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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一个电话将我召回到所里的时候,我还在做着与犯罪分子进行搏斗的梦。那是一次肯定有惊无险的任务,三个...回到所里的时候,才发现同事们都围在那间常用的审讯室门口,那是个大房间,平时,我们也用来开例会。看我到来,有同事向里面喊,刘所长,小平回来了。
我进屋,一眼便看到缩在屋角落里的小男孩,他脸上挂着泪痕。所长正在叹气,看看吧,这个小屁孩啥也不说,只地说一句话,要跟女警察打交道。
我笑了起来,这样的小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开所长的玩笑,他大概是看到你的样子很凶恶吧,胡子又有几天没刮了?所长微笑一下,出了门,还不忘说一句,没大没小。他是我父亲以前的下属,自小我就喜欢开他的玩笑。
依照常规,我坐在小男孩的对面,打开记录,习惯性地问:名字?
他不说话,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他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很矮小,脸色黄黄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无非是因为偷窃被群众扭送了过来,而我们的惯例是如果没有犯罪事实的话,那么就查明身份,送到监护人手里,责令严教而已。
我正想着让他说话,他却突然开口了,阿姨,我不是小偷。
哦?我有些诧异,他说这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接着往下说,我是跟人过来的,他们说能在这里帮我找到工作,结果我被卖到一个小工地上,他们不让我出来,每天干很重的活,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里?我问他。
他说了一个东北的地名,我听说过,但是那个地主离我们这里很远,说完后他低上头又不说话了。
好奇心上来,我微笑着问他,那你怎么从工地上跑出来的?我的心态,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梦中。
他被我问得一怔,没答上来,用眼睛翻翻我,便不再说话了。
事后,我拿笔录给所长看,没想到他边看边摇头,原来你也没问出来啊。他说他是被人拐过来的,但是他却说不出拐他那个人的特征,所说的那个小工地也不清楚在哪儿,还有,就是他说自己几天没吃饭了,这倒像真的。
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带的饼干还没吃,我拿了饼干,到会议室。他依旧那个姿势坐在那里,一语不发。我轻轻地将饼干推到他面前说,吃吧,我听他们说,你有几天没吃饭了。
他点点小小的脑袋,谢谢阿姨。似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觉得心酸,这点儿饼干,还是我那五岁的小外甥不吃的,被我匆匆拿过来当早餐,没想到到另一个地方,被另一个小孩子这样贪婪地享用。
下班时,所长给我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给这个孩子安排一个住处吧,经费由所里出。
住处,他这么小能住哪里?万一被那些他所说的小工地上的人发现怎么办?那不是害了这孩子?情急之下,我想到了男友,他在中学里教书,我们刚刚认识不到一年的时候,他为人温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宿舍。
我带他去找男朋友,公交车上,他告诉我,他没有大名,只知道自己的小名叫咯巴。我好奇,问他咯巴是什么意思,他却笑了,阿姨,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咯巴是很脏的东西。他指指自己的衣袖,比如我的鼻涕沾到袖子上,时间长了一干,就叫咯巴。
忽然一阵恶心涌上来,我连忙阻止不让他说下去。
男友恰恰在家,看我领着一个小孩儿过来,眼睛里全是疑问,等我说明了原因,他温和地笑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领着咯巴洗了个澡,又找了自己小一点的衣服让他换上。我会在他的电脑前玩游戏,一个小时后,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咯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男以领我们两个到校门口的小饭店吃饭,小咯巴坐在桌边,突然眼泪汪汪的,止也止不住。我正要问,他却自己开口了:阿姨,你和叔叔对我太好了,我不骗你了,其实,没有什么小工地,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妈妈不让我上学了,说家里的钱不够用,我扒了火车跑到这里来,但是却发现回不去了……
男友微笑着给他擦眼泪,孩子,别哭了,叔叔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小咯巴突然跳起来,给男友鞠躬,他的动作逗得男友想笑,但是没笑出来。男友低声对我说:小时候,我也是在农村长大,他们的生活,我理解。
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明天我就向所里汇报吧,看有没有没办法解决。
或者小咯巴真是吉人天相,两天后,恰恰局里有桩案子,要专车去东北一次。经局领导批准,除办案人员外可以带一到两个人去,两辆车,一辆是局里专车,另一辆是租来的车子。租车司机姓黄,瘦瘦小小的,很精明的样子。
果然,路上黄司机得知我们是公费办案时,态度转了个大弯,不仅吃饭要吃好的,而且住的地方也要精挑细选,在出市不到一天的时候,又将车里的机油换了个遍,当然,费用是由我们来出。
为此,局里的几个干警都很气愤,但想想毕竟有两天的路程,如果闹翻了大家在一起吃饭什么的都不方便,加上自己的形象也很重要,不能闹翻。
倒是小咯巴,和黄司机聊得来。黄司机常常逗他,甚至给他讲一些很荤的笑话。看着他很茫然的样子哈哈大笑,除我之外其余的干警都是男的,我只装没听到,他们也都跟着笑。
两天后,到了小咯巴的家乡,局里的办事地点还要往北走,因此我们决定先将小咯巴送到家里。
我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家的贫穷。小咯巴的回归,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多少惊喜。他的父母年龄都很大了,父亲又病在床上,看我们进来,一句话没说上来,咳了半天。他的母亲满面愁云。
孩子出去了,倒是有个活路啊,他想上学,我却帮不了他,家里哪能拿出一年的收入供他上学啊。坐下来之后,小咯巴的妈妈叹息着说。
我们一行人都怔住了,满以为将别人的活蹦乱跳的孩子送回去,家长会感激不已,几个干警还准备接受宴请吃点儿东北特色,便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种情形。小咯巴也怔在那里,眼睛里还有泪,妈,我不上学了,我好好呆在家,哪儿也不去了。
我只觉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咯巴妈妈叹口气,让我们等一下,说完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只瓢,里面盛着满满的面粉,看样子,像是从邻居家借来的。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们将我儿子送了回来,中午就请大家吃顿面条吧。
见到这种情形,我们哪里会留下来,但是没能架住女主人的盛情。看看天色过午了,这个小村又偏僻,肯定没什么吃的东西卖,只好留了下来。
热腾腾的面条很快盛上来,咯巴妈妈招呼我们来吃,这时,那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大约是从地里回来了,看到面条,都围上来,却被咯巴妈妈一声喝,吓得不敢动手。
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吃,但是面对五个孩子紧盯着的贪婪的目光,我们哪里吃得下去。就有干警故意将很少的面吃得哗啦响,然后拍拍肚子,说,吃饱了。其实事实摆在那里,每个人都说自己吃饱了,但是算上我在内七个人只吃了小半盆面条,每个人还不到一小碗。
带头的刘处长吃完饭,坚持要留下钱,他拿出两百元钱,咯巴妈妈慌忙拒绝,刘处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说,这算是拜年费吧,大嫂,您的面条做得真好吃,我有十几年没吃过这种面条了。
明知是开玩笑的话,但是我们都没有笑,心里都被一种温暖的感觉所润湿。暖暖的。
其他干警也拿出钱来,一百二百的不等,但他们都找不出像刘处那样的理由来,有的尴尬笑笑,有的放下钱,生怕咯巴妈妈不要,慌慌张张地跑到外面。这个时候,黄师傅突然走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借他一点钱。
他生怕我不信任他,语气有些急促:你放心,你们包车的钱还没付,到时候我要是不还的话,你可以从那里面扣。
我借了五百无给他,他拿起钱,塞到了正在不停擦眼泪的咯巴妈妈手里,大嫂,你这孩子聪明,你一定要让他上学啊,这一点儿钱,算是我借给他的学费。
可能一个借字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紧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借了不还也行。但是越解释越乱,他也慌张起来,我们大家又笑了,突然发现,这个老黄,原来也不是那么讨厌。
从小村出来的时候,我们都被一种情绪所感染。但每个人都没说话,这种温暖,可以让我们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有更加美好的东西。
但令所有人感动的是,老黄说:换机油的钱,不用你们来付了,你们都是好人。刘处拍拍他的肩,那样你还不心疼死啊。这么多天来,我们气氛第一次变得那么融洽。
我给远方的男友发短信,孩子送到,温暖如春。像他那样温暖的男人,一定会理解我后半句的意思,因为他常说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之类的话,但是做到了人却很少,而且许多时候,温暖,并不仅仅是做到了那么简单,因为一切的背后,都要求你有一颗温暖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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