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之假象(转帖）

王婆卖骷髅

二月十四，大雨，金华北郊，找到了与世隔绝的兰若寺。古书中没有欺骗，“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残损的寺庙在雨后的黄昏显得端庄肃穆，没落贵族血液里的骄傲。“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正如蒲留仙所述。

　　作为一个现代探险者，我越来越沉迷在这本古书当中。五年前，在研究院的地下书库里，发现了这本书，它夹藏在厚厚的辞海当中。确切的说，这不是一本书，它更像是十几页散漫的草纸，藏身在宽大深远的辞海当中，1322-1323，沉睡。

　　那时在研究院读历史，总觉得身上附着了千年前的古人，只有在古书中，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这是一所很小的研究院，我的导师已经很老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有如此多的书。两年前离开了研究院，导师送一大堆的书，只要了那本辞海。

　　即将入夜，浙西的初春寒意渐浓。“藉藁代床，支板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寺外空寂，这春日的明月实在是很难得。数百年来，这里难道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当年“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绯，插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尽管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但还是决定重新演绎传奇。

　　及至深夜，月色纯白。树木杂乱，月下轮廓清晰。

　　舍北当然没有什么房屋，更不用说喁喁之声。兰若寺周遭视野开阔，并无高树茂林阻隔，百米以内只是杂草和低矮的灌木。

　　初春南方的深夜，隐隐的寒气，似乎以和月光融为一体，只在寺外待了不到一刻钟，就觉得浑身冰凉。月光在纯白之中，霎时变得似乎阴暗，舍北的的灌木丛似乎呈现出某种有规则的排列，并且一直延伸到百米之外的密林之中。寂静得太可怕的密林，还是沉默。

　　这地方真的不适合人迹的出现，只是属于树和草的精魂。古书记载，兰若寺始建于明初。但为何而建，始终语焉不详。此地远离市镇，向外延伸50里而无人烟。建造者并不关心其香火旺盛与否，兰若寺也不似常见寺庙，胭脂女子之气甚浓。昔年有书生宁采臣与聂小倩阴阳之恋，感天动地。

　　明日，起了个大早，却见舍北的灌木似乎失去了规则，茂林处似乎也无异常，但还是想一探究竟。想内行走大约两公里，确如在外所见，只是树木而已，并无奇特之处，遂准备返回。

　　刚出林子，就见得兰若寺内翠烟袅袅。此事不过早七点，怎会又有人探访至此？

　　徐步前行至矮墙之初，往院内看去，只见一长发女子，驻足院中，若有所思。身旁火堆之上，赫然架着我的小铁壶，冒着白气。看来以无必要掩饰，我推门而进，女子扭头，四目相对，霎时一阵眩晕，接下来就不省人事。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火堆还在，只是那日光变成了月光，而那女子却也不见踪影。饥饿感很快袭来，铁壶之中白粥的香味适时飘至鼻息之所在。取出背包中的小杯，倒来一碗，一饮而尽。正准备再接再厉，耳边忽听到一阵笑声，转过头来，只见那长发女子盈盈走来，手中还拿着一袋泡面。还好，并不怪异，只是现代的女子，而且不得不承认，笑声也的确悦耳。

　　“你醒了呀！这白米粥味道还不错吧？”

　　“是不错。可你是？”

　　“我是聂小倩。”

　　“那我就是宁采臣了。”

　　“你刚才晕倒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笑，哈哈。”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疏忽，清晨的树木似乎散发有莫名的气息，而我无疑是吸入了气息，并且在走近兰若寺的时候正好发作，所以倒在了她的面前。

　　“是很可笑，但你怎么找来了兰若寺？”

　　“你的问题真好笑，聂小倩难道不该在兰若寺吗？”

　　“聂小倩是该在兰若寺，可你并不是她呀。”

　　“难道世上只能她叫聂小倩？”

　　“哦？”

　　“你完全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聪明，尊敬的安先生！”

　　“那么你是？”

　　“AURORA”

　　天哪，居然是她，导师的女儿，耶鲁大学考古专业女博士。在研究院读书的时候，AURORA尚在攻读学位，未曾见到，而导师也很少提及他的这个宝贝女儿，没想到今日在这个兰若寺见到她，而且还以这么丢脸的方式！

　　“那么，我该叫你师姐了？”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AURORA，我喜欢这个名字。”

　　“好吧，我的小师姐，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你是怎么找到兰若寺的吗？”

　　“辞海1322-1323，你以为我没有看过吗？而且，我怎么说都是考古学的女学士，你动动脑子呵。”

　　虽然很不爽，但是我的确不应该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导师那些藏书，她当然比我更早接触了，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心想真是跌份。还好，她还不是太过分，进一步解答了我的疑问：

　　“16岁那年，在父亲送我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他终于让我去见识他的宝贝，那些发黄的、脆生作响的藏书。那本辞海是最显眼的书，可我当时就没有动过翻一翻的念头。父亲是个有很大秘密的人，他总不会那么不小心，把自己最大的秘密留在最可能被人察觉的地方。于是，我径直去了书房的最里角，都是残损的非常厉害的书，就算有天大的秘密，我也发掘不了。整整一个晚上，忍受着呛人的气味，离乱的光线，却一无所获。起身离开时，全身似乎都有些酸痛，走到房门，还是不甘心，又旋即返回。或许就是天意吧，我实在是太着急，匆忙间碰到了那本巨大辞海，它微微的动了动。我生怕父亲生气我弄乱了他的藏书，赶紧去扶正它，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它的不平凡。”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你发现了那十几页草纸？”我清醒多了，刚才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微微的火光照着她瘦削的脸庞，有一种静穆的美丽。

　　“是的。那些字迹实在是太娟秀，却隐隐的透露出一种不屈的形态。更妙的是最后几页图画，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座神奇的庙宇。虽然画中没有苦修的僧人，飘逸的书生，但我却分明听到了他们的谈笑风生，甚至还有女子抿嘴的私语。金华，兰若寺，五个蝇头小楷错落有致的排列。”我很快发现，她说话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的抿嘴，而且说话的间隙，亮亮的眼珠偶尔会忽溜溜的转。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把它带走？”

　　“因为父亲几乎在我看到这几个字的同时进来了，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拿走了我手中的画纸，从新夹在那本辞海里，1322-1323，我看得清楚。然后，他就让我出去，一个人在里面待了10分中才出来。其实，让我更感兴趣的不是这幅画，而是为什么父亲不让我看这幅画，而且还一个人在那书房待了整整十分钟。这薄薄的十几页纸里面肯定藏有重大的秘密。”AURORA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和有智慧的多，导师这样稍微反常的行为没能逃过她16岁的眼睛。

　　“那么，后来呢？”

　　“父亲出来后，对我说，不要惊奇，我的莎莎，等你练完书回来，我会给你答案。这一等，就是6年。”小姑娘似乎很有些不满的意思在里面。

　　“老师最近可好？”这两年，我的好奇心真的越来越重，脚步几乎从未停歇，几大考古圣地差不多都留下了我的足迹，几乎都要把导师忘记了。

　　“一个月前，我从学校回来，带着我想了10年的问题。父亲竟然告诉我，那本书已经送给了你，而且全然不提那些画以及那独自沉默的10分钟。无论我怎样恳求，对于10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父亲只字不提。还好，我已经不是10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那五个字有了已经足够的线索了。金华，兰若寺。我终于来了。不想却见到了你，哼，凭什么，父亲把那些东西给了你。你看你笨得，见到美女都要昏倒……”可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我赶忙打断她，

　　“真是恭喜呀！那么，你的疑问也该得到解答了吧？”

　　“兰若寺，聂小倩，宁采臣。蒲松龄真的没有骗我们。如果兰若寺是真的，那么，就有聂小倩，就有宁采臣，就有他们迷离奇幻、跨越生死的恋情。”果然是小孩啊，一说到爱情，那肃然起敬的语气真是让我都感动了。

　　今天是农历二月十五，夜色还是那么的晴朗。如果说，昨晚的月光如洗，今晚简直就是如练了。

　　“月光如水照缁衣”，它穿越时间，倾泻在我们身上，流进我们眼睛里。或许是话说得太多，又或者是这月色温柔得勾魂，我们沉默了好大一会。空中没有云影，星子也是零落的，也正因为此，它是清晰而明亮的。还是那么的冷，似乎月光所到之处在温柔之余，还有阵阵的刺骨的寒。兰若寺残损的墙角之下有青苔斑驳的砖块，衰败的落叶依着它们，似相爱的情人。许久，一股米饭的焦味打破了这和谐的安静。

　　“别发呆了，你这呆子。赶紧把铁壶取下来呀！”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真奇怪，今天怎么和沉稳，优雅，绅士毫不沾边了？

　　“AURORA，好难念的英文哦。我叫你小名吧？”

　　“不给，你是谁呀？我跟你又不熟，而且还抢了我的书和画。你这坏蛋！”细小的嘴巴抿得更厉害了，这分明是在撒娇了。看来，她还是很相信我的，导师应该没有少和他提起过我，否则这荒郊野外的，就算是大白天，她都要惊叫了。

　　“我的书和画呢？”见我不回答，她又问了一句。“我的包？”是的，她正在翻弄我的旅行包。

　　“少骗人，我已经找了好多遍了？”我真是哭笑不得，这姑娘也太蛮横了吧。

　　“美国人都是这样教育女孩子的吗？”

　　“你给还是不给呢？那是我的东西。鬼才知道你用什么伎俩骗了我爸爸！”

　　“ 好吧，画和书都在我的身上。我可以马上给你，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有用任何的伎俩，是老师让我挑的书，我只是觉得它们特别亲切罢了。既然你很喜欢，就送给你了。”我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那些珍贵的书画，小心翼翼的递给她。

　　这时候，火堆的红光几乎都消失了，天越发的冷。AURORA也不看那些字，而是慢慢的把那幅画摊开，月光之下，这画居然的泛出了微茫，就如清水湿了宣纸，画中的兰若寺也带着温玉般的光芒，似乎要从那纸张上走出来。

　　我从来没有在月光下看过这些书画，所以也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景象，不由自主的靠近而来。她比我看的更仔细，仿佛就要进去那画中的庙宇一般。

　　突然，画中兰若寺的南厢房隐隐的显现出一个书生的轮廓，没错，一个束发的白衣书生，正奋笔疾书；紧靠书生的另一房间，却有一虬髯剑客拭剑的身影。而在寺庙的北边，还有一狭小却精致的院落，其中分明有两位云髻袅绕、梨脸蜂腰的妙龄少女朱唇轻启，对弈品茗呢。一少女抿嘴巧笑，另一微皱娥眉。

　　正当画面呼之欲出的时候，“砰”的一声，我们的头撞到了一起，而刚才那神奇的景象也迅速的消失。

　　“你想怎样啊？看你把他们都吓跑了！”小姑娘揉着额头，大声的对我说。

　　而我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身后的兰若寺，真正的兰若寺，月光下的真正的兰若寺。

　　月光侵润着这座庙宇，疼惜它，帮它掩盖岁月刻下的伤痕，不得不承认，月色下的兰若寺是神奇的，而不仅仅是白天那雄伟却无处不显衰败的庙宇。

　　“兰若寺只属于夜晚！”我自言自语的说道。AURORA迅速的忘记了疼痛，也随着我的目光，环视着兰若寺。寒意越来越重，尽管我们隐约的觉着这画中的兰若寺与真实的兰若寺有着某种联系，但是在寒意和困意的侵袭之下，都把好奇的连头暂时的放下，走入厢房。AURORA显然低估了南中国初春的寒意，瘦削的身子微微的发抖，我不禁怜惜起了这个小姑娘，将昨日搭建的简易小床让给她，还留下了御寒的大衣。“你睡吧，我去隔壁！”“可是，那个什么，我怕！”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看来别无选择，只好席地而睡。

　　厢房的窗子几乎没有完好的，月光毫不客气的侵占着一切它能侵占的土地，斑斓得就如白天的阳光。也许实在是太累了，这一夜，枕着月色，我们和兰若寺相安无事！

蓝色羽琰

没有了吗?

小道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