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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 15: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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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我在这福宝山迷路了,这里被修建的这么好,到处几乎都可以通向下山的主路。可是,我总是在原地兜圈子。
年轻在农村生活时,我听过鬼打墙的说法。我想我或许是招惹那个孩子了,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多管闲事,人家父女两个聊的好好的,我非要装大瓣蒜多说那几句话。
可是,我不能有话不说,天生就是这直肠子,如果那孩子真的对她爸显灵。阴气那么重的东西沾上阳气,其实是阴阳两虚的说法。不管活人还是阴灵,都没好处。
从前我奶奶活着时候多少明白点这些东西,在农村住她就跟我说,孩子你别管见到谁,即使再亲的人他入了土,再回来看你,他想抱你想摸你都不行。那阴气碰你一下,足够你缓半个月的。
我奶奶这话我一直牢记在心里,所以我刚才对着那个墓说了那么几句。
我看着周围树影子影在地上左晃右摆,着实的吓人,五十来岁了,第一次心里这么发虚。
我假装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壮胆。手往后一背,就哼着歌一边走一边找下山的出口。其实后来想想,如果旁人这个时候见到我在墓地里悠闲自得地唱歌,恐怕也会害怕。
可是这地方实在太诡异了,又绕了二十几分钟,我依然走不出那一带。我灵机一动,心想抽烟或许对自己有帮助,我就赶紧掏了一根烟出了,点着了。
别说,这烟抽到肚子里的确感觉好了一些。我就利用注意力转移的方法给自己缓解紧张的情绪,我就想自己的老婆,想自己的儿子。人这一辈子图的是啥,除了自己吃穿不愁就是老婆娴良儿子听话。
我想我值得。一切都值得。
我心情好了许多,看地上的那怵人的树影也觉得没那么吓人了。我就手里夹着烟,一边想着自己的亲人,一边哼着小歌。
可是,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我几乎被吓得精神崩溃,我可以说,世界上或许没有第二个人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我背着手,手里夹着烟心情刚刚好。就感觉身后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一只爪子啪地一下就打在了我的手背上,那感觉似真似假,但是我手的确是疼了。
那烟啪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出于本能赶紧回头向后看去。那里有什么人,除了我的影子啥也没有。
我弯腰去拣烟头。发现那烟燃烧的顶端已经是黑色的了,而且没有一点的热气,常抽烟的人一定知道。那根本不是刚刚熄灭的状态。
我傻了,腿也软了。我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
我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汗珠子冰凉冰凉地顺着额头往下淌。
我蹲在地上,被吓得大口喘气。不祥的预感缠绕了全身。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不远处有盏豆黄的灯光在亮着,这光虽然微弱,但还是给我带来了一丝安定的情绪。
我心里高兴,心想说不定顺着这灯光走就可以下山,即使下不了山,有灯的地方难说会有人。
我就迎着这灯光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还好这墓地的路铺的都是柏油路,走起来也不觉得太累,但是又走了十几分钟,我感觉那灯光还是离我刚才蹲在地上时几乎一个距离。
我心里犯嘀咕,心想刚才是不是被吓傻了,所以眼睛没正确地估量距离,不然怎么走了这么久居然还离那灯光那么远呢。
我心里着急,随口就那么一说,“这道怎么还那么远呢,啥时候才是个头呢。”
这句话刚说,就觉得眼睛疼,我死劲眨了眨眼睛,突然一股明亮的灯光就闪在自己的面前。
“谁在外面呢?”说话的好像是个老头,我伸长脖子,皱着眉头往屋子里看,心里觉得奇怪,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亮灯的房子面前了。
“哎呀,老头子,好像来人了。赶紧赶紧,快点下床。”屋子里的老太太说话了。
“你出去看看就得了,非要我下什么床,没看正闹心呢吗。”屋子里的老头回了那老太太一句。
老太太一推门出来了,天虽然黑,可我看她的模样却清清楚楚,这老太太一脑袋白头发,穿着灰色马甲,左眼睛下面还有一颗痣。
她看到我好像挺高兴,对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进屋,我看这老太太长的挺慈祥,就跟着她进去了。
这屋子不算太大,可是挺干净,一个卧室两个偏厅,我心里有些奇怪,活四十几年,头一次见到一个卧室俩个客厅的。
屋子里没什么太多的家具,电视挺大,床挺大,还都是新的,老头一个人盘着腿坐床上看电视呢。
电视吱吱哇哇的演的啥节目我也没注意。
那老头子长的奇瘦,脸色也不太好,俩眼睛倒是很亮,他对我这个路人似乎很排斥,“老太太你好端端地领个人来咱家干啥。那有时间招待他。”
那老太太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这个人啊,就是不知道好赖,躺人家的看人家的,就是不知道谢人家的。”
我没太留意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我说,“对不住了大叔,我晚上巡逻走迷路了。不打扰您,打听个道就走。”
老头好像被老太太说的话起了些作用,他说,“年轻人我不是不欢迎你,过会我还两个老朋友要来我这里打麻将,三缺一,我心里不舒服。再说天黑了你别到处胡走,你算运气好走到我这里来了。”
我嘴上连说是。
我心总觉得听这对老两口子说话有些不对劲,可是让我说究竟那里不对劲,我说不出来。
“这谁啊?新来的啊?”
这一句来的太突然,把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看岁数也不小了,那老太太挺奇怪,戴个大毛线帽子不说,还留了挺长的头发,就露了一只眼睛在外面。这只眼睛好象还不太好使唤,我和她对视好几秒也没见她眨一次。
老头长了一副好人相,可是那眼神看人一眼,足以让对方冷半天。我也算活了近半百的人了,我看的出,这俩人不太象什么好人。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心里有些发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溜吧。
我生硬地干笑了两声说,“老婶子,我突然想起回去的路了,你们赶快玩,玩的高兴点,就不打扰你了。”
没等主人说话,戴毛线帽的那位接话茬了,“这人编瞎话都编不圆,你说的这话,这屋子里除了我们四个,你自己都不信。你真知道回去的路吗?”
说完话眼睛一瞪,那眼眶里一点水份都没有,就象个干眼珠子镶在里面似的,她这么一瞪我我就更害怕了。
张了几次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在床上的老头子说话了,“老哥哥老姐姐别难为后辈人了,就让他走吧。你们常来我家玩,这床这电视你们不也坐了,也看了吗。”
说完话老头盘着腿在床上扬扬手说,“走吧走吧,没你的事了,顺着我家灯光一直往前走,别回头,一袋烟工夫就回去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啊,那我走了。”我心里简直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自从进这屋子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到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了,这里就不是活人住的地方,我多数是钻鬼窝子里来了。
“不行!不能走。”毛线帽老太太嗓门挺大,一把就把我揪住了。“今儿个三缺一,老刘太太来不了了,他顶上。”
我说我不会玩麻将,平时不打。
“那也不行,我让你玩就得玩,桌子都立好了。”
我手心全是汗,厉害的老太太见的不少,头一次见到这么霸道的。看样子想走是很难了,我就硬着头皮往上上吧。
我挠挠脑袋说,“您说桌子立好了,究竟在那啊?”
“不就在你身后吗,牌都码好了。坐座吧。”那老太太用手一指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傻眼了,那四四方方的麻将桌真的就已经立好了,齐刷刷的四行麻将牌也码工整了。
白花花的麻将,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那玩吧。”床上的老头一撇腿就下来了,先坐下了。
我们四个就坐在灯下面稀里哗啦地开始打麻将。也没讲输赢,其实打麻将是个脑力活,也是熟能生巧的东西,我刚才嘴上说不会玩是假的,平时烧完锅炉,回家睡足觉,到了下午就和院子里的人打麻将。
我麻将水平不敢说高,起码也不算打得臭。我心思我点子再背也不可能输给三个老人家。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圈下来我和了三把,把戴毛线帽子的老太太输的有些生气,总是从胸腔里挤出不愉快的声音。咕噜咕噜的。
到了第五把问题就来了,我坐庄,跳完牌之后我一掀牌,傻眼了,不是被吓的,是被乐的,居然是把天和牌,十年九不遇的好牌。全国的麻令基本都有一个规矩,‘天和’的牌即使不清桌面上的所有筹码也是个满牌。
我心里想,这牌一推这老几位肯定受不了这个刺激,无论是人是鬼都得讲个赌品,我和了牌不要钱不要物,转身就走,还卖个人情。
我把牌一推说,“不好意思老几位,我这是天和牌,大满惯。我啥都不要了,能陪你们打几把也挺高兴,可晚上值班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奉陪了,先走了。”
我也不等他们的反映,转身就想推门。可是那戴毛线帽的老太太说话了,“站住,别走。你这牌有问题。”
“怎么有问题了,三个五饼,三个六饼,四五六七八九万,一对九条做对,这明明就是天和牌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打麻将的人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跟牌较真,这牌的确一点毛病没有到那里都说的过去。
可那老太太那一只眼睛泛着阴邪的光芒说,“你坏就坏在有一对九条,我们打的是川将,少一门的牌,你诈和,你诈和。”
说着老太太就站起身来,干巴巴的手指点着我的脸愤怒地不听重复着说我诈和。
是个人都有脾气,欺负人要有个限度,我也生气了,“刚才我和了好几把,你也没说打川将,我又不懂川将的规矩,你这分明是欺负人。”我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那老太太看我急了,她更火了,“前面是前面的,前面几把牌我们不吭气,不代表这把你和牌就是对的,你强词夺理。”
我心里暗骂一句妈了个巴子的,居然说我强词夺理,咱俩不知道谁强词夺理。
我懒得跟这不讲道理的老太太纠缠,二话不说,我气哄哄地推开门就打算往外走。
戴毛线帽子的老太太闪身就跑我后头,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眼睛一瞪,满眼珠子的血丝,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她声嘶力竭地凑到我的面前怪叫道,“我不让你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走。”
我一甩胳膊就想把她甩开,可是这老太太的手就象一把铁耙子,怎么甩也甩不脱。
房子里的女主人,也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太太说话了,“老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跟个毛孩子计较什么,您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我不管,我说他诈和就诈和。他和老刘太太一个德行,诈和还不承认,他是个赖耍,他是个赖耍。我要他的命,我要他的命。”
这老太太越说越生气,那眼珠子红的都快看不出黑眼仁了。
我看她背后呼啦啦地有一团黑气就散出来了,满嘴都是白沫子。
我看情况不好,这老太太多数是会要我的命。
这里阴气森森的,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心一横对着这老太太狠狠就踹了一脚。
说实话,这是我这一辈子头一次跟老太太动手。这一脚力道不小,给她踢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怪异的尖叫。
同时她抓住我胳膊的手也放开了。我头也不回推开门豁了命地向远处跑去。
那老太太也跟着冲了出来,她阴阳怪气地鬼叫道,“这事咱没完,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刚才屋子里的老头说过,只要顺着他家灯光一直往前跑,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千万别回头。
我满脑袋是汗,深一脚浅一脚,跌了多少跟头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路越跑越黑,越跑越冷,脚底下软绵绵的,我看到前面有个亮光,身子突然站不住就飞了出去,两眼一闭,脑袋疼得似乎马上就要炸开一样。
然后就昏了过去,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在黑暗里漂浮,那股子寒劲把骨头都快冻碎了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有人用手推我。我混身冰凉冰凉的,睁开眼睛一看,是执白班的保安小孙。
他一脸怪异的看着我问,“李叔,你怎么好端端地睡到这山顶上了。”
我一咧嘴,用手捂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简直就跟真的一样,我说,“身体不太好,昨天晚上巡逻就迷糊了,还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了呢。”
小孙这小子挺精明,他不太相信我的话,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的脸。
“看什么看啊,李叔还能骗你啊?”我站起身来,说了他一句。
小孙勉强地笑了笑说,“李叔我看你人心眼不错所以提醒你一句话,这福宝山有人说晚上不太平,这走了多少个执夜班的都数不清了,开始他们都跟我说过一件怪事。”
我装做满不在乎地问,“啥事啊?”
小孙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把嘴贴到我耳朵边上小声的说,“他们夜里都听过这山顶常传出打麻将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吵得人睡不好觉,那声音感觉远就在天边一样,近处就在耳朵边上。”
“真的假的?”我故做镇静地看了小孙一眼。
“千真万确,而且有胆大的象您一样找这打麻将声音的出处,可是都一个结果,一到这里就跟您一样晕过去了。”
我点点头,陷入了惶恐不安的情绪当中。
说实话,我真的害怕。但是我问自己,除了这份工作我还能干什么呢,除了这份工作我还可以赚这么高的工资吗,家里没钱,媳妇跟我苦了半辈子了,难道我回去对她说,我害怕这里,干不了了,然后看着她拖着那腰间盘的老腰天天去夜市卖小杂货吗,还要经常被城管追得满胡同的乱钻。
我坐在值班房的床上握了握拳头,然后大声地对着墙说,“李大旗,你可以坚持下去的,牛鬼蛇神全部要被你无产阶级的拳头统统粉碎。”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想笑,问自己真的不怕吗?
我突然想起了老陶,迷一样的干爹老陶。
我心想他留给我的这本书或许有点用,后面不都是看阴宅的东西吗,难说会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定。
翻开那焦黄的封面,我象看天书一样胡乱读了一通。我天生学习不好,认字都难,更别提看书了,勉强逼着自己看了半个小时。终于象吃了安眠药一样昏昏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我蒙蒙胧胧地看到一个奇怪场景,我看到很多人围成了一个圈,似乎守着什么东西,人们的面部表情都很沉重,各个都是哭丧着脸。其中有一个老太太梳个发髻,安静地流着眼泪。旁边的人都皱着眉头,不停地对着这个老太太说话,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是一个类似黑白老电影的梦,也没有声音。但我看的出来,大家似乎在安慰这个老人家。
我心想,这或许是死人了吧,可能老太太的老伴离开她仙游了。
这个时候我就看到从西边飞来一群老鸹,一群群的都快把天给盖住了,就象一大朵黑云似的。
我想老鸹这个情景似乎在那里看过呢。那老鸹就象成精了似的,一对圆溜溜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这非黑既白的场景,配上这无数对闪烁在天空间的红点,产生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喘气都觉得吃力。
突然,大地开始摇晃起来,人们开始变得极度惊恐,张着嘴不停地叫,向四处散开逃命,这个时候那些老鸹就开始从天空上俯冲下来,这些东西的嘴就象一把把剪刀,它们往活人身上落,啄人的眼睛,吃人的肉。那些四处逃命的人,短短几秒内,就被老鸹活生生地剔成了一具具白骨,他们依然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动作,可是风一吹,那些骨头就脆生生地碎落了一地。
短短几秒内,什么都没有了,就留下一地殷红殷红的血水。
我心里着急,心想过去看看有没有生还者,那个还能有救。我就拼了命地往那片血水处跑,这一跑就整整跑了一天。
心脏由于梦里的情绪所导致,几乎都快停止工作了。我身体极度虚弱,终于忍受不了这梦里长达几个小时的长跑。猛地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拉开窗帘,外面是灰暗的天空。又要天黑了。心里琢磨难道这梦难道是什么预兆吗?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没有一天过的安稳的。
我掏出一根烟,心里告诉自己,这一晚上那里都不去了。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可是,是福非祸,是祸也躲不过。
我正抽着烟想心事,就看到昨天晚上的那个年轻的男人,低着头穿着土灰色的毛料大衣,匆匆地从我窗前走了过去上山了。
不用说,他一定又是去看自己的女儿,叫小静的那个女孩子去了。
他的裤兜里鼓鼓的,一定是数码相机。
我推开门,看到那个灰色的身影在风中孤单地走着。我的心就软了,问自己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就这样下去吗?
我能帮他做点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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