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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一千年前，她是一条鲤鱼，一条快要修成人形的血红的鲤鱼。有一天，好动的她难耐修行的寂寞，趁师父午休时，悄悄来到了水面。乳山河周边富庶繁华的景象让她流连忘返，她也不知道自己顺着乳山河游了多远，边游边看，看到高兴处还忍不住跃出水面。突然，一张大网将她结结实实给网住了。听到岸上人兴奋的尖叫声，她哭了。“快来看，人面血鲤，价值连城，吃了它百病不侵。”听着渔夫炫耀的卖弄声，她想到自己已修成的人形面孔，才知道自己还有“人面血鲤”这么个形象的名字，更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肉居然能治百病。她的眼泪哗哗地流着，但这都不如“价值连城”“百病不侵”的吸引力大，没有人可怜她，同情她，都在争相观看并出高价购买。
突然，刚才还很嘈杂的人群都向两边散开了，一时四周鸦雀无声。她看到两队官差站在两旁，挡住了人群，然后连队差人之间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低下头看了看她，又抬起头：“多少钱？我买了。”“既然国舅看上了，小的怎么还敢要钱呢？只要……”渔夫一脸献媚的笑容，年轻人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送给渔夫一块银子。他小心地提着她，将她送入河水。她摇了摇尾巴，摆了摆头，游走了。她听到他在大声对着岸上的人宣布：“这条鱼已被我买下，以后无论谁在哪里捉到它都要放生。”虽然她知道永远不会再有人能捉到她这条“人面血鲤”，但她还是很感激他。但最令她心动的不但是他那俊朗的面容，还有他看自己的目光。那里面不仅有同情，有怜（lian）悯，更有让她迷惑的东西，是自己此前从未产生过的情愫，那是什么？
这次私自出游，使她的修行不得不延长了三百年，本来只要再过一百年就能修成人形，结果她却要熬四百年。因为他的目光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感受，所以她并不后悔要多修一个三百年。她对师父说，她一旦修炼成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谁知师父却告诉她：她要想再一次见到他，必须再修炼六百年，即前后要经过一千年，因为一千年内她没有与他重逢的缘分。
她一听就哭了，哭的很伤心，哭了很久。但哭过后她仍然决定要找他，即使修炼一千年也在所不惜。
贰
一千年如过眼云烟。她按照师父指点的方位寻找，最终来到了西部。她站在沙丘上极目远眺，视野内尽是漫漫黄沙，不见一丝绿色。她的心开始下沉……在这个生命几乎绝迹的地方，怎么会有他的影子？她甚至开始怀疑师父的指点是否正确。在荒漠之中，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着，她不知道该让脚往哪个方向去，只是下意识地走……
她翻过一个又一个沙丘……每个沙丘背后都是同样的景色。此时，从未有过的焦渴感袭击着她。因为她是离不开水的，她开始感到一阵阵恐惧。后来，她再也支持不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上一座沙丘，这时，映入她眼睛的是一片白色的小屋！她揉了揉眼睛，没错，那不是海市蜃楼！紧接着她就双腿一软，滚下了沙丘……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她发现她眼睛上方是一双充满焦虑的目光，那目光除了焦虑，还有一种柔情的成分，那正是让她苦思了千年的目光。她笑了，师父没有骗自己。看到她醒了，他笑了，关切地问：“想吃点什么？”顺着他的手指，她看到了摆成一排的面包、火腿、饼干等。她摇了摇头。他有些失望地解释着：“我这里没什么好吃的，这些都是空投过来的，你先将就一下吧！”她笑了笑，轻轻地说：“水。”鱼儿是离不开水的，他不知道她的本体是一条鱼，当然也就不知道她最需要的是水。喝完他端来的一杯水，她马上就恢复了体力。这片小屋是他的实验室，他为了研究一种抗腐蚀的金属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年了。对金属她没有兴趣，她的兴趣是他。她恢复体力以后，就不用让他来侍侯了。他忙于他的金属研究，她则忙于为他整理屋子、收拾实验仪器。没几天她就能将他的仪器和资料准确地分门别类，并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递到他的手中。几天过去了，她没说要离开，他也没让她离开。她爱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这段千年的缘分，可他并没有表示出对她的爱意。他很少主动跟她说话，不知是一个人呆得太长习惯了沉默还是怎么，可他每天都在节约着有限的用水来满足她的需要，虽然她没告诉他自己需要水，但他还是看出来了。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抓起他的双手，想告诉他一个千年以前的故事，一个人面血鲤与俊朗少年的故事，可是她欲言又止。一千年之中，他已不知换了多少个肉身，告诉了他，他能理解吗？他会相信吗？即使理解了相信了，他会爱她吗，会爱一条前身是鱼的人吗？
他似乎猜到了她的用意，慢慢地分开她的双手，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俩从小就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一起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又一起考进了县里的高中。可是，他们俩的家庭都供不起他们继续读下去。长大的女孩做出了一个决定：出去打工赚钱来供男孩读书。每个学期女孩都会准时将学费寄到男孩的学校，每个月也会寄来足够的生活费。靠着女孩的资助，男孩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又读完了硕士。这期间，男孩的父母生病、去世，一切都是女孩料理照顾的。男孩女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都没有婚嫁，也都没有向对方表达什么。男孩早就隐约知道女孩在外地打工时做什么职业。男孩没有埋怨女孩，他没有资格埋怨。他不但不埋怨她，他还想娶她，不全是为了报答。”他对她笑了笑，继续说：“那个男孩就是我。我知道你聪明、多情、善良，从你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爱你，因为你的目光虽然是陌生的，但似乎已经在我心里存在了很久很久。我知道那是一种缘。但是，我必须娶她。她活着的整个意义都是为了我，如果我不娶她，她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而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你明白吗？”她点了点头，她没想到爱一个人还这么复杂，更没想到居然相爱了却还不能走到一起。不过，她迷惘中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这里的实验一有结果，我就会回去娶她。”他坚定地说。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睡梦中，她悄悄地离开了他。他不知道她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她来到他身边是因为一千年前的一个目光。
叁
“是不是还想和他结为夫妻啊？”师父问她。没等她回答，师父接着说：“要想与他结为夫妻，你必须毁掉这一千年的修行，忘掉你本是一条鱼，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人，而且还要再修炼一千年。”
她迷惑地问师父：“人世间的感情怎么这么难以理解？难道人世间的每对夫妻姻缘都是这么难结吗？”“是啊，只有人才能理解这种感情，当你理解了这种感情的时候，你也就不是一条鱼了。千年修得同船渡，夫妻则不知要修过几个千年才行啊！”
她默默地体味师父的话，又想起了那一对目光，心里不由一阵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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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4 20:2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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