未沾一滴血,俨然一副高手的模样。

台下顿时掌声鼓动,为他的精彩手艺喝彩,其他的刽子手也投以敬佩的眼光。

虽然络腮男囚总算被正法,对于刚才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一幕,人们还是议论不休,各执一词。

“只怕真是无声老母显灵了!”

“那只是铁头功而已,习武的人可以练就!”

“白莲教的人果然有邪术……”

好戏终于落幕,原本埋怨没有凌迟表演的人们,因为加看了刚才最后的表演,也少了些牢骚,开始寻找讨论的话题,慢慢散去……

我与田古道当然没有心思跟随他们讨论,我们的心思是死囚宋果离的尸体,还有五倍的价钱,可是,刑场的官兵似乎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因为不想背上与白莲教有瓜葛的罪名,我们决定夜晚再来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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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8 21: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夜。

刑场。

下玄残月。

一轮残月无精打采地挂在夜穹,惨淡而黯然。乌鸦发出几声稀稀拉拉嘶哑难听的叫声,三个黑影溜入了坟墓里的刑场。

这三个人就是我,田古道,还有鬼崽妖。

这时,一阵阴风袭来,坟地里那棵年迈孤独的苦楝树发出沙沙的异响,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一直迷信乌鸦是不祥之兆的田古道压低嗓子说:“师兄,今晚不会出事吧?”

我低声呵斥:“闭上你的乌鸦嘴!”

田古道不再言语。

我们蹑手蹑脚,敛声屏息,往断头台摸去,突然发现坟头有鬼火晃动,我们立即侧身窝在一片洼地,半躺下来,田古道故意咳嗽了几声,那鬼火随即熄灭。此时,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坟道里爬出,从我的胯裆爬过,那老鼠挺着大肚皮,准是身怀六甲的母老鼠。

我没有吱声,田古道也是,我在心里嘀咕:难道今晚真遇到鬼了!当即用大拇指压在中指之上,默念退鬼咒。

一阵死寂的沉默,静卧一阵之后,我们继续向前爬行。

快到台前的时候,突然,有人冷不丁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拖住我的袖口,我头皮顿时发麻,回头一看,原来是田古道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几乎倾倒于地,脚下是一具无头死尸。

我低声骂道:“拜托你注意点,人吓人吓得死人呢!”

赶尸人不怕鬼神,但怕活人装神弄鬼,因为一旦符咒不灵验,就不免乱了方寸,慌乱中魂魄容易失散。

此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涌入五脏六腑,好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股恶气卷来,在体内掀起惊天浊浪,翻江倒海,禁不住想呕吐。

又是一阵摩挲,总算来到了断头台前。

尚未站稳,我也一个趔趄,差点倒地,田古道一把将我拖住。我恼怒,一脚踢向那拌脚物,那东西滚将出去,于是我用手一摸,却摸到一排牙齿。

我惶然,正要将手抽出,却被两排牙齿一把咬住,死死不肯放开,我拼命抽退,却带出一颗死囚的脑袋,原来在我伸手摸索的时候,田古道踢到了脑袋的天灵盖,大约是受了外力的刺激,那脑袋上原本张着的嘴巴居然闭上了。

近了瞪眼一看,隐隐约约发现那脑袋上的眼睛也在瞪着我,和我针眼对麦芒,孤零零的脑袋上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我用力掰开死人的嘴巴,仔细辨认,发现不是我们要找的死囚宋果离,就一把丢开了,手上却粘了一把粘乎乎的浆状物,近眼一看,却是一滩早已凝结的淤血。

台下头颅遍地。

原来行刑时,刽子手砍头时,不少脑袋已经滚落到了断头台,没有下来的,也被刽子手当球踢下台来。处决的三十多名死囚,加上劫刑场时被屠戮的四十余人,零零总总有八十余枚个人头。

那些首级,大小不一,头下颈项残余的长度也不相同,这与刽子手的手艺高低有关,头首上眼睛或睁或闭,脸容或怒或悲,一只长满络腮胡子的脑袋,嘴巴张挺,惊愕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但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砍了头。

田古道说:“这是最后被杀头的那个男子。”

倏地,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条野狗,发出低沉闷慑的声音,向我们冲来,似乎在向我们发出警告,又像是威胁,似乎我们不该侵占了它的地盘,来抢它的美食,不待我们反应过来,就迅速叼走了一颗人头走远。

我借着黯淡的月色,看见远处还有一条狗也在警惕地啃着骨头。

我与田古道齐齐叫声不好,要是叼走的是我们要找的人头,那就坏大事了。

我们马上念起驱狗咒,田古道奔过去,从那狗嘴里抢下人头,并拣起另一只狗嘴边的残骸,拿过来一看,那人头不是宋果离的,稍微放心,但另一个人头却已被咬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架骷髅,骷髅上还粘着没有咬食完毕的皮肉,那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田古道幽幽地说:“万一这是人犯宋果离的脑袋,那就完蛋了!”

我心底也没了把握,说:“我们先去死囚的脑袋堆里找一遍再说吧。”

于是,我和田古道开始在一堆脑袋里摸索着寻找,死囚宋果离的相貌,我们早已默记在心,尤其是他嘴下的一把山羊胡更是很好的标志,一看就了然清楚。

鬼崽妖也不怕,跟着我们,将身边的脑袋一个一个递给我们鉴定辨认。

八十多枚脑袋,堆在一起像个小山包,我们要逐个翻开辨认,实在是个费时费神的活计。在朦胧的月色下,难度更大,怕被人发现,又不敢点火把。起始,我们还一个个仔细辨摸,那惨淡的月色下,一堆惨白的头颅,浸透着一股股阴气。

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决定采用排除发,只大略抚摩,如果没有山羊胡。就扔到一边。我没有抓好,一把将手伸进了一颗头颅的脖子里,手被软软的液体粘住。

“师兄,我们比刽子手还他妈的刽子手!早知道这样,得多要点酬金!”田古道压着嗓子抱怨起来。

“找到了!”田古道尽量压抑着声音,但还是压抑不住兴奋。

我上前一看,没有山羊胡,却裹着一条红头巾,原来是那个在劫刑场中丧命的刽子手。

这个刽子手姓危,叫危可夫,秀山县人氏,没有婚育,家里只有八旬老母,别无亲友。他毙命后,平日与他关系较好的几个刽子手凑了钱,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知我们是赶尸匠,便找到我们,让我们将危可夫的死尸赶回秀山。反正顺路,又可以多赚点银子,我们自然应允。

接着又是一阵摸挲,却死活找不宋果离的头颅。

于是再次将一堆头颅翻了一遍,依然没有。

我与田古道有些泄气,一致认定刚才被狗咬碎的残骸就是宋果离的头首。

“奶奶个泡菜,怎么就这么倒霉!”田古道恨恨地骂了一声。

鼓捣了这么久,却白忙活了,两人又惊又累,就相视而坐,默不作声。

“师兄,要不我们随便找个头颅拼上算了?然后好好化一化妆,丧家也不一定认得出来。”田古道出了个馊主意,我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亏他想得出来,我知道他是不心甘白跑了一趟。按照赶尸的规矩,必须将尸首全部赶回去,才算圆满。

如果宋果离的首级真被狗吃了,那这趟活计不但白忙乎了,还会影响我们的声誉。出师不利,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自己给自己鼓气。万一没有办法,也要将那残骸带回去交差。

我与田古道交换了一下想法,决定先找到宋果离的尸体再说。

于是,我们摸嗦着往断头台爬去,死囚的无头尸体全部被堆在了一起,呈一个锥形,足有一个人高,横尸处血流遍野。无头死尸横七竖八,毫无秩序,大多死尸的双手紧握,颈脖处残留着一滩淤血,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尤恐怖,比那些孤零零的头颅更可怕。一群老鼠在尸体上爬动觅食,发出吱吱的声音。

最先上去的鬼崽妖发出一声“哇哇”的叫声。

我上前一瞧,却见一堆无头尸堆里,居然倒着一具四肢齐全的横尸,我当下一惊,今天真是有些邪门!怎么会有全尸?

“明明全部被断头斩首了,整个刑场的连体全尸,应该只有姓危的刽子手一具,可他的尸体已经在台下找到了,怎么会多出一具呢!”田古道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会不会是死者亲属买通了刽子手,故意留了个全尸?”我低声猜测。

“师兄,不对啊,他脖子上压根就没有刀疤”,田古道爬上去,在脖子上仔细摸了摸,却没有发现刀痕,低沉的声音开始变了调。

看来是不干净的东西,这坟地本来就阴气旺盛,加上今天死尸遍野,怕是引来孤魂野鬼?

我一把将田古道拉开,取出师父赐予我的宝贝“虎牙紫檀镇尺”,一把朝那尸体拍将下去,感觉拍在一硬物上。

“啊哟”,那尸体居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操法器!”我对田古道发出指令意,居然连“虎牙镇尺”也奈何不了,看来这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厉鬼!今天少不了一场恶战!

我们正要施法念咒,那尸体居然再次悄声说话:“朗朗乾坤,吾等浩然,太上老祖,借我天胆,地藏菩萨,赐我地囊,天地任我逍遥,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吾含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

原来是同道赶尸人!他念的会意通咒,是赶尸人表明身份的楔子,也只有赶尸人才听得懂,相当于武林江湖的黑话,起辨别身份与接头的效用。

刚才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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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8 21: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与田古道悬着的心稍微安了点。

那男子站起来,手里却提着一颗人头,借着月色,隐约看到腭间长着山羊胡子,走近一看,原来是宋果离的头颅。田古道一把抢了过来,紧紧拽在怀里,生怕得而复失。

那男子蹲坐下来,低声与我们交流。

原来他是贵州的赶尸匠,今天处决的白莲教教徒,其中三个是贵州人,他受这三人亲属之托,准备将这三句体死尸赶回贵州。由于担心遇到官兵,惹出无畏的麻烦,与我们一样在夜晚才开始行动。

他说自己刚到刑场不久,正点了松把准备寻找头颅逢尸,却听到我们发出的异响,他心下一惊,以为是官府的人来探虚实,就连忙躺在尸堆里装死,手上的人头也没来得及丢下。

于是,两伙人马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

我们只要找着宋果离的肉身就可以作法了。但是,要在八十多具无头尸体里,找到自己要赶的尸体,难度甚高。头颅因为有典型的相貌特征,找起来比较容易,可没有头部的尸体,要在夜色里辨认清楚却非易事。

找了一阵,将所有的尸体翻来覆去搬弄,还是没有头绪。

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我突然记得师父赐我的《柳派行尸偏门秘技》,有对付这种情况的办法。

于是,我让田古道将宋果离的头颅拿出来,挨着那堆无头尸,朝死者家乡的方向竖立,呈报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念起身首通魂咒。咒语一念完,果然见散开的无头尸体里,有一具尸体的手突然拍地,发出一声响动。那贵州赶尸匠吓了一跳,提醒我们不要把声响搞得太大,我与田古道将异动尸体拖出,将头颅对着肉身的脖子处一对接,刀口果然可以对得上。

我们马上拿朱砂,灌入宋果离的颈项内,准备用针线将宋果离的尸首逢在一起。

田古道低声说:“秀才,今天比我预想的要顺利,一逢好尸首就马上施法离开这是非之地!”

正在庆幸之际,突然感觉漆黑的墓地亮堂起来,我们眼睛一眩,失去视觉,顿时看不见东西。

在我们尚未恢复视觉的时候,耳边却响起战鼓声与呐喊声。

原来我们被官兵包围了,官兵以为我是来收尸的白莲教教徒,他们在此埋伏等候已经多时。

贵州赶尸匠埋怨是我们刚才的异动惊醒了官兵,我们懒得理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被官兵抓获,纵有万张嘴巴,也是说不清楚的,十有八九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根据朝廷律令,凡是加入白莲教,或与白莲教私通等人士,都要受到重罚,直至凌迟。

我对贵州佬说,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我们要结成联盟,一起对付官兵,冲出重围再说,贵州佬鸡啄米似的,点头呼应。

我们四人就近捡了些树枝,鬼崽妖更是手脚灵活,抱来一大捆。田古道力气大,从刑场上拔下一根木柱子。然后,我与田古道,还有贵州佬一起念起“幻物咒”,那些枝桠即刻变成大大小小的蛇,发出嗖嗖的声音,朝不同方向的官兵游去,其中不少蛇身畸形,有的形状怪异,有的双头闪摆,一条巨蟒显得尤为打眼,足有三丈之长,腰粗一抱,双眼如炬,张着血盆大口,一副饥饿难耐的模样,甚是吓人。

“巨蟒吃人,快跑!“听得官兵中有人发出尖叫,拔腿就跑。

“不要跑,这是白莲教的妖术,闭眼静坐就没事……”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喊破了嗓子,却没人听他的指令,他一剑扬起,将那率先逃跑的兵砍了,其他跟风的士卒果然立即停止逃跑,转身迎战蛇群。

人蛇鏖战,官兵发出惊恐的悚叫,一个小头目将那条巨蟒的头部砍了下来,可那掉在地上的蟒蛇头也不肯放过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死死咬住他的脖子,那头目顿时眼睛翻白,往外鼓胀,表情恐惧,倒地气绝。

而那无头蟒蛇依然游走不止,在官兵阵里横冲直撞,将一群官兵吓得浑身发抖。

一阵鏖战,官兵损失不少,蛇群全部被杀戮。

“白莲教的教匪们听着,你们的妖术已经失灵,乖乖出来受死吧!”那将领开始对着我们喊话。

“奶奶个泡菜,你才是白莲教,你们全家都是白莲教,你们祖宗十八代都是白莲教!”田古道低声嘀咕,不知道是不愿意替白莲教背黑锅,还是觉得对方沾污了赶尸人的名声。

见我们没有反应,对方也不敢轻易发起攻击。

刑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我与贵州佬交换意见。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一老翁,形容奇丑,甚至有些恐怖。

我们分了一下工,由我与贵州佬施展“放阴术”,指挥刑场与坟场的孤魂野鬼捣乱。田古道则念咒操纵刽子手危可夫的尸体行走,对官兵进行心理恐吓。鬼崽妖则用手中的檀弓弹射官兵的头目。

田古道将鬼头砍刀塞在刽子手危可夫的右手,再从人头堆里随便拣了一个人头,让他拎在左手,再施法念咒,不一会,那刽子手危可夫的尸体便站起来,径直往官兵走去,那步伐不徐不疾,沉稳,步履均匀。

“快放箭射他!”有官兵惊喊。

这时出来一个人制止了,他大喊:“这是我们自己的人,等他过来再说!”

借着官兵的火把,原来喊话的就是今天的监斩官。可能他以为那刽子手并没有死亡,只是中了迷药,现在药效已过,故可以行走回营。

官兵阵营骚动,埋怨,争吵。那死尸并不理会这些,径直朝监斩官走去,一会,即至他跟前。

只见那监斩官拦着刽子手危可夫的死尸停下,用手在尸体的鼻子前试探了一下,然后有在自己鼻子前试探了一下,表情困惑。

接着,他摸了摸尸体的心口处,脸色开始失常,还不甘心,再次试了试尸的鼻子,此时,见他脸色大变,一副惊然巨骇的样子,喊了一声“有鬼”,话音未落便马上眼睛翻白,倒地不起,硬挺挺地扑在一个坟堆上。

旁人见了,兀自四处没命似逃窜,有人惊呼“僵尸来了”,那声音充满惨惧惊恐,凄惨而悲切,在诡异的坟墓场回荡着。

刽子手危可夫的尸体依然追逐着胆小的官兵而去,官兵一片惨叫,那尸体走到哪里,哪里的官兵唯恐避之不及,早就主动让出一条宽道。一个士卒避躲不及,摔在地上,被死尸踩在脚下,当即因惊恐过度气绝而亡,一直保持着临死前伸手待援的姿势。

死去的尸体,都急着找替死鬼顶替自己,这样可以超度自己,越是胆子小的人,阳气越少,尸体就越追着你跑。

此时,我与贵州佬也开始施法放阴。我念起咒语,抹下脑门之上的阳火,只见坟墓旁,刑场边鬼影晃动,幽灵横陈,厉鬼无常,鬼魅之幻影,时有时无,时隐时现,或龇牙咧嘴,或面无血色,或青面獠牙,或惨白含恨,一对对,一堆堆,张牙舞爪。

我看到一群饿鬼,伏在刑场死尸堆上,吸食无头尸体的凝血,有的捧着头颅有滋有味地啃食着。两个吊死鬼,吐着尺多长的舌头,四处晃动,那舌头像巨蟒舌头般灵活自如,不时伸在空气中,似乎在感应着替死者的气息。一群无头游魂在漫无目的四处瞎荡,好象在寻找归途,又好象在寻找自己的失散的脑袋。

在一群鬼魅之中,居然看到了危姓刽子手勒着那监斩官,似乎要找无常冥使评理。还有众多官兵的魂魄已经出窍,游离在肉身之外,被一群厉鬼追赶着。一个老妪拄着一根蛇形拐杖,嘴里不停念叨“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发出催命符咒……

人有人话,鬼有鬼语。我念起“鬼语咒”,使用鬼语,与群鬼展开交流:“众孤魂野鬼听令,尔等游离于坟场墓地,刑场宰舍,一直不得超度,不得投胎,不得翻身,不得报冤,不得锁魂,皆因时机未到。今乃契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寻投胎替身,可找安身之所,可超孽海,可脱地狱,可升天堂,各得其所,不亦乐乎……”

那群鬼听得律令,纷纷奔涌而出,朝官兵阵营而去,使出各自的招数,折磨谑吓官兵。

且说那官兵被田古道指挥的死尸搞得惊魂未定,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再点,再灭,如此反复不已,越点越恐惧。

有的官兵被刮了耳光,四周回望,却不见人影,有两名官兵便相互猜忌,最后两人面对面立定,双手垂下,却还是被不停地刮耳光,顿时惨叫一声“有鬼啊”,狂奔不止。

众多官兵也弄得莫名其妙,不是被脱了衣服,就是掉了帽子,或被抢了兵器,有的还被咬破了脖子,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惨不忍睹,官兵顾左右却无一人影,喊娘叫爷,莫不骇然。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鸣,我们心下一紧,寻思着得赶快离开。因为鸡叫代表天快亮了,鬼因为怕天亮后阳光出来时的阳气,一听到鸡叫就会感到不安,而不得不躲藏起来。

于是,趁着官兵的混乱恐惧,我们打点好尸体,念起咒语,叫一声“起”,要赶的几具尸体噌地起立,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怖气氛,我们没有给让宋果离等几具无头死尸缝上头颅,而是让死尸自己手提自己的头颅,径直往外走去,我们也故意露出恐怖狰狞的面目,前后呼应着,让那鬼崽妖双手提着人头,走在前面,他的模样本来就奇异骇人,在阴森的刑场与坟地里,更加诡异森然。尤其是那几具行走的无头死尸,更是令人魂飞魄散。

那些官兵见了这一幕,无不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以为是身处冥府,生死莫辨。

起初那个大叫“这是幻术”的将领也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开始编队整齐的官兵,应有千来人,经过几个回合的折腾,现在已是四分五裂,只顾各自逃命,救命声不绝于耳,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我们一行人尸混编的队伍,就这样在官兵的眼皮底下,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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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9 09:4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在精彩处~~~~~~~期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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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2:5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出得官兵的包围圈,再走出几里地,在一个偏僻的山窝里,我们与贵州佬各自重新收拾尸体。

第一个程序是缝脑袋。砍头的死者,必须将头颅重新用针线缝合,否则尸体赶不了多远就会赶不动,最重要的是,死要全尸是我们那里的习俗,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如果一个人到死的时候,还是身首异处,那么死者永远也不能超度,也没有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了,这是做人最恐怖最糟糕的结局。

在缝合人头之前,我往死者的颈项处灌入朱砂,然后开始念咒语,嘱田古道缝合。

田古道在家里时,就经常帮助母亲做针线活,赚些糊口的钱,手艺不错,动作也麻利,也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田古道一边缝合宋果离的头颅,一边说:“奶奶个泡菜,没想到老子这活计,在赶尸时也可以派上用场。”

接着,我开始念雪山咒。

雪山咒是给尸体封尸,主要是防止尸体在行走中腐烂变臭。施了雪山咒,尸体就像有雪山冰水护体,被冻藏起来,不会腐败。

我分别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取雪气,各五口吹入水碗中,念道:弟子举目望五山,五阴山北雪门开,雪山圣母大世尊,雪山童子下山来,童子来时身带雪,十腊龙宫下凡来,左手擎的千年雪,右手擎得万年霜,霜上又加雪,雪上又加霜,霜又寒,雪也寒,四山雪霜落茫茫……

念完雪山咒,然后再摆香四柱,对死者尸体作法吐故纳新,将尸体内脏所藏之秽气排出,输入新鲜空气……

作法完毕,开始起尸,我喊一声“起”,只有刽子手危可夫的亡身起来,那宋果离却没有反应。我不明就里,只好再次作法,还是没有反应。

我心里想:难道是那贵州佬在作祟不成?

这时,鬼崽妖嬉笑不止,我感到奇怪。

鬼崽妖把我拉到贵州佬身旁,贵州佬正在缝合身边的无头尸体。我不太明白鬼崽妖的意思,不过我知道鬼崽妖如此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仔细察看后,我哭笑不得,原来田古道手忙脚乱,月色也不明朗,将一个贵州人的头颅缝在了宋果离的身体上!那宋果离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贵州赶尸匠的脚旁。

“田爷爷,你真会折腾人,连死人也不放过!”我有些来了怒气。

田古道一看,马上低声认错。

贵州佬却很淡然,说:“不碍,不碍,换了脑袋重新缝合就是。”

我私下猜想,这贵州佬赶尸,只怕也经常出现如此荒唐之举。甚至想,这老头只怕会糊涂到将一个胡子拉茬的老男人的脑袋,错位缝合到一个年轻的美女身上。

想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荒唐,不免笑了。

田古道以为我在嘲笑他的糊涂,嘀咕几声,为自己申辩。

于是,我们又将前面的程序重复了一遍。

“不好,我的人头也拿错了一个!”贵州佬有些惊慌失措,原来他在慌乱中拿了三颗人头,因为夜色太浓看不太清楚,结果三颗人头只有两颗可以对上号。

这老头刚才还说“不碍不碍”,现在自己却如此慌乱,样子不免有些滑稽。

“不行,我得回去把人头换了!”贵州佬居然要返回刑场,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但是沾上了白莲教的事,就很难办了,弄不好是要丢命的。且过不了多久,天就快亮了,天色一亮,刑场墓地的阴气散了,就不好施法对付官兵了,那还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与田古道劝他算了,但是贵州佬态度坚决,非要折回刑场。

我们也不好再三规劝,只好由了他,道一声自己多保重,贵州佬独自去了刑场,我们也就赶尸前行了。

其实,我非常理解并尊重贵州佬的举动,在赶尸人眼里,尸体是一样值得尊重的,赶尸人必须与尸体同在。为了保全尸体,德行高的赶尸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因为只有赶回全尸,才算功德圆满,才对得起丧家和师门。如果一个赶尸匠保全不了自己所赶的尸体,就像一个将军丢失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这是非常令人看不起的。

我们在心里默默为贵州佬祈祷,但愿他不会发生意外。

我们为贵州佬担心,当然也是有道理的。按照常规,刽子手砍人后,官兵就会立即清扫刑场,今天刑场的表现一反常态,我们早就已经猜出八九,知道那是官兵特意设下的圈套,他们料定白莲教的人晚上会来收尸,于是在夜晚埋伏下来,准备将白莲教一网打尽,向朝廷邀功。

“师兄,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使很多无辜官兵遭殃,甚至丢了性命,真是罪过啊!”田古道这回不叫我秀才,叫我师兄,我知道他也是赔罪,为刚才的疏忽。

“不碍不碍”,我学着贵州佬的口吻,“对在今晚丧命的兵佣,我们用不着太负疚,因为那是他的阳数已尽,阴阳轮回使然,怨不得我们,就算我们不去,也会有别的突发不测会要了他们的性命,因为阎王府索命鬼早已拿了索命绳索等着取他们的命……”

听我这么一说,田古道也觉得有道理,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我们赶着宋、危二人的尸体往回走。

田古道说:“我们第一次正式赶尸,就遇到如此惊险的场面,技术难度系数也很高,应算得上高起点了。”

我不语。

田古道没有一点赶尸匠矜持的气质,像个小妇人,喋喋不休,:“师兄,我看我们以后就干脆只接高难度的活计,这样的活计一般的赶尸匠接不了,我们就可以将酬劳提高一些,定位为特殊群体或是有钱人家,比如官员、商贾、大户人家等。这样的丧家也出得起价钱,不会讨价还价。”

田古道的这番话,倒是使我有了聊天的兴趣。觉得这小子很有些做生意的天份,赚钱的门道还是摸得蛮准,居然还知道生意的细分道理,做赶尸匠真是有些可惜了,如果经商一定成为大财主。

“那官老爷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又未必有钱,万一碰到个两袖清风的,那不惨了?”我故意逗田古道。

“那我们就只赶贪官,不赶清官,那些贪官有钱得很,生前四处搜刮民膏民脂,死后还要金丝玉缕陪葬,肯定出得起价钱。你没看见,那些盗墓的都喜欢盯着贪官的墓道呢……”田古道很认真的分析着。

“干脆要吏部向全国发个公文,规定朝廷官员死后要移灵的,都由湖南辰州府的杜不伦、田古道来赶尸。这样我们就发达啦!”我对田古道的设想进行了补充。

“敢情好!还是秀才脑瓜子灵活,我咋没有想到呢!秀才,你在朝廷认识熟人不?”

“认识熟人干吗?”

“找关系要吏部发公文啊”

“这不很很简单的事吗。”

“怎么就简单了?”

“等我考取功名,争取早日当上吏部尚书,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如果你当上吏部尚书,那我就在全国各地成立赶尸分肆,垄断经营全国的赶尸生意,赚了钱,我们两人五五分成。等老子有钱了,我就给我爹我娘请四个丫鬟,好生伺候着,每天都给我娘吃城里有钱人最喜欢吃的鱼香粉,我娘一辈子也没有吃过那东西。”田古道一下对未来的生意充满了憧憬。

“喂喂喂,我还没去吏部,你就开始贿赂朝廷官员了。”

“这年头吃这一套,不是有句民谣: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这朝廷上下比知府官大的贪官多了去了!何况你是我师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看看,贪官就是这样诞生的……”

“师兄,我以后每天给你烧高香,让菩萨保佑早早你考上功名,其实也不一定去吏部,去刑部也成,刑部专管杀人,如果把全国刑场的生意做到手,也是个不得了的活。”

田古道脑子转得倒是快,我开始有些佩服他:“别尽扯些没用的,先把我们现在的生意做好。”

“目前,我们应该紧紧盯住这些人群:体衰多病的贪官、江湖骗子、古董商、盗墓贼、外出经商者,还有那些喜欢四处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田古道说起来头头是道,“为了不错过每一笔生意,我们应该将消息网络建立好,凡是向我们提供死亡消息且生意成交的,都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赏钱,这样不愁我们生意不兴旺……”

一路前行,一路闲扯,鬼崽妖也在旁边发出顽皮的笑声,这枯燥沉寂的赶尸路途不免多了几分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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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至镇阳寺的时候,那宋果离的尸体突然停下来,不走。

望着突然停止行进的宋果离,田古道自作聪明地分析:“尸体此时停止行走,无非三种情况,第一,是我们刚才的谈话触及了他,可能是他反感我们谈论朝廷与刑部的事,于是止步不前,以示抗议;第二,可能是他在这一带有相好,路过时闻到了相好女人的气味;第三,这附近有妖孽作祟,在勾他魂魄。”

到底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检查了朱砂与符咒,并未出错,一时理不出头绪。

田古道取出身上的锁鬼绳,一阵挥舞,无的放矢:“什么鬼,赶快现形出来,老子将你锁了……”

此时,天色快亮,万一官兵在后面追来就麻烦了。

鬼崽妖许是知道我的心思,他不停地哇哇叫着,把我拖到了刽子手危某的尸体前,用手不停指画着。

难道是危某的尸体在搞鬼?

于是,我作法,念咒,施“放阴术”,通鬼语。

我搭下眼皮,却见两具尸体的游魂在相互推搡,纠缠不止。

我听了一会,大概知道了事由,原来那白莲教的宋果离,不愿意与刽子手危可夫同道而行。

宋某的魂魄对我说:“我乃白莲教门人,堂堂义军将领,一身浩然正气,毕生除奸诛暴,生平痛恨暴政、贪官与秽事,更耻于与小人为伍。他一个一身秽气的刽子手,生不分是非,死不明事理,况且他的手上还沾满着我白莲教门人的血债,我岂能与他同道而行!这简直是对我白莲教的莫大讥讽!也是对我魂魄的亵渎!倘若如他同行,我宁愿暴尸荒野,永不超升!”

我明白了宋果离的意思,心下骂了一声:乖乖,你们白莲教的人也太难侍侯了,把你们从刑场弄出来差点搭上我们几条小命,变成鬼魂还如此不让我省心!

为了不耽误时间,我要刽子手危某的魂魄给对方认错请罪。哪知那刽子手也是倔强的主,硬是不肯让步。

危某的魂魄道:“你不要以为我愿意当刽子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的是糊口混口饭吃,否则,不光是我自己活不下去,就连我那年迈的老母亲也要活活饿死。就拿那妓女来说吧,千人骑万人日,你以为她真的快活啊,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活下去。何况杀人越货,从来就不是什么正道生意。刽子手这行当,容易染晦气,干了这个,一辈子也别想混出个人样来,阎王老爷早就给我们定了十恶不赦的极罪,只有下地狱入油锅的份。再说,你们白莲教与官兵拼杀,不也大开杀戒,滥杀了众多无辜生灵吗?那些战死的官兵,与我一样,本没有过错,但是慑于朝廷淫威,不得不去送命受死。”

白莲教宋果离的魂魄有些不耐烦,呵斥道:“你莫狡辩,我不会与你这无赖同道而行的。”

刽子手危某也不生气,转而对我说:“赶尸的法师,你给评评理,看我说的是不是在理。”

这危可夫的魂魄真是有趣得很,把我当成地狱的判官了。生界的事情我都管不了,这阴间的事情我又如何干预得了?我说:“罢了罢了,二位不要争论了,就算给我个人情,等你们的肉身到家后,在去阎王殿找判官评理好不好?”

两魂魄根本不理睬我的说辞。

那刽子手依然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对宋果离和我道:“都是搭帮今日刑场那狗日的监斩官!要不我才懒得跟你做同路人!要不是那狗官,我也不会丧了阳命。”

我很是好奇,问其道理。

危某魂魄说:“按照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砍头杀人一般选在午时进行,午时三刻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也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杀人是阴事,无论被杀的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鬼魂总是会来纠缠行刑的人。所以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压抑鬼魂不敢出现。而行刑结束后,也要结伴到城中最热闹的酒店喝酒,以赶走可能跟随而来的鬼魂阴气。加上前一天,我也开了杀戒,身上阴气很重。可这次那狗官偏偏不选午时,说是便于将白莲教的人一网打尽,这时太阳尚未鼎盛,阳气骤减,那坟地里的鬼魂也开始出来勾魂。其实,行刑前,我心里就有预感,早上在祭刀的时候,居然将鸡血洒在了自己身上,这对我们这一行来说是很不吉利的事。”

我突然想起,在刑场放阴时,看到了危某与监斩官的魂魄纠缠不休。

问其缘由,危某魂魄说那是报复那狗官,拿他偿命。

我一听,唏嘘不已。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即全报”?

得赶紧化解僵局。

我占了一卦,宋果离与危某这一对生死冤家,卦相杂乱无章,脉象相刑相克。

凡世间之物,依相生相克之道,彼此牵制,不明其中的奥妙,就寸步难行。今日两具尸体亦是这个道理。

相生相克之理,天地万物莫不如此。阴阳五行亦有玄机,相生则相互滋生、促进、助长,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则相互制约、抑制、克服,即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十二地支也是如此。子、寅、辰、午、申、戌都属阳,丑、卯、巳、未、酉、亥都属阴,应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各相合。

男女十二生肖合配的道理则广为人知。民谣说:白马犯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错,龙兔泪交流,金鸡怕玉犬,猪猴不到头。说的是男女有以上相犯的属相,婚事就难以说合了。我们邻村有一跑江湖的浪荡子,生肖属虎,他不信邪,偏偏娶了个属蛇的女子为妻,婚后两人不是拌嘴,就是动刀,就没有过个安宁日子,最后那浪荡子不堪悍妻骚扰,一怒之下将其失手打死了,最后陪了性命,落了个家破人亡。有相克亦有相生。比如民谣道:青兔黄狗古来有,红马黄羊寿命长,黑鼠黄牛两头旺,龙鸡相配更久长,婚配难得蛇盘兔,家中必定年年富。如果男女有以上相生的属相,顶会福禄绵长。

我用两人的生辰八字占了一卦。

从五行来看,宋果离四柱中金旺。旺金者,大多体健神清,为人义气,刚毅果断,不畏强暴,仗义疏财,嫉恶如仇,有自知之明,深知廉耻。

而刽子手危某四柱火甚旺。火太过为忌者,面红声燥,性情急躁,容易冲动,逞强好胜,易惹是非。

从卦象看,火克金,故危某与宋果离相克。

事实上,这两人,一个是谋反朝廷的起义者,一个是为朝廷行刑的刽子手,也是天生一双对头。

再从生肖来看, 宋果离属羊,危某属鼠,而鼠与羊相害。

更为巧合的是,他们的出生时辰也相冲,宋果离丑时生,危某未时生,丑对牛,未对羊,也是相冲之相。

五行、生肖、时辰,同时相冲相克的,本不多见,而宋果离与危某却刚好碰巧了。

按照我们赶尸的规矩,一般在接活的时候,就要问了生辰八字,并占上几卦,如果同路的死者里有相克者,一般只接一人,免得在路上两具尸体闹别扭。我们此次出来,开始没有想到会赶危某的尸体,接了他的活后,因经验不足,时间紧促,忘记了占卦测算。

宋果离与危某的阴魂相克相冲,要用什么方法化解呢?

这个师父以前并未点拨。于是,我从怀了拿出《柳氏走尸偏门秘技》,点了火镰,翻开一看,找了一阵,终于看到书里有记载----尸体相克止步破解法:取五年以上陈年香灰一把,拌朱砂些许,用辰州符水调和,画符,书众死者生辰八字,压贴,即可行走,压贴三日,即可取下,后行走无阻。

我一看,大喜过望。

欣喜之余,发现其他什物都可取得,唯缺陈年香灰。不免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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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正与田古道苦思暝想如何解决陈年香灰的事,鬼崽妖指着前面发出哇哇的叫声。

我们会意,不到百米,前面就是镇阳寺,这寺里大殿的香炉里肯定有陈年香灰。

寺庙有寺庙的规矩,一般菩萨前面香炉里的香灰从不倒掉,而是任其留着,很多寺庙的香灰就达数百年之久,越是陈久的香灰,越可以辟邪镇寺,保证香火旺盛。

镇阳寺,修建于明朝年间,据说是当地一富商所造,寺庙修好后,这富商也出家,在这里当了和尚。这个富商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腰缠万贯,经常去苏杭一带,苏杭的美女让他乐不思蜀,经常在那里寻花问柳,久而久之,得了花柳病,以至将妻子也感染了,他的妻子乃官宦出身,碍于面子,怕家丑外扬,就坚持不找郎中医治,拖延中每况愈下,最后自杀身亡。妻子自杀之后,富商幡然醒悟,于是削发为僧,用所有家产捐建了镇阳寺,将寺庙取名为镇阳寺,取镇服其阳淫之意,可谓用心良苦。

这镇阳寺寺院深深,天色未亮,庙里和尚应还在酣睡之中,望着那禁闭的寺门,我们有些为难。

一阵犹豫之后,田古道忍不住,跑去敲那寺门。见没人相应,接着又是一阵猛捶。

敲了一阵,大约是累了,田古道停下后走过来对我们说:“奶奶个泡菜,这庙的和尚,晚上居然没有当值的,全他娘的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针!”

怎么办?

鬼崽妖一个猴子爬树,一下就爬到了寺庙墙边的一颗大树上,然后一个鹞子腾空,跳下墙去。顷刻,鬼崽妖将寺门打开,田古道进去取香灰,我早外面看守尸体。

没多久,只见鬼崽妖独自跑出来,嘻嘻一笑,小嘴巴往庙里撅了撅,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又等了一回,田古道也走了出来,出来时,那走路的样子怪怪的,好象肚子痛,又像有腿疾,一瘸一摆的,就是走不直,隐约看到他那胯下的玩意士气高涨,喷然膨胀。

“奶奶个泡菜,这庙里是花和尚!”田古道听似生气的口吻里分明透着羡慕,“我进去准备喊和尚开大殿的门,在偏房却听得一个女子的娇滴滴的声音,那女子说:和尚,我要你的头。那和尚回答说:我的心肝,你要我的头做甚?女子说:奴家帮你洗头啊。和尚兴奋地说:到哪里洗头啊。那女子语气越说越不连贯说,到我的沟里啊……接着,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开始狂乱没有节奏,继而时缓时快,最后形成节奏,那女子也慢慢没了声音,直喘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亲哥哥,快丢啊……”

田古道这家伙原来遇到了偷情的和尚,怪不的自己裤裆间的东西也勃勃然。

“秀才,我们乡间的茅房门板上,总有好事之人写上这样的打油诗:门前山谷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饮水,只见和尚来洗头。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意思,有一次,我问我爹,这诗是什么意思。我爹说,伢儿,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今天总算揭开了谜底!你还别说,这民间的土诗人,比你们这些酸不溜秋的秀才举人有才得多,人家写的诗多么形象啊!”

我没好气地对田古道说:“我要是朝廷命官,一定会起奏皇上,对你这种早慧神童予以嘉奖。

田古道也不生气,一阵憨笑。

我怀疑这家伙是有些日子没有晒鸟啦,怕是憋坏了。但看他与鬼崽妖的表情,觉得这事应该不会有假。

“秀才,你猜那女子是尼姑还是民妇?是二八怀春少女还是老荡妇?”田古道好象对和尚偷情的话题很感兴趣,没想要结束的意思,“我们打个赌猜一下好不?”

鬼崽妖在一边傻笑。

我看着那天色越来越亮起来,哪有心思和他猜谜语打赌:“陈年香灰的事情怎么办?”

田古道这才想起正经事,继续讲述刚才里面发生的一切。

原来田古道正要喊和尚开门,却撞见了前面的一幕,等候多时,那男女行床第之欢,情趣正浓,只怕一时半会歇不下来,田古道有怕耽误时辰,就敲窗喊话:“开门,请你开门……”

那和尚正激昂奋进,直捣黄龙,经田古道这么一喊,知道自己奸淫野合之事被人撞见,即便没有吓个半死,只怕也害得那阳~~物骤然收缩,落个终身萎谢,哪里还敢答应。

田古道顾不了这么多,执著地叫喊着,屋里一片沉寂,连出气的声音也没了。

见屋内没有了声响,知道和尚不肯出来,田古道更加来气,用口水点破窗纸,让鬼崽妖用檀弓透过窗孔朝里面弹射……

我听田古道这么一说,知道坏事了,直怪田古道不动脑筋。这和尚断然不会起来开门了。田古道也急了,说:“秀才,闲话少说,那你想个办法看看!”

我说:“要不,你冒充官府的捕快,来这里搜寻逃犯?”

田古道说:“有鸟用,不如直接踢门得了,软的不吃,我们来硬的!”

事已至此,又担心天一亮有官兵追来,我由了田古道。

田古道径直走向那和尚的偏房,扯开嗓子喊道:“狗日的男盗女娼,倘若还不开门,老子就要这就去报官府,拿你们这对鸟男女游街示众……”

没想到着办法管用得很,那和尚立即在里面战战兢兢应了:”爷,你别……别告官,我依了你还不成吗?这不怨我,是村头的王婆搭的线,说你外出经商,要多时才回,我这才起了狗胆……爷,这事只要不报官,你说咋办都行……”

原来那和尚以为田古道是女子的丈夫,前来捉奸寻仇。

田古道将错就错,说:“你先开了门再说。”

那和尚于是战战兢兢开门,将一贯铜线塞给田古道,田古道推脱不要,那和尚以为他嫌少,又从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讨好地塞在田古道怀里,田古道半推半就接了。

和尚满脸堆满媚笑:“爷,西村有个李寡妇,也是我的相好,你明晚去吧,说是我介绍的即可,也算是我对你的孝敬……”

田古道应了,腿却不动,和尚说:“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田古道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把大殿的大门打开。”

和尚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跑去小心翼翼将大殿的大门开了。

田古道进去烧了柱香,然后在正厅菩萨脚下的香炉里,取了一些陈年香灰,用布包了。瞪了和尚一眼,和尚一惊,赶紧赔不是:“我该死,我该死,日后绝对不敢冒犯你家娘子……”

田古道也不吱声,径直拂袖而去,和尚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爷,你慢走,你慢走……”脸上却一片懵然。

田古道出来后,将经过给我讲了,我憋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笑过之后, 低声赋吟楹联一副,取笔写在寺墙之上----


上联:古寺佛门凡尘未了

下联:老僧妙姑云雨不断

横批:虚名镇阳


田古道见了,抚掌说:“好,好,好!与我们乡下茅厕里的那首‘和尚头’的诗有得一拼!这寺庙叫镇阳寺,真是浪费了一个好名字,我看叫锁阳寺也白搭。”

我懒得理他,赶紧依《柳氏走尸偏门秘技》的程序施法,将宋果离与危可夫二魄的生辰八字画在符咒之上,然后将符咒压在宋果离的脑门上。这是压贴,压贴之后,被压的魂魄就不会再作祟作怪,从而听从我们的操控。

作法完毕,宋果离即刻开始迈步前行,于是,我们再次启程,往秀山方向走去……

“秀才,刚才我遇到和尚与女子媾和,怕是触了霉头,在我们沅陵,老一辈的说,遇到这种事情是要倒霉的,这如何是好!”赶尸路上,田古道总是不让人消停。

“你知道那和尚为何将钱银倾囊给你吗?”我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

“乱伦苟合之事,是要遭报应的。有的地方轻则要将这对鸟男女游街示众,重则要将头砍了,挂在城墙上。佛家也说,如果乱伦野合,将会导致轮回报应,所谓淫人妻女,吃谷还米,即淫人妻女的人,自己的妻女又被他人所淫乱,这是冥冥中落在当事人头上的报应。”

“可那是和尚,没妻没女的,报应个鸟!”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而已。”

“管他甚么报应,我是说我现在触了霉头,有办法怯晦气不?”田古道抓住重点不放。

“那和尚与女子是苟合,不算野合,应该没有大碍。”

“反正是一顿乱搞,苟合与野合有什么分别?”田古道有些急了。

“区别大了,不在房中交合的称为野合,野合是犯忌讳的。野合会污秽天地,冒渎神明。违犯禁忌者会遭五雷轰顶,被劈而死。因为天地是天神地祇的驻处,所以民间有禁忌在露天野合的俗信。民间以为男女交合必在避开天地的房间里、床铺上,即称为床第之欢。刚才那和尚与女子并非野合,虽有晦气,却无大碍。”我安慰田古道。

“鬼话,我们那里的苗人就喜欢在野外交合,而且还专挑在白天,一般选择的山坡上,每次野合时,就在路口两端插上松竹,以告诉过往的行人避路而行,如果有人误入,见到男女媾和的场景,则会被媾和者刀斧相加。”田古道对我的说法提出异议。

“这和我的说法并不矛盾啊,苗人敢在野外媾和,是因为他们有苗术,可以祷告天神,插松竹,即可避免污秽天地,同时提示路人莫入,也是提醒别人不要触了霉头。不过,最好不要夜晚在野外媾和,因为冬至阳气尚微,夏至阴气尚微,如草木萌生,易于伤伐,阴阳不能调和,虽说指的是自然界里的阴阳二气,也怕感染了男女体内的血气精神,这时候行事恐怕不能配合节气而走泄了精血,导致神气疲乏,引来祸灾。””

“反正你说的有理,老子说你不赢。”

我告诉田古道,如果真是怕染了晦气,等会在路边摘一些艾叶,以火焚烧,取烟熏体即可。

田古道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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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至秀山县境内的溪口时,此时天已毛毛亮,我们准备乘船渡过溶溪河,在渡口听见有人围在一堆,讲述癞子岩刑场发生的一幕。

“你们知道吗?那白莲教的人厉害得很,其中有一人,脖子似铁打的,硬是砍不断,听说换了五个刽子手,那刽子手都吓得尿湿了裤子,最后砍折了十几把刑刀,才将头砍下来,那头落地之后,还在地上滚了几丈远,一直没有瞑目呢……”

“刚才听从酉阳过来的人说,凌晨的时候,官兵抓住了一个白莲教的人,那人打扮成一个赶尸匠,趁着夜色去刑场替同伴收尸,结果被官兵团团围住,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被抓到,抓到之后,那人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白莲教的人,硬说自己是贵州过来的赶尸匠,那官兵哪里肯信,也不审问,就地将人砍了,听说砍人之前,雷声大作,蛇鼠乱窜,估计是白莲教的人使的邪术……”

听到这里,我与田古道一惊,那贵州佬果然出事了!我在心里念了声阿弥佗佛。

我们租了一叶船,那船家见了我们的打扮,露出怪异的眼光,我们搪塞了几句,说是去秀山唱木偶戏的。

那船家也不多问,渡我们过了河,匆匆上岸,我们改行陆路,避开人群,且行且歇,在暮色西沉之际,抵达了妙泉,准备渡船过梅江。听得一干人在扯闲谈,居然还是癞子岩的事:“听说官府发出公文,要求各地对赶尸的队伍严加盘查,免得白莲教冒充赶尸匠将叛贼的尸体移走……”

夜色里,一群人见了我们来到码头,纷纷以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似乎我们就是冒充赶尸匠的白莲教教徒。我对田古道使了个眼色,田古道会意,我们随即赶着尸体,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免得再生出是非,我与田古道编好了对付官府盘查的故事,决定找个地方歇脚,等夜深再走。

在一偏僻山洼地,歇了一阵,吃了些饮食,无话找话。

我说以后这种与反朝廷沾边的活计还是别接为好,弄的人心惶惶,那贵州佬就丢了性命。

田古道不同意我的观点,说我胆子太小,要有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胆识:“秀才,你太书呆子气,做事太规矩,永远成不了大事,赶尸也一样,剑走偏峰,往往可以赚大钱,比如你们考科举,如果打点打点考官,中举的机会定要大些。”

“别和我谈贿赂考官的事,再说我和你急!”杜氏一门的读书人,一直遵循五叔祖的规训,以凭借自己真才实学通过科举为荣,绝不搞旁门左道。

两人一阵嚼舌,已是夜半。

我们起身赶往渡口,那渡口已经没有人影,只有几叶扁舟静静地躺在江边,我让田古道去联络船家。

一会,田古道回来了,说找好了船只,我们立即赶尸前往。

来到渡口,见一艄公。约五十岁模样,尖嘴猴腮,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我直起鸡皮疙瘩。那船家审视了一遍之后,突然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家里,要我们等一会,他马上就来。

我总觉得这船家不地道,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感觉不是正经人。

一般来说,我们赶尸的人,不到万不得已,都尽量不坐渡船,因为船只人多眼杂,如果同船的人知道是赶尸,会觉得晦气,不愿意同船,同时,也怕船客的异常举动,惊了尸体。即使要作船,也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单独喊船过江,当然船资比平常要高,否则船家也不乐意做这种生意。

望着那船家鬼鬼祟祟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不塌实,让田古道尾随而去,看他到底有何举动。

没多久,田古道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说那船家压根就不是回家,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只怕是上衙门报官领赏钱去了。

我早预料这船家为人诡异,果然被我猜中。

我决定戏弄吓唬他一番。

我立即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在中间再画“井”字,在“井”字中间画点,然后喷了一口符水,念起“扯脚咒”。“扯脚咒”即“鬼扯脚”,一个人总在原地打转,永远走不出去。

我们将两具尸体移到了幽静处,然后在一边看静观。

只见那船家还在原处打转,我们在一边看着他的样子很滑稽,他那猴脸露出贪婪而不易猜觉的笑容,估计是想象着官府的赏金马上就要到手了,开始两只脚步履轻盈,过了一会,缓了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容,最后有些困惑,并露出一丝惊恐。大约他已经知道应该过了到达衙门的时间,却依然没有看见衙门,心里开始打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船家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

我对田古道说,是演双簧的时候了。

田古道走到船家的身边,问他回家东西拿好没有。经人一喊,如梦初醒,抬头一看,见是田古道,因为心里有鬼,憋了半天说,就快了。

田古道念了咒语,出了那圈。那船家突然不见了田古道,他脸色大惊,又开始在原地打转,一副混沌状态。

少倾,田古道又进去喊醒他,接着再出来,如此反复四次,那船家开始崩溃。

当田古道最后一次进去的时候,他一把跪在田古道的脚下,直呼大爷,要田古道领他出去。田古道哪里依他。

这时,我用纸符折了四个纸人,宋果离与危某各两,再写上他们的生辰。田古道将其中的一对丢进船家行动的区域内,我手上拿一对。

我一把将纸人宋果离的头扭了下来,放在其手心,然后又在两纸人的内脏处施法。

只见那船家当即大骇,原来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那宋果离将自己的头颅扭了下来,用自己的右手拎着,头颅上的鲜血直往下流,染湿了一地。不久,他用左手将危某的头颅也扭了下来,放在船家的脚边。脚下头颅的眼睛朝着船家翻白眼,然后在地上打滚。宋果离并未就此罢休,走到危某跟前,用手撕开危某的胸脯,从其提于内掏出一颗脔心来,那脔心黝黑黝黑,好象很不新鲜,也不像人心,在扑哧扑哧跳动,不时有血迹下滴。那宋果离拿着把玩了一阵,突然,用嘴巴啃食那脔心,发出惨然的声响,一边津津有味的啃食着,嘴角还流着血液……

这时,那船家已经完全吓蒙了,双腿直发颤,不断哆嗦,一股液体从裤裆间涌出,顺着裤腿往下流。两只手抓着脑子,嘴巴张得老大,似乎要喊救命,却总是喊不出声来,那表情极度惊恐,绝望……

我们觉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就会出人命了。于是,收起咒语,将地上画的图形全部抹了。

田古道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见是田古道,立即双手紧紧抱住田古道的大腿,生怕他再次离去,并惊恐万分地哭嚎:“大爷,我知道自己该死,不该有邪念,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你救救我吧!”

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样子实在可怜。

田古道将他领到我跟前,他看到我面前的两具尸体,再次发出恐惧的哀号。

我在他额头上拍了三下,念了几声咒语,他才渐渐稳定了情绪。

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他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知道了,我不该贪图那赏金。”

我说:“刚才看到了一个黝黑黝黑的脔心了吧,那就是你的黑心。做人要厚道,否则下了地狱也会进油锅,过铡刀的。”

那船家点头不已。

我拿了道符,让他用水服了,不久,即恢复了常态。

我让他送我们过河,然后直接将我们送到里耶。

船家不敢吱声,我知道他是怕我们继续折磨他,或是加害于他,又不敢说出来。就对他说:“我们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救你出来,刚才不过给你一个教训罢了。”

于是,他点头答应。收拾了一下,我们登船,朝湖南方向而去。

日夜兼程,一路无语,当船至秀山石堤时,我们靠岸,这是刽子手危某的家乡,我让田古道将危某赶回家,我们在船上等候。

危某的家就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没多久,田古道就回来了。

我问了一下情况。原来危某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一个八旬老母,危某的父亲也是刽子手,五十岁才娶妻生下了危某,他临死之前,就吩咐儿子千万不可再走他的老路去做刽子手,哪知儿子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落得如此下场。危母见到儿子的尸体时,竟然没有流泪,只说了一句“报应啊”。田古道见危可夫的老母亲步履蹒跚,家徒四壁,就留下些银子,告辞而去。

师父说田古道宅心仁厚,果然没错。

从石堤到里耶,水陆不过二十里,一个时辰光景,我们即到底了终点站。

船至里耶,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靠岸而上。

与那船家临别前,田古道问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船家说:"不记得,什么也没有发生。"

田古道吓唬他:“如果这几天的事,你向别人说起,你就会毙于暴病!”

那船家微变,赌了毒誓。

我们将报酬给了那船家,那船家死活不肯要。

田古道发了脾气:"这是你该得的报酬,记住,以后不义之财千万别沾手!"

那船家才肯收了银子,驾船而去,头也没有回。

我们将宋果离的尸体径直送回了家,嘱咐了几声,领了酬金,道谢而去。

田古道摸着鼓胀鼓胀的荷包,脸上一片春色,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以坚定的口吻说:“本祝尤科只接疑难杂症,秀才,我们以后面向特殊丧家的宗旨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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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几人甚是欢喜,大约是荷包银子鼓胀,田古道走路也有了底气,两条腿如蟹步打横,鬼崽妖也跟在后面屁颠屁颠。

回到里耶,刚至住处,隔壁的舒大娘便喊住我们:“你们可回来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有好几拨人前来挖鸡眼,也有治疗跌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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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里耶,刚至住处,隔壁的舒大娘便喊住我们:“你们可回来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有好几拨人前来挖鸡眼,也有治疗跌打的……”

舒大娘是个有心人,我们谢过舒大娘,一进“无影楼”,我们就开始供奉祖师爷的灵牌。

按照师规,每次赶尸完毕,都要祭拜祖师爷,一则是禀告,二则是祈求继续保佑弟子。

“去影楼”就是我们在里耶租住的小楼,是我取的斋名,之所以叫“去影楼”,一个意思是因为我们经常外出赶尸,去影居多;第二个意思是,我们赶尸人都不喜欢将赶过的尸体的影子留于脑海心际。

“秀才,我们忘记设财神爷的牌坊,呆会去庙里请一尊回家,保佑我们早点发财脱贫。”拜祭完祖师爷,田古道若有所思。

其实,我早就在楼里布置了旺财器物刘海仙人。刘海仙人虽不居财神之列,但他以逗蟾蜍为乐,是帮人旺财运之仙人。我布置的这尊刘海仙人造型独特,手提扫帚,背一串钱,且逗蟾蜍,仙人手提扫帚,这是辟邪镇妖的法器,当然,有蟾蜍跟着,便是旺财之物,可保主旺财,又可镇宅。

我倚在去影楼二楼临街的阑干上,看着“祝尤科”的杏黄旗幡在迎风飘扬,心里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公子,请问杜师傅住这里吗?”楼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仰头问话,她身后站着一位小姐模样的女子。

那丫鬟虽然穿着朴素,却有几分俊俏。她身后的女子云鬓雾鬟,朱唇皓齿,玉指红妆,显得甚是妖娆动人。

见到那女子,我有些走神,又感觉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似的,又一时想不起来。莫非在梦里?正在我胡乱念想的时候,那丫鬟再次重复前面的话,我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对上话后,才知道她们是主仆二人,从凤凰而来。那女子是我们出师堪考时赶过的第一具死尸田师爷的妹妹,一路寻我们而来,已有些时日。

我心下一紧:莫非田师爷的尸体出了什么状况?难道是魂魄走散,或是僵尸作祟,弄得村子里鸡犬不宁?

我赶紧跑下楼去,将她们迎进屋来,招呼田古道和鬼崽妖下楼待客。

原来,那丫鬟叫王二丫,女子叫田小妹,专程来找我们,是因为听说其嫂子李小姐在我们赶尸的途中生下过一个婴儿。他们一家人认定那婴儿就是田师爷的遗腹子,想将遗腹子认领回去。

王二丫说:“我家老爷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我家少爷新亡,因为听说少夫人在归魂途中曾生下一个遗腹子,老爷觉得那婴儿是田家一脉的香火,如今少爷已经作古,延续田家香火就指望着那遗腹子了,因此,老爷特意嘱我陪我家小姐来寻人,请杜师傅将那遗腹子还与我们……”

她们说的遗腹子,自然就是鬼崽妖,而这鬼崽妖绝非凡物,而是阴阳两通的灵童。如果将其养在田家,不但会失去灵童的灵性,还会生出许多意外的事端来,到时的局面非田家人能掌控。而这些又是冥术玄机,不能对外人说,田家人也不例外。

我甚是奇怪,田家人又如何知道鬼崽妖的事情呢?

“哪有什么遗腹子啊,没有的事!”田古道出来反驳。

田小妹说:“起初,有来往闲人对我们说起过遗腹子的事,我们并不相信,觉得这事太离谱,不足为信,也没挂在心上。后来,我兄长和嫂子托梦给我们一家人,说那孩子是田家的骨肉,要领回来抚养。这样的梦,我们一家人都做过,而且不只一次,如此反复,我们开始还有些狐疑。不久,兄长又托梦,说自己已经附身于万年狸花猫,嫂子已附身于千年金丝狐,专门替冤魂屈鬼报仇。兄长在梦里说那铜仁淫官就是他们施法杀死的。后来我们听说了铜仁知府的死讯,才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鬼崽妖从楼上走下来,见到田小妹,居然眼睛放光,一下就扑将过去,甚是亲热,似有血肉之情。

田小妹始是一惊,应是对鬼崽妖的外貌感到唐突惊恐,之后也不回避,一把将鬼崽妖报在怀里。此时,鬼崽妖已经长高长大了许多,外貌已然七龄孩童的模样,尚不能开口说话。

因为知道鬼崽妖的玄机,我们自然不肯承认遗腹子的事,也不肯将鬼崽妖就是遗腹子的事实告诉她们,更不愿意将鬼崽妖交由她们带回去。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王二丫一边打量着鬼崽妖,一边问道。

“这是我家侄子!”田古道连忙答道。生怕她们发现了鬼崽妖的玄机。

其实,鬼崽妖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已经长落成七岁孩童的模样,田家人绝对猜觉不到。

田小妹与丫鬟见我们没有归还遗腹子的意思,因为缺乏铁证,似乎也不好强求,脸色韫怒。

“你们不将我家少少爷交还,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走啦,哼!”王二丫愤愤地扔下一句话,然后跟随自家小姐出门而去。

我们目送她们的背影,发现这两女子果真跑到我们对面的楼阁求宿。

田古道跑出去打听一番,然后折回来告诉我:“秀才,不好啦!”

原来那两女子将我们对面的楼房租了准备长住,看样子是要和我们长期耗下去,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

田古道看这架势,不正经地说:“秀才,看来我们要有桃花劫了,阿弥佗佛!”

夜晚时分,热闹了一天的里耶似乎累了,声息渐隐,月色朦胧,静静地洒在的楼宇檐角,酉水蜿蜒曲转,从我们屋后悄悄流过,给人一种难得的安宁与惬意。

“呜----呜----”,突然,一阵埙音从耳边传来,那埙声浑厚低沉,一曲《妆台秋思》行云流水,吹得如醉如痴,呜呜之声,哀怨,婉转,悲切,犹如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思念之烈,直断心肠,催人泪下。随着那呜呜的埙声,似有一副图景就在眼前----蝴蝶飞过秋千架,庭院空寂寂,月半弯,恰似好梦正酣,清风无酒已醉半。 长相思,剪不断,秋水望穿不见故人还,琴弦已折断,胭脂渐冷衣渐宽,繁花开遍为谁独凭栏……

很久没有听过如此哀怨美妙的埙声了,寻声而去,却见那声音出自我们对面的田小妹的窗口。心下想,这田小妹出来已有一段时日,定是在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女人思春,也许是世界上最值得怜爱的事情了。

“秀才,这声音太过悲伤哀怨,只怕会招来冤鬼和情殇鬼!”田古道皱着眉头对我说。

田古道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众多乐器中,埙与二胡的声音容易招鬼,埙尤为突出。

埙这种乐器自几千年之前,就开始被古人使用。那时,古人在用石榴星狩猎时发现,若对准石榴星上用来系绳索的小孔吹气,可以发出呜呜的声音,这种声音很像野兽的鸣叫声,古人就用人骨头或兽骨制成埙,用它来诱杀野兽。

埙,自诞生之日起,就充满着浓烈的血腥味,加上其声音悲切,凄美,哽咽,容易招来怨气。那些冤鬼尤其是因情绝身的孤魂野鬼,对这种声音特别敏感,这种凄美的音符容易勾起其伤心事,从而寻声而至,在声源处等候自己生前的情人,久久不肯离去。

我施展放阴术,抹下额头阳火,果然见一对男女野鬼,在田小妹的窗台下的街边紧紧相依,那女鬼脸色惨白,吐着一尺余长的舌头,生前定是上吊殉情而死。那男鬼着一朝廷官府,形容枯槁,龇牙咧嘴,发出阵阵怨气,然后不停地爱抚着女鬼的长发……远处,又有一年轻女子踽踽而来,苍白的脸上愁容难抹,似乎去赴千年之约。接着,不断有鬼影相继涌出,朝着田小妹的住处而,来真是红尘如一梦……

见到这一幕,本想取怀中虎牙镇尺,一并将这些野鬼收了,但见到鬼们的怜恨之情,心头也软了下来。

田古道却已经取出锁鬼绳抛了下去,将那对男女鬼魂牢牢锁住,那对鬼魂也不挣扎。

此时又为田小妹担心,她们主仆二人皆为女性,本来阴气就重,再吹着如此哀怨的曲子,弄不好会有危险,一般的情殇鬼不会伤人,但如遇到上吊身亡的恶鬼,则有性命之虞。这时,只有迅速增聚阳气,就可以是阴魂遁形。

既然如此,得想个办法中断田小妹的埙声。

于是,田古道自告奋勇,说跑过去让她别吹就是了。

田古道的建议太过直白,弄不好还会引发争吵。

我说:“不如我们与田小妹来个吟诗作对,如果她赢了,那我们就将遗腹子让给她带回去;如果输了,就不要再提遗腹子的事,迅速卷盖走人……”

田古道一听,抚掌而笑:“好主意!不过你知道人家不懂诗书,却出此骚主意,秀才你好阴险!”

田古道一溜烟跑了过去,鬼崽妖也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似乎这事与他很无瓜葛。

我则取出狼箫朱砂笔,吹了一曲强弱分明,节奏明快,音调愉悦的曲子《碧涧流泉》,以冲淡田小妹哀怨悲戚的埙音。乐曲以清脆之音,表现出深山峡谷之中淙淙流水欢快地流淌的情景,让人联想起唐朝诗人王维在《山居秋暝》中所描绘的意境:“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一派诗情画意般的田园风光令人流连忘返……

果然,听到我的箫声,对面的埙音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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