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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奇书《人物志》原文及译(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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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2 00: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秋雁南回文学社区 云尘子

《人物志》——刘邵
〈九徵〉〈体别〉〈流业〉〈材理〉〈材能〉〈利害〉〈接识〉〈英雄〉〈八观〉〈七缪〉〈效难〉〈释争〉





〈自序〉
夫圣贤之所美,莫美乎聪明;聪明之所贵,莫贵乎知人。知人诚智,则众材得其序,而庶绩之业兴矣。




译文:





[圣贤之美德,首先在于耳聪目明。耳聪目明之最可贵者,首先在于对人的了解。能了解人之是否诚实、是否有智慧,则能使各种人材各有适当位置,从而各种业绩即可振兴。]

是以,圣人著爻象,则立君子小人之辞;叙《诗》志,则别风俗雅正之业;制《礼》、《乐》,则考六艺祇庸之德;躬南面,则授俊逸辅相之材。皆所以达众善而成天功也。


译文:




[因此,圣人设立卦爻、卦象,便编订下辨别君子与小人之言辞;阐发《诗经》之情志,便分别出风俗雅正之事业;制订表达秩序与和谐的《礼》、《乐》制度,便考订出六经中可资应用而恒常不变之道理;身为君王,便须选用杰出而清逸之辅佐人材。此皆为用来使各位贤德之材得以畅达而且完成上天之功业。]



天功既成,则并受名誉。是以,尧以克明俊德为称,舜以登庸二八为功,汤以拔有莘之贤为名,文王以举渭滨之叟为贵。由此论之,圣人兴德,孰不劳聪明於求人,获安逸於任使者哉!




译文:




[上天之功业完成之后,便能同受应得之名与恰当之荣誉。因此,帝尧凭借能够明晓俊杰之德而著称,帝舜凭借升用十六贤材而建功,商汤凭借选拔有莘氏的贤人伊尹而闻名,周文王凭借任用垂钓渭水之姜尚受到人们尊重。由此论之,圣人振兴道德,谁不是在寻求贤人方面用其耳目心思?谁不是从任用贤人获得安宁闲逸!]




是故,仲尼不试无所援升,犹序门人以为四科,泛论众材以辨三等。又叹中庸以殊圣人之德,尚德以劝庶几之论。训六蔽以戒偏材之失,思狂狷以通拘抗之材;疾悾悾而不信,以明为似之难保。又曰:察其所安,观其所由,以知居止之行。人物之察也,如此其详。




译文:




[因此,孔圣仲尼无应试机会而无门路可以攀援升用,尚且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排定门人弟子,广泛议论各种人材而区别为三等。又赞叹中庸,以突出圣人之德行,崇尚据于德行以勉励达道之论。训示“爱好仁德而不学则愚昧,喜欢求知而不学则飘荡无根,崇尚诚信而不学则害人,重视直率而不学则刻薄,强调勇武而不学则成乱,偏求刚强而不学则轻狂”六种受蒙蔽之害,以防备偏至之材的过失;思考率性而为的狂者与有所不为的狷者,以通晓不及与过分之材。疾恨憨厚却不诚实,以晓明似是而非之难以确保。又说:察明人所安心之地,观察人做事之途径,以了解其平时立身处世之品行。对观察人物,如此详备。]




是以敢依圣训,志序人物,庶以补缀遗忘;惟博识君子,裁览其义焉。




译文:




[因此,斗胆依照圣人教训,记述论定各种人物,希望借此弥补遗失,连缀易忘之理,但愿识见广博之君子,剪裁审视其中之义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7:03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徵〉



盖人物之本,出乎情性。情性之理,甚微而玄;非圣人之察,其孰能究之哉?

译文:


[成就人物之根本,出于情感与本性。情感与本性之义理,极为微妙而幽隐,若非圣人之明察,谁能得其究竟?]


凡有血气者,莫不含元一以为质,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著形。苟有形质,犹可即而求之。


译文:


[大凡有血气之人,无不含容元气太极而成其资质,秉承阴阳而确立其本性,体现金木水火土五行而显现其形体。一旦有其形体资质,便可以就此而探求。]


凡人之质量,中和最贵矣。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应节。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後求其聪明。


译文:


[大凡人之资质量度,以中和为最可贵。具有中和之资质者,定然平和、淡泊而无偏颇之味,因此能够调和而成就五种人材,变通转化而符合节律。因此,观察人之资质,定要先察明其是否平和淡泊,然后探讨其是否耳聪目明。]


聪明者,阴阳之精。阴阳清和,则中睿外明;圣人淳耀,能兼二美,知微知章,自非圣人,莫能两遂。故明白之士,达动之机,而暗於玄机;玄虑之人,识静之原,而困於速捷。犹火日外照,不能内见;金水内映,不能外光。二者之义,盖阴阳之别也。


译文:


[耳聪目明,是阴阳之精华。阴阳清正而和融,则内心睿智而外表明达;圣人淳朴而光照人寰,能够兼有睿智与明达之美,可知微妙之玄机,亦可知显露之事理,若非圣人,无人能够达到此两方面。因此,明达之士,通达动态之机理,而不见其内在之玄秘;玄秘深思之人,认识到静态之本原,而难察变幻迅捷之情事。犹如火光、天日光照其外,而不能照见自我;金镜、水面能映像于其中,而不能放光芒以照其外。二者之义理,大概是阴阳之区别。]


若量其材质,稽诸五物;五物之徵,亦各著於厥体矣。其在体也:木骨、金筋、火气、土肌、水血,五物之象也。五物之实,各有所济。是故:


  骨植而柔者,谓之弘毅;弘毅也者,仁之质也。


  气清而朗者,谓之文理;文理也者,礼之本也。


  体端而实者,谓之贞固;贞固也者,信之基也。


  筋劲而精者,谓之勇敢;勇敢也者,义之决也。


色平而畅者,谓之通微;通微也者,智之原也。


五质恒性,故谓之五常矣。


译文:


[若要量度其人之才能资质,可由五物察究。此五物之征兆,亦各自显露于其形体。在形体之中,骨骼属木,筋脉属金,气息属火,肌肉属土,血液属水,此骨骼、筋脉、气息、肌肉、血液五物,正是木、金、火、土、水五行之形象。五物之实体,各有所助益。因此:


骨骼直正、温润而柔韧者,心胸博大而坚强持久;心胸博大而坚强持久,为仁之资质。


气息清淳、端正而舒畅者,文采粲然而有条不紊;文采粲然而有条不紊,是礼之根本。


肌体端庄、匀称而不虚者,正直稳重而坚守节操;正直稳重而坚守节操,是信之基础。


筋脉有力、劲挺而精秀者,勇武不屈而果敢决断;勇武不屈而果敢决断,是义之标准。


气色调和、平正而顺畅者,通达事理而明察秋毫;通达事理而明察秋毫,是智之本原。



五种资质源于本性而不变,因此叫做五常。]

五常之别,列为五德。是故:



  温直而扰毅,木之德也。



  刚塞而弘毅,金之德也。



  愿恭而理敬,水之德也。



  宽栗而柔立,土之德也。



  简畅而明砭,火之德也。



虽体变无穷,犹依乎五质。故其刚、柔、明、畅、贞固之徵,著乎形容,见乎声色,发乎情味,各如其象。



译文:



[五常各有不同,依此体现为五德。因此:



温润、直正而驯服、刚毅,是木之德。



刚健、充实而博大、坚毅,是金之德。



质朴、谦恭而可塑、顺物,是水之德。



宽容、严密而能容、可立,是土之德。



简约、条畅而明确、疗病,是火之德。



即使形体多变而无穷尽,仍然会依据五种资质而存在。因此,其刚毅、能容、简明、稳正之表征,显露于形体容貌,呈现于声音表情,发散于情感气味,各自依照其形象。]



故心质亮直,其仪劲固;心质休决,其仪进猛;心质平理,其仪安闲。



夫仪动成容,各有态度:



直容之动,矫矫行行;



休容之动,业业跄跄;



德容之动,顒顒卬卬。



译文:



[因此,心地与资质光亮、直正,其仪容则强劲而稳固;心地与资质美善、果决,其仪容则精进而勇猛;心地与资质平和、顺物,其仪容则安宁而闲逸。仪态变动而形成容色,各自有其仪态气度:



直正之仪态变动,其容色勇武出众而健步刚强;



美善之仪态变动,其容色强健可畏而步若飞扬;



合德之仪态变动,其容色庄严肃穆而令人敬仰。]

夫容之动作,发乎心气;心气之徵,则声变是也。夫气合成声,声应律吕:有和平之声,有清畅之声,有回衍之声。夫声畅於气,则实存貌色;故诚仁必有温柔之色,诚勇必有矜奋之色,诚智必有明达之色。



译文:



[容色发生变动,由心田之气息引发;心田之气息的征兆,即表现为声音的变化。气息相合而成为声音,其声音与律吕节奏相应和:有和谐平淡之声音,有清新流畅之声音,有迂徐悠长之声音。声音由流畅之气息而形成,则其效果表现于相貌表情。因此,真诚之仁者定然有温和宽容之表情,真诚之勇者定然有慎重奋发之表情,真诚之智者定然有开明通达之表情。]



夫色见於貌,所谓徵神。徵神见貌,则情发於目。故仁目之精,悫然以端;勇胆之精,晔然以强。然皆偏至之材,以胜体为质者也。故胜质不精,则其事不遂。是故,直而不柔则木,劲而不精则力,固而不端则愚,气而不清则越,畅而不平则荡。是故,中庸之质,异於此类:五常既备,包以澹味,五质内充,五精外章。是以,目彩五晖之光也。故曰:物生有形,形有神精;能知精神,则穷理尽性。性之所尽,九质之徵也。



译文:



[表情体现于相貌之上,即是心神之表征。心神之表征表现于相貌之上,则情感由目光表露出来。因此,仁者目光之精神,诚实而端正;勇者胆气之精神,光亮而强盛。然而此皆偏重某一方面而有很高造诣之人材,因其是以偏胜之性为资质者。因此偏胜之资质不能精要,则其事不能成功。因此,能直而不能柔则过于质朴,能刚劲而不能精要则过重武力,坚定而不端正则愚蠢,任气而不能清正则迂阔,畅达而不能平和则飘荡。因此,适中不变之资质,与以上各类人材不同:五常完全具备之后,以平淡之气味加以包容;五种资质充实于内,五种精神显露于外。因此,目光之神采有五种光辉相交映。因此说:万物产生则有其形体,形体形成则有其神气精灵。能知其神气精灵,则能通达天理本性之究竟。本性能通达,便可知以下九种资质之表征。]



然则平陂之质在於神,明暗之实在於精,勇怯之势在於筋,强弱之植在於骨,躁静之决在於气,惨怿之情在於色,衰正之形在於仪,态度之动在於容,缓急之状在於言。其为人也:质素平澹,中睿外朗,筋劲植固,声清色怿,仪正容直,则九徵皆至,则纯粹之德也。九徵有违,则偏杂之材也。



译文:



[如此说来,(九种资质之表征表现于以下九个方面),平正与偏斜之资质在于神气,明达与暗昧之结果在于精灵,勇敢与怯懦之情势在于筋脉,强健与柔弱之树立在于骨骼,浮躁与宁静之标准在于气息,凄惨与愉悦之情感在于表情,衰弱与旺正之形体在于仪态,情态与气度之变动在于容色,舒缓与急迫之情状在于言辞。具备适中不变资质之人,质朴素雅而平和澹泊,内心睿智而外表爽朗,筋脉刚劲而骨骼坚硬,声音清正而表情愉悦,仪态端正而容色直诚,如此则九种资质之表征皆能具备,即是纯粹之品德。此九种资质有所背离,则是偏精或驳杂之人材。]



三度不同,其德异称。故偏至之材,以材自名;兼材之人,以德为目;兼德之人,更为美号。是故:兼德而至,谓之中庸;中庸也者,圣人之目也。具体而微,谓之德行;德行也者,大雅之称也。一至,谓之偏材;偏材,小雅之质也。一徵,谓之依似;依似,乱德之类也。一至一违,谓之间杂;间杂,无恒之人也。无恒、依似,皆风人末流;末流之质,不可胜论,是以略而不概也。


译文:



[气度之不同可分为三种,其品德亦有不同名称。因此,偏精独诣之人材,以其所偏精独诣之材而自称;兼具多方材质之人,以品德为重;兼具各种品德之人,更有完美之名。因此,兼具各种品德而至于最高者,可谓之中庸,中庸是圣人之所重。具备各种品德之本体而不表露于言辞者,可谓之德行,德行是大雅之名称。专于一门而达于最高者,可谓之偏材,偏材是小雅之资质。具备一种品德之表征而不能兼备其它者,可谓之依似,依似是似是而非之最易乱德之人。在某方面至于最高而在另一方面却背离品德者,可谓之间杂,间杂是变化无常之人。变化无常与似是而非者,皆附庸风雅之诗人末流。末流之资质,不可尽述,因此略而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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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夫拘抗违中,故善有所章,而理有所失。是故:

厉直刚毅,材在矫正,失在激讦。


柔顺安恕,每在宽容,失在少决。


雄悍杰健,任在胆烈,失在多忌。


精良畏慎,善在恭谨,失在多疑。


强楷坚劲,用在桢干,失在专固。


论辨理绎,能在释结,失在流宕。


普博周给,弘在覆裕,失在溷浊。


清介廉洁,节在俭固,失在拘戽。


休动磊落,业在攀跻,失在疏越。


沉静机密,精在玄微,失在迟缓。


朴露径尽,质在中诚,失在不微。


多智韬情,权在谲略,失在依违。


译文:


[拘谨与高亢皆背离中庸之道,因此,虽行善却显露在外,虽合理而仍有过失。因此:


严厉而直率,刚强而坚毅,其可用之材在于能矫正过错,其失误在于激烈攻讦。


柔韧而顺从,安宁而宽容,其可用之处常常在于其宽容,其失误在于缺乏决断。


雄伟而强悍,杰出而刚健,其可任用之处在其胆气刚烈,其失误在于多所忌恨。


精明而良善,知惧而谨慎,其可称道之处在于恭敬严谨,其失误在于多有疑虑。


强大而典范,坚定而刚劲,其可用之处在于做栋梁主干,其失误在于专横固执。


言论能雄辩,思路能清晰,其擅长之才能在于释疑解纷,其失误在于漂流游荡。


广泛而博知,无所不能及,其弘大之处在于能笼罩一切,其失误在于博杂不精。


清正而耿介,廉洁而自守,其可敬之节操在于俭约可靠,其失误在于拘谨内敛。


知止而知变,光明而磊落,其可成之业绩在于不断向上,其失误在于粗疏散乱。


能深沉宁静,知玄机奥秘,其精妙之处在于能高深莫测,其失误在于迟钝缓慢。


质朴而爽快,径直而不隐,其可取之美质在于符合诚信,其失误在于不知微妙。



足智而多谋,情感可藏敛,其可取之权变在于奇谋异略,其失误在于迟疑不决。]

及其进德之日,不止揆中庸,以戒其材之拘抗;而指人之所短,以益其失;犹晋楚带剑,递相诡反也。



译文:



[至于使其道德有进展之时,若不以中庸之旨为准则而使之知其指归,以便戒备其材质之不及与过分,却只知指责他人之短处,因而更增其过失,此如晋人与楚人带剑,晋人笑楚人佩剑于左,楚人笑晋佩剑于右,彼此互相反驳论议而无益。]



是故:



  强毅之人,狠刚不和,不戒其强之搪突,而以顺为挠,厉其抗;是故,可以立法,难与入微。



  柔顺之人,缓心宽断,不戒其事之不摄,而以抗为刿,安其舒;是故,可与循常,难与权疑。



  雄悍之人,气奋勇决,不戒其勇之毁跌,而以顺为恇,竭其势;是故,可与涉难,难与居约。



  惧慎之人,畏患多忌,不戒其懦於为义,而以勇为狎,增其疑;是故,可与保全,难与立节。



  凌楷之人,秉意劲特,不戒其情之固护,而以辨为伪,强其专;是故,可以持正,难与附众。



辨博之人,论理赡给,不戒其辞之泛滥,而以楷为系,遂其流;是故,可与泛序,难与立约。



译文:



[因此:



刚强而坚毅之人,刚烈好争而不能和谐,若不戒备其好强所生唐突之患,却以顺从而表现出屈服与懦弱,则更能增其过刚之性。因此,可以确立法度以制之,而难以与之谋划机密之事。



柔和而顺从之人,心思缓慢而优柔寡断,若不戒备其做事时无法统摄之弊,却以为刚烈必然造成他人损伤,则更能使其安于舒缓。因此,可以与之遵循成法,而难以与之权衡疑难之事。



雄豪而强悍之人,气势亢奋而勇猛决绝,若不戒备其勇猛所生毁伤跌荡,却以顺从而表现出胆小与懦弱,则会使其气势完全耗尽。因此,可以与之共赴危难,而难以与之共处平易之境。



多惧而谨慎之人,畏惧祸患而多所疑忌,若不戒备其因为懦弱而失义气,却以用武而要表示亲近或拉拢,则会更增加其已有疑心。因此,可以与之保全所有,而难以与之讲求节操之理。



气盛而端正之人,坚守志意而刚劲特行,若不戒备其衷心之坚守与护持,却以辩驳而逞显其人为之浮辞,则会使其专一之心更强。因此,可以与之守持正道,而难以与之附和众人之意。



善辩而博识之人,论事说理能丰富周延,若不戒备其言辞空泛而无遮拦,却以为是典范而受其束缚牵制,则会促使其流泻而不止。因此,可以与之泛泛而谈,而难以与之确立规约之条。]
弘普之人,意爱周洽,不戒其交之溷杂,而以介为狷,广其浊;是故,可以抚众,难与厉俗。
  狷介之人,砭清激浊,不戒其道之隘狭,而以普为秽,益其拘;是故,可与守节,难以变通。
  休动之人,志慕超越,不戒其意之大猥,而以静为滞,果其锐;是故,可以进趋,难与持後。
  沉静之人,道思回复,不戒其静之迟後,而以动为疏,美其懦;是故,可与深虑,难与捷速。
  朴露之人,中疑实[石+臽],不戒其实之野直,而以谲为诞,露其诚;是故,可与立信,难与消息。
韬谲之人,原度取容,不戒其术之离正,而以尽为愚,贵其虚;是故,可与赞善,难与矫违。
译文:
宽弘而普适之人,意在追求其周全和恰,若不戒备其交往之人鱼龙混杂,却只以耿介自守而求有所不为,则会使其更入浑浊之地。因此,可以与之安抚众人,而难以与之改变世俗之习。
自守而耿介之人,讥刺清流而荡击浊恶,若不戒备其所守之道常有狭隘,却以世俗红尘为污秽不净之乡,则会使其更加拘泥狭境。因此,可以与之守持节操,而难以与之谋划变通之事。
完美而知变之人,心志仰慕于超越常规,若不戒备其心意之过大与繁多,却以为沉静乃是滞塞不通之道,则会使其锐意更加坚定。因此,可以与之共趋于前,而难以与之守持于后之位。
沉著而宁静之人,循规蹈矩而思虑再三,若不戒备其沉静易成迟滞淹留,却以为求变必然导致疏漏不密,则会使其以懦弱为美德。因此,可以与之深谋远虑,而难以与之谋划速决之事。
质朴而直露之人,见解可疑而固执己见,若不戒备其表现会有鄙野粗直,却以为计谋即是怪诞不经之论,则会使其真诚过分直露。因此,可以与之诚信相守,而难以与之研讨变通之情。
谋深而多计之人,探究揣度而求容于人,若不戒备其权术可能偏离正道,却以胸无计谋为愚拙无用之人,则会使其以虚浮为可贵。因此,可以与之共成善事,而难以与之矫正偏邪之谋。
夫学所以成材也,恕所以推情也。偏材之性,不可移转矣。虽教之以学,材成而随之以失;虽训之以恕,推情各从其心。信者逆信,诈者逆诈;故学不道,恕不周物;此偏材之益失也。
译文:
不断求学,可用以成全人之材质;宽恕待人,可用以推究人之性情。本性有所偏至之材,不可强求其转变。即使以不断求学而教育之,一旦材质成定形则随之失去所学之道;即使以宽恕待人而训导之,然而推究人之性情却各从其心出发。诚信之人亦以人为诚信者,狡诈之人亦以人为狡诈者。因此,虽有学而不能合于道,虽宽恕而不遍于物,此是偏至之材更大之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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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流业〉






盖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有国体,有器能;有臧否,有伎俩,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学,有囗辨,有雄杰。



译文:大概人物流别与其所擅之业,有十二类:有清正守节者,有擅长法令者,有擅长道术者;有公忠体国者,有专能成器者;有品评人物者,有擅长奇巧者,有智谋出众者;有善于著述者,有能传圣道者,有善辩议论者,有勇力过人者。

  若夫德行高妙,容止可法,是谓清节之家,延陵、晏婴是也。



  建法立制,强国富人,是谓法家,管仲、商鞅是也。



思通道化,策谋奇妙,是谓术家,范蠡、张良是也。



译文:



道德品行高妙,仪容举止可效法,此谓之清正守节之家,如延陵、晏婴。



建立法令制度,能善于强国富民,此谓之擅长法令之家,如管仲、商鞅。



睿思明道善化,能出奇谋划妙策,此谓之擅长道术之家,如范蠡、张良。



  兼有三材,三材皆备,其德足以厉风俗,其法足以正天下,其术足以谋庙胜,是谓国体,伊尹、吕望是也。



兼有三材,三材皆微,其德足以率一国,其法足以正乡邑,其术足以权事宜,是谓器能,子产、西门豹是也。



译文:



兼有节、法、术三种材质,三者皆能完备,其人之品德足以正肃风俗,其法律法令足以端正天下,其道术谋略足以胜任朝廷之用,此谓之公忠体国之人,如伊尹、吕望。



兼有节、法、术三种材质,三者皆未完备,其人之品德足以统率一方,其法律法令足以端正一乡,其道术谋略足以权衡一事之利弊,此谓之专能成器之人,如子产、西门豹。



  兼有三材之别,各有一流。



  清节之流,不能弘恕,好尚讥诃,分别是非,是谓臧否,子夏之徒是也。



  法家之流,不能创思图远,而能受一官之任,错意施巧,是谓伎俩,张敞、赵广汉是也。



  术家之流,不能创制垂则,而能遭变用权,权智有馀,公正不足,是谓智意,陈平、韩安国是也。



凡此八业,皆以三材为本。故虽波流分别,皆为轻事之材也。



译文:



兼有节、法、术三种材质之一种,各自成一流别。



清正守节之流,不能宽容弘大,喜欢讥刺呵责,分别是非善恶,此谓之善于品评人物,如子夏之类。



擅长法令之流,不能谋划久远之事,而能接受某个官职之任,运用心智而施展巧计,此谓自善于技巧奇方,如张敞、赵广汉之类。



擅长道术之流,不能创立制度确立定则,能遇变知用权宜之计,多权谋智慧,但公正不足,此谓之运智用意,如陈平、韩安国之类。



此尚八种事业,皆以节、法、术三种材质为基础。故虽分别为不同之流,而皆为易于成事之材。



  能属文著述,是谓文章,司马迁、班固是也。



  能传圣人之业,而不能干事施政,是谓儒学,毛公、贯公是也。



  辩不入道,而应对资给,是谓囗辩,乐毅、曹丘生是也。



  胆力绝众,才略过人,是谓骁雄,白起、韩信是也。



凡此十二材,皆人臣之任也。



译文:



能够作文立说,此谓之善于文章者,如司马迁、班固。



能够传播圣人之业绩,而不能从政做事,此谓之善于儒学者,如毛公、贯公。



善于辩论而不入大道,却能应对巧妙,此谓之善于口才辩论,如乐毅、曹丘生。



胆识武力超越众人,才能谋略不同凡响,此谓之骁勇雄杰,如白起、韩信。



以上十二种材质,皆可担当臣子之职。

  主德不预焉?主德者,聪明平淡,达众材而不以事自任者也。是故,主道立,则十二材各得其任也:



清节之德,师氏之任也。



法家之材,司寇之任也。



术家之材,三孤之任也。



三材纯备,三公之任也。



三材而微,冢宰之任也。



  臧否之材,师氏之佐也。



  智意之材,冢宰之佐也。



  伎俩之材,司空之任也。



  儒学之材,安民之任也。



  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



  辩给之材,行人之任也。



  骁雄之材,将帅之任也。



是谓主道得而臣道序,官不易方,而太平用成。若道不平淡,与一材同好,则一材处权,而众材失任矣。



译文:



人主之德为何不在其中?人主之德,乃是聪明平淡,兼备各种材质之能,却不担任具体事务之人。因此,人主之道确立,则十二种材质者之任用可以各得其所:



具有清正守节之德者,可以任用为师傅以教导子嗣。



具有擅长法令材质者,可以任用为司寇以掌管刑罚。



具有擅长道术材质者,可以任用为三孤以辅佐王公。



三种材质纯而能全者,可以任用为三公以谋划国策。



三种材质微细深达者,可以任用为冢宰以观测天象。



具有批评人物材质者,可以任用来辅佐师傅行教化。



具有运智用意采制者,可以任用来辅佐冢宰观天象。



具有擅长技巧心智者,可以任用为司空以掌管制器。



具有儒雅贤达材质者,可以任用为安定民心之官职。



具有作文立说材质者,可以任用为记载国史之官职。



具有能言善辩材质者,可以任用为外交使者之官职。



具有骁勇雄杰材质者,可以任用为将军统帅之官职。



此谓之人主之道得以立而臣子之道即可按部就班,官员各定其位分,因而太平得以实现。若人主之道不能平淡,与某一种材质者偏好相同,则此一材质者得到权势,其他各种材质者之职责必然不能得以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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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8: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材理〉






  夫建事立义,莫不须理而定;及其论难,鲜能定之。夫何故哉?盖理多品而人异也。夫理多品则难通,人材异则情诡;情诡难通,则理失而事违也。



  夫理有四部,明有四家,情有九偏,流有七似,说有三失,难有六构,通有八能。



译文:



欲建成事业与确立所宜,无不须依照道理而论定;至于辩论问难,极少能论定者。何以如此?盖道理有众多之品位而人之才智见识多有不同也。道理有众多之品位则使人难以通晓,人之才智见识多有不同则感情必多偏差错怪;感情多偏差怪错而难以使人通晓,则道理会有失而常有事与愿违者。

道理有四大类别,明智有四种家数,感情有九种偏颇,各种流品有七种似是而非者,论说有三种偏失者,问难有六种构成形式,通晓者须具备八种智能。



若夫天地气化,盈气损益,道之理也。法制正事,事之理也。礼教宜适,义之理也。人情枢机,情之理也。



四理不同,其於才也,须明而章,明待质而行。是故,质於理合,合而有明,明足见理,理足成家。是故,质性平淡,思心玄微,能通自然,道理之家也;质性警彻,权略机捷,能理烦速,事理之家也;质性和平,能论礼教,辩其得失,义礼之家也;质性机解,推情原意,能适其变,情理之家也。



译文:



天地随气而变化,充盈之气有损益之变通,此为合道之理。以法令控制事理之端正,此为行事之理。以礼教化而因事制宜,此为合义之理。知人之情而知关键与机变,此为合情之理。

道理、事理、义理、情理各有不同,其所需之材质,须是明智而显明之人,明智须依赖适合之材质者而行之。因此,所需之材质须与所需之理相合,材质与其理合而且须有明智之思,其明智之思须足以知见其理,其理须足以自成一家。因此,材质之性能平正清淡,心思能知微妙玄理,能通晓自然之本性者,为合道理之家;材质之性能机警通彻,权变谋略能机敏迅速捷,能够烦杂及突发之事者,为合事理之家;材质之性和柔平正,能够阐述礼义教化,论辩何得何失者,为合义礼之家;材质之性能机敏而善解人意,推究人情而察知其意,能够适应人情之变化,为合情理之家。
  四家之明既异,而有九偏之情;以性犯明,各有得失:





  刚略之人,不能理微;故其论大体则弘博而高远,历纤理则宕往而疏越。




  抗厉之人,不能回挠;论法直则括处而公正,说变通则否戾而不入。




  坚劲之人,好攻其事实;指机理则颖灼而彻尽,涉大道则径露而单持。




  辩给之人,辞烦而意锐;推人事则精识而穷理,即大义则恢愕而不周。




  浮沉之人,不能沉思,序疏数则豁达而傲博,立事要则炎而不定。




  浅解之人,不能深难;听辩说则拟锷而愉悦,审精理则掉转而无根。




  宽恕之人,不能速捷;论仁义则弘详而长雅,趋时务则迟缓而不及。




  温柔之人,力不休强;味道理则顺适而和畅,拟疑难则濡懦而不尽。




好奇之人,横逸而求异;造权谲则倜傥而瑰壮,案清道则诡常而恢迂。




译文:




道理、事理、义理、情理四家,明智之程度及角度各有不同,因而其情有九种偏颇;性情一动则影响其明智,各自之得失由此而产生:




性情刚烈而心思粗疏之人,不能理会微妙知理;因此其议论大体情况则弘大博识而见识高远,遇到纤微之理则左支右绌而粗疏难合。




性情刚强而奋不顾身之人,不能迂回通转;若论效法直道则能自我约束而公平端正,若要其变通则执于所知之理而无法通达。




心意坚定而执理不让之人,乐于攻驳已成之事实;若就事理之原则而言,能超凡出众而穷尽其理,若涉及大道,则狭隘直露而不及其余。




言辞雄辩而夸夸其谈之人,辞藻繁多而用意尖锐;若推究人事则多精妙之见识而穷尽事理,一旦推究大义则挂一漏万而不周。




人云亦云而随事沉浮之人,不能有深入之思想;整理粗疏之数理则豁然通达而以博知为傲,若要确立事务之精要则如烈火而不能稳定。




用心肤浅而见解不深之人,没有能力提出深入之问题;若听他人论辩解说则误以为尖锐深刻而易于愉快欢悦,若审视警卫玄妙知理则随时转向而无根基。




性情宽容而谦逊待人之人,无法快速见其成效;论述仁义之道则恢弘详尽而雅正,若遇到一时之事务则常常因迟缓而难以企及。




性情温顺而志力柔弱之人,其力度不能完美而强大;体味道理则能顺适而和畅,在疑难之时拿主意则优柔寡断而迟疑不决。



崇尚奇巧而尚异求奇之人,能飘逸开阔而追求标新立异;遇权宜以及诡谲之事则能风流倜傥而瑰丽壮观,探究清幽之大道则偏离常理而空疏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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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所谓性有九偏,各从其心之所可以为理。若乃性不精畅,则流有七似:



  有漫谈陈说,似有流行者。



  有理少多端,似若博意者。



  有回说合意,似若赞解者。



  有处後持长,从众所安,似能听断者。



  有避难不应,似若有馀,而实不知者。



  有慕通囗解,似悦而不怿者。



  有因胜情失,穷而称妙,跌则掎跖,实求两解,似理不可屈者。



凡此七似,众人之所惑也。



译文:



所谓人之性情有九种偏颇,产生于各自把其内心所自以为是者看作最有道理。如若其性情不够精要顺畅,则可分为七种貌似而实非者:



有散慢而谈却陈述旧说,貌似流畅若天马行空者。



有道理不多却端绪众多,貌似博识若有所创见者。



有迂回曲解却迎合人意,貌似赞赏若善解人意者。



有居后不言却似有擅长,顺从众人之心所安,貌似能听众人之言而能有决断者。



有逃避艰难却不作回应,貌似能够从容不迫,实则积养不够而确实不知其解者。



有因其获胜却失其常情,理穷而自以为奇妙,其理难立则百般回护辩解,实则心无定解,貌似其理颠扑不破者。


大凡此七种似是而非者,乃是易于迷惑众人者。

夫辩,有理胜,有辞胜。理胜者,正白黑以广论,释微妙而通之。辞胜者,破正理以求异,求异则正失矣。



夫九偏之材,有同、有反、有杂。同则相解,反则相非,杂则相恢。



故善接论者,度所长而论之;历之不动则不说也,傍无听达则不难也。不善接论者,说之以杂、反;说之以杂、反,则不入矣。



善喻者,以一言明数事;不善喻者,百言不明一意;百言不明一意,则不听也。



是说之三失也。



译文:



论辩,有因其道理而胜者,有因其言辞而胜者。因其道理而胜者,能正是非而扩展其言论,解释微妙之玄机而能通达。因其言辞而胜者,排斥正理而追求异见,追求异见则正理因此而失去。

那九种各有偏颇而有专长之材质者,有相同之处,有相反之处,有错杂之处。对相同之处则能相互理解,对相反之处则互相非难,对相错杂之处则互相发明。



因此,善于与人交接论辩者,估量自己之所擅长而与之论辩;经多次劝说而对方无所变动则不再劝说,周围无人能听从而理解者则不再问难。不善于与人交接论辩者,以错杂或相反之论劝说对方;以错杂或相反之论劝说对方,则无法使人接受。



善于解说事理者,以一言即可说明几种事理;不善于解说事理者,虽用百言而不能说明一种意思;虽用百言而不能说明一种意思,则不必再去听取。


(对相同之处则能相互理解,对相反之处则互相非难;多次劝说而对方无动于衷却仍劝说,以错杂或相反之论劝说对方;虽用百言而不能说明一种意思),此三者为论辩解说之三种偏颇失误。


善难者,务释事本;不善难者,舍本而理末。舍本而理末,则辞构矣。



  善攻强者,下其盛锐,扶其本指以渐攻之;不善攻强者,引其误辞以挫其锐意。挫其锐意,则气构矣。



  善蹑失者,指其所跌;不善蹑失者,因屈而抵其性。因屈而抵其性,则怨构矣。



  或常所思求,久乃得之,仓卒谕人;人不速知,则以为难谕。以为难谕,则忿构矣。



  夫盛难之时,其误难迫;故善难者,徵之使还。不善难者,凌而激之,虽欲顾藉,其势无由。其势无由,则妄构矣。



  凡人心有所思,则耳且不能听,是故并思俱说,竞相制止,欲人之听己。人亦以其方思之故,不了己意,则以为不解。人情莫不讳不解。谓不解,则怒构矣。



凡此六构,变之所由兴矣。然虽有变构,犹有所得;若说而不难,各陈所见,则莫知所由矣。



译文:



善于辩难者,务必由事情之根本之处加以解释;不善于辩难者,舍弃根本之处而事理之枝叶处阐述。舍弃根本而梳理其枝叶,则构成言辞之繁复。



善于攻驳刚强之人者,减弱其盛气锐锋,抓住其根本宗旨而依次攻驳之;不善于攻驳刚强之人者,引述其谬误之言辞以挫败其锐猛之说。欲挫败其锐猛之说,则构成意气用事。



善于矫正他人失误者,只指出其所失误之出;不善于矫正他人之失误者,趁机使对方屈服而挫败对方之性情。趁机使对方屈服而挫败对方之性情,则构成怨言丛生。



或许因时常思虑以追求,历时很久而得以明白,仓促之间欲使人明白;他人不能迅速知晓,则以为其人难以明白事理。以为其人难以明白事理,则构成气愤不满。



气盛而辩难之时,对他人之失误不可再施加压力;因此,善于辩难者,为之指出而使之重新解说。不善于辩难者,因其失误而欺凌、激怒其人,即使对方欲回头修正,亦使之势必毫无门路。使之毫无门路,则构成妄言狂辩。



大凡人心有所思虑之时,则耳朵不能听得清楚,因此,众人皆有思虑与众人同时说话,则竟相阻止,欲他人能听到自己之言。他人亦因其正当思虑问题之缘故,而不能了解自己之意,则以为他人不能理解。人之常情无不忌讳被人认为不解。认为他人不能理解,则构成怒气填胸。

总之,构成此六种偏失,各种变数则因此而产生。然而虽然有构成变数之可能,仍会有所收获;如果只是陈说而不加辩难,各自陈述其见解,则无法得知何是何非。
  由此论之,谈而定理者眇矣。必也:聪能听序,思能造端,明能见机,辞能辩意,捷能摄失,守能待攻,攻能夺守,夺能易予。兼此八者,然後乃能通於天下之理;通於天下之理,则能通人矣。不能兼有八美,适有一能,则所达者偏,而所有异目矣。是故:



  聪能听序,谓之名物之材。



  思能造端,谓之构架之材。



  明能见机,谓之达识之材。



  辞能辩意,谓之赡给之材。



  捷能摄失,谓之权捷之材。



  守能待攻,谓之持论之材。



  攻能夺守,谓之推彻之材。



夺能易予,谓之贸说之材。



译文:



由此看来,通过谈论而确定道理之希望渺茫。必须做到:善于听人之见解而能有条不紊,善于思考道理而能知端绪先后,善于明察事理而能预见到玄机,善于运辞措意而能明人我之意,善于迅捷行事而能控制其失误,善于坚守自我而能任他人来攻,善于攻克对方而能夺人之所守,善于夺人之所守而能为我所有。能兼有此八种才智,然后才能对天下之事理通达;对天下之事理通达,则能成通达之人。不能兼有此八种才智,只有其中一种才能,则所能通达者只是某个方面,因而对所有问题便有不同之眼光。因此:



善于听人之见解而能有条不紊,可以叫做正名察物之材。



善于思考道理而能知端绪先后,可以叫做构建框架之材。



善于明察事理而能预见到玄机,可以叫做通达有识之材。



善于运辞措意而能明人我之意,可以叫做擅辩畅论之材。



善于迅捷行事而能控制其失误,可以叫做权变敏捷之材。



善于坚守自我而能任他人来攻,可以叫做持守善论之材。



善于攻克对方而能夺人之所守,可以叫做善攻善克之材。


善于夺人之所守而能为我所有。可以叫做交易游说之材。






通材之人,既兼此八材,行之以道。与通人言,则同解而心喻;与众人言,则察色而顺性。虽明包众理,不以尚人;聪睿资给,不以先人。善言出己,理足则止;鄙误在人,过而不迫。写人之所怀,扶人之所能。不以事类犯人之所婟,不以言例及己之所长。说直说变,无所畏恶。采虫声之善音,赞愚人之偶得。夺与有宜,去就不留。方其盛气,折谢不吝;方其胜难,胜而不矜。心平志谕,无适无莫,期於得道而已矣,是可与论经世而理物也。



译文:


具备各种才智之人,既能兼有此八种才智,按道而应用之,与通达之人论说,则见解相同时即能从内心明白;与众人论说,则观察人之表情而顺应人之性情。即使其明智足以包容众人之理,不因此而自以为高人一等;即使耳聪心明足以运用自如,不因为而凌驾于众人之上。人以为善之言由己而发出,说理完备即不再多言;鄙陋与失误出于他人,知其过错而不穷追猛打。替他人表达内心所想之理,扶持他人之才能。不因同类之事而冒犯他人之隐情,不因例用前人之言而冒称己之长处。无论直率之说还是变通之说,皆无畏惧与厌恶之心。虫声虽难听,能采其所发之善音;愚人虽见少,能赞其偶然之所得。夺换他人之失与以正道教人,能掌握合适之分寸;舍弃其当舍而接受其当受,不滞留个人之成见。当其气势正盛之时,能折服于理而不惜屈服;当其辩难获胜之时,虽获胜而不会骄矜。心气平和而志向明畅,不与人为敌亦不羡慕他人,只期望得到大道而已。此种通达之材,便可以与之论说经营天下之道、治理万物之事。

〈材能〉



材能大小,其准不同。量力而授,所任乃济。



或曰:人材有能大而不能小,犹函牛之鼎不可以烹鸡;愚以为此非名也。夫能之为言,已定之称;岂有能大而不能小乎?凡所谓能大而不能小,其语出於性有宽急;性有宽急,故宜有大小。宽弘之人,宜为郡国,使下得施其功,而总成其事;急小之人,宜理百里,使事办於己。然则郡之与县,异体之大小者也;以实理宽急论辨之,则当言大小异宜,不当言能大不能小也。若夫鸡之与牛,亦异体之小大也,故鼎亦宜有大小;若以烹犊,则岂不能烹鸡乎?故能治大郡,则亦能治小郡矣。推此论之,人材各有所宜,非独大小之谓也。

译文:



材质与智能之大小,其水准本自不同。衡量其才力之不同而授予其职责,各自所承担的事情才能合适。


有人说:某人之材质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犹如可以容得下大牛之鼎不能用来烹煮小鸡;在下认为此是名不副实之言。能力之大小,是已确定之名称,怎会有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之人?凡是所谓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者,其说法出于人之性情有宽缓与急躁之别;性情有宽缓与急躁之别,因此应当有可做大事或可做小事之别。性情宽缓而胸怀弘大之人,应当担任郡国之长,使其手下得以施展其事功,而其人总揽其事而成之;性情急躁而胸怀狭小之人,应该担任治理县乡之官,使事情可由其人自己办成。然则郡国与县乡,只是其方圆之大小不同,按实际之理、性情之宽缓与急躁之论来辨别,则应当说因为能力之大小不同,因此所适宜之职位之不同,不应当说能做大事而不能做小事。至于说小鸡与大牛,亦只是其体之大小不同,因此所用之鼎亦应有大小之别;如果能用来烹煮牛犊,则怎会不能用来烹煮小鸡?因此,能治理大的郡国,则亦能治理小的郡县。由此而推论,某人之材质各有其适合之位,而非仅仅才能大小之意。






夫人材不同,能各有异:有自任之能,有立法使人之能,有消息辨护之能,以德教师人之能,有行事使人谴让之能,有司察纠摘之能,有权奇之能,有威猛之能。



  夫能出於材,材不同量;材能既殊,任政亦异。是故:



  自任之能,清节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任;为国,则矫直之政。



  立法之能,治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任;为国,则公正之政。



  计策之能,术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三孤之任;为国,则变化之政。



  人事之能,智意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佐;为国,则谐合之政。



  行事之能,谴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佐;为国,则督责之政。



  权奇之能,伎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空之任;为国,则艺事之政。



  司察之能,臧否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师氏之佐;为国,则刻削之政。



威猛之能,豪杰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将帅之任;为国,则严厉之政。



译文:



人之材质不同,能力亦各自不同:或有自我管制之能力,或有确立法度而支使他人之能力,或有增减区分保护之能力,或有用道德教化为人之师之能力,或有做事而支使人、督促呵责之能力,或有主管纠察指摘之能力,或有善于权变而出奇制胜之能力,或有威武勇猛之能力。



能力由材质而决定,而材质之分量有所不同。材质与能力既已不同,所能担任之政事亦因此而不同。所以:



有自我管制之能力者,为清正而守节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总揽众事的冢宰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矫偏行正之政。



有能立法度之能力者,治理大夫封地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审案定刑的司寇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公平正直之政。



有出谋划策之能力者,为技术或专家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献计献策的三孤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权变幻化之政。



有安人定事之能力者,为智谋与思虑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总揽众事的冢宰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偕同聚合之政。



有躬行做事之能力者,为善督促呵责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审案定刑的司寇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督察呵责之政。



有权变出奇之能力者,为善长于技巧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器物制作的司空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艺能事务之政。



有主管纠察之能力者,为能辨别善恶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辨别是非的师傅之辅佐;治理国家,则能行抑恶扬善之政。



有威武勇猛之能力者,为雄豪而杰出之材质,因此,若在朝廷,则可担任行军作战的将帅之职务;治理国家,则能行严正刚烈之政。
  凡偏材之人,皆一味之美;故长於办一官,而短於为一国。何者?夫一官之任,以一味协五味;一国之政,以无味和五味。又国有俗化,民有剧易;而人材不同,故政有得失。是以:



  王化之政,宜於统大,以之治小则迂。



  辨护之政,宜於治烦,以之治易则无易。



  策术之政,宜於治难,以之治平则无奇。



  矫抗之政,宜於治侈,以之治弊则残。



  谐和之政,宜於治新,以之治旧则虚。



  公刻之政,宜於纠奸,以之治边则失众。



  威猛之政,宜於讨乱,以之治善则暴。



  伎俩之政,宜於治富,以之治贫则劳而下困。



故量能授官,不可不审也。



译文:



大凡具备某方面特长之偏材,皆如五味中一味之美;因此善于担任某一官职,而不适合于治理一国。何以如此?因某一官职,如用一味而协同五味;而一国之政令,如凭无味而使五味和融。再者,一国有风俗与风化,民众有难治与易治;而人之材质不同,因此,政令亦有得失。所以:



以王道教化之政令,适宜于统辖重大之事,以此治理细小之事则迂阔难行。



用区别保护之政令,适宜于治理烦琐之事,以此治理平易之事则不见平易。



以策略技术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困难之事,以此治理平常之事则不见奇效。



用矫偏刚强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冗杂之事,以此治理缺憾之事则更增残缺。



以和谐和缓之政令,适宜于治理新生事物,以此治理旧有之事则不见实效。



用公正严刻之政令,适宜于治理纠察奸邪,以此治理边侧之人则失去民众。



以威武勇猛之政令,适宜于讨伐作乱之人,以此治理善良之人则流于残暴。



用奇技异巧之政令,适宜于治理富有之国,以此治理贫穷之国则劳苦困民。



因此,衡量能力之不同而授予官职,不可不审慎。
凡此之能,皆偏材之人也。故或能言而不能行,或能行而不能言;至於国体之人,能言能行,故为众材之隽也。人君之能异於此。故臣以自任为能,君以用人为能;臣以能言为能,君以能听为能;臣以能行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所能不同,故能君众材也。



译文:



大凡具有以上能力者,皆为偏擅某方面之才能之人。因此,或有能言谈而不能躬行者,或有能躬行而不能言谈者;至于一国之主要人物,既能言谈又能躬行,因此成为各种材质之人中之杰出者。人君之能力与此皆不同。因此,臣子当以自我管制为其应有之能力,人君以善于用人为其应有之能力;臣子以能言谈为应有之能力,人君以能兼听为应有之能力;臣子以能躬行为应有之能力,人君以能公正赏罚为应有之能力。(人君)所需之能力(与偏擅某方面之才能之人)不同,所以能统领各种偏材之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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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物志》的作者是三国的刘邵。隋唐志都把它列为名家的作品。《汉书.艺文志》说名家是出于古代的礼官,《隋志》说:“名者所以正百物,叙尊卑,列贵贱,各控名而责实,无相僭滥者也”,可见名家的精神就是“求名责实,量材授官”。名学自先秦已经存在,如公孙龙、惠施,但其论说多散佚,《尹文子》一书也属名家,但现在一般认为这本书是汉朝的作品。《尹文子》中说:“名以检形,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检名”,检形定名,就是名家学说的核心理论,所以名家学说也称为刑(即形)名学。刘邵这本书,对人物进行分类,讲述人物的识鉴、任用,因此,把这本书列入名家也是合适的。

但是,刘邵的思想绝不只是刑名之学,他这本书实际上是糅合了儒、道、名、法各家学说。品鉴人物,论其所宜,综核名实,考校功绩,这是名法家的精神。而刘邵在这本书中最推崇“圣人”,所谓圣人就是具备中庸至德,因而能够知人善任、治平天下的人,比如他说:“凡人之质素,中和最贵”,“中庸之德,以达为节”,又论述臣主异德,臣任其事,主总其功,“主德者聪明平淡,总达众材,而不以事自任也”。这些思想既有儒家的影响,又有道家的影响。但是总体上看,刘邵的思想更倾向于老子,这不但在这本书前面品评人物的部分中显示出来,而且他还专门写了一章《释争》作为全书的总结,其中说:“君子知屈之可以为伸,故含辱而不辞,知卑让之可以胜敌,故下之而不疑”,又说:“让敌者,胜之也,下众者,上之也”,这些都是深受老子思想的影响的。所以,刘邵这本书也显示出魏初学术杂取诸家的风气。

刘邵,字孔才,建安年间开始做官,并得到荀彧的赏识。他后来一直在魏朝做官,干出很好的成绩,《三国志.王卫二刘傅传》中记载他有多次提出中肯的建议,他的文才也是很出色的,曹叡曾叫他写《许都赋》与《洛都赋》,陈寿也说他“该览学籍,文质周洽”。《人物志》这本书是他晚年写的,它的特异之处在于,这本书不但学有渊源、文理严密,而且作者是有政治经验,并且许多问题正是从实际需要出发去写的,因此,是非常有价值的一本书。但是,这本书在三国之后一直没有受到注意,直到现代才得到重视,钱穆、汤用彤先生都写过文章介绍它,而有人更称之为中国人才学的第一部著作。

这本书最有贡献的是提出了系统的评价人物的方法,这就是“九征”与“八观”。作者的人才观一开始就明白地说出来了:“人物之本,出乎情性”,所以,他的观点基本是重视先天的。《体别》一章中说:“偏材之性不可转移矣”,他认为,一般人学习都有偏颇,因此,“材成而随之以失”,也就是说,在得到某一方面的才能的同时也会带来缺陷,同时他也轻视儒家的“恕”,他认为情性不同的人之间难以相互理解,所谓“信者逆信,诈者逆诈”,因此,“学不入道,恕不周物”。这种观念把人看成由秉赋决定的,也不涉及自我修养的问题,这是这本书的缺陷。但是,另一方面,这本书是从政治上应用的角度来谈人才的,着重的只是人才的识别、任用,因此,它的缺陷也是情有可原的。

人物可以用九种特征加以识别,根据这九种特征,就把人分为:中庸、德行、偏材、依似、间杂的级别,再进而根据人的质素,就可以判别他所适合从事的工作,也就是“十二流业”。对这一程序的论述以及对这种程序在政事上的得失的讨论,就构成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

另一部分内容就是讲识别人的过程的,既讲方法,这就是《接识》、《八观》,讨论怎样通过与人接触来识别人、怎样通过各种途径更精确地判断人,也讲了在识别人的过程中容易犯的错误,这就是《七缪》、《效难》。

实际上,这本书还有另一方面的内容是值得重视的,这就是关于人际关系的论述。作者认为人们相互感应是受着自己的情性影响的,《材理》篇中说:“同则相解,反则相非,杂则相恢”,因此又讲了构成人们之间矛盾的六种原因,主要讲的是交流过程中的矛盾,这就是“六构”。这一内容的总结则是全书的最后一章:《释争》。实际上,从作者的观点来看,能够“释争”的人只有那种具有中庸之德的人,这正是作者看人的最重要的标准:“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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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利害〉






  盖人业之流,各有利害:



  夫清节之业,著于仪容,发於德行;未用而章,其道顺而有化。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进;既达也,为上下之所敬。其功足以激浊扬清,师范僚友。其为业也,无弊而常显,故为世之所贵。



法家之业,本于制度,待乎成功而效。其道前苦而後治,严而为众。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忌;已试也,为上下之所惮。其功足以立法成治。其弊也,为群枉之所雠。其为业也,有敝而不常用,故功大而不终。



译文:



大凡各人术业之流派,各有其利害:



清正守节者之术业,显露于仪态容止,产生于道德品行;不待用之即已彰显,其道顺适而知变化。因此,于未达于此境界之时,乃是众人前进之方向;既已达到此境界之后,可使上下之人尊之敬之。其功用足以激荡污浊而发扬清正,为同僚朋友之楷模典范。其为术业,不见弊端而常能显明,因此为世人所贵重。


法家之术业,发源于制订规则,待到功用之成而见其成效。其道先受劳苦而后得太平,严酷而待众人。因此,于未达于成功之时,被众人之所忌恨;经过试验之后,被上下之人所畏惧。其功用足以设立法度而达成太平。其弊端在于,被众多冤屈邪恶者所仇恨。其为术业,有所危害而不能常用,因此功用虽大而不能善终。

  术家之业,出於聪思,待於谋得而章。其道先微而後著,精而且玄。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不识。其用也,为明主之所珍。其功足以运筹通变。其退也,藏於隐微。其为业也,奇而希用,故或沉微而不章。



智意之业,本於度原,其道顺而不忤。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容矣;已达也,为宠爱之所嘉。其功足以赞明计虑。其蔽也,知进而不退,或离正以自全。其为业也,谞(音许)而难持,故或先利而後害。



译文:



善于技巧之术业,出于聪明才思,待到所谋既成而显现。其道先隐微而后显明精密而且玄妙。于未达于成功之时,众人不能公认。其功用,被开明君主所珍重。其功用足以运筹帷幄而通达变化。其退守之时,可以深藏而隐秘不显。其为术业,奇妙而罕见其用,因此或许沉潜隐秘而不能彰显。


睿思才智之术业,产生于思虑探究,其道顺应时变而不违逆。因此,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为众人所接受;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爱慕者所赞许。其功用足以帮助和发明计策思虑。其见识不全者,只知前进而不知后退,或者远离正道而求保全自我。其为术业,重计谋而难以控制,因此或许先获其利而后有害。

  臧否之业,本乎是非,其道廉而且砭。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识;已达也,为众人之所称。其功足以变察是非。其蔽也,为诋诃之所怨。其为业也,峭而不裕,故或先得而後离众。



伎俩之业,本于事能,其道辨而且速。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异;已达也,为官司之所任。其功足以理烦纠邪。其蔽也,民劳而下困。其为业也,细而不泰,故为治之末也。



译文:



褒贬评判之术业,产生于评判是非,其道廉正而且可以讥刺弊病。因此,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为众人所认可;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众人所称道。其功用足以改变与明察是非。其见识不全者,被受其诋毁呵责者所怨恨。其为术业,峭拔脱俗而不宽容,因此或许先得众人之认可而后为众人所疏远。

奇技异巧之术业,产生于做事之技能,其道求异而且变化快。其未达于完善之时,不为众人认可;既已达于完善之后,为官府中主管者所任用。其功用足以理清烦杂而纠正偏邪。其见识不全者,使民众劳苦而属下困苦。其为术业,琐细而不能安泰,因此乃是治理天下之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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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效难第十一
(人材精微,实自难知,知之难审,效荐之难。)
盖知人之效有二难。
大体上察知人材之效验有两个难处。
有难知之难,
(尤奇游杂,是以难知。)
有难以察知之难处,
有知之无由得效之难。
(己虽知之,无由得荐。)
有察知之后而无门路察其效验之难处。
何谓难知之难?
何谓难以察知之难处?
人物精微,
(智无形状,奇逸精妙。)
察知人物之道极为精微,
能神而明,
(欲入其神,而明其智。)
要能达到神妙而明智,
其道甚难,固难知之难也。
(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况常人乎。)
其道甚为困难,此本是难以察知之难处。
是以众人之察,不能尽备,
(各守其一方而已。)
因此,众人之观察,不能完备,
故各自立度,以相观采。
(以己所能,历观众才。)
所以各自设立原则与标准,以便相互比较而观察采纳。
或相其形容,
(以貌状取人。)
或有观察其外貌形容者,
或候其动作,
(以进趋取人。)
或有辨识其举止动作者,
或揆其终始,
(以发正取人。)
或有推测其本末终始者,
或揆其似象,
(以旨意取人。)
或有揣摩其真实虚伪者,
或推其细微,
(以情理取人。)
或有推究其细枝末节者,
或恐其过误,
(以简恕取人。)
或有担心其失误过错者,
或循其所言,
(以辞旨取人。)
或有单凭其言论而论者,
或稽其行事。
(以功效取人。)
或有单究其行事而断者。
八者游杂,
(各以意之所可为准,是以杂而无纪。)
以上八者,或浮游其中之一,或交杂其中几种,
故其得者少,所失者多。
(但取其同于己,而失其异于己,己不必兼,故失者多。)
所以其得察人之道者少,而背失察人之道者多。
是故必有草创信形之误,
(或色貌取人而行违。)
因此,定然有刚刚见面而仅信其外表之失误,
又有居止变化之谬。
(或身在江海,心存魏阙。)
又有平时立身变化之错谬。
故其接遇观人也,随行信名,失其中情。
(是以圣人听言观行,如有所誉,必有所试。)
所以与人交接相遇而观察人材,单单根据其行为或单单相信其名声,而失去对其实情之观察。
故浅美扬露,则以为有异;
(智浅易见状似异美。)
所以,浅显之美张扬而显露,则以为有奇异之德能;
深明沉漠,则以为空虚;
(智深内明,状似无实。)
深隐明达而沉静达观,则以为有不实之虚伪;
分别妙理,则以为离娄;
(研精至理,状似离娄。)
分别奇妙之理甚精妙,则以为割裂或太成熟;
囗传甲乙,则以为义理;
(强指物类,状似有理。)
空传一些数术之道理,则以为精通道义物理;
好说是非,则以为臧否;
(妄说是非,似明善否。)
喜欢评说他人之是非,则以为擅长评判善恶;
讲目成名,则以为人物;
(强议贤愚,似明人物。)
勉强讲说贤愚之名分,则以为是超凡之人物;
平道政事,则以为国体。
(妄论时事,似识国体。)
能够评议国家之政事,则以为洞晓国家大事。
犹听有声之类,名随其音。
(七者不能明,物皆随行而为之名,犹听猫音而谓之猫,听雀音而谓之雀,不知二虫竟谓何名也。世之疑惑,皆此类也。是以鲁国儒服者,众人皆谓之儒,立而问之,一人而已。)
尚有辨听声音之类,所言之名号随其音而出。
夫名非实,用之不效。
(南箕不可以簸扬,北斗不可挹酒浆。)
其名号如果不与实体相符,应用起来则无效验。
故曰,名犹囗进,而实从事退。
(众睹形而名之,故用而不验也。)
所以说:闻其名则只是口耳相传,而其事实则由做事而知其不符。
中情之人,名不副实,用之有效;
(真智在中,众不能见,故无外名而有内实。)
内心有真知灼见之人,其名声常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但应用起来却有效验;
故名由众退,而实从事章。此草创之常失也。
(浅智无终,深智无始,故众人之察物,常失之于初。)
(因为常人不能了解)所以,其名声常随众口相传而减退,而其实情必然能因为做事而显现出来.此是草创之时经常有的过失.
故必待居止,然後识之。
(视其所止,观其所居,而焉不知。)
所以,一定要等到看到其平时之举止,然后才能真正识别.
故居视其所安,
(安其旧者,敦于仁。)
所以,平时可以观察其人心安于何处,
达视其所举,
(举刚直者,厚于义。)
通达之时可以观察其人所举荐者为何等人,
富视其所与,
(与严壮者,明于礼。)
富有之时可以观察其人在给予他人东西时之表现,
穷视其所为,
(为经术者,勤于智。)
穷困之时可以观察其人之所作所为,
贫视其所取。
(取其分者,存于信。)
贫贱时可以观察其人获取东西时之表现,
然後乃能知贤否。
(行此者贤,反此者否。)
然后才能知道其人是否贤德。
此又已试,非始相也。
(试而知之,岂相也哉。)
此已经是第二次测试,不是初次观察。
所以知质未足以知其略。
(略在变通,不可常准。)
所以只知其材质却不足以了解其谋略。
且天下之人,不可得皆与游处。
(故视其外状,可以得一,未足尽知。)
况且天下之人,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交游共处。
或志趣变易,随物而化;
(是以世祖失之庞萌,曹公失之董卓。)
有人志趣会有变化,随事物不同而发生转变;
或未至而悬欲,或已至而易顾;
(李轶始专心于光武,终改顾于圣公。)
有人尚未前来而已有前来投奔之欲望,有人已经前来投奔却容易回头;
或穷约而力行,或得志而从欲。
(王莽初则布衣折节,卒则穷奢极侈。)
有人卑贱俭约却能尽力而做事,有人得志之后便放纵欲望。
此又居止之所失也。
(情变如此,谁能定之。)
此又是平时举止所易有之过失。
由是论之,能两得其要,是难知之难。
(既知其情,又察其变,故非常人之所审。)
从此说来,能够在两方面都能得到要领,是对人难以真正了解之难处。
何谓无由得效之难?
何谓无法得到效验之难处?
上材已莫知,
(已难识知。)
上等之材质者,自己无法了解,
或所识在幼贱之中,未达而丧;
(未及进达,其人已丧。)
或者所认识之上等材质者在幼年或贫贱之时,没有得到充分展现便已死;
或所识者,未拔而先没;
(未及拔举,已先没世。)
或者所认识之上等材质者,未能得到提拔任用便已先离开人间;
或曲高和寡,唱不见赞;
(公叔座荐商鞅,而魏王不能用。)
或者所论所行过高而缺乏应和者,虽有倡议而不被支持协助;
或身卑力微,言不见亮;
(禽息举百里奚,首足皆碎。)
或者自身处于卑下之位而力量单薄,所发之言无法被众人获知;
或器非时好,不见信贵;
(窦后方好黄老,儒者何由见进。)
或者虽是佳美之才器却非当时人们所喜好,因而不被时人所信所重;
或不在其位,无由得拔;
(卞和非因匠,所以抱璞泣。)
或者不在所应在之位,无门路得以升拔;
或在其位,以有所屈迫。
(何武举公孙录,而为王氏所推。)
或者虽在其应在之位,却被迫屈从于人、屈从于其位。
是以良材识真,万不一遇也;
(材能虽良,当遇知己。知己虽遇,当值明王。三者之遭,万不一会。)
因此,具有良美之材质而又能被人认识其真材者,万人之中难以遇到一个;
须识真在位识,百不一有也;
(虽识己直,或不在位。)
已能认识其真材,同时又是在位时被认识到,百人之中难以有一个;
以位势值可荐致之士,十不一合也。
(识己须在位,智达复须宜。)
既有其位,又有其势力,恰好可以推荐而得以任用之士,十人之中难以有一人有此遇合之机会。
或明足识真,有所妨夺,不欲贡荐;
(虽识辨贤愚而屈于妨夺,故有不欲。)
或许有人,其明察足以识别真材,却因对自己有所妨碍或侵害,不想推荐提拔;
或好贡荐,而不能识真。
(在位之人,虽心好贤善,而明不能识。)
或许有人,本来喜欢推荐提拔,却又不能识别究竟谁是真材。
是故,知与不知,相与分乱於总猥之中;
(或好贤而不识,或知贤而心妒,故用与不用,同于众总,纷然淆乱。)
因此,知人与不知人者,总是纷乱地夹杂在一起,如鱼龙混杂;
实知者患於不得达效,
(身无位次,无由效达。)
确实知人者为不能获得效验而忧患,
不知者亦自以为未识。
(身虽在位,而不能识。)
所谓无由得效之难也。
(故曰知人之效,有二难。是以人主常当运其聪智,广其视听,明扬侧陋,旁求俊乂,举能不避仇雠,拔贤不弃幽隐,然后国家可得而治,功业可得而济也。)
不能知人者亦自以为没有找到可取之材。这就是说无法得到效验之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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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2 00:4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释争第十二
(贤善不伐,况小事乎。释忿去争,必荷荣福。)
盖善以不伐为大,
(为善而自伐其能,众人之所小。)
大概说来,善者因不居功自傲而能日益广大,
贤以自矜为损。
(行贤而去自贤之心,何往而不益哉。)
贤者因自我夸耀而被日益减损。
是故,舜让于德而显义登闻,汤降不迟而圣敬日跻;
(彼二帝虽天挺圣德,生而上哲,犹怀劳谦,疾行退下。然后信义登闻,光宅天位。)
因此,舜在道德之上能行谦让,因而道义得以彰显而声名隆升;商汤自降其位而毫不迟疑,因而日渐得其圣者之名而受人尊敬。
郄至上人而抑下滋甚,王叔好争而终于出奔。
(此二大夫矜功陵物,或宗移族灭,或逃祸出奔。由此观之,争让之道,岂不悬欤。)
郄至位在人之上而终究被压抑在下位更厉害,王叔喜于争竞而终于失位被迫出奔。
然则卑让降下者,茂进之遂路也;
(江海所以为百谷王,以其处下也。)
如此说来,则谦卑礼让而能自降身份、甘处众人之下者,是隆升进展之通途;
矜奋侵陵者,毁塞之险途也。
(兕虎所以撄牢槛,以其性犷噬也。)
自我夸耀、志在必得、侵夺名利、欺凌众人者,是招致诋毁、阻塞之险路。
是以君子举不敢越仪准,志不敢凌轨等;
(足不苟蹈,常怀退下。)
因此,君子之举动不敢违犯既定之仪范准则,志向不敢侵凌正常之轨道等级;
内勤己以自济,外谦让以敬惧。
(独处不敢为非,出门如见大宾。)
内心能自强不息以自我修养以达完善,对人谦让而知道谨慎敬畏。
是以怨难不在於身,而荣福通於长久也。
(外物不见伤,子孙赖以免。)
因此能使怨恨与灾难不及于其身,而荣誉幸福可通达于长久。
彼小人则不然,矜功伐能,好以陵人;
(初无巨细,心发扬以陵物。)
那些小人则非如此,有功绩则倨傲,有技能则夸耀,根据个人之情感好恶而凌驾于他人之上,
是以在前者人害之,
(矜能奔纵,人情所害。)
因此,若在他人之前则有人害之,
有功者人毁之,
(恃功骄盈,人情所毁。)
有功绩则有人诋毁之,
毁败者人幸之。
(及其覆败,人情所幸。)
遭遇诋毁与失败则有人幸灾乐祸。
是故,并辔争先而不能相夺,
(小人竞进,智不相过,并驱争险,更相蹈籍。)
因此,两马并排皆欲争先,但不能相互侵夺;
两顿俱折而为後者所趋。
(中道而毙,后者乘之,譬兔殛犬疲,而田父收其功。)
两败俱伤之后将会被后来者得其功利。
由是论之,争让之途,其别明矣。
(君子尚让,故涉万里而途清。小人好争,足未动而路塞。)
由此论之,争竞与礼让之路途,其(正邪之)区别已甚明显。
然好胜之人,犹谓不然,
(贪则好胜,虽闻德让之风,意犹昧然,乃云古人让以得,今人让以失,心之所是,起而争之。)
然而争强好胜之人,仍然以为并非如此,
以在前为速锐,以处後为留滞;
(故行坐汲汲,不暇脂车。)
将在前者当作快速而敏锐,将在后者当作淹留与停滞;
以下众为卑屈,以蹑等为异杰;
(苟矜起等,不羞负乘。)
将心处于众人之下当作卑贱委屈;将越位而上者当作奇异之俊杰;
以让敌为回辱,以陵上为高厉。
(故赵穿不顾元帅彘子以偏师陷。)
将对敌对者的礼让看作迂腐与耻辱,将欺凌在上者看作高大威猛。
是故,抗奋遂往,不能自反也。
(譬虎狼食生物,遂有杀人之怒。)
因此,奋力争竞而一往无前,不能自我反省而回头。
夫以抗遇贤必见逊下,
(相如为廉颇逡巡,两得其利。)
凭争竞之心者,遇到贤德之人,定然更能显现出贤者之谦逊;
以抗遇暴必构敌难。
(灌夫不为田蚡持下,两得其尤。)
凭争竞之心者,遇到强暴之徒,定然会构成仇敌险难。仇敌险难构成之后,则
敌难既构,则是非之理必溷而难明;
(俱自是而非彼,谁明之耶。)
是非之道理定然混杂而难以辨明。
溷而难明则其与自毁何以异哉?
(两虎共斗,小者死,大者伤,焉得而两全。)
是非之道理混杂而难以辨明,则其与自我损毁有何不同?
且人之毁己,皆发怨憾,而变生衅也,
(若本无憾恨,遭事际会,亦不致毁害。)
当别人损毁自己之时,皆会生出怨怒愤恨之情,因而随时间推移而产生争端,
必依托於事饰成端末;
(凡相毁谤,必因事类而饰成之。)
必然因为有具体之事相依托而自我掩饰而成其单方之说。
其於听者,虽不尽信,犹半以为然也。
(由言有端角,故信之者半。)
(此单方之说)对于听到者而言,虽然不会全部相信,仍然会有半数以上之人信以为真。
己之校报,亦又如之,
(复当报谤,为生翅尾。)
自己对此计较起来而又针锋相对,也如此对待,
终其所归,亦各有半信著於远近也。
(信著于远近也。俱有形状,不知其实是以近远之听,皆半信于此,半信于彼。)
就最终结果而言,显明于远近之人者,也只是各信其中的一半。
然则,交气疾争者,为易囗而自毁也;
(己说人之瑕,人亦说己之秽,虽詈人,自取其詈也。)
如此说来,以血气相互嫉恨争竞者,只是叫喊双方之口而终究是自我毁损;
并辞竞说者,为贷手以自殴。
(辞忿则力争,己既殴人,人亦殴己,此其为借手以自殴。)
以言辞而争竞强辩者,只是借他人之手而终究是自我殴打。
为惑缪岂不甚哉?
(借手自殴,借口自詈,非惑如何。)
(如此作为),所生之迷惑与错谬岂能不严重?
然原其所由,岂有躬自厚责以致变讼者乎?
(己能自责,人亦自责,两不言竞,变讼何由生哉。)
然而探究其原因,难道是其人能够严格要求自己而导致的变易争执吗?
皆由内恕不足,外望不已。
(所以争者,由内不能恕己自责,而外望于人不已也。)
皆由其人心中宽恕之心不足,并且对外的怨恨无休无止。
或怨彼轻我,或疾彼胜己。
(是故心争终无休已。)
有的怨恨他人轻视自己,有的嫉妒他人胜过自己。
夫我薄而彼轻之,则由我曲而彼直也;
(曲而见轻,固其宜矣。)
我本来德薄才寡而他人轻视我,则是由于我不够资格而他人对我无错失;
我贤而彼不知,则见轻非我咎也。
(亲反伤也,固其宜矣。)
我贤德而他人不知,则我被轻视非我之过错。
若彼贤而处我前,则我德之未至也;
(德轻在彼,固所宜也。)
如果他人贤德而处在我之上,是我之贤德尚为达到他人之高度;
若德钧而彼先我,则我德之近次也。
(德均年次,固其常矣。)
如果他人之贤德与我不相上下而他人在我之上,则我之贤德只是相近而稍次于他人。
夫何怨哉?
如此又何必有怨恨之心?
且两贤未别,则能让者为隽矣;
(材均而不争优劣,众人善其让。)
况且两人之贤德无甚差别,则能谦让者为俊秀;
争隽未别,则用力者为惫矣。
(隽等而名未别,众人恶其斗。)
争夺谁为俊秀而未能有上下,则用势力相争者为卑下可鄙。
是故,蔺相如以回车决胜於廉颇,寇恂以不斗取贤於贾复。
(此二贤者,知争途不可由,故回车退避,或酒炙迎送,故廉贾肉袒,争尚泯矣。)
因此,蔺相如用驱车回避之法而胜过廉颇,寇恂因不与人争斗而其贤德之名更胜于贾复。
物势之反,乃君子所谓道也。
(龙蛇之蛰以存身,尺蠖之屈以求伸,虫微物耳,尚知蟠屈,况于人乎。)
事物之势力相反相成、反复回转,乃是君子所言之道。
是故,君子知屈之可以为伸,故含辱而不辞;
(韩信屈于跨下之辱。)
因此,君子知屈身亦可以是伸展,所以含辱忍垢而不推辞;
知卑让之可以胜敌,故下之而不疑。
(展喜犒齐师之谓也。)
知卑下谦让亦可以胜敌,所以谦下而不迟疑。
及其终极,乃转祸为福。
(晋文避楚三舍,而有城濮之勋。)
至于终极之时,乃转祸为福。
屈雠而为友,
(相如下廉颇而为刎颈之交。)
屈心于怨仇之人却可终究化敌为友,
使怨雠不延於後嗣,而美名宣於无穷。
(子孙荷其荣荫,竹帛纪其高义。)
使怨仇不会延及于后代子孙,而美名宣扬于后世无穷。
君子之道,岂不裕乎!
(若偏急好争,则身危当年,何后来之能福。)
君子之道,难道不是非常宽裕可行吗!
且君子能受纤微之小嫌,故无变斗之大讼;
(大讼起于纤芥,故君子慎其小。)
再者,君子能够接受纤细微小之嫌疑猜忌,所以没有变成争斗之大争讼;
小人不能忍小忿之故,终有赫赫之败辱。
(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故罪大不可解,恶积不可救。)
因小人不能忍受小小忿恨之缘故,终究有极大之失败与耻辱。
怨在微而下之,犹可以为谦德也;
(怨在纤微,则谦德可以除之。)
怨怒尚在微小之时而能谦虚卑下于人,尚且可以因此而表现出谦逊之德;
变在萌而争之,则祸成而不救矣。
(涓涓不息,遂成江河,水漏覆舟,胡可救哉。)
变故尚在萌芽之时而争执于人,则祸患将成而终究难以挽救。
是故,陈馀以张耳之变,卒受离身之害;
(思复须臾之忿,忘终身之恶,是以身灭而嗣绝也。)
因此,陈馀因张耳之变故,最终自身遭受伤害;
彭宠以朱浮之隙,终有覆亡之祸。
(恨督责之小故,违终始之大计,是以宗夷而族覆也。)
彭宠因为有对朱浮怨仇,最终有覆亡之灾祸。
祸福之机,可不慎哉!
(二女争桑,吴楚之难作。季郈斗难,鲁国之衅作。可不畏欤,可不畏欤。)
祸福之微妙机变,岂可不慎重对待!
是故,君子之求胜也,以推让为利锐,
(推让所往,前无坚敌。)
因此,君子求胜之法,在于用推让而求锐利之势,
以自修为棚橹;
(修己以敬,物无害者。)
把修养自我作为自存自渡之方法;
静则闭嘿泯之玄门,动则由恭顺之通路。
(时可以静,则重闭而玄嘿。时可以动,则履正而后进。)
静居无事之事则关闭于沉默无争之玄妙门听之中,行动举事之时则遵循恭敬柔顺之通达路径。
是以战胜而争不形,
(动静得节,故胜无与争,争不以力,故胜功见耳。)
因此,战能获胜而其争战不显其形,
敌服而怨不构。
(干戈不用,何怨构之有。)
敌人能屈服而怨恨不会构成。
若然者,悔吝不存于声色,夫何显争之有哉?
(色貌犹不动,况力争乎。)
果真能如此,声音表情上不见有悔恨之情,又有何公开之争夺?
彼显争者,必自以为贤人,而人以为险诐者。
(以己为贤,专固自是,是己非人,人得不争乎。)
那些明争者,定然自以为乃是贤德之人,而认为他人乃是险恶不正者。
实无险德,则无可毁之义;
若其人实际上无险恶之心意,则无可诋毁之道理;
若信有险德,又何可与讼乎?
若确实有险恶之心意,又与之有何争辩之必要?
险而与之讼,是柙兕而撄虎,其可乎?
其人用心险恶,却于之争辩,是像用笼子关起犀牛而孤身抗猛虎之做法,难道可行吗?
怒而害人,亦必矣!
惹其发怒而害人,亦是必然之事!
《易》曰:“险而违者,讼。讼必有众起。”
(言险而行违,必起众而成讼矣。)
《易经》曰:“遇险而有意与之对抗,因而产生争讼。有争讼者,必然引起众多之事随之而发生。”
《老子》曰:“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以谦让为务者,所往而无争。)
《老子》曰:“只因不与知相抗争,所以天下无人能够与之相抗争。”
是故,君子以争途之不可由也。
(由于争途者,必覆轮而致祸。)
因此,君子认为争讼之途不可行。
是以越俗乘高,独行於三等之上。何谓三等?
因此,超越世俗而独居最高之处者,特立独行于三等人之上。何谓三等人?
大无功而自矜,一等;
(空虚自矜,故为下等也。)
本来无功却夸大其辞而自我炫耀,是最低等之人;
有功而伐之,二等;
(自伐其能,故为中等。)
有功绩而自恃生傲气,是中等之人;
功大而不伐,三等。
(推功于物,故为上等。)
功劳很大而不矜夸独占,是最高等之人。
愚而好胜,一等;
(不自量度,故为下等。)
愚昧却争强好胜,是最低等之人;
贤而尚人,二等;
(自美其能,故为中等。)
有道德修养却自以为胜过他人,是中等之人;
贤而能让,三等。
(归善于物,故为上等。)
有道德修养而且能够真诚谦让,是最高等之人。
缓己急人,一等;
(性不恕人,故为下等。)
宽以待己而严以律人,是最低等之人;
急己急人,二等;
(褊戾峭刻,故为中等。)
严以律己亦严以律人,是中等之人;
急己宽人,三等。
(谨身恕物,故为上等。)
严以律己而宽以待人,是最高等之人。
凡此数者,皆道之奇,物之变也。
(心不纯一,是为奇变。)
总论此几等人,皆因道之分化而有不同,物之不齐而多变化。
三变而後得之,故人末能远也。
(小人安其下等,何由能及哉。)
人能三变而后可渐近于道,所以人不能自远于道。
夫唯知道通变者,然後能处之。
(处上等而不失者也。)
只有能够明于道而通于变化者,然后能渐达于道。
是故,孟之反以不伐获圣人之誉,
(不伐其功,美誉自生。)
因此,孟之反其人因不居功自傲获得圣人之赞誉,
管叔以辞赏受嘉重之赐;
(不贪其赏,嘉赐自致。)
管叔因推辞赏赐而更能得到嘉美厚重之赏赐。
夫岂诡遇以求之哉?乃纯德自然之所合也。
(岂故不伐,辞赏,诡情求名耶,乃至直发于中,自与理会也。)
岂是以诡秘之谋与阿谀求容而去谋求这些?本是以纯正之德、自然而然之心做人做事,然后合于道。
彼君子知自损之为益,故功一而美二;
(自损而行成名立。)
那些成为君子者,知道减少自己之所得而终究会获得更多,所以其功与人相同而所得之美却多于他人;
小人不知自益之为损,故一伐而并失。
(自伐而行毁名丧。)
成为小人者,不知道有意增加自己之所得而终究会失去更多,所以当其居功自傲之时将一并失去一切所得。
由此论之,则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
(不伐而名章,不争而理得。)
由此论之,则不居功自傲者实能得其功,不争强好胜者实能获其胜;
让敌者胜之也,下众者上之也。
(退让而敌服,谦尊而德光。)
对敌对者能礼让,实则能胜敌对者;其心居于众人之下者,实则能得众人之拥戴。
君子诚能睹争途之名险,独乘高於玄路,则光晖焕而日新,德声伦於古人矣。
(避忿肆之险途,独逍遥于上等,远燕雀于啁啾,疋鸣凤于玄旷,然后德辉耀於来今,清光侔于往代。)
君子确实能看清争夺之途实为险恶之途,独记最高之处者可至于玄妙之道,则光辉灿烂而日益提升,品德声誉可与古之圣贤相匹配比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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