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拍案惊奇》

晴川

陈州的大旱之灾，整整持续了三年。庄稼颗粒无收，乡民跑的跑，逃的逃，饿死的饿死，卖子女的卖子女，自己卖，舍不得，就将子女交换，如此，卖的都是别人的孩子。当然，最恐怖的是：易子而食。
　　民间疾苦，惊动朝廷。仁宗不安，忧心忡忡地问大臣们：“何时下雨？”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答得出。只有庞太师，呈送给仁宗一张字条，说什么时候下雨，我已知道，但，天机不可泄露，只待下雨之日，圣上打开字条一看即可。
　　过了两天，果然雨如倾盆。仁宗打开庞太师呈送的字条一看，上书四个大字：今日有雨。
　　
　　仁宗依然忧闷，东京城里下雨管什么用啊，朕要的是陈州下雨。
　　庞太师便举荐自己的儿子，安乐侯庞昱，前往陈州，赈灾扶贫，兴建水利，以安民心。
　　仁宗十分高兴，赞太师为国分忧，当即下旨，封庞昱为钦差大臣，赶赴灾区。
　　庞昱到陈州赈灾，去了一些时日。朝廷大臣，议论纷纷。只是庞太师势力大，又惯会讨皇上欢心，谁也不敢贸然提出异议。
　　包公心里也很清楚，庞氏父子，一贯倚仗权势，无恶不作，只顾享乐，有难就躲，比奸猾还奸猾，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主动请缨，内中必定有鬼。
　　
　　包公问公孙策：“在先生看来，这庞昱，此番为何要主动请缨？”
　　“太明显不过了。”公孙策略略想了一下，说：“大人，那庞昱定会贪污赈灾银两，以赈灾为名，享乐为实。”
　　“此贼若敢贪污赈灾银两，鱼肉百姓，本府定不会放过他！”包公义愤填膺。
　　“卑职担忧的，还不是这个。”公孙策叹息道。
　　“先生担忧什么？”
　　“只怕——”公孙策艰难地说：“只怕当地百姓，揭竿而起，结队叛乱。”
　　“那岂不是加重朝廷负担？”包公忧心如焚，问公孙策：“依先生之计，当如何？”
　　“大人得去求圣上，下旨让大人亲自去往陈州。”公孙策道。
　　“明日早朝，本府就面奏圣上。”包公斩钉截铁地说。

晴川

　翌日早朝，没等包公开口，陈州方面就传来消息——说是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人心惶惶，惟恐发生叛乱。
　　仁宗皇帝很难受，朕不是派去钦差大臣，前去赈灾么，如何还这般乱？
　　包公上奏：恳请陛下下旨，让臣前去陈州，查明虚实，
　　仁宗轻轻点头，如此极好，包卿替朕分忧，为朝廷分忧，回到京城，朕当重重赏赐于你。
　　包公说：“臣不要封赏，只恪尽职守，愿天下太平，大宋兴盛。”
　　
　　翌日，包公带公孙策、展昭、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往陈州。
　　包公一行，刚到了陈州地界儿，只见一群群逃难之人，扶老携幼，哭哭啼啼，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包公命展昭前去探问。
　　展昭领命前去，拦住其中一个老汉，问：“你等自何处来？往何处去？”
　　“我等都是陈州良民。”老汉抹着眼泪说：“那太师之子庞昱，名为赈灾救饥，谁知，来了便掠夺财物，我等实在活不下去了。”
　　老汉未倾诉完，一个妇人又接口道：“这还是轻的，他在百姓中挑选壮丁，当作苦力，为他建造花园，又强奸良家妇女，好看的，就成了他的姬妾，不好看的，也当了奴婢。”
　　流氓有权术，朝廷都挡不住。
　　
　　庞昱竟敢光天化日下，奸淫掳掠，建造行宫？展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立即回身，将探听到的事情，一一与包公说了。
　　包公默不言声，吩咐众人，继续前行。走不多时，只见路边，有一座新坟，坟前轻烟飘摇，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妪，泪流满面，尽洒纸钱。
　　“老夫人何事悲痛？”包公下马，走近老妪，问道。
　　“说与你听，又有何用？”老妪头也不抬地说。
　　“老夫人且讲于我听，如有冤屈，我可代你去开封府告状，为你做主。”
　　老妪这才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包公，慢慢道来：“钦差大人的手下，将我儿捉去，建造花园，老身的儿媳金玉仙，也被抓走，如今生死未卜。老身孤苦伶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冤情无处可诉……”
　　老妪眼泪哗哗流，说不下去。
　　包公的拳头险些都捏碎了。

晴川

依包公的脾气，立刻就要带人，到庞昱府中擒拿不法之徒。
　　公孙策劝阻说：“贸然前去捉拿，若未得到真凭实据，庞昱自会抵赖。”
　　“先生可有良策？”包公问。
　　“卑职看来，派展护卫夜探庞昱府，若能拿到证据，甚好，若拿不到，也先探个虚实。”
　　包公点头，带众人，在客栈住下，吩咐展昭夜探庞昱府邸。
　　
　　包公微服来到陈州，庞昱丝毫不知。这几日，庞昱的心思，全集中在抢来的美女金玉仙身上。抢是抢来了，可金玉仙死活不从。庞昱问管家庞然，有什么法子，可使这妇人就犯？
　　庞然愣了，心里嘀咕：回回都是强行逼奸，还要什么法子？
　　庞昱的意思是，回回逼奸，索然无味。美女玉仙，出类拔萃，她坚决反抗，本钦差还真的不忍强奸她呢。
　　庞然思来想去，就给庞昱出了一个主意，说要如所愿，只有一个办法——下药。
　　“下药？”庞昱的耳朵，像狗一样竖了起来：“下什么药？”
　　“听说城内，有一人，会配春药酒。”管家庞然说：“此酒喝下去，烈女眨眼变荡妇。”
　　“有如此神奇？”庞昱问：“可知此人在何处？速带来见我。”
　　“此人正是小人的妹夫。”庞然说。
　　庞昱当即吩咐，立刻配酒，今晚就叫金玉仙喝下去。
　　
　　当晚，二更时分，展昭换上夜行装，前往庞昱府邸。
　　花园高墙环绕，展昭纵身跳上高出，细细观察，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怪石，奇花异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展昭潜入花园，只见花园有一间屋子，亮着烛光，窗上有一对男女人影。展昭便贴在窗下，侧耳谛听。
　　“此酒但喝无妨，外屋桌上的酒，万万喝不得。”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为何？”一个妇人问。
　　“那酒名为‘藏春酒’，妇人一喝，当即欲火焚身。”男人又说。
　　“真的么？”
　　“当然。”男人接着说：“配此酒需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妇人惊讶地叫。
　　“小声些，只因安乐侯爷，前日抢了一名女子，叫金玉仙，仙女一般好看，却得不了手，所以要我配此酒，于那女子喝了，成其好事。”
　　“你要了三百两？”
　　“其实十两即可。”男子乐呵呵地说：“马无夜草不肥……”
　　男子正要说下去，外屋有人叫：“——臧先生。”
　　“来了。”男子应道，转而对妇人说：“你且去西厢房等我。”
　　妇人听言，去了西厢房。紧跟着，男子也走出内室，来到外屋。

晴川

展昭将男子带到包公跟前，男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包公问：“你在庞昱府中做何差使？”
　　“小的不是庞昱府中之人。”
　　“此乃开封府尹包大人。”展昭踢了一脚男子：“还不跪下回话。”
　　男子更是惶恐，跪下说：“包大人，小的真不是庞昱府中之人，只因会配置些药酒，被安乐侯请进府内。”
　　“为何请你前去？”包公问。
　　男子将事情说了，包公又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金玉仙。”包公目光一亮，想起路边老妪之言。
　　“你配制的酒呢？”
　　“在此。”男子从怀中掏出那瓶藏春酒。
　　展昭接过酒，呈给包公。
　　包公正要端详，公孙策说：“大人，当务之急，应先去庞昱府中，救出女子金玉仙，迟了，恐那女子性命不保。”
　　“庞昱府护卫甚多，明闯恐怕不妥。”展昭说：“还是卑职带人，再潜入府中，见机行事。”
　　包公点头应允，说：“本府前来陈州，本欲先微服私访，查明核实详情，再做理论，如今看来，已等不得了，你等前去，若遇不测，擒贼先擒王，就将那庞昱捉来，天大的事，本府也不惧怕！”
　　
　　展昭带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一同去了。
　　几个人，跃过高墙，进入庞府。
　　展昭捉住一个巡夜兵丁，问庞昱所住何处。
　　兵丁说：“住在软香阁。”
　　“前面引路，若敢叫喊，一刀杀了你！”张龙威胁道。
　　兵丁把几个人引到软香阁，展昭等人，正欲悄悄进门，兵丁忽然喊叫起来：“有刺客！”
　　庞府立刻乱起来，几十个护卫提着灯笼，拿着刀枪棍棒，寻着喊声赶过来。
　　展昭也顾不了许多，一刀宰了那兵丁，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在门口守卫，自己只身进了软香阁。
　　
　　安乐侯庞昱刚对金玉仙实施了暴行，像牲口一样满足，正坐在床边穿衣，眼见展昭突兀而至，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晴川

此时，楼下刀枪碰撞声、喊杀声四起。
　　展昭知道，这是王朝马汉等人，与庞府护卫厮杀起来。四人功夫固然不错，但抵不住护卫人多。
　　“走，下楼！”展昭用刀挟持庞昱。
　　庞昱乖乖地往前走，口中乞求：“大侠饶命，有话好说，在下听你吩咐便是。”
　　“走！”展昭并不多语。
　　这时候，床上的金玉仙翻滚到地上，衣不蔽体，满身血痕，大声呼叫：“大侠救我。”
　　“能走路么？”展昭回头问金玉仙。
　　“能。”金玉仙点点头，匆匆理好衣衫。
　　庞昱走在前面，脖子上架着一把雪亮的刀，展昭在中间，金玉仙跟随其后，三个人一步一步下楼。
　　楼下，王朝马汉等人正被护卫兵丁围攻，激战之中，兵丁死尸遍地。
　　“叫护卫住手。”展昭威胁庞昱。
　　“住手！”庞昱犹如牵线木偶。
　　兵丁、护卫忙停下，一双双眼睛血红，盯着庞昱和展昭。
　　“叫他们散开，让出道路。”展昭又说道。
　　庞昱依言传达，完全一个肉喇叭。
　　如此，挟持着庞昱，展昭等人往府门外走。金玉仙步伐迟缓，又求展昭：“大侠，民女的丈夫，还有许多乡民，都囚在地牢里，求大侠将他们一并救出，免于受苦。”
　　
　　几个人又挟持着庞昱，来到地牢。地牢里，恶臭熏天，关押的无辜之人，不下二十个人，挤在一处。展昭叫狱卒打开牢门，放出众人，一同逃出庞府。
　　护卫兵丁，一路尾随，丝毫不松懈，倒要看看，哪里来的刺客，如此嚣张，胆敢绑架钦差大人。
　　王朝马汉断后，厉声呵斥：“谁敢再上前一步，立刻处死安乐侯。”
　　护卫兵丁，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皆不敢前来。
　　
　　张龙先行，飞奔回客栈，将事情速报与包公和公孙策。
　　“大人，眼下该如何？”公孙策急切地问。
　　“先生之见呢？”
　　“就此将庞昱押回京城，实难办到。”公孙策绞尽脑汁在想。
　　“现已无暇多想。”包公果决地说：“你等随我，前去陈州知府衙门。”
　　张龙押着配药酒的男子，先行前往。
　　展昭等人挟持着庞昱，与囚禁在地牢的一干人犯，跟随包公、公孙策，来到陈州知府衙门。
　　陈州知府张大人，得到师爷禀报，说开封俯尹包大人和钦差大人庞昱到了。
　　张大人慌忙起身，套上衣裤，问师爷：“这二人，怎么深夜一同到府？”
　　“小的也不知。”师爷更慌乱：“只看到展护卫拿刀架着钦差大人脖子，还有一帮草民，衣衫褴褛，还有一个女子，一个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大人骂道：“快快，随我到二堂恭候。”
　　

晴川

到了二堂，张大人傻眼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乃陈州知府？”包公瞪着眼问。
　　“是，是，卑职是陈州知府。”张大人跪下说：“卑职参见包大人，参、参见钦、钦差大人。”
　　庞昱这才知道，是包公派人，把自己捉来，随即破口大骂，威胁道：“包拯，快将我放了，你胆敢派人挟持钦差，待我回京城，启奏陛下，定治你死罪，灭你满门！”
　　展昭哪里听得此话，唰一刀，把庞昱的下巴割了一条口子，血直往下淌，庞昱立刻就不言声了。
　　“你回不去了。”包公怒气冲冲地说：“你奉圣上旨意，到陈州赈灾，掠夺财物，欺男霸女，私设行宫，荒淫享乐，不管民众死活，死罪难逃。来人，将祸国殃民的贼人绑了！”
　　 王朝马汉找来绳索，将庞昱捆了个结结实实。
　　“包拯你，你信口雌黄，诬陷钦差。”庞昱挣扎着嘶吼。
　　“再出声，此刻便宰了你！”展昭又把刀一横，喝道：“大不了圣上怪罪，我展昭以命相抵。”
　　庞昱再不言声，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住命再说。
　　包公命王朝马汉，将庞昱带入死牢，严加看管，不离左右，若有人来救，可立即庞昱处决。说完，包公虎着脸看张大人。
　　“包大人，卑职什么也不知道。”张大人的汗流得像水一样。
　　“别的暂且不说，本府先问你，为何身着一身女人衣服，前来相见？”
　　张大人这才发现，刚才一时慌乱，竟将小妾的衣服穿了来。
　　“刚、刚才……”张大人结结巴巴地说。
　　“安乐侯庞昱作恶之事，你可知否？”包公打断张大人，接着问。
　　“卑职所知一二，但、但敢怒而不敢言。”
　　“既然知晓，为何不报于圣上？”
　　“回、回包大人话，卑职月前已写成文书，派快马送于朝中。”
　　“好。”包公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对逃出庞府的一干无辜平民说：“你等今夜，就先在此安歇，明日一早，本府帖出告示，叫你等亲人到府中来相见。”
　　平民们齐齐跪下，向包公磕头谢恩。
　　

晴川

　翌日告示贴出，被庞昱关押的平民亲人，纷纷前来，相拥痛哭。
　　庞府的护卫兵丁，得知消息，也赶到知府衙门，欲解救主子，却见衙门挤满民众，兵丁驱赶平民，冲进衙门。只见庞昱跪在公堂之上，两边一左一右，王朝马汉手执大刀，架在庞昱脖颈上。
　　“你等若敢上前解救，本府立刻下令处决！”包公对气势汹汹的兵丁们说。
　　兵丁们看着包公咄咄逼人的目光，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只得在公堂门外守候。
　　“升堂！”包公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威武”之声震动公堂。
　　包公先审金玉仙受辱一案，配酒男子上堂作证。金玉仙的婆婆，坟前所遇包公的六旬老妪，也都上堂哭诉。
　　庞昱只是咬死不认，一心只梦想着回京城，治包拯的罪。
　　包公又叫其他民众，一个个上堂，历数庞昱的种种罪状。
　　庞昱丧心病狂，破口咒骂：“你等刁民，敢辱没本钦差名誉，待日后，将你等等统统抄斩！”
　　“安乐侯，如此说来，你一桩罪案也不肯认么？”包公瞪着一双虎目，问庞昱。
　　“认你娘的头！”庞昱歇斯底里地嚷：“快将本钦差放了！”
　　“放你？”包公说：“如若不是你有兵丁护卫，我放了你，民众也会将你当场打死，你信否？”
　　此言一出，公堂民众一片喝彩。
　　庞昱骂了一句极恶毒的脏话。
　　包公也不理会，问堂上民众：“我命人将你等的证词，写成文书，你等敢以血签名否？”
　　“敢！”民众齐声响应：“草民都听包大人的！”
　　“好！”包公吩咐公孙策，将庞昱所犯罪孽，写成文书。公堂上的平民，一个接一个，咬破手指，写上自己的名字。目不识丁的，就按下血手印。血和泪沾满了一卷文书。
　　展昭、公孙策等人，都有些不忍目睹。
　　
　　这一情景，庞昱都看傻眼了，不知包公下一步，要干什么。
　　“庞昱身为钦差，非但不为朝廷分忧，反而血肉百姓，如此欺君之人，当杀否？”包公从椅子上，站起身，声如洪钟地问。
　　“杀！”民众声音在公堂中轰轰作响。

晴川

　庞昱这才感到恐惧、无力和虚弱。
　　“你还有何话讲？”包公问庞昱。
　　“莫非包大人就此杀我不成？”庞昱仍抱有一丝侥幸，口气却软得再也站不起来。
　　“你答对了！”包公冷冷地说。
　　“就凭那一纸血书，圣上就能信你么？”庞昱寻找救命稻草。
　　“圣上不信包拯，天下百姓信包拯。”包公义正词严地说：“包拯即便一死，也在所不惜！”
　　庞昱绝望了，再怎么，也料不到包公如此大义，敢舍性命于不顾。
　　“求大人开恩。”庞昱求饶道：“我认罪还不成。”
　　“认罪也当一死。”包公冷冷一笑：“你罪大恶极，我饶得你，上天饶不得你，陈州民众饶不得你。”
　　“大人，此事是否三思而行。”公孙策悄声劝阻包公：“还是押解回京，再判不迟。”
　　“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多言。”包公毅然绝然道。
　　“包大人，饶……”庞昱失声喊叫。包公已然一挥手，马汉死死按住庞昱，王朝抬刀砍下，安乐侯庞昱人头落地！
　　公堂民众欢呼雀跃，相拥而泣。
　　庞昱的护卫兵丁，呆若木鸡，主子已死，这帮奴才手足无措，愣了许久，只是逃的逃，散的散。其中有人，连夜赶回京城，报信于庞昱之父庞太师。
　　包公随即下令，派人将庞昱人头收起，悬挂于府衙门外示众。
　　而后，又吩咐知府张大人，一面派人骑快马将血书及本案卷宗，呈报朝中，再由三司会审。一面派衙役、公差查抄庞府，所有钱财，都分与陈州穷苦民众。
　　张大人领命去办，暗暗担心：包公先斩后奏，想必凶多吉少。
　　
　　包公脸上，毫无惧色，神情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带着公孙策、展昭等人，离开陈州府衙，返回京城。途中，民众跪在路两旁，夹道送行，齐呼：“包青天，包青天——”
　　仁宗在朝中，眼见血书，得知全案经过，并未为难于包公，反而降旨，嘉奖包公陈州赈灾有功，为国分忧，替朝廷分忧。
　　
　　而后，包公领仁宗旨意，巡视全国，体察民间疾苦，考察各州府官吏，惩治贪赃枉法之人，遂引出这一个又一个包公案。
　　

晴川

庞煜丧命，庞太师仿佛死了爹娘一般哭儿子。
　　
　　黑脸包公，先斩后奏，暗箱操作，实在黑暗；仁宗不仁，偏袒老包，背地里，庞太师把枕头都哭潮湿了。痛了又恨，十分痛恨。梦里，亦咬牙切齿。夫人极哀怨，与人倾诉：太师老年丧子，伤痛不说，还添上睡觉磨牙的毛病。
　　
　　白日里，庞太师在屋子里转圈，肚子里，怒火险些把阑尾烧穿；脑袋里，犹如海浪翻腾，心脏里，已然黑如煤炭；肺叶儿，烂得像刚捅过的马蜂窝。
　　
　　庞太师绞尽脑汁，认定：弹劾包公，有一上策，就是栽赃，试过几回，未能奏效，终日抑郁，一病不起，吃了几百副药，也不见效，气死了几个郎中，然后自己主动陪葬。
　　
　　栽赃是个技术活，脑力体力，并驾齐驱。给人脸上抹黑，分寸拿捏不当，容易把自个儿先搞臭。
　　
　　庞太师陪葬那日，包公正审理一个栽赃疑案——
　　
　　离东京城不远，五十里处，汤平县，有一户人家儿，夫妇二人，丈夫周仪，天生英俊，妻子梁氏，貌美如花。
　　此等组合，推翻了好汉没好妻的真理。比较可贵，二人日夜恩爱，组合再组合，得一结晶，女儿玉妹。长到十六岁，玉妹的脸蛋，集中体现爹娘优点，五官无论拆开、拼凑，都恰到好处。
　　
　　十六岁玉妹的美貌，犹如长了翅膀，满城飞扬。前来说亲的媒婆，有些泛滥，即将成灾，但比蝗虫少很多。
　　
　　周仪夫妇，眼都挑花了。有钱的，不可靠；有才的，太高傲，无才无貌，女儿嫁过去，多半要买后悔药。
　　
　　坚苦卓绝，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一家，本县杨家公子杨元。

晴川

杨元住永平县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搁现在，当算小资。
　　吃穿不愁，平常，杨元研究琴棋书画。隔三差五，约几个家境相访友人，品茗、吟诗、作赋、下棋、陶冶性情。搁现在，就是小资聚会。
　　区别仅仅是，那会儿的小资，不懂诗文，进不了圈子，如今的小资，见面先对暗号：背诵《挪威森林》第10页第二行。
　　
　　玉妹美貌，杨元听说过，没见过。但，谣言传一千遍就是事实，何况不是谣言。杨元心里，对这门亲事，充满向往。
　　
　　玉妹却比较惆怅，不晓得父母给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媒婆的话，听得、想得、信不得。
　　
　　这一日，玉妹在家宅二楼，倚栏刺绣。时而遥望天际，抬眼看云，心想未来。
　　
　　恰巧，本县传奇人物光头魏进，打周家经过，冷不丁仰头瞅见玉妹，心脏受到强烈打击——太好看了！仙女啊，货真价实，脚先落地的仙女啊。
　　
　　得去打听，此是何家女子？果真是人间的吗？
　　
　　光头魏进，传奇之处在于——其他的男人有的东西，他没有。
　　小时候，家里太穷，魏进的父亲，有心将儿子送到宫里当太监，阉割的时候，切到一半，下手之人，忽然打个喷嚏，手一抖，刺破魏进小腹，鲜血长流，魏进父亲抱着儿子就跑，跑回家。
　　太监当不成，又想把根留住，但，魏进母亲死得早，家里没个会针线活的。即便会也无法，那玩意儿切了一半，缝是缝不上的。保住命就不错了。
　　
　　自此，魏进到底净了身，还是未净？成了一个谜。很传奇啊。
　　
　　更传奇的是，魏进净身未遂后，头发也不长，光头一个，混到三十岁，干一些替人讨债的营生。债主，拿他当狗，欠债的，拿到当瘟神，避之不及。魏进在汤平县的名声，与粪坑气味别无二致。
　　
　　上月，魏进发了点财，娶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妪。老妪家资巨万，魏进倒插门过去，只一夜，老妪就病卧在床，再也起不来了。
　　十日后，老妪一命归西。魏进继承老妪巨万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