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叶饼
天下四大喜,张家公子一下子就碰上了俩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洛阳城里城外,没有人不羡慕张家的。要说这张家原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有几亩田地和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面,卖些个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张老爷,就是这少年得志的张公子的亲爹,本是张家一代单传的独子。在张公子呱呱坠地的时候,一激动,就雄心壮志的要为老婆儿子多赚银子,远行去了江南经商。这一去就渺无影讯,如今已近二十二载了。可怜张氏孤身带了独子,支撑生计。
初开始,有人想占这孤儿寡母的便宜,谁知这张氏凶悍无比,胆光天化日敢动手动脚的,一定被骂的狗血淋头;若是上门生事的,那张氏就唤齐了仆妇伙计,一边派人报官,一边抄了家伙拼命;有人夜里想去偷鸡摸狗的,才爬上院墙,就大叫一声,一头栽下来,半死不活了。醒来说见张氏手攥着洗衣的棒槌,坐在后屋前的榆树下冲他怪笑。众人听到这鬼话,无不当笑话来讲,真是悍妇如鬼啊。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打这张家的主意。
这张氏,对外十分凶悍,对公婆却是百般孝敬。那张氏的公婆在世的时候,可怜她花样年华守了活寡,心下不安,要给张氏一纸休书,谁知那张氏如铁了心肠,跪在二老面前,泪如雨下道“生死不离张家。”二老动容,从此不再提休书之事。后来二老思念儿子,不久下世,里外丧事全是张氏操办,做的十分周全。
每每黄昏,有了闲暇的时候,那张氏就带了米酒,独自靠在院里的榆树下,喃喃自语,仿佛和那榆树说话一般。家人道她心里孤苦,也不以为怪。
如今,张家公子发达了,不但榜上有名,而且还娶了名门的小姐,张氏可算熬出了头,那些在背后叫张氏母大虫的,如今也要恭恭敬敬叫声张老夫人。
张公子成亲这天,张家院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满堂时候,一对披红挂绿的新人正准备对着老夫人行礼,却是横竖找不到人。仆妇亲戚忙了一阵儿,终于在后院的大榆树下找到了她。张氏晃着酒壶道“让佳儿佳妇来拜一拜这榆树”,明显已经醉了。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想试着哄着老夫人回到大堂,却是拖拽不动。
消息传到前厅,张公子无奈,只得对新娘子低低道“母亲吩咐,拜拜无妨。”喜婆丫头搀着新人到后边拜了张氏老夫人和榆树,一场尴尬方才化解。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张氏是高兴糊涂了,还有人说张氏刁钻,这新媳妇,怕是日子难过。
消息传到前厅,张公子无奈,只得对新娘子低低道“母亲吩咐,拜拜无妨。”喜婆丫头搀着新人到后边拜了张氏老夫人和榆树,一场尴尬方才化解。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张氏是高兴糊涂了,还有人说张氏刁钻,这新媳妇,怕是日子难过。
忙忙乱乱的一夜过去,天才蒙蒙亮,新媳妇就起了床。张公子心疼娇妻,一边帮她理顺如丝长发,一边替她宽心。
那新妇轻轻说“起晚了,怕不止是婆母会笑话。对了,我昨天悄悄问过丫头小寿,说是婆母最爱城外莫言阁的榆叶饼。”
张公子心头生暖“娘子心细,一会儿就让人去安排。”
于是,等娇妻悉心一梳洗完毕,张公子就唤来家仆,吩咐一番,方才挽了夫人,亲亲热热的往母亲寝居走去
张氏居处,房门闭着,。门外那大榆树下,还丢着酒具,想是昨天酒喝的不少。张公子不由多看了两眼榆树,总觉得这树有点和往常不一样,可一时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有不同。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二人身上,有别样温馨的感觉。张公子不由靠着榆树,开始给自家夫人讲起童年趣事儿来。一次春天嘴馋,爬树摘榆钱儿,踩断了碗口粗一段树枝,摔了下来,幸运的是,被榆树的枝子给挂在了树上,人没落地,母亲见了大怒……逗的夫人咯咯直乐。故事讲了一个有一个,看看天色不早,母亲还未起身,看来真醉的不轻呢。张公子带了夫人正准备离开,忽然见早上派去定榆叶饼的家人带着一个穿浅绿衫子的姑娘往这边来了。张公子认得,那是莫言阁的阿蛮
阿蛮看到榆树下的夫妇二人,便笑嘻嘻过来,给二人行了礼:“主人让我来送百子糕,福字饼当贺礼。顺便问候张老夫人。当然,榆叶饼也备着了,正巧碰到公子的家人要出要去我们那里。榆叶饼还热着,公子和夫人也尝尝吧。”
张公子感谢了一番,看看已到早餐的时候,便请阿蛮一同到前厅用饭。 那阿蛮也不推辞。
稍时,前厅已备好粥饭糕点,因为那榆叶饼要趁新鲜时候吃,下人便装了一盘放在桌上。
张少夫人好奇,先取了一块榆叶饼,看这饼只有手掌大小,颜色微微发绿,小小的咬一口,酥酥的,甜甜的,还真是好吃。原以为榆叶的味道不会好。
“这榆叶饼是莫言阁特制的,选了嫩榆叶和了白糖揉碎取汁,加酥油,面粉烤制的。只是这份儿和老夫人平日里吃的有点不同,不是用张公子家的榆叶做原料。”阿蛮一直笑眯眯的。
“老夫人的榆叶饼特殊,过两天才能送来。今日阿蛮要取些榆树叶子。”
“母亲常定莫言阁的榆叶饼,一定要用家里后院榆树叶做的她才吃。每次饼的数目都是九块,而且绝对不准别人碰。我偷梁换柱,得了一块,才咬了一口,就被母亲揪住,老人家大怒呢。说实话,其实和这个没有区别。”张公子悄悄地对新媳妇说。
新妇一一点头记下,一边好笑自己夫君小时顽皮,一边不由想起昨夜拜堂时的尴尬,心里暗暗奇怪,为何婆婆如此钟情这后院的榆树。
吃过早饭,还不见张氏身影,丫头说老夫人昨晚上在院里喝了一宿酒,怕是还没睡醒。一时等不到老夫人,阿蛮就取了树叶先回去了
阿蛮一走,张公子就回房去睡下了,也许是这两天真的累着了,头一挨枕头就着。少夫人为他盖好锦被,就轻轻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张少夫人心里有点不安,婆婆昨夜不会是喝坏了身子?想着就安排家人去卖几两葛花,准备亲手泡些醒酒茶备着。
却说这房中的张公子,睡梦里仿佛看到有人轻轻走进自己,看那人容貌,分明是年轻了二十几岁的母亲,而且腹部高高隆起,看样子离临盆不远。那女子面带泪痕,坐在床边,拉着自己的手,悲悲切切的叫自己“夫君”。张公子大惊,莫不是见鬼了?想要喊却喊不出来,昏昏沉沉又觉得自己不在床上,因为他可以看到床榻只上那人清瘦的面容,不是自己,又有八九分相似。看那男子有气无力,说话艰难,怕是时日不多了。
张公子心下正疑惑,忽然四周墙壁塌陷,床下竟然开始长起萋萋碧草,那草越长越长,竟然慢慢包住了整张雕花木床,和床上的两人。张公子觉得自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周围碧绿一片,隐隐的有孩童的笑声和歌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歌声里,绿色渐渐淡去,一个垂髫小儿淘气的从张公子面前跑了过去,后面一个怒气冲冲的小丫头紧追不舍,手里还攥着一枝已经结了小小青梅的树枝。张公子定睛细看,那小女孩面目眉眼竟然是母亲的样子。女孩跑着跑着,突然停下,回头看了张公子一眼,就见那双眸子深黑,像是两个深潭。黑色扩张开来,如冰冷的潭水,缓缓淹没了一切。周围很快暗了下来,张公子只觉得自己在那黑暗里漂浮,挣扎,没有光线,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远远的,一点两点,明灭不定,绿幽幽的光点飞来,自己的双脚也似乎踏到了地面。踩了踩,是土地,张公子不由松了口气。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而且飘移不定。张公子看清了,那飘来的都是点点灵火,吓的他拼命挥舞双臂,正举足无措,突然看到前边不远有一只灯笼。张公子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奔了过去。还未到跟前,张公子就吓的大叫一声,却没有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