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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黄泉路3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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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向被断袖留言缠身的天羽帝同容貌娇媚的车路将军如此行迹,很难不惹出一点半点离谱的传言。

不多几日已有天女们在窃窃私语,说天魔皇梅开二度,逢夕阳焕新彩,绽放出灿目的一大朵跨界桃花来。

他的四女儿听到这话,也只得微微蹙眉而已。

倒是后宫妃子里最受宠的一个莲妃,用向来无稽夸张的言辞形容道:“陛下哪里会看上暄城那样的小妖精?吾皇老而弥姜,眼光必然也超脱凡俗,我觉得,还是传他和暄城的恩师重光有奸情比较靠谱!”

“呃……”天逸还真不好插进嘴去。

说来真奇怪,父皇那样一个不苟言笑,重视仪度的男子,居然独宠这个面貌不算最出众,出口却绝对成“脏”的妃子。

“重光和朕有什么奸情被莲妃的神目给探测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正聚在一处晒太阳的嫔妃公主慌忙回顾,见到风神俊逸的陛下正独自游晃到此,心情似乎还不错。

当此情形,她们打算顷刻间作鸟兽散。

“天逸,不日就要举办定婚宴,你怎么还终日游手好闲,全无公主的形容?”一把野火烧来她脑袋上。

识时务者如三三,立即低头不语以示认罪。

“随朕来!”父皇转身即走,她忙忙跟上,小心留意脚下,生怕被公主服长长的垂带给绊住。

哪里知道父皇领她直奔桂花树下。

天逸脸色黯淡,心也不由一紧,宫中好树成千,父皇为何单单挑中这棵?

老美男并无废话,一只手直接抚上树身。

指着“小四与小7可得百年。”的字迹,对着天逸冷冷道:“写这字的是你皇叔,如今他们虽得百年,小7却再也认不得小四了。”

手指下移,直指“来世且共婵娟。”与此话之上的一朵莲花。

老美男稍作停顿,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写这话,画此花的,是你父皇,我,段小楼。画和花皆只为了我心仪的一个女子。”

天逸闻言大为一震。

他待她专心看字后才接下去说:“如今,此花已死。她的名字你或许听说过——神教美女致莲。也死于上次的天劫。”

天逸简直合不拢嘴,自语道:“天劫一役中死了父皇的未婚妻可秀,还有一个过世的却并不出名,只知她长得漂亮,是神教两大美女之一。”

“她死了,就死在我眼前。我却于她死后的第二天就登基为天魔皇。”

是这样无奈的过往,千百年来天羽帝头一次说出来,对象却是自己行将大婚的四女儿。

天逸终于略略明白,为何父皇于那夜会叫她一声“莲儿”;而莲妃又为何独受恩宠。

他们父女一同凝神看,这古老树上的字画年代久远,却一点也不模糊。

深深浅浅如同各自的缘分,当初也一样缠绵悱恻,千回百转;最终却都是昙花一现,成为长河里的零落花瓣,随着时光推移wωw奇Qisuu書com网,留在原处的只有树上这些抹不去的只字片语,而被迫往前行去的孤舟,早于沧海桑田变中,过了万重山。

父皇要说的话终于明确。

他的眼神缓缓挪去最下的五个字“二老板牧白”。

水落石出,他说:“你在冥界发生的一应事故,父皇不是不清楚。只是你要明白,这天魔宫中的情深缘浅,这桂花树上的微小心愿,都未必花开结果。”

她怔然,作不出任何反应来。

父皇又道:“四儿,鹤劫放实乃佳侣,你们当年也曾携手一起来朕座前说要结亲。为父将你交予他十分放心。”

这话她却听懂了,对着慈慈善教的美男爹露出惨然一笑道:“可是那世子殿下向父皇告了天逸和牧白的状?”

若是如此,还谈什么佳侣?

天魔皇少有的好耐心,进一步为小女儿指点迷津道:“天逸,你须明白,从此只有大老板无浪,再无二老板牧白。”

言尽于此,假装未见树下小女儿满眼眶的泪,他拂袖离去。

牧白说过,三三,很多事情流泪是没有用的。

果然如此。

她的晶莹泪水阻挡不了时光流逝,即使哭着,也要眼睁睁看定亲大仪之日的来临。

逢此心境,见花不是花,见水不似水。

无论整个天魔宫为了这喜宴如何粉饰繁华,也无论宫中的男女对她道了多少声恭喜,在天逸眼中,无非是庞大的一片空白。

空白之中唯有一影,掩映着紫色的柔光,他虽不在身侧,气息却犹环绕。

她暗自带笑,一任天女为她宽衣换喜袍。

心中只有坚定二字:牧白。

父皇说此宫中的情事不能开花结果,也罢,那她大可离去,同她的牧白随意找一个角落,没有桃红柳绿一样也可白头终老。

对于故人故事,她以这一身喜袍全然交待了,他明不明白都在其次,井中月何必一定要捞起?

所以见到同样喜袍加身的美男子鹤劫放的时候,天逸竟然绽放了多日来罕见的大笑。

这笑让鹤劫放恍惚,生怕她嘴里吐出熟悉的话——“红衣丑八怪。”

他在她面前穿过红装,那次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去张裁缝处选了一套尺寸与款式尽皆不合适的衣服,又小心翼翼收了自己的贵气,梳出奇异的发型,敛起一双黑眸中的光彩。怨不得她见了就惊得差些跪倒。

在黄泉路33号中,那些头顶亮彩他尽皆让与二老板牧白,渐渐,连年少的青梅也让来让去,让进了他人怀抱。

走神间,是暄城的声音缓缓响起:“世子殿下果然英姿不凡。”

废话。

鹤劫放与天逸心中皆有此感。

鹤五郎之美无须怀疑,乃板上钉钉,传遍天界的事实。更何况他此刻身穿魔教特制的大红喜服,衣上金龙盘踞,与天逸身上的彩色凤纹图饰恰成一体,高大男子即使玉立不动,也已美不胜收。

连天魔皇也暗自点头,鹤家男子确实于红色一道别有一功。

不知为何,仪式走得潦草,天魔皇也未多请宾客,只说等婚宴当日,鹤四郎夫妇俱在之时,再风风光光操办一番。

暄城抿嘴一笑。

这是一出演给他一个看的好戏,自要细细欣赏。尤其是高不可攀的世子殿下,当此风流美事,内心的焦灼却可以想见一二。

车路将军不自知地学他恩师,拨弄起了手上的修罗戒,直到红衣男子在不远处缓缓朝座上的天魔皇陛下曲了一条腿,成跪姿恭恭敬敬行以一礼。

他的手乍离了修罗戒,以眼色示意身旁的伺将,即是好戏,总也要有些波折高潮才好看不是?

傀儡般的一对金童玉女被送进后殿稍坐。

闲坐无话。

他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以缓解室内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氛。

天逸虽未剑拔弩张,却也七情上面,带着咄咄挑衅之意道:“欢宴之后,世子殿下是否可以兑现承诺将天逸带出天魔宫,回去冥界与牧白相守?”

他答:“鹤劫放早说过有一日会带臭丫头离开天魔宫,不肯信我的人却是四公主殿下。”

她闻言苦笑,看了一眼自己红色的大袖,喃喃自语起来:“是啊,瘦皮鹤说过一年内会来娶本宫,从此再也不必锁在天魔宫内看父皇的脸色行事。小天逸哪里明白这都是孩童的戏语,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又哪里作得数,当时只觉瘦皮鹤此话是年少时最大的希望,一年时光易过,届时就可以享尽温暖,再不用体受御水河之凉。”

她歇一口气道:“等来等去,本宫也就成了笑话。娶不娶皆在其次,但连只字片语都不得。终是要等,一等数年,等来了天界的种种传言。原来当日那河前信誓旦旦的丑八怪早已忘记了半夜哭泣的臭丫头;听说他已风流倜傥,艳闻频传,天魔宫内失宠女子的这点小小心愿,自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往昔旧事。”

泪盈眸睫,她继续诉说:“天逸没有其他好本事,唯有自行疗伤最最擅长。既然短暂温暖伤人,只有遗忘来得容易一些。十年光阴,相比一生枯等,真是容易得很。也幸好由牧白重又给了四公主莫大的温暖之意,所以那夜雪地里恍然认出当年的那只瘦皮鹤,三三依旧可以拿你当朋友。”

“鹤劫放,前事已渺,本宫不会记恨你的负情忘义。只求你一点,放我去冥界和牧白团聚,你仍做你的大老板,我做我的门神,黄泉路33号一如既往。这是本宫最后的心愿,不知殿下肯否成全?”

她话毕,用冰凉的手指为自己拭泪。

隐忍了多少年,以为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这样荒唐地在定亲仪式上找到了倾诉对象。

他永远不会懂,忘记那些过往,不恨瘦皮鹤,拿他当朋友需要多少的勇气。

=奇=鹤劫放垂首,他怕看臭丫头的泪眼。

=书=她说他负情忘义。

=网=世子殿下无从辩起,虽然,他从未有负,但言辞苍白,时机又太迟,她早已被牧白搭救,另投了温暖怀抱。

他们之间的一切,尽在四字之间——阴差阳错。

他缓缓立起身,语声轻柔道:“三三,起来,稍后我们就能回去黄泉路33号。”

她欣喜抬头,眼光中尽是期待,他的呼吸被迫一窒,此苦远甚黄连。

正在这两个要回喜堂之际,却是车路将军手下的护将突然在门口现身。

见到鹤劫放立即躬身:“世子殿下,有事禀报。”

红衣男子略微变色,上前附耳。

片刻,他急急回眸,口道:“天逸,和我一起走,牧白出事了!”

“啊?”她一个脚软,几乎站不稳。他却一把拉起她就朝外奔去。

喜堂中两位男子见这一双火红身影远去,天魔皇似是要对暄城解释:“总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暄城了然一笑答道:“避劫丹一案由魔教黑衣影卫揭发牧白为幕后大贼,恩师要我代为致谢陛下,虽然无缘迎娶四公主,但魔教于龙凤堂之深情厚谊,我们决不敢忘,日后如有效劳之处也必定不辞。”

天魔皇面无表情道:“神教家务事,魔教不会插手。将此话带给重光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阶下囚

地府苦牢并不太凄苦。

牢前既无烧红的炭块,也无沾水的长鞭,更无老虎凳剥皮驴,毕竟形形色色的酷刑,地狱中展示出来得已然太多。

眼前这金刚栅栏后的一室就是所谓囚房。

寅罡对他爹说:“光是恐惧与绝望已足够让人就范。”

牢中男子静坐已久。

灯火通明,让他将空荡的囚室看得分外仔细。就这样呆看了足足四日,墙上的蚊子血都红得触目,渐渐知道左墙角是蛛网,右墙角有微小的纸片,兴致勃勃拾来看,也只是空白,并无丝毫墨迹。

牢中的日子,从脸色到心情,处处皆白。

他这样的阶下囚却也有访客。

每日黄昏寅罡太子都会亲临,他令手下的鬼卒搬一把椅子摆在中间,自己横刀立马坐在上头,隔着金刚条,重复问一样的话:“牧白,你今日肯否招认偷窃避劫丹一事。”

“牧白无罪。”

“人赃并获,魔教的黑衣影卫在你的屋子里搜出了那么多避劫丹,你尚有何话可辩?”

阶下囚抬起脸来。

紫眸里光亮闪耀,浑不似受困暗牢应有的黯然无神。

海棠花风骨依旧,只见剑眉微挑,缓缓吐出数字:“无话要说,去你妈的。”

寅罡冷笑道:“二老板,总有一天你会有话要说。”

第三日,寅罡进苦牢的时候,自己的脸色就十分苍白不好看。

重复的问答过后,他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牧白,今日你我可以说些私事。”

“你我之间有何私事?”牧白先自笑起来,这笑映入寅罡双目,只觉万分讽刺。

“是关于魔教四公主天逸的。”

牧白脸上的笑意犹在,但紫色的双眸略显空洞,只是直直看着寅罡太子,仿佛在等待他说下去。

“明日天界有桩大喜事。天逸公主与神教五公主府的鹤劫放世子将在天魔宫举办定亲之仪。”

沉默蔓延。

牧白眼中的紫意全然熄灭,只留一抹残笑在唇边。

寅罡走近些,在他面前深叹了一口气。

“鹤,劫,放?”牧白语声一如既往的温文,好脾气美男果然反应都比旁人慢半拍。

“是,神教世子鹤劫放,大美男鹤四郎的次子,听说文韬武略兼备,家世相貌都无可挑剔,连我师兄都败下阵来。”

寅罡的语气有些失落,一山还有一山高,谁知道三三的婚事会引出这样一个无敌的世子来?

他以略带安慰的口气对着牧白道:“之前,我还以为三三心中只有你,我师兄才没有机会。谁想半路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来!”

牧白闭目不语。

也不知这寅罡太子是何时离去,睁开眼时,牢房仍是只身孤影,一片空寂。

他对着蛛网冥思。蛛网上受困的大头蝇乱蹬挣扎,如此小物也知惜命。

何况于他,为了惜命,多少苦与屈辱都受过;如今却是迟疑,这样折磨究竟为何?

当日为了人间的母亲,天界的父亲。

今日只为了等一男一女。

等大老板无浪,因为他要牧白信他,无论同观人间绿野起碧浪,还是共坐黄泉路33号书房内,是黑衣男子教会他骂第一句脏话;也是黑衣男子第一个拿他当真心朋友,连深服都交予他洗;牧白喜色,无浪至此只穿黑服。

即使无浪也不能救自己,好兄弟总要告别,还要嘱咐他千万不要为自己报仇,也千万不可穿红色天女衣回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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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牧白吝啬,不愿借衣给大老板,只因,生怕他步上他的覆辙,笑容倾城的无浪若被天界的变态元帅相入眼中,他牧白还有什么面目对好兄弟交待?

另外要等的女子,是他的三三。

牧白终是笑了,眉头不再紧锁,紫意重新焕然。

黄泉路33号内一幕幕来往,柴房内热情似火,他们之间的事,他自己最有把握。

什么世子鹤劫放,他并不担心三三会同此鸟人定亲。

纸片上都是他脑海里无数娟秀字迹。

好记性的二老板能够迅速书写下他与三三的每一次对话,以及公主在他怀里呼吸的韵律。

只要丫头在他肩头刻的字还在。

一切安好。

美男子一夜未睡,第二日却反而目光熠熠,添了更多神彩。

连寅罡都不得不承认二老板牧白是美丽的。

他只是半坐在牢内,黑色长发恰恰掠地,两道眉毛直入鬓际,红的唇,白的脸,是画就的花容月貌,放在那里却教寅罡莫名升起一股将之毁灭的欲望。

偏要看看这完美地脸部轮廓被微微拉长或是揉短会是个什么模样。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变故陡然发生。

阶下囚忽然眸光闪动,十分激动地扑上金刚栅栏大叫:“无浪!”

美到不可思议的天神无浪蓦然出现在牢内。

红色成双作对。

白而亮的牢室同时冲入了龙与凤,无浪的手上还牵着宫装女子,浓妆的,高贵的,遥远的天逸公主。

二老板顿感一片血色扑面而来。

弹指间,寅罡太子睁大了眼睛,反反复复打量眼前这两张脸,仿佛陌生又熟悉,视线兜兜转转,终就落在他们身上泼满喜色的对袍与那两只刚刚分开的手上。

“无浪!”的呼喊似乎还在空荡的地牢里回旋,这声音到了老友身后,重重一个转身,撞墙而灭。

牢内紧贴金钢条的那张脸,白如碎纸,边缘残留着瞬息前的惊喜与激动,就像一幅没有着色的画,刚刚勾勒出惊惶而走投无路的轮廓。

牧白目眦尽裂,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咫尺外的无浪。

原本坏脾气的大老板此刻一脸哀愁,只求好脾气的二老板莫用这样陌生的眼光一遍遍扫视自己身上精美绝伦的定亲喜袍。

一切皆如幻境。

打破幻境的却是红衣女子,她不顾一切冲上去用力掰着金钢条,朝着牢内的阶下囚大声喊:“牧白,三三回来了。”

牧白急退,生生与她隔栏抓摸的双手错过。她在他眼中似是透明的影,他的紫色双眸只紧盯一旁毫无动作的无浪。

“牧白……”三三不是不识眼色,但她伸出去的手无法再收回来,怎么办,眼前的牧白就好似不认识她一样——只好转头求助般望向她的未婚夫世子鹤劫放。

鹤劫放眼中也并无三三,或是,他根本无法摆脱牢中一团白色光影,调转头看看身边一样哀怨无助的女子。

“无浪,答我几句话。”牧白跌坐在牢的最深处,傲然仰起头,显露出镇定而自持的神情,但声音尽头的嘶哑却多少泄露了他内心的怒意。

“好。”大老板却似阶下囚,一任审问。

“无浪原名就是鹤劫放?”

“是。”

……

“原来是堂堂世子殿下,牧白蒙你看顾,何其有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地牢充溢着牧白的狂笑,另外三个却被空气中的惨烈意味所慑,作不出任何表情附和。

墙角的蜘蛛在笑声中被震落蛛网,落魄地从墙沿遁走,单单剩下疯魔般的美男子一个在狭小屋内。

笑得够了,只觉喉内发涩,一嘴的血腥气味,他继续问:“大名鼎鼎的鹤四郎是你爹?”

“是。”

牧白瞑目,扯起最大最大的一抹苦笑,原来命数是如此这般,他还傻憨憨瞒来瞒去,多么好笑。

“所以,你送我的红色天女衣是真的,正是鹤四郎当年穿了对抗天劫的那套?”

“是。”

也所以,重光元帅那日在天界才会兽性大发,对他用强。

如此田地。

牧白状似沉思,却满脑子都是沾满墨点的宣涛纸,白的黑的,混成一气,如何分明?

他如直坠的烟火,落地前只存一问:“大老板无浪同女门神三三在天界定了亲?”

“不!”三三一声惨叫,两行泪水笔直垂落,身体恨不能穿越这金钢栅栏入内,不,牧白,不是如此。

“无浪,我只要听你说!”牧白挤出最后几丝笑来,逼着无浪答。

“……”无浪斜着头,淡淡望着牧白。美男相对惨笑竟也是奇诡美景。

“是。”一字穿石,也击毁了三三的心鼓,她一脸绝望自嘲,靠壁而立,发出了悠长的一记叹息。

真好!大老板无浪至今还是如此磊落,绝不敷衍。

牧白至此才肯看一眼他曾飞奔而往的火光——在柴房里给他肩窝刻字的魔教四公主。

他只看了她这一眼,轻悠悠说了一句:“牧白恭祝二位百年好合,终此生不离不弃。”

言毕背转身,面墙,冷冰冰道:“寅罡太子,还不带世子殿下与四公主出牢回避,也不怕我们串供吗?”

寅罡一个寒战,只觉牧白的样子实在太过淡定,以没有功夫的身躯,修炼到此境界,实属不易。

“世子殿下,此处是地府大牢,确实不宜久留。不如去五层地狱王府内再作打算。”

是无浪作了决断,对着一旁一脸恍惚的三三道:“我们回去黄泉路33号。”

黄泉路33号,他们又如何还回得去。

只怕,自此再也无法回去。

一室喧嚣退散,阶下囚紧盯白墙,首次感受到寅罡太子所言的恐惧与绝望,狠狠念般若波罗蜜。

如同天界空荡的元帅府。

般若波罗蜜,已成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三三抱着小浪浪,嘟起粉嫩的小嘴巴亲一下,发出“叭”的一声。

小白白又从旁边伸出一只脑袋说:“偏心,我也要。”

三三说:“你这个贪心鬼,你上午占了人家好多好多便宜。”

小白白对手指说:“但是上午三三也很开心啊,一直说还要还要。”

小浪浪气呼呼地说:“他妈的,你们真下流。”

小白白要抱抱他,说道:“好啦好啦,下午我陪你去偷南瓜好了。”

“哼。”小浪浪就是不答应,别扭地撕小白白的漂亮衣服。

三三做和事佬,对两个讨厌鬼说:“不要闹了,被我父皇看到又要说我们三个搞不好了。”

小白白听了好担心,急着问:“那要怎么办啊?”

“不怕不怕。”小浪浪拍拍他的胸口,笃悠悠地说:“我会画大荷花,每次一画荷花,段叔叔就笑得好慈祥哦!”

“这样啊。”

于是小白三人组手拉手开心滴欢笑鸟起来。

失爱

反复权衡之后,天界的这对未婚权贵夫妇仍是选择下榻第五层地狱王府。

泾渭分明,他们回屋梳洗换装的方向都是各自一边,倒是立在中间的寅罡太子若有所思,目送这双渐行渐远的背影。

天界的贵族教他长了见识。

不过一个时辰后,再度出现在前厅的天逸公主一扫之前泪流满面的悲伤哀婉,也不似之前门神三三的壮妹悍然之气。她换回常服,步伐优雅自如,进门来款款落座,连太子的父皇,第五层地狱的阎罗天子都几乎要躬身唱一声:“公主千岁。”

随后进来的神教世子鹤劫放更不必说,穿了天界的神袍之后更显身姿卓然,脸色也不见半点波澜,仍是柜台后的大老板无浪,只怕扔一块巨石去他眼中的深潭,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响。

他们的问题咄咄而来,寅罡太子的回答却至为简单明了:“此次揭发牧白的是四公主殿下留在地府的魔教黑衣影卫,正是他们在黄泉路33号二老板的屋内起出了赃物,共是六十多颗避劫丹。”

“好,本宫明白了。”

“啊?”倒是寅罡有些惊诧,难道只是这样而已?

待她一走,鹤劫放也起身打算回房,他的吩咐更是离奇:“寅罡太子记得今夜加派人手,务必看住地牢内的牧白,提防劫狱。”

疯了,眼下这三个分明都疯了。寅罡略略有些替他们惆怅,再召回自己的黑乌鸦,侧头吩咐几句,厅外的离魂灯正亮,又是不眠夜。

地牢外兵影丛丛,仿佛要困住一个功法通天的奇魔。

弓剑戟具备,远中近都攻不得。

天逸披着斗篷,站在离那间牢室很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土坡之上。

此时天色暗黑如墨,她身体周围只有一小盏灯笼的光,那双杀妖降怪,偶尔还要举领位牌子的手此时握着只笔,在小小的纸片上写:“天逸有一个秘密,牧白要不要听?”

写罢,将纸片用法力牢牢附在一块小石之上。又召唤出一伙飞虫,看它们驮着小石,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牧白倒有一室的光明,曾几何时,他学会冷笑,吊着嘴角,倚墙看纸上的一笔好字。

天逸的秘密。

天逸?他不认识。

那是神教世子鹤劫放的文定之妻。牧白却只是让人怜悯的无辜阶下囚,身无长物。

那石子大约就是天魔宫中的过往石。她要他看自己的秘密。

他偏不。不如他们夫妇留着在洞房花烛夜的绫罗高帐下慢慢欣赏。

飞虫抱成团,一遍遍往牢里给牧白驮东西。

“鬼卒果然都是废物!”他看得好不耐烦。

一口一个天逸,天逸。

直闹到天都要微明,纸条的落款才出现了三三。

上面写,牧白,三三同桂花树一起老了。

他想象得出那个丰胸细腰的女子说这话的表情,多少总还有些孩子气,怅然地对着月,翘起嘴角微叹一口气,小手却找地方拍打出怪异节奏。

正如那晚无浪要走,其实牧白看出了几分端倪,她也是这般失落,一分一丝地变老。

再追追前情,无浪说,她可能是我的未婚妻。他听在耳内,跑去问她,她是怎么回的?并无定亲。

走的时候,他们又纷纷说,有家事要办,去去就回。

真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家事。

一夕之间,他牧白生无可恋,连朋友和情人一起失去了。

剩条卑贱之命在这里看人家的种种文字,当此时刻,她还费尽心机要安他的心,真教二老板感动啊!

牧白一脚踩在地上,留下一具蜘蛛的残尸。

飞虫再来的时候,牢内声响大作,三位权贵一同进来,分别是寅罡太子,大老板无浪与画摊男。

阵容齐整,美男子们各逞风姿,坐定了就要审案。

无浪看到牢室内一地的白纸团,略略皱眉。牧白却轻佻一笑,惹来寅罡相问:“这都是些什么?案犯从何处得来?”

案犯磊落地摊手,朗声道:“这都是魔教四公主写给牧白的情信,夜半扰人清眠,只听得一阵阵虫鸣往来,要烦劳各位加紧这地牢的防卫,虫子也不该放入啊。”

“咳咳……”暄城带着笑垂头喝茶,寅罡也假意看往别处。

只有无浪,眼眸中的黑色愈发深沉,他盯紧牧白,像看一件宝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观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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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问:“牧白,听说你不肯认罪?可有什么冤情?”

“我有何罪?”傲然的二老板语气上行,紫眸无声责问着,因为出身卑微,被一再得凌 辱算计,最后做了替罪羔羊,连感情与友情也不过是海市蜃楼,稍纵即逝,他有什么罪?

“那你屋内的几十颗避劫丹从何而来?”暄城将军代为发问。

“栽赃而来。”阶下囚朗声答。

“你是说魔教黑衣影卫栽赃?”寅罡摇头道:“地府男子无数,为何独独要栽赃给你?而且罪证不只一项,失丹之日,你恰好都去往天界,动向不明……”

是这一句令得原本还坐着的阶下囚霍然立起。

他的眼睛是长钩,金刀铁马,直直砍向金钢栅栏外三个锦衣玉食的男子。

无浪大为动容,他知道,事情怕要不好。

牧白冷笑着说:“三位可要知道在下的天界动向?将死之鬼,说给你们听也无妨,神教元帅重光当时在干什么,牧白就陪着他在干什么。”

那是凄厉的眼神,他把“干什么”三字狠狠咬准,看到寅罡与暄城的勃然变色,感觉十分快意。

刚要吊起眉梢冷笑,眼光尽头却是无浪,镇定自若,毫无波澜的无浪。

牧白的眼睛紫意尽失,涌出的却只有按捺不下的凄凉。

原来,凌 辱他的男子是谁,大老板无浪从来就知道。他故意装作不知,挥着拳头反复说要替他报仇,再看着牧白忍泪安抚,恨不得把那个罪恶的名字深埋入土,以免老友不慎也染上如此的瘟疫。

如今发现,二老板牧白只是鹤劫放世子抱过的那只妩媚小狗,逗弄一下,放回原处,然后转过头告诉他人,这狗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他或许也对三三说过,骑着牧白的男子是天界的重光元帅,但是牧白不愿意说,我们就装作不知好了。

“你可知诬陷天界重光大元帅该当何罪?”鹤劫放大声喝斥,换来另外两个男子的点头赞和,这供词实在太过不敬,恩师看了定要大发雷霆。

“鹤劫放你是个畜生!”牧白说。

绝世美男的瞳孔微缩,挥手就用法力震开了贴栏而立的断翅蝴蝶般案犯。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好好受审,只怕悔之晚矣。”大老板的面色狰狞起来丝毫不逊色于殿上的重光。

还是暄城,从容不迫地劝和:“世子殿下,你与四公主一起特意从定亲仪式上奔来探望牧白,用心之苦也该让牧白明白。”他温和看向牧白,柔声劝:“适才那些疯话,我们听过就算。此时起,你还是实话实说罢,有世子殿下与四公主为你做主,大可放心。”

他的话都是绵针,轻轻刺着牧白的心,他颓然退到安全处,目光失神,怔怔看着团团惨白的情信。

貌似随意揉出的弃物,仔细看,还是被人仔细展开,拉直,又假装没有启信,故作潇洒抛之一地。

三三说,无浪都是好意,替他们解了暄城的困局,随后还会退婚让他们比翼双飞。

天亮前,他全然相信这话,气得不过是他们的欺瞒,因他无法助力而漠视,而轻视,而不与商量,问一声他的意思。

天一亮,连人间的过去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的心裂出一个洞来,无法承载这些善意的谎言或是伪善的戏弄。

“世子殿下,你替牧白定罪吧,你说什么,我都认……”是他虚茫的声音,空洞地响起。

就像凌空给了无浪一个响亮的耳光。

无浪的脸色居然也转白,白得似一地纸屑,破碎不堪。

暄城额际的红痕大艳,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忐忑兴奋之感。

寅罡不便发言,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飞虫又来,如同未见三个审判官,驮着一张白纸片,直抱团“嗡嗡嗡”赶往牧白眼前。

牧白自顾自取下纸片,当着三个男子的面,小心翼翼拆看。

三三赫然写着:“明夜子时。”

意图明显不过。

情信被无浪轻而易举用法力吸去手中,三个判官一起围拢了看,滑稽得很。

牧白手指上留有余温,一迳冷笑不止,三三,我熬不到子时了,只怕我们信错了人。

是无浪的声音威震四方:“魔教四公主怕要劫狱,换地方,将案犯转去神教天牢!由本王亲自护送!派手下去知会天魔皇陛下,速着黑衣影卫将她领回去看管起来。”

“牧白认罪!是我盗得避劫丹,我愿画押!”他嘶喊着,睁大了一双美目,苦苦挣扎:“今夜让我见三三,只此一个请求。”

可惜太迟。

无浪面无表情吩咐:“马上押他去天界,不容有失。”

鹤劫放冷酷无情,令寅罡与暄城同时侧目。

牧白如此美的海棠花般男子,也在他这样的所谓好朋友面前,枯萎凋谢。

只有牧白袖中的过往石上还有当日情景。

美男鹤劫放在天魔宫中对天逸说:“牧白对你是真心,等婚事解了,你们去别处开了夫妻老婆店,要记得给我折扣。”

可惜已然没有看客,过往如水逝,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不如归去

地府之行,天逸同桂花树一起老去了。

她已经不会气势汹汹冲上天魔宫,正大光明追问父皇为何要这么做,她早就明白神魔两教间乱七八糟的阴谋算计与防范,老美男站在桂花树下说过,从此只有大老板无浪,再没有二老板牧白。

所以即使苦苦哀求也是没有用的,她在他眼中,怎么敌得过魔教十方土地之重要?

未婚夫鹤劫放,她从前被他负过一次,手臂上被他抓出的青紫痕迹也早已退去,就连天女盛传的八卦也只剩下残渣。

她不会去求他,救不救牧白,要看他们两个几百年来的交情,不可以同三三救情郎混为一谈。

她冷静地甚至有点疯狂。练功的时候,把下唇咬出一道半月型的血痕,痛也是一种知觉,自今晚起,天逸死去,三三还魂,她与魔教天魔宫再无干系。

今日,三三要去带牧白走。

出了地府就去人间,找一处山明水秀没有兵灾的所在,开一个小小的杂货店,老板老板娘两个休养生息,朝夕共对,并不碍到其他人的雄才伟略,事业蒸腾。

天逸有一个秘密,连父皇都不知道。

今夜要靠这秘密突袭,杀人放火血溅三尺她都无所谓,是这样穷凶极恶的一个女子,即使天降神雷,也要救出牧白。

她爱的男子,在牢里苍白地似一株失血海棠,却一句话也不同她说,用沉默一鞭鞭将她逼疯。

傻子才会真得等到子时。

三三守在通往升仙台的路口,就等狭路相逢。

女疯子率先遇到的是寅罡一行,乡巴佬太子身后站了一大队魔教黑衣影卫,对着她声声道:“陛下有请四公主回宫。”

她抽出父皇赐的好剑,冷冰冰道:“本宫身有要事,你们回去告诉父皇,事情办完了,天逸自会回宫。”

黑衣影卫看出她眼底的肃杀,也不好逼迫太过。

倒是寅罡太子大声问:“四公主你有何要事,本王能否相助一二?”

“不用了,本宫要在此抢亲,你走你的阳关道便是。”女子的眼睛都是疯的,幽幽泛着金光,她在昨夜白纸上已说得太多,并无别话留来和这群路人甲乙丙丁讲。

“识时务就闪开,不识时务马上动手,不要啰嗦!”

她手上的起承转合异常明晰,挡我者死,眼前这充盈的黑色,都是山里的奇妖,她靠贴身剑一一灭除,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寅罡在这一刻,深深嫉妒二老板牧白。

第二队到的时候,只看见远方地上一片狼藉。黑色的披风残片处处可见,逃回的黑衣影卫都冷着脸报告领头的鹤劫放:“四驸马,天逸公主不肯回宫。”

鹤劫放沉着脸往前望去,寅罡太子仍和一团金色的影子缠斗,远处看就已渐渐不支。

他不能回头,身后不远处还有牧白的囚车,一旦让他们两个相见,天雷勾动地火,局面更难控制。

于是他挥手,让队伍停在原地,自己却飞身向前加入战团。

“天逸,停手!”他的功夫高于她许多,不是他令她发狂,却是他可以令她冷静。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剑口犹在滴血,自己早已负伤,可是竟然也不觉得疼。

寅罡终于倒了下去。

一对未婚夫妻各自执着好兵器四目对视。

“天逸,乖,你先回去,牧白留给我来保护。”他轻轻道,生怕刺激了她的某处薄弱,令残局无法收拾。

“瘦皮鹤,不是本宫不信你。而是,从今日开始,牧白和本宫都只信我们自己。”她歪着头看他。

他们三个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三三,我不能让他跟你走,我不能看着你们两个毁掉。更何况,你们根本走不掉。”

天罗地网早已布下,大元帅重光与天魔皇陛下联手要灭的男子,她独自一个怎么救得走,跑得掉?

“押他去神教,我自有办法护他周全,此事仍可以妥善转圜,只要你不再插手!”

当初他就要他们分手,他们不肯;要他们及时走,仍是不肯;偏要活生生绞进谜团,成了献祭的贡品,把黑白两色混于一处,让他也无从搭救。

“无浪大老板,本宫累了。是打是和,你选吧。”她缓缓放回自己的手中剑,如若鹤劫放出手,单靠这剑她断断无法抵敌。

他咬牙,现在一个两个都说让他选,他们两个自己胡搅蛮缠儿女情长的时候,怎么就没一个来让大老板无浪说了就算?

站得久了,不是了局,他深吸一口气,将剑出鞘,嘴里却说:“三三,你回去等牧白的好消息。”

他们兵器相向,恩断义绝。鹤劫放每一招追到的血肉都仿佛在痛打自己,红色的烟花绽放不止,愈是悲痛,下手越狠,要速速阻断她的纠缠,带牧白回他的神教天牢。

当此危时,三三终于亮出了她最后的秘密武器,以两根手指抵额,开出一只金光灿灿的眼睛来。

“天魔眼!天逸你快住手!”

可惜,他的呼喊已然迟了。

她被逼入穷巷,用了自己都无法掌控的神力,金光没能伤到对手,却在刹那间反噬了自己的功力。

一大口浓血喷薄而出,她为了牧白,尽力而为了。

却是他,鹤劫放,再度狠狠抱紧她,用自己的功力源源不绝去压制她体内游走的内息。

金光灼体,他们身上溅出无数火花,只得滚成一团试图扑灭。

近了看,他们一起吐血带伤,在生死线上奋力挣扎;远处看,却仿佛一对野鸳鸯偷情,场景十分冶艳。

暄城与囚车里的牧白恰好一起观赏了此幕胜景。

这边两个美男子立成了两道相异的风景。

暄城的脸色居然是绿的,油油发亮,就似乎替他过世的姐姐戴了一大顶飞来绿帽,隔得这么远都可以听到高贵世子的重重喘息声,就像一只饿了很久很久的兽,恨不得把魔教四公主生吞活剥,一大口吃下去。

真是——厚颜无耻的一对狗男女!

车路将军扳动着修罗戒指,嘴里道:“果然是天潢贵胄,行事非同凡响。”

四周没有应答,美媚男子独自一个大笑起来,笑声寒透心扉,恨不得化成长鞭将那双叠影抽成碎片。

“哈哈哈哈。”暄城停下来,莫名寻找这笑的漫长尾音。

“哈哈哈哈哈。”这笑声更为高昂,挑动着在场兵卒的神经。

是囚车里的美男子放声狂笑,笑得一张白脸大放红光,如同深宵酒醉一般。

暄城不由深深看他一眼,心爱女子与昔日好友在他落难之际满地乱滚,他为何还笑得出?

牧白笑笑也就累了。

他缓缓收声,定定看着前方成双的影。

真是太过疲累。傻蛾子扑火扑到周身发焦,临死前才明白一桩桩温暖都是虚空,只有身上背负的枷锁是真的,冷而沉,如天界的生涯,他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究竟还能等到什么?

不远处那团火热的身影突然相拥着滚去了升仙台,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牧白对暄城说:“车路将军,你代我转告他们,烟花灭。”

暄城侧眸。

牧白的笑在这鬼界中发着冷光,那是绝望而含恨的美艳,海棠花不知不觉转成了彼岸花,同样是红,但这红太烈,不小心就烧灼了眼睛。

“烟花灭?”暄城想起姐姐死去的场景,用一根很长的簪,狠狠插入自己的死穴,她说,他即使娶了美妇,也终身不能忘记我额头的朱砂记。

有些烟花是故意熄灭坠地,他们要人看清这最后的灿烂夺目。

“烟花灭”也是牧白生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天逸睡了整整二十天才醒,她甫睁开眼眸,就一直问:“牧白?”

抢亲没有成,无浪要她回来等牧白的好消息。

好消息瞬息即至,一个天女禀报:“陛下说,二老板牧白已死,请四公主好生修养。”

屏风被一把推翻,她扑倒在地,嗫嚅着重复:“二老板牧白已死?已死?”

她发了疯般在天魔宫里乱窜,父皇闭门不见,于是索性窜去了冥界,蓬头盖面直奔黄泉路33号。

这间黑店犹在,可是金光闪闪的楼怎么一片灰沉,迎面出来的花姑姑穿着丧服,张大嘴巴道:“三三,你回来了?”

不,这都是噩梦而已。

她掠过一个个黑灰的身影,又看到后院中熟悉的柴房及那口井,是这个地方,让四公主首次感受了温暖。

极目四望,二老板药铺屋子门口有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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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她快乐地流着泪朝他飞去。

却是黑衣大老板无浪披头散发跪在门前,满面风霜。

他不发一语,后面有神教伺从跪下哀求:“世子殿下,您伤重未复,请节哀。”

天逸不理那么多,她像个乡下壮妹般笑嘻嘻立在大老板身后,两只手绞在一起,献媚般发问:“大老板,二老板牧白什么时候出远差回来?要不要三三准备热的洗澡水?”

魔教黑衣影卫也已到场,一齐跪倒在四公主身后,黑压压一片。

黑发大老板转脸看看这女子,恍若隔世,又分外清晰,他瞒不了自己,也不能瞒她:“牧白在升仙台中自尽身亡,(奇*书*网.整*理*提*供)用得是一柄贴身的匕首。”

他们多么托大,以为他没有武功,所以连搜身都能免则免。

他老早就关照过己方人马,不能为难牧白,不要碰他一根寒毛。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恰恰就是插入牧白胸口的夺命凶器。当时为了救天逸,他以自身挡了魔眼神光,在滚进升仙台的那一霎,就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暄城将军知会了牧白的死讯,还郑重其事转告了牧白最后的那句话。

她还在说:“哈?大老板你不要开玩笑。三三会当真的。”

他在牧白门前跪了五日。

腰腿尽皆有伤,此时已疼得无了知觉。

他一字一缓重复:“三三,牧白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小剧场放送——

天线抚摸小白白,问道:“听说你被他们逼死了。”

小白白忧愤地别转脸,发出“哼”的一声。

“乃表生气,他们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小白白嘟嘴说:“反正把我害死了。接下去你肯定就让小浪浪和小三三逍遥快活,你是偏心天线!”

他水汪汪的紫色大眼镜满是哀怨,瞅鸟天线一眼,低头不做声。

“啊,不是这样的,小白白,你也是很有爱的,就是没功夫……”

“我知道我粉丝没有小浪浪多,小三三说,我被炮灰了,所以之前才让我占了那么一点小便宜。天线,你是后妈,你好狠的心!”

“小三三最喜欢挑拨离间!其实都是她不好,没有她,你还可以和小浪浪有爱地开夫妻老婆店,进行你们隐晦的bl爱。”

“我恨小浪浪!凭什么他是男主?就因为他是大老板吗?而且,我知道的,你有次不小心把大老板打成了大老婆,从此之后就更加偏心了!”

“这真正是场误会,一开始我就准备好送你去死的,和那个大老婆的笔误米有关系的。”

“好吧,我死了,你不要和死人说话!”

天线看着别扭的小白白,顿觉母性大发,哇卡卡卡,真是好可爱啊。

“不如这样,我允许你兑现一个心愿吧!”母爱让人糊涂。

“好啊,我不要死!你让我活过来。”小白白的求生欲居然这样强烈,一点也不像自杀的人啊。

“除了这个以外的心愿!”

“也可以,让小三三和小浪浪也死了吧,我们三个还是一起玩好了。”

“呃,这个心愿也要排除在外,这可是轻松文,主角都死光了,我还怎么弄?”

“那没了,兑现个狗屁心愿啊,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

他躺倒,扮死尸。

哎呀,真是俏冤家啊。

天线深情抚摸渠,允诺道:“这样吧,如果有来世,一定让我家小白白很强大,武功很好,呼风唤雨。”

死尸冷冰冰回答:“在没有小浪浪和小三三的世界,我强大了给谁看?闷骚吗?”

好难伺候的死人啊!

明天再问问他有没有改变心意吧。

小孽种

牧白已死。

天逸在黄泉路33号的后院再度打开了她无法驾驭的魔眼,金光乍放之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白,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连自己胸腔里喷出的血都是暗黑色的水,水浸没了她发软的身躯,仿佛一夕间回到了小时候,冰凉的触觉让她觉得心是暖的,是从未拥有过的爹的温暖拥抱。

拥抱越来越真,天逸说不出话来,困在漫天的水中,渐渐窒息。

上一次救她的是谁?

细瘦的胳臂紧紧拉住她往上游去,还弄疼了她。

如今又是谁抱着她留在这里?

他一声声唤:“天逸,天逸,哭出来!”

她哭不出来,心若空了,连最后的温暖也转瞬不见,泪水又从何而来?

张开眼,是美男子的黑白轮廓,他清瘦的面颊上是一双墨黑的眸瞳闪着光,将唇边温柔的表情衬得突兀,仿佛是冷硬石块上开出了一朵稚弱的小花。

她苦着脸凝视他许久。她的世界突然间没有了颜色,否则,他的眸不应该是紫色的吗?

“牧白?我看不清了,你的十彩鞋呢?拿出来给我辨辨颜色。”

时而混沌,时而清醒。

他只是抱着她,在她尖叫的时候哄着她,那些耳边呢喃如同咒语,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天一黑她又高兴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嘟哝不停:“二老板今天给我看什么好宝贝?”

她分不出他袖子的颜色,料子也陌生,只是她依旧感受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们靠得这么近,真好。

他什么都说好,却什么都不做。

她有些恼,一句句问:“你究竟有没有看本宫那日写给你的秘密?”

不待他答,她就一迳自语下去:“牧白,我连这个秘密都用出来了,只怕父皇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

他的脸色这时有了震动,可是隐忍着并不追问。

“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魔教以前的王族子女额际都有天魔眼,但登位作天魔皇的那一个却要练魔眼神功,戴一个金色面具遮脸。魔教到了上一代,就只剩下昏君一个王族。论理,我父皇是由将军登位的,根本没有魔眼。”

摸摸他线条分明的脸,她将嘴角撇起,直问:“你知不知道此事?”

他听话得点点头,将她身侧的双手环紧。

这样贴近的感觉真好,她继续将秘密说下去:“本宫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母后生下来就被打进冷宫。父皇也一直不疼我,只觉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凉的。我还问过养大我的母妃,究竟是天逸哪里做得不好,才这么不受爹待见……”

她自己的眼神也不知觉间变冷:“到200岁这样的年纪,我才明白了缘由。本宫——居然也有天魔眼呢!”

将眼睛用力睁大,泪水就凝结在里面不会流出,她对着他说出此生最大的秘密:“牧白,原来本宫是上一代昏君的遗腹女!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所以我一出生,母后才会被打进冷宫,可见父皇也是知道此事的……”

他浑身一震,咬牙切齿骂:“蠢材!还天戾遗腹女呢,你生出来,昏君都‘死’了近千年了!你当你娘是什么妖怪?”

“呃……”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天魔眼的事情总是切实存在的;父皇不喜欢她也是天大的事实。

否则她父皇怎么会下令栽赃,逼死了她的牧白?

牧白已死……

她猛地凝视眼前的俊脸,无语凝烟。

他摇头叹息,柔声宽慰:“丫头,好好休息吧!”

天逸被这声丫头引动泪流。

原来直到二老板牧白死了,她才终于在自己父皇的怀中,听见他叫自己一声“丫头”。

一切都已太迟,魔教四公主对着父皇天羽帝大喊大叫:“啊!你是个恶魔!你杀了我的牧白!”

哭声震天,她嚷着:“三三看不见颜色了,紫色呢?金色呢?”

四公主寝宫外不知何殿响起笛声,一如当年,笛声中有天女来禀报天魔皇四公主出生的消息。

他当时正在弘光殿闷坐,取出在人间与他的致莲一起拍的无数大头贴呆看。

因为这个皇后与这个孩子,他在人间再度失去了心爱的莲儿,眼睁睁看她改作他人妇。

肉团似的孩子他不愿见,因为他也不懂,该如何同女儿对话。

岁月漫漫,她也有长大的这一天。

渐渐也会穿公主裙,如小7致莲可秀一般在天魔宫内奔跑嬉戏。

每次被他撞见,他都期望她能停下来同自己说说话。但小女儿只给他畏缩的表情与怯怯的仰视目光,如同这宫里所有的女子。

他才是这宫内真正多余的某一个。

天羽帝走出四公主寝宫的时候只觉分外疲惫,他对着候在宫外的莲妃道:“丫头看不见颜色了,怎么办?”

莲妃只有凄色,却不知要如何应答。

他只得继续对自己说:“威武将军,你把自己女儿逼疯了,怎么办?”

独行往前方,他的皇袍拖地,扫出一道白痕,金色的双眸里怒意尽燃,书写着仇人的名姓——元帅重光。

天魔宫内愁云惨雾一片,怎么都掩不住消息外泄,不久整个天界童叟皆知,天魔皇的四女儿与偷丹贼不清不楚诸多苟且在前,又与神教世子鹤劫放花田里下,拥抱打滚在后,如今两个情郎一死一走,她也当场发疯,要和自己的父皇决裂……

丑闻!这是地地道道的大丑闻,沾着浓浓情 色,丝丝血腥,还有一女二夫大劈腿,外加天界两大王族倾情出演,当中还凑着一个求婚未遂的车路将军,简直比坊间的书还要传奇,将一众无聊的天神激得几乎血液倒流。

天逸的种种劣迹不胫而走,一举成为天界与冥界的风云话题,黄泉路33号更成为绯闻发生地,每日接受无数小鬼参观膜拜,连络姐姐都被各大小报问得不胜其烦,后院这口井像是撞见了瘟神,一遭被天兵天将兜底掘土,说是要取二老板牧白的赃证;不多日,又被闲鬼骚客敲敲打打,像要考证传闻里的每个细节。

这样扰扰嚷嚷了半个多月,仍不见故事中还活着的两个主人公出来亮相辟辟谣,居然也不给大家解释一下因果。

两教从王族到重光元帅系的人马不约而同为了这桩倒了血霉的婚事大怒不悦。

重光元帅更是大摆宴席安抚自己的得意弟子暄城,虽说这位龙凤堂出品的大将军只客串了精彩故事里一个提前就被赶下场的配角,但那对于重光而言也是莫大的耻辱与伤害,他自己没有子嗣,车路将军在其心目中简直敌得半子。本来神教王族和魔教王族破裂,是好生生一件隔岸观火的喜事,却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硬把暄城作为点缀红花的绿叶,也给镶进了这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中,由不得元帅发了冲霄一怒,还下令关了数十个传递消息的多嘴闲汉,把风声大力收紧,整个神教立马禁言,再不敢提及此事。

紧接着冲霄一怒的是锁在宫里刚刚知道谣言满天飞的天魔皇。

身为岱山子弟,天魔皇陛下足足砸了四个宫的物什,才略微息了雷霆重怒。他召唤出自己的九头神龙,让它在魔教上空连飞了二十圈,顺便还表演了喷天火,放烟雾等特色节目。第二日魔教的话题立即转向,重又讨论起上一代昏君天戾的不堪往事,说起天羽帝,大家都是敬佩的,故意朝着天魔宫的方向高竖一个拇指,直道:“陛下真乃英才,洪福齐天,最最圆满!”

宫外世事变迁无数,可是宫内的四公主天逸仍然坚持举着一个领位牌站在弘光殿门口严防把守。

她这样呆站已有多日,渴了累了就笔直走进弘光殿找水喝,偶尔天羽帝正在里头心烦地画画,她见了也不知回避不知怕,大大咧咧道:“大老板,今日怎么都没有生意?就你一个在这里算账算不停。”

简直要叫天魔皇喷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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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宫中的天女们虽然有些本事,却远远不是力大无穷的乡下壮妹对手,四五个一拥而上要把公主迎回寝宫,三三一拳出去,天女们就如同烟花般四散了。

万般无奈,段小楼亲自冲上去夺她手中的牌子,眼看就要得手,发疯的女儿却泪流满面,一声声尖叫:“爹,救救牧白,救救小四。”

高举的手此际只有缓缓放下,不老的美男进退维谷,恨不得和女儿一起抱头痛哭一场。

次数多了,捱延不下去,他在弘光殿内给四郎写信。

言下之意异常简单,鹤劫放与天逸已然定下亲事,如今遭此惨变,为何不见文定后的女婿出来力止风波,劝慰娇妻?

此信是冲动之下的手笔,由神兽楼小段亲自送往神教五公主府。

千呼万唤,鹤劫放那头终于有了音信。

信到之时,三三正在拿抹布擦拭天魔皇陛下那套心肝宝贝似的紫色天女衣。

她擦得十分认真,先擦了地板,再转擦天女衣,清洁工作井然有序,让一旁阻止不住女儿暴行的段小楼浑身发抖,嘴角都抽搐起来。唯一庆幸是他及时赶到,终于保住了天戾那套黑色的天女衣。

天逸却安慰眼中的大老板道:“你看,三三好多天没有闯祸了。等二老板牧白回来了,无浪不要告状可好?”

说无浪,无浪到,楼小段欢蹦乱跳赶来候在门外。

段小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它嘴里取出信来一字字认真细看。

美目疾扫数遍,段小楼的指节隐隐发白,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狠戾痛心。

纸如碎花,瞬间化蝶。

上面的寥寥数字在顷刻间毁灭了这对父女最后的希望。

神教王族出面,要求退婚。

天逸已疯,故婚事恐难谐。

如此苍凉而简单的道理,却不知是哪个的手笔。

无浪?蛋大?鹤四郎?离玉?

三三在纸蝶中怅然若失,重重跌坐。

她轻轻地说:“父皇,可是瘦皮鹤要退婚?”

他猛地回头看她,尖的下巴,盈水却又无光的双眸,这片刻的清醒却只听到惨烈至极的消息。

“父皇,天逸觉得好累。太累了。”

泪水潸然而下,她以手抵地,却撑不住一腔沉重思念与冤屈。

“哥,好累,太累了。”

异地的这一个,不知何故,却也闭着眼,带着伤,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恨无稽

睡美男在五公主府昏迷了很多时日。

清醒了不到半天,召见了伺从手下,询问了一切事项与动态,恰好魔教圣兽楼小段上门来递了天魔皇的书信。

世子鹤劫放,随意披着外袍,提起一杆好笔,颤颤巍巍又故作镇定地写下一行字:天逸已疯,故婚事恐难谐。

墨渍淋漓,他将信纸摊于桌面,任其自行风干。

如此阴森无情的回复,居然也可以见天光,何等讽刺?

待魔教的琐事办定,他振衣而起,笔直出了府门。门口已有大轿专候,美男子用手拢了拢领口,朗声道:“去将军府。”

直等了半个时辰,空坐得他脸色都有些不耐烦,车路将军暄城才慌慌张张从曲廊中闪出。

鹤劫放乍见了他,唇边顿时挂起了轻微的笑——暄城简直像从河里刚刚捞出来似的,官服的两个袖子高高挽起,脚下一路蜿蜒的水痕,迤逦由廊的那头浩浩荡荡到了厅内,成一洼小小的水田,衬得他自己倒好似出水的芙蓉一般,连额际的红痕也若隐若现,在天光下异常得妩媚。

“将军到塘里摸鱼去了?”

“咳咳,不是,适才本座操练旗下水兵,是故来得匆忙,未及换装。不知世子殿下有何要事相商?”他的回答破绽百出,鹤劫放却并不打算揭破,只说:“此次要多谢暄城将军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即若家姐燕舞尚存天界,也必定会施援手,将世子殿下带回神教修养。”

乍闻燕舞之名,鹤劫放不免一愣,眼神也为之一黯。

暄城举着茶盅喝茶,却将他一应的表情尽收眼底。

鹤劫放真是……让他无语。

暄城心下有些略胜一筹的得意,又有些乍失敌手的失落。

为了家姐的死,他恨了这个名字整整几百年,立下决心,终有一日要令其痛不欲生,悔不当初,还要将其挫骨扬灰,毁尸灭迹。

这恨是慢性毒药,深潜入心灵,积年累月成为原本怯弱单纯的少年奋发向上的巨大力量,也让官场得意的车路将军于万般繁忙的公事之余,动用职权几乎研究透彻了鹤家的祖宗十八代。

就连鹤劫放腰下三寸处有颗红痣,也被他在孤灯之下反复查证,甚或买通了五公主府内无数的天女与奶娘,到底搞清楚了这痣原来是菱花形的,并非先前设想的圆形。

这恨又如春 药,每当自己万分疲累,灰暗之时,暄城只需默念一声“淫 贼鹤劫放”,浑身立即充满了源源动力,恨不得立时化成冲天青龙,把这只德行败坏的毛团摁在爪下令其动弹不得。

正恨得千回百转无法自拔之时,暄城将军突然迎来了巨大的打击——鹤家四口就此失踪了。

于是暄城陪着他的恩师重光元帅一起为了毛团们的离去发狠抓狂,恨不得上天入地,将所有长着鹤毛的生物都抓回天界拷打追问。

直到天魔宫的那一日,仇家穿着白衣翩然于花丛后傲步而出,暄城的眼和心一起被激燃,简直每时每刻都忍不住要将眼神纠结去他的身前——这恨渐渐奇异起来。

最最令他幻灭的却是那次被害落水,他居然伸出手问自己一句“那是你自己画上去的?”。

错了,原来都错了。

大老板无浪当时的神情绝非作假,但是,如若当年燕舞是为了他自杀身亡,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一家皆有的额际红痕?

不不不,他拒不接受仇恨的落空,当年的帐还要算去他头上。

看他和三三在天魔宫不交一语;看他在牢内和二老板牧白恩断义绝;又看他在地府和未婚妻抱团打滚……牧白一死,暄城急匆匆赶回天界就看到地上这对男女。

女的略过不提,直奔纠葛多年的仇人,暄城终于看清了,鹤劫放身上被不知名的神功灼伤的道道伤痕,那衣服尽毁,露出腰上的小小红痣,居然还是长成了圆形!

造化弄人。

看来牧白之死太过冲动,男女之间的举动绝非苟且。

是这样复杂不能对人言的心结,他当场救了大老板无浪。自此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他错失的那碗好汤,仅此而已。

湿淋淋的将军不知想什么心事入了神。

鹤劫放睨了他数眼,还是开了腔:“暄城,你第一日喂我的丹药很好吃,本王专程过来再要几颗!”世子殿下展露了无比和善的微笑。

将军的脸却有些变形,脚下的水洼也浮现了微澜。

他居然叫他暄城!

还厚颜无耻上门来讨药吃!

“对不住了世子殿下,那丹药虽可救命,吃多了却也会要命的!”

“原来如此。”大老板无浪舒坦地往后靠坐,感慨道:“避劫丹一案已然堪破,暄城接下来又要忙着杀妖了……唉……”

这口气叹地十分跌宕。不知底细的,定会以为他们是知交好友。

“世子殿下伤重未愈,不如尽早回府歇息。”他作势要恭送这个“好友”离去。

没想到,鹤劫放刚刚从椅子上起了半个身子,立即手按额头,活生生就在将军府的会客厅上昏了过去,恰恰就倒在他脚下水洼的不远处。

暄城不由冷笑了两声,立即挥手嘱咐手下:“把世子殿下的贵体抬下去好好放着,着天女们精心伺候妥当,再知会五公主府。”转身欲走。

奄奄一息的世子殿下缓慢睁开双眼,气若游丝道:“暄城啊,牧白已死,三三已疯,无浪再也回不去黄泉路33号……五公主府内,我爹我娘我大哥音讯全无,即使回去了也是只鹤孤影。放眼天界,也只有你这半个故人,车路将军若念在天魔宫中,本王为你拧干水汁的旧日情分,不如收留我几日,我们也好借便叙叙旧。”

饶是暄城这样经历过诸多场面的,都被眼下这装死户头的无赖给震惊了。

他好言相劝道:“本座接下去还要四处去杀妖伏怪,只怕世子殿下逗留府中多有不便。”

“无妨!”美男子一点也无好友去世,未婚妻疯癫所应有的悲哀,反是满脸期待状道:“暄城,我不打算留在将军府中,本王也算有些武功,就随了你一起带着天兵天将走南闯北,生死相随吧!”

暄城的红痕随着水干,越发明显,直愣愣像是一道血迹。

仇家刚才说要和他生死相随。

虽有片刻的动容,他的心却骤然转冷。

鹤劫放,你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只怕整个天界没有第二个比我暄城还要清楚。

即使你脑子被天火一把烧焦了,也断断不会在这样的时机,对着重光元帅的爱将,说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话来。

一切巧言令色皆为哄骗与利用。

就如你在天魔宫御水河边,突然伸出一脚,恶狠狠将我绊下河去。

“既然世子殿下坚持,恭敬不如从命,殿下身体若还有几分气力,就请自行去客房歇息,本座身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暄城去忙吧,本王会照料好自己,无须操心。”

将军离去,留下一滩水渍在原地。

鹤劫放冷眼看着那背影消失的长廊尽头,风过树摇,彼岸站着低头微笑的牧白。

牧白不言不动,是单薄温柔的影子,让他想起当年人间初遇,美男子立在竹林后,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你吃过饭了吗?我有甜糕,你要不要尝?”

他身为天界王族世子,对着眼前的小小凡人,骄矜道:“且试试你的甜糕好了!”

甜糕味美香浓,美男子笑容温暖,还有一双少见的紫眸。

那是鹤劫放永远无法忘怀的初相逢。

还有困在记忆里的天逸。那是他的臭丫头,第一个说他鹤劫放是丑八怪的臭丫头。

他此生只对这两个男女许下过诺言:要带臭丫头逃离天魔宫;要救牧白于水火。

结局却双双失信,一死一疯。

重光之仇,不得不报。

鹤劫放对着不远处的单薄幻影轻声道:“牧白,我很快就会找到谛望兽。”

幻影渐退,剩下心头那个抱膝哭泣的女子。

不知何时,她立在桂花树下,一笔一划刻着:二老板牧白。

刻着刻着,愈加恍惚。

总仿佛很久前,自己也做过这个动作。

天逸侧头想了一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段过往,自己究竟于何时,为了何人何事,做过同样的举动?

信步走去宫中的过往殿,里头有那么多过往石,一块块拿出来翻查,究竟哪一段才是自己遗失的记忆?

原先守门的卫主,见了疯癫的公主并不敢拦。

她轻易拿出最里头的那几块,念动咒语,景象渐渐浮现。

上面都是一个陌生的美丽男子在同陌生的美丽女子并肩赏花。

男子说:“爱妻艳压群芳,令得牡丹失色。”

天逸一笑,景象里的美男美女多么快乐!

另换一块,还是这对男女,仍在后花园中。

女的举杯哭泣,声声道:“陛下,我说过他日你必会后悔!”

男子痛不欲生,大喊:“可芯,不要解开封印!”

爱已成仇,天逸吓得手一抖,石块落在桌上,引出了另一块。

天逸着魔般念起了咒语,景象再度清晰起来。

弘光殿后,穿红色天女衣的男子与另一个男子对话。

鹤四郎。

天逸认得这个大美男,他是瘦皮鹤的爹爹。

对面那个男子却是谁?

“四郎,天劫中你若不能活着出来,本尊定会屠灭五公主府上下。”

鹤四郎淡然一笑道:“元帅好意,豆抖心领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绝非好意,也并没有开玩笑,你当了解本尊处事之道。”恶男子一再强调。

鹤四郎自顾自转身往前行去,抛下一句话来:“你少给我他妈的发痴添事。能活的话,我脑袋也没被青牛精踩过,自然不可能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放送:小白白摇晃着双腿,坐在云团上,呆呆往前望。

天线突然从后将之推倒,抚摸,调戏。

“烦死了!不要闹!”小白白奋力抵抗,气力不支,继续被天线蹂躏。

“你刚刚还开心地到处问人家小妹妹要不要吃糕,现在又说什么烦死了!”

天线亲娘一定要揭穿他虚伪的面目。

“哼!”小白白噘嘴,两腿乱蹬一气,终于自天线怀抱中挣脱。

“今天你有很重要的戏份呢!”

“单薄的影子……还没毁容的天戾叔叔戏份多!”

“话不是这样说。戏份少,但很传神,都有很多人怀疑乃和小浪浪的奸情。”

小白白脸红心跳,长睫毛一抖一抖,黯然说:“我只看到他和那个什么将军的奸情,哼。”

“是啊,说句公道话,这都是小浪浪的不是,你尸骨未寒,他就撒娇撒痴搬去人家府里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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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4:08 | 显示全部楼层
“也不能都怪他的。画摊男一出场就很风骚,还故意当着小浪浪的面吃霸王面,居心真叵测,哼!”

“这……你貌似当初还请人家吃甜糕的……”天线拿手指戳戳其的小脸,被其一口咬住——痛啊~终于抽出,居然还有血!

靠,怒从心中起,威胁这个臭白白:“我马上安排小浪浪和小三三h,然后再安排小浪浪和暄城h!”

小白白受惊吓,瞪大了紫色双眸,水意盎然。

多么地无助,天线再度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亲生娃。于是安慰之:“表怕,乖乖,乃也会和别人h的!”

“轮到我,估计就是和重光h了!乃是怪阿姨,放开我,放开我!”

衣角被天线拉住,继续安抚:“真得不是重光,换人了,一定让你欲生欲死!”

“我已经死了。”泪水终于滑落,小白白说:“算了,你安排我做和尚吧,了无牵挂。”

“不不不不,你很重要,今日本宫已经安排好了所有情节。在此,向小白白郑重申明,将来保证大部分角色都比你惨,比你虐!”

“啊……我可以报仇雪恨吗?”小白白欢快地扑腾着。

“可以的,只要你听我摆布,你要什么,都可以!”

嘿嘿嘿嘿。

此文转虐文,请慎追。

疯无常

石块翻来捡去,无非是男男女女在这宫里的恩怨情仇。

天逸看得迷糊,小手忍不住放在桌案上拍出了熟悉的节奏。拍着拍着,拍出了石头中年轻英俊的父皇来。

景象里天魔皇段小楼还只是一介威武将军,偏却穿着爬满飞龙的花花绿绿大袍,施施然从某宫某殿里走出。

陪着父皇的正是先前与美女赏花的美艳男子。

这回他没有穿便服,而是正儿八经一件朝服——金色的天魔皇朝服。

啊……

天逸只觉混沌了多日的脑袋中间某个小洞被半天一记闪电击中。

父皇果然开口说了话:“天戾,天劫就在这几日,致莲,她在宫里可好?”

欲言又止的腔调,浸染着试探的小心翼翼,威武将军故意调转头去看一树香桂,视线却笔直落去宫的深处。

天戾!上一代昏君天戾!

天逸张大了嘴巴,前尘往事斑斑驳驳浮起,也不顾这是何夕何地,全情投入地扑上去哭叫了一声:“爹!”

这声“爹”荡漾在室内,天逸手捧过往石,将景象投上白墙——美不胜收的天戾帝,留着一下巴胡子,目光却分外沉静。

天逸再度扑墙而上,清清楚楚对着墙上有着殊色艳光的上一代昏君大喊三声:“爹!爹!爹!我是……我是……”

我是谁呢?

天逸又入迷茫,缓缓回过头去,顿时呆若木鸡。

对面有三人——二男一女。

脸部全部呈现震惊状,目光整齐划一朝自己处射来。

天逸被天魔皇段小楼恶狠狠的眼中凶光给吓得后退一步,再疯也知道这个后爹濒临发作边缘,必定是被她刚刚的认亲父一幕深深刺激到了。

“逸儿,快过来为父身边!”天魔皇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将“为父”说得分外响亮。

倒是他身边坐着轮椅那个满面刀疤的男子有些惊诧地看着天逸,那双眼睛多少有些熟悉,居然和父皇的有那么一丝相像。

“丫头,你适才叫谁爹?”他的声音温柔平缓,让她一时误以为是牧白回到了身边,于是被蛊惑般老实答道:“昏君天戾是我的亲爹!”

“呃!”段小楼难堪地任红霞密布整个波澜不惊的俊脸,丑男子更是当场呛到,急忙和段小楼彼此交换了无数奇妙的眼神。

疯子!疯丫头!

彼此达成共识。

又出风波。

丑男子身旁那个漂亮无比的小美女突然万分雀跃起来:“啊!大美男!”

学三三扑墙而去,对牢墙上的天逸的“亲爹”昏君,大嚷着:“原来魔教昏君天戾如此貌美!嗯,玉洁很是欢喜,段伯伯,能否把大美男画下来,让我带回去放在茅屋里日日相对,夜夜赏玩啊?”

“噗……”

此回是段小楼大为失态,口水直奔去天逸面前。也亏他失态之后继以少有的甜美笑容,大有得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毁容天戾。天戾已然惊呆矣。

终于,天戾的女儿玉洁比他发疯的四女天逸还要离谱,两个老爹惺惺相惜地对望,又不约而同用手揉弄了额际的天魔眼。

真是患难兄弟!

“逸儿。快过来见过四叔叔,玉洁比你年长,叫一声姐姐吧!”天魔皇主持大局。

玉洁姑娘却欢蹦乱跳过来拉住天逸的手说:“四公主天逸是吧,你身材真好,怪不得说大美男天戾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有天戾的画像吗?你亲爹真得如传说中那么荒 淫吗?”

此话恶寒。

段小楼连打了几个寒噤,冷眼看天戾的女儿花痴自己的亲爹。

天戾被他看得发麻,终于开口问道:“此次找我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段小楼瞥一眼呆呆望墙的四女儿天逸,又看了一眼睁着美丽大眼睛趁机翻检过往石的玉洁。

天戾会意地看向女儿,用柔得能掐出水汁的声气道:“小公主,快带妹妹出去聊聊……”

“好啊,聊聊昏君天戾的美貌好了!”玉洁向来从善如流,一把拉起天逸的手奔向殿外。

两个小公主身后是天戾叔叔异常有爱的温柔目光,以及现任天魔皇段小楼对天戾的鄙视眼神,真想不到昔日小四如今居然如此宠溺自己的女儿。

一点都比不上自己对儿女的严格要求!

殿门紧闭,那积了千年的灰尘此刻被惊动,漫天飞舞。

美男不再,天戾的脸像一张残缺的图,无论如何也不能通向尽意书写春色的过去;连他的亲生女儿玉洁,也不知眼前半瘫丑陋的爹,曾经美得让神教鹤四郎都直呼惊艳。

他的二师兄,也是同父异母的大哥段小楼却一点都没有变。

一丝不苟的招摇男子,即使放到大太阳下久久晒着,也不会现出半丝疲累。即连眼角不经留意就不会发现的细微纹路,也只是岁月拂过的证明,没有恶意,绝非唐突天魔皇陛下的美貌。

只是近来夜夜思量来自神教重光元帅的种种压力,与白日亲眼所见四女儿的疯癫之举,段小楼终于回去岱山岁月,迷茫中对着胖乎乎的小四低叹:“天戾,逸儿疯了,你看看可有办法治好?”

“……二师兄,我若身怀这样高超的医术,早站起来跑出去挖走宫中的秘酿了!”

“你当年不是治好了豆抖的眼疾?”段小楼挑眉问,居然像在吃味,论理小四也该和他多亲近才是。

天戾解释道:“他的眼中有魔眼之毒,我帮忙消毒罢了,后来的茯神草还是离玉去弄来的,不是我一己之功。”

“就是魔眼之毒!”段小楼重重拍案:“天逸先前自行开了两次魔眼,疯状和走火入魔多少有些干系!”

他偷偷将手收回,天戾却抿着唇紧盯那桌面上的薄尘,丑男子轻轻一笑,看来二师兄的洁癖一些都没有好转。

“威武将军,天魔宫中岁月可好?”天戾揶揄地问。

他当年拼了命要逃出的牢,眼前英明神武的二师兄却拼了老命一头钻入了网中。

段小楼气短,只“嗯哼”一声推搪道:“幸不辱命,魔教在朕手中日盛……”

“前段日子我们去凡间看过致莲了。”

于是只得沉默。

天魔皇的伤口巨大,偏偏在旧人面前丝毫也遮掩不得。

他略踱几步,到了殿门旁,阴郁地隔着窗格,往外看,是一望无际的殿连着殿,阁连着阁。

“小四,我或许做错了,不该卖重光人情诬陷了天逸所爱的那个没有功夫的男子。”只是或许。

“没有功夫?”天戾身为爱女心切的老爹,听到此话也不免皱眉。

“岂止没有功夫!还来历不明,半人半仙,走个路都能留下一串蹄子印!”说起这个话题,天魔皇陛下简直内伤严重:“朕统共两个女儿,上一个嫁了一个丑八怪……”

天戾眼神不善,段小楼赶忙补充:“丑倒也罢了,关键是老得不能看,他二拜高堂在我面前跪下去的时候,我都觉得折寿!”

小四转念想象那个情景,就近拍拍段小楼的腰表示安抚,哪个老爹不怕如此场面?玉洁若嫁个不堪的痴汉,他半瘫也顾不得,立马飞起身上前拼命去了。

“剩下小四这个女儿,从小就异常懂事,力气也大,杀起妖来干脆利落。原本同豆抖家那个鹤劫放堪称佳偶……谁知道半路杀出来这个二老板牧白搅局搅得欢快,又引出暄城那个意不在酒的来魔教求亲,真是狗屁似的混账事一堆!”

小四面前,天魔皇到底是按捺不住,学豆抖骂了脏话。

抱怨桩桩件件,美男子也不知何时转了怨妇,唠唠叨叨揪住半辈子没相见的四师弟苦苦倾诉,把之前地府黄泉路33号的避劫丹案话说从头,又大恨道:“四郎这厮最最无情,居然还写了信函说要退婚,究竟置我们天逸的名声于何地?”

天戾听得仔细,关键处才插上一句:“四郎夫妇不在五公主府,我家乐怀同他们一起去了人间。二师兄家这么多冤屈,不妨等四郎回来了再好好商量。”

“神教王族今日到了何步田地?”怨妇美男眸中精光闪现,问了上一任天魔皇这个问题。

天戾冷然一笑,缓缓答道:“溃不成军,故需背水一战。”

“如此说来,重光随时会有动作?”段小楼弯下身躯,等待天戾的答案。

天戾想了一想道:“我的大伯兼岳丈,神君陛下尚存一息,此局即有变数;此外,神教王族手中的神秘力量不容小觑,四郎长子鹤劫生失踪已久,劫放也身负公职。所谓背水一战必定倾尽全力而为。”

“那魔教能否独善其身?”段小楼问得十分直接。

“二师兄,天戾已是神教七驸马,早已和鹤四郎一样,与王族共进退同存亡。魔教之事,由你定夺便可。”言尽于此。

“重光如此苦心经营,偷了数百颗避劫丹,无非是为了区区一个谛望兽。”段小楼道:“黄泉路33号内各方人马齐聚,魔教很乐意旁观这一场好戏。”

主意已定,他又千叮咛万嘱咐:“速速去为天逸疗伤吧,这丫头眼看就要毁去你的黑色天女衣了!”

天戾大方道:“赠给侄女也无妨,江山都赠给二师兄你了,一套衣服何足挂齿!”

“呃。这魔教十方土地朕也不是白拿……”他还一肚子冤屈呢。

“是没白拿。忙忙娶了这么多老婆,生了这些个孩子,天魔宫从来不曾如此人口兴旺过!”天戾撇撇嘴,说他当年荒 淫无道,也不过一个天魔后而已。

“你没有儿子,不知朕有儿有女的辛苦。”天魔皇略带得意道。

“谁说我没有儿子的?”天戾垂首叹息:“只怕你十个儿子也敌不过他一个。那才是真正的天魔皇……”

“功夫很好吗?”段小楼睥睨天下,哪里相信有比自己更天魔皇的天魔皇。

“总有机缘见到的,见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天戾想到了儿子,再度叹息,叹息不止啊,分明比女儿玉洁与疯子侄女还要令他发愁。

作者有话要说:恶搞,大家欢乐一下。

小剧场继续中——

小浪浪吐槽:“喂,后妈,为什么无浪卷里会出现一整章没有无浪的?”

天线安抚:“有出现啊!仔细找,就在下面几行,你未来岳父的口中提到过‘鹤劫放”。好像天戾也提到过的。”

小浪浪怒:“呸,这算个屁出场……”

小白白从天线身后笑盈盈探出脑袋说:“浪浪,和我一样,死了算了!”

天线把他脑袋按回去:“还没轮到你,你表来给我勾魂!”

“哼!”小白白很拽地样子,盯着小浪浪问:“你自己怎么想啊?不打算下来给我解释解释吗?”

小浪浪为难,思忖再三道:“小三三一个孤身女子活在世上,太可怜了,我还是赖活着陪陪她吧……”

“是啊,顺便还要陪陪暄城。”天线插话。

小白白紧拽天线衣角,眸中紫光泛滥:“天线大大,乃看,小浪浪都不忠贞。你把小三三给我送下来吧,只有小白白我懂得珍惜她啊。”

“他妈的,又想去柴房不三不四了是吧!”小浪浪愤怒握拳,对天线说:“亲妈,你表被某些人的假面目欺骗,不叫的狗才咬人,以此类推,小白白比怪蜀黍重光还要可怕多了!”

天线用手掩住小浪浪的嘴巴:“哎呀,乃表不知死活,被小白白听去了只怕小命难保,这个家伙最最记仇了。”

只见小白白狐狸状拉长了两个耳朵,听到了只字片语,点点头,摇着狐狸尾巴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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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气场很可怕,非常可怕……

第四卷:暄城

蝶对蝶

近来神教气象端谨,宫内宫外除了神君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消息,再无半点八卦。

有心客却总能打探到激动仙心,可以在茶余饭后增添唇边一笑的新闻。

但这新闻里头牵涉了两个叱咤风云的青年男子,他们身后还另有两个叱咤风云的壮年男子,各个都不好得罪,所以轻易也不能在坊间提起。

只敢对府内至亲附耳相传:“对,就是那只毛鹤,同那个不男不女的,手下有兵的,苟且,不堪,唉……”

连贯起来,也就是世子鹤劫放公然被车路将军圈养了。

重光元帅不言,鹤四郎无影,流言风生水起又自行覆灭,一丝丝都侵扰不了男子们的大事业。

将军府中日日好风光,暖风斜阳,一舟横于江上,舟上坐着便服加身的美将军,手里提着钓竿,一双媚眼笃悠悠看着另一只手里端着的卷宗,身前小几正中摆着一壶好酒,酒香浓烈,正是鹤族那三个男子最爱的桂花酿。

这头浅滩行胖鹤,世子殿下心血来潮变出原身,用两只黄短腿撑着毛茸茸的肥躯,一步步摇晃着在岸边彷徨,时而又提起腿来练金鸡独立,风稍微吹得猛烈些,他浑身蓬松的鹤毛如孔雀开屏一般扬起,痴憨憨只看得清他一双纯黑色的瞳眸幽幽闪烁精光;风再大些,这毛团的一只脚显然不堪重负,立即倒地不起,四仰八叉。

舟上的暄城嘴角微微噙笑,眼睛仍对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心里却道:“怨不得骂人都说‘你这傻鸟’,鸟傻起来真没药救。”

傻鸟变回美男,咬着自己的发丝,不以为意且怡然自得地躺平,抱头仰对将军府外的天空,仿如回到了年少时居住的五公主府。

多少年风霜血雨,鹤劫放就快不记得青涩少年那只滩边小鹤的点滴。

人间遇牧白,冥府遇三三,他乡每程各有风景不同,但,终不是鹤五郎的家,没有长兄如父的蛋大,没有收走他淫书的娘亲,也没有看到两个儿子笑得像花痴的美男爹。

掠一眼舟上云淡风轻的暄城,脸上的笑如大雨前瞬间聚起的大团乌云,这局棋双方下得真是煞费心思。

车路将军对鹤劫放的诸般关照,粗粗看来就如臭棋篓子对弈,零敲碎打,东一下,西一下,毫无胸中大略。

刚入府头一天,就在他休息的房间里找到一大本淫书,正儿八经放在书格子上,,正翻在某一页,还折了一个角,就像个脱了一半衣服的大姑娘,大老远就邪恶地对着大美男媚笑施眼色。

大美男先前还在冷笑,不解暄城行事怎么如此唐突。

等将此书纳入手中,冷笑渐退,眸中寒意转盛。

书皮上三个端楷大字:金瓶梅。

折角那页不用看,他已然知道写得是什么。那一年,这本淫书由老爹鹤四郎从人间觅宝得来,先拿了给七姨夫同赏;长辈们赏完了赐给蛋大赏;连蛋大也赏得书页打起卷,终于轮到他这只乳臭刚刚干的小小鹤赏。

年少发情,最是无法安生,虽然也看不懂究竟说了些啥,却直觉男子汉都应该好好赏,并大赞奇书才算够格。

做男子汉的代价就是被娘亲当场活捉,将淫书没收销毁,被老爹与大哥一起用哀怨愤怒的眼神注视了很久很久。

暄城的子越落越密,渐成局面。

在将军府盘桓了不多日,世子殿下已然享用起了自己最爱喝的香茶,洗澡水的温度也总是恰恰好,贴身的深衣日日换,且都是他习惯用的那些质地与颜色,丝毫不差。

暄城神通广大,知道他每日要缠绵床榻,练功处准备了流萤剑,每餐必有甜食,还知他不喜和陌生面孔说话,行过的侍女伺从都放着大美男不敢看,低头敛声疾疾而去。

今夜车路将军又不知要说什么正事,居然亲自下厨做了甜得粘牙的拉丝糕呈上来给鹤劫放品鉴。

直到盘中只剩碎粒,厨娘打扮的将军才道:“世子殿下,这糕只收你二十两银子。”

大老板无浪抬起头,又回想一阵糕的美味,淡淡答:“好,我回房取给你。”

刚要起身,恰好撞到端汤上来的伺从,汤撒衣湿,大老板无奈叹息道:“看来这餐我是不用付账了。”

事过境迁,本来挺好笑的事情,无浪老板与画摊男却角色互易,笑得十分牵强。

“无浪大老板可是想到了黄泉路33号?”

黄泉路33号。

鹤劫放等着将军的下文。

暄城品一口桂花酒道:“敢问世子殿下,这十多日将军府中盘桓可还适怀?”

“将军的用心诚可谓无微不至。”

“世间事,空怀诚心又有何用?否则家姐燕舞也不用死了。”他额际的红痕在烛灯下如浮云般漫开,在室内绽放出一朵朵哀怨的小花,绕着凤目变成橙色的光晕,半醉之姿最最动人。

歇一口气,将酒罐入喉,他娓娓道来:“要让世子殿下受用本座这一番苦心,功夫自然不能少花。暄城敢在此断言,鹤劫放的那档子事儿,我知道得怕要比你还清楚地多。一百岁起就知道要调戏太上老君的干孙女,差点被老头子拆了五公主府的大门;两百岁起就知道要看淫书秽本;三百岁左右已经风流留香,孽债无数。”

鹤劫放静静地听他讲,也不打断,偶尔挑眉,挑眉后却又扯起嘴角不置可否。

且由着美将军将他多年来的苦心钻研结果当着仇家的面说个过瘾便是。

“话说回来,大老板无浪,你除了色字头上不像个样子,其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对兄弟,你也可谓尽仁尽义,牧白不懂,那是他傻;本座不明白的是,神教王族恶行百端,恩师所为亦是为了神教众多天兵天将所想,风雅的鹤氏一族为何硬要趟这样的浑水?”

“大将军,你我道不同,各为其主,这上头实在没有什么可辩的。”

“说的是。所以你吵吵闹闹要来将军府里住着,为的无非是谛望兽的缘故。”美将军不知想到何事,异常高兴,送一张泛着红晕的娇脸到无浪面前,皱起鼻子道:“谛望已成擒,恩师一早就安排妥当,只怕世子殿下们都失算了……”

“暄城,你醉了。”烛光微弱,黑眸男子扶起腰肢柔韧的将军,施蛊般贴面道:“谛望兽关在何处呢?”

黑眸是深洞,里面住着孤寂的家姐燕舞。

暄城凤目涣散,不由自主地嘴唇发颤。

家姐在说什么?“谛望兽关在何处?”

一两个深呼吸,也无法让心跳略慢,车路将军在黑色眸瞳里着了魔。

欲言又止的燕舞在黑洞里愈行愈远。

“燕舞!”他对着黑洞使劲呼唤家姐的名字。

结果燕舞回过头了,是自己的脸,异常淡漠的眼神,无所依恋。

额际那道红痕,是一滴下行的血,急匆匆奔赴尘土。

“谛望兽就关在恩师元帅府水榭下……”暄城被黑洞里的家姐与自己迷惑,松开紧咬住的下唇,回答了燕舞的提问。

沉默片刻。

有声音在背后叫他的名字:“暄城,暄城,你可还好?”

可是暄城分明走在前头。

暄城,燕舞,暄城。

他完全迷失不知所措,任由那个声音使劲召唤,依旧跟着身前女子的背影直往黑洞的深处去,就仿佛要去找一个什么秘密,不肯回头,不愿放弃。

“回来!”一声巨喝。

暄城陡得回神,粗喘不止。

鹤劫放一脸关切凝望他,好一幅兄弟情深。

他们对坐,离得近,呼吸相闻。

“也罢,居然忘了世子殿下有迷魂眼。”

鹤劫放一笑,回他一句:“如此说来,车路将军对本王的调查都交待完了?”

“唔。对本座说的那些殿下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这几日虽蒙将军惠赐淫书一本,本王却无心赏玩,时间都留下来研究元帅座下的得力弟子车路将军。”

“哦?可有什么斩获?”暄城醉得不够沉,被鹤劫放的话一撩拨,居然就正襟危坐,媚笑起来。

“不多,也就百页的白描,我趁夜来无事略略翻了翻,暄城,你可算真正奇才!”

奇才的眼睛亮晶晶,示意对面的美男将话续完,却又熬忍不住,伸出手取来酒杯,或许某些话,醉了听才不致失态。

“暄城自小胆怯斯文,是为了何故出了龙凤堂就入军伍?入了军伍不算还一路升迁到将军,奇遇如此之多,真令本王艳羡。”

奇遇?哪里算得上什么奇遇。还不是一路跌打滚爬,流血流汗,才有了今日。

若干年前,出身门阀之家的暄城根本是个书呆子兼琴痴,自小也练武,但那些微末之技只需用来糊弄家中老爹足矣。

鹤劫放一问接着一问,还未得到暄城回应,又带笑说出了某件陈年囧事:“听说,有一年龙凤堂毕业典礼上,不知哪个傻憨憨的弟子,捏着木片做得演武剑,一头冲进了妖界,结果还是观场的重光元帅带了一队人马跑去把他给救了回来。”

傻憨憨的弟子正是他暄城。

记忆如浮木,按都按不下去,顿时涌上了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一顾倾妖城

顾暄城,小名慕之,写得一手好字,百岁时临的颜贴还曾得过神教知名书法家七驸马的大力赞扬。

家姐燕舞却是标准的门阀千金,举止文娴舒雅,行路步态雍容,如踏金莲之上,更兼姿色美媚无双,继承了顾家儿女额际妖艳红痕,连自家老爹见了女儿挽了发,独立斜阳中的背影都要深叹:“我们燕舞之色,可敌昔日神教奇葩百花仙子致莲。”

也因为美媚的致莲仙子死于天劫下场惨烈,顾老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誓要将这女儿养在深闺之中,不让外头那些孟浪男子轻易得见。

姐姐被教养地如此成功,弟弟当然不遑人后。

甫出生,暄城就被爹娘当成第二个燕舞养,周岁宴那日给他穿了五颜六色的丝裙子,小脸蛋上抹两陀浓浓的胭脂红,散发都结成辫,花姑娘似得被爹娘喜不自禁抱给一众宾客欣赏。以至于临府的鹤王老人家回到家,还迷茫地问四儿子道:“豆抖,今日顾府那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豆抖鹤四郎当时正忙着追踪自己那刚刚一百岁,已经上蹿下跳四处惹祸的瘦皮鹤次子。

听闻老爹此问,不免遥想了一番,肯定道:“断然是女儿家,穿了裙子的,额际还画了朱砂痕,长相十分秀雅。”

话说到此处,鹤王不免为膝下顽皮孙子的婚事操起心来,随口就说:“既然这女孩子容貌家世都相当,不如让劫放同她结了亲吧,强过这个浑小子跑去捉弄太上老君的干孙女,被那个孤拐老儿骂得我都不敢出去见客了。”

“少艾慕色实属正常,更何况劫放并无唐突之意,只是上前掀了掀她的裙子,想看她裙下是否藏着走失的咪咪。”鹤四郎最最相信儿子的清白,转念又道:“不过,与顾府结亲也算得美事。劫放同暄城……咦,爹,顾府女孩子怎么取了这样英武的名字?”

第二日鹤王就备了多色好礼,走了十多步路,专程跑去顾府提了亲,还专意递上了小世子鹤劫放的生辰八字。

直看得顾老爹十分不解,反复追问:“鹤王,请问贵府上这鹤劫放殿下是世子还是小郡主?”

鹤王捏紧袖口一甩,豪气冲天回道:“我家劫放自然是小子,否则怎么同你家暄城做配?哈哈哈哈!”

“这——”顾老爹同夫人四目相对,十分迷惑于眼前的情况。

最终推托说暄城年幼不堪匹配,请鹤王老人家另寻高枝。

气得鹤王揪着四儿子一顿抱怨:“他们必定是听闻了我家劫放调戏那个大饼脸子干孙女的事情,才会诸多借口!”

“不成也罢,劫放尚年幼,他日必有良配。”鹤四郎当着老爹面前说得十分清风明月,背地里却对着老婆离玉大神连骂了好多句脏话:“真他妈的没眼光,居然拒绝这门亲事,我家劫放玉树临风,我还嫌弃他们女儿名字怪克夫呢!”很是忿忿,又骂一句:“无知鼠辈!”结果遭来了老鼠咪咪的抗议,连离玉也不肯搭他的腔,过了许久才赏他一句:“四郎,后日母后召开亲子大会,让神教各府做娘亲的聚一起说说相夫教子的大事。请柬就在桌上,我倒是无甚心得,你不去就未免太过可惜了……”

顾府更将此次鹤王的提亲视作天大的笑话。

还是顾母机敏,猜测道:“必然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家燕舞的美名,所以借暄城之机,要娶的却是燕舞。”

顾父大惊,连连担忧:“那便如何是好,我们燕舞不急着定亲嫁人的。那鹤王家势力大,鹤四郎更是五驸马,同魔教天魔皇也有些纠葛,唉……”

“是啊,论起来鹤劫放还是小世子呢。”

“娘亲,哪里来的小柿子?”走来小千金燕舞,扬起花瓣似地脸儿,俏生生道:“燕舞想吃小柿子!”

“呃,这,这小世子吃不得的……”

“啊?为甚?”

“他是你弟弟暄城的小夫君呢!”

直到暄城着了男装,斯文地在府里念书写字,爹娘还经常笑话他:“暄城,你乖乖呆在府里,当心鹤王家的小世子要来抢亲娶你。”

只有姐姐最知心,常常安抚他道:“鹤族一门风雅,鹤四郎更是大美男,小世子要抢亲,我家暄城便从了吧……”

如此混乱的渊源。

直到踏花而行的燕舞自尽身亡,暄城的天地一日间又陡然大变。

仇恨如汪洋肆虐,断发断指都形容不出眼看双亲垂泪送走黑发子女的悲痛。

化成飞萤的那一个,呕心沥血铸了桌上一把流萤剑,上头留两个刚劲好字:“给他。”

捧着沉甸甸的好剑,从不哭泣的闺阁千金泪流满面,紧咬着下唇在心中暗道:“暄城,此后家姐会代你活下去,为你找到那个薄幸男子,亲手将这好剑交在他手里。”

是,当年自尽身亡的并不是从不出府门的顾府小姐燕舞,而是温柔内向的二公子暄城。

暄城临死前曾从龙凤堂回府探望家姐。

他用发抖的手握笔书写:眼儿媚。

萧萧江上荻花秋,做弄许多愁。

半竿落日,两行新雁,一叶扁舟。

惜分长怕君先去,直待醉时休。

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眉头。

写着写着,笔头重顿于纸,将“今宵眼底”四字狠狠抹去,稀里糊涂又将“两行新雁”框一个圈,改成了“一只旧鹤”,不得已,随后那句也须改——“两叶扁舟”,无法共渡。

力透纸背,弟弟的心事尽在其间。

如同姐姐一般绝色的男子扬起脸来苦笑:“姐姐。我上个月终于见到了鹤家要来抢亲的小柿子,同他一比,我们顾府的美色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男子汉美不美有什么要紧?”燕舞试图安慰柔弱的弟弟,不想却招来他幽怨的目光:“可是你们自小说,他将来会上府抢亲,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只因为,你们说过,暄城,鹤府小柿子是你的小夫君……”

燕舞无词可答,哪里知道玩笑话有时也可伤人。

暄城自顾自沉浸在对那只小柿子的回忆中,时而笑,时而蹙眉,终是将笔掷下,他道:“我被同窗捉弄掉下了水池,还是他将我救了上来。鹤府男子最是温存,连指端都是暖的,还道,长得美并不是错……”

“他喜欢我额际的红痕,说像一个钩。”暄城嘴角勾起微笑,短短一月相处,他在远处偷窥着那个男子,偶尔假装半路邂逅,并肩行路,还有次从龙凤堂中逃课,恰好听到了他的小柿子在林中弹琴,琴音铮铮,恰似一腔雄壮心事,美媚的男子在这端欢喜地红着脸在心头刻字。满以为,他也会记得他们若干年前曾经被长辈荒唐许下的婚事。

“姐姐,数百年换一月期,实在太短了。”不止短,且结局残忍。

小柿子过信给龙凤堂中美媚的小兄弟说近日要离开天界,慌乱的暄城漫天遍野寻找传说中小夫君的踪迹。

终于在某处,看到有男子正纠缠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柿子被扰得不耐烦,一字字清晰道:“鹤府男子尤忌断袖分桃之事,请阁下自重。”

眉头紧皱,暄城在那一刻已然被刺身亡。

顾府对外只说死的是痴女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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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5:26 | 显示全部楼层
而未亡的燕舞从此女作男身,替暄城去龙凤堂苦修。才发现弟弟境遇从不快乐,同窗无状,一味嘲笑他的妖媚姿色;燕舞却比弟弟长袖善舞地多,练功也不计辛苦,曾经连续七日不食不歇,靠着一句“淫 贼鹤劫放”就将法力提升了一个等级。

毕业典礼上,燕舞故意假作误入妖界,执着木剑,大叫“淫 贼鹤劫放”,将众妖杀得七零八落,被赶来相救的重光元帅收入眼帘,大赞这个子弟的英武。暄城默然一笑,不出此招,怎么从万千龙凤堂子弟中脱颖而出?

如此苦心经营,出了龙凤堂,再入军伍。

燕舞不再记得自己的女儿身,深信家姐已死,活着的是曾经那个温柔可爱的弟弟暄城。

不负爹娘与死去家姐的厚望,暄城屡被重用,去魔教当细作,学得一手好厨艺回来;去人间降妖,又练出一笔好画;每次带兵,总有奇招,短短数百年间,跃过众位师兄,直站去恩师重光身后,亲自策划了避劫丹一案。

要他娶天逸,便也无畏去了。

直到那刻入骨髓的名字真身出现,燕舞才觉自己五内翻江倒海,捧着流萤剑在天魔宫的客房内哭得喷出一口血。

夜深人静,她呆坐柳岸,想起爹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我家燕舞将来是要做王妃的,决不能像致莲仙子一样孤身而亡。有了王族撑腰,只需静坐府中刺绣游玩即可。”

到头来,到底逃不出宿命的劫,她还是随了致莲仙子,为了报仇不男不女地活下去。

当年那个小柿子如今身后还跟了个小疯子公主。

她的暄城却是错了,错就错在把鹤府大柿子蛋大当成了少年娃娃亲中的小柿子五郎。

无浪说:“暄城自小胆怯斯文,是为了何故出了龙凤堂就入军伍?入了军伍不算还一路升迁到将军,奇遇如此之多,真令本王艳羡。”

暄城立即血气上脸,冷笑作答:“也算不上什么奇遇。神教王族自小都有好丹好药供养,无须上阵,不必杀妖取精魄,自然不懂吾等兵吏所受之苦。”

“暄城亲临一线,力拼众妖,小半数避劫丹都由你一个得来,这些功绩,我们并不是不知道。”无浪正色。王族的奢靡他们完全自知,但失了兵权之后,如若再失了丹权,岂不成了案上鱼肉?

退一万步而言,闲云野鹤本乃五公主府的座右铭,鹤四郎与离玉久不过问天界之事。只要不牵涉其父鹤四郎在内,蛋大与鹤劫放也绝不会出手干预重光大业。

鹤劫放异常诚恳道:“暄城,无论如何,谛望乃吞噬兽,你们实不该拿避劫丹将其唤醒圈养。”

暄城目光闪烁,抚弄着手上为自己增加戾气的修罗戒指,许久才回:“功过他日自有评说,世子又何必苦劝。”

无浪转过头,看到屏风上暄城的一个侧影。

如同牧白在灯下临字,又似三三低首哭泣。

小柿子殿下立起身决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此文将会十分十分悲惨,但保证he,故,在此提醒众位,后头有天雷,也狗血,且虐身虐心……

天逸之死

父皇请来的丑叔叔果然不负所望,疯子天逸清醒的时候渐长,与玉洁间也越发亲密起来。

疯了的时候,满脑子牧白,金色瞳眸里满是十彩鞋男子的身影,走在前,走在后,走在旁,甚或抱成一团的傻模样。

于是疯的时候她比较快乐,学柴房里的三三,摇头晃脑,撒娇撒痴,引空气里的牧白一笑。

牧白笑,三三也便笑起来,笑中有泪,是清醒的前兆。

清醒后十分难熬。

天逸回复出宫前的一派沉默,偶尔在天魔宫的廊间走道与她的父皇天羽帝狭路相逢,举止依旧有度,但仰头时刻投来的眼神冰冷无情,既无过去的敬畏,也无疯子时的哀求,空空洞洞,像看一个陌生男子而已。

天魔皇有些心惊,他在弘光殿来回踱步不休,扰得身边正练字的天戾十分不耐烦,叹口气道:“二师兄,你可知弘光殿是让天魔皇平心静气练功思索大事的地方?”

“小四,我觉得天逸近来十分古怪……你家玉洁可会恶狠狠却冷冰冰地看你?”

“啊……美男子天戾!”殿外传来小美女玉洁毫不掩饰的惊艳之声。

殿内的丑男天戾闻言只得与问出奇怪问题的段小楼相视苦笑,他倒是坦诚:“我家玉洁自小就当公主来养,哪里舍得违逆她的心意?还有那两个小鹤鞍前马后护着,除了她弟弟,根本无所畏惧,天真活泼地紧。”

果然天逸的声音随后传来:“冥府黄泉路33号的两个老板也都是美男子呢,二老板牧白有两道好看的剑眉,一双眼睛还泛着紫光……”

“哈哈!”玉洁握嘴笑起来:“天逸,对不住,你这么一说,我便想到茄子去了,满脑子都是两把剑插在一只大茄子上。”

“呃……”天逸顿时又被这话气得清醒过来。

“噗哧!”两个大男人在殿内也笑了起来。

天戾更是略有得意,不免传递教女心经:“本以为将天魔皇之位让给你这个大英雄,二师兄可以志得意满,像当年岱山上一样意气风发,哪里知道,你的脸现如今冻僵了似得,连玉洁都说,段叔叔有面疾,平时只会皮笑肉不笑。对着你这样的脸几百年,天逸都算坚强的女子……”

哪里能和他天戾比,经历再坎坷,留给家人的总也是和熙微笑。偶尔和孩子气的乐怀拌嘴,彼此的眼睛总是温暖的,都明白即使只为一双儿女,也断不会轻易分崩离析。

“天戾,你不懂。”天魔皇意味深长地叹一口气道:“自住进天魔宫的那一日起,本座就如同进了冰窟。来往的天女只见多不见少,后宫也愈发充盈,可是居然再没有一个敢正视我眼睛,同我对话的女子。”

再没有年少时任性的可秀,更不提那趾高气昂力压自己一头的致莲。

宫内身影虽纷杂,红的,绿的,黄的,不绝于眼。但个个见到他便抖索着身子,半伏,特意避开他的眼神,多少次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吞噬魔谛望,她们才会怕成这个样子。

畏惧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有一日,自己的儿女也变成虚灰的影子,怯生生,离他几丈远就飞奔而逃;实在不幸到了眼前,天逸和她姐姐就垂着头,背道德经一样呐呐道:“父父父皇,本本宫宫没有乱跑……还还杀了三只惕厉怪……”

兴味索然的天魔皇孤身离去,也实在不知该怎么为这样的对话搭腔。

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来说得不止是那些柔弱女子。

还有一桩事段小楼实在无法对着天戾出口。

后妃虽有几个,堂堂的天魔皇却已经很久都没有召见临幸。

何苦来哉,睡个女子就要搞得阵仗巨大,原本被翻红浪的乐事却屡屡变成他霸王硬上弓,强抢良家妇女似的闹剧,后妃们一进寝宫,都作烈女状紧闭着眼拽住自己的衣角不放,即连得趣的呻吟,也是力尽克制而收敛,仿佛生怕他快活似的。

次次如此,他终于耐不住问了还算胆大的莲妃,究竟是何故如此。

她的回答更叫他心寒:“陛下,我们其实是太敬爱您了。我们小时候哪个不知魔教有个威武将军是个神功非凡的大英雄?仰慕已久又有幸入宫服侍左右,亲眼得见天颜,陛下之俊美容姿更叫我们等闲女子自卑不已,实在是又敬又爱又怕,不敢过于亲近。”

他原来只是一个英雄的壳子,没有心,专门用来膜拜以及敬而远之。

兄弟两个正嘟囔着管教女儿的烦恼。

天逸却一把推开了弘光殿的殿门,冷冰冰道:“父皇,小四有话同您说。”

也不知她是清醒是疯。但却是头一回找他说说话。

段小楼体谅女儿病中,丝毫不责怪她的举止粗鲁,立马动身去听女儿要说的话。

两个还未走远,玉洁从门外探进脑袋来道:“爹,好像要出事了。”

天戾一惊,急问:“什么事?”

玉洁闪进殿来附耳道:“天逸妹妹好像全然清醒了。适才她问了我好多个怪问题。比如,为何她也有天魔眼,我告诉她,段叔叔也有啊,我就曾经亲眼看见过;莫说段叔叔了,玉洁我都有天魔眼。于是给她看了看我的……”

天戾稍微放下心来:“这并无什么,我家小公主答得很好。”

“可她后来又突然问我,神教可有什么能够授受避劫丹而又好男风的权贵。玉洁当即回她,算来算去,只有重光大元帅一个……”

天戾陡地转睛,看着自家小美女说:“天逸怎么答?”

“她满目金光说知道了。”玉洁跺脚道:“可我怎么觉得像要出事?”

天戾不语,沉默片刻,突然又责问玉洁:“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的?”

玉洁立马回以娇憨地一笑,以纤纤玉手捧住老爹的脸调戏般道:“神教除了重光还有什么权贵出名地好男风?实在要算,只有五姨夫鹤豆抖了。听说他在魔教的时候和我家大美男天戾有一手,惹得段叔叔醋意大发,差点夺了皇位去!”

“呃。休得胡言!”哪有那样的往事,硬要算,也只是他曾经被四郎调戏了那么几下子,和二师兄段小楼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发觉自己表情有些过激,天戾又调整呼吸缓暇:“什么时候大美男天戾被小公主殿下收入囊中,也成了我家人?”天戾几乎要闭目,这种自我赞扬甚是需要勇气。

小公主神秘兮兮地笑说:“段叔叔,鹤姨夫和大美男昏君之间的事情,只怕爹比玉洁还要清楚吧?”

满是疤痕的脸猛地有些扭曲,这小丫头似乎洞悉了某个秘密。

还是玉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爹,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给蛋大哥哥捎了信。天逸若有妄动,他那里必会帮着照应。让魔教四公主探探神教大元帅的底细,也无甚不好!”

果然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天戾在心中幽幽叹口气,看来值得操心的不止一个儿子,还有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女儿。

“爹,玉洁和你打个商量,将来我要择婿,就找天戾这样的!”

“你不如先放你的‘艳奔’杀了为父罢!”

“杀了你,还有谁肯照顾满山乱跑的娘亲?”

果然是父女“其乐融融”。

而假山后的另外一对父女却如冰山对峙,三丈内连漫天的柳絮都不敢轻易飘去。

“这么说,父皇果真是天逸的亲生爹爹。”女儿如是总结。

“荒谬,天逸从来就是朕的亲生骨肉!何来半丝可疑?”段小楼皱眉,不解为何四女儿清醒了还问这样傻的问题。

“若你执着于天魔眼一事,朕也可当场给你证据……”

“不必。”天逸抬头,眸子里是点点碎金,语气里的冷却愈发分明:“陛下居然是天逸的亲生父亲!”

“居然”二字令试图温柔的段小楼不由脸色凛冽:“如何?”

“天逸不明,亲生父亲为何要将女儿逼至如此地步。亲生父亲为何自小不肯给予幼女半丝温暖;亲生父亲为何要掐灭女儿的最后一线希望;亲生父亲为何从来不过问一声,丫头,你可还好?”

词句如剑,笔直刺入段小楼的胸膛,从未有女子如此质问于他,可他竟也无从回答。

“爹,你可知道,这偌大天魔宫带给天逸的只有无边的失落与寂寞,从百岁起,我已学会自残,投河,杀妖,都只是希望爹的脚步能够稍作停留,爹的眼神能略微关切,这个角落里的小女儿一颦一笑,都希望能被高高在上的爹看见。”

“以前一直以为是天逸错了,错在不够高贵,错在不够神功盖世,不能让英雄无敌的爹引以为豪;直到遇见黄泉路33号的二老板牧白,我才知道,原来天逸也可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天逸的种种不足,也可以被他包容善待。”

那样美好的时光,那样美好的男子,光是提起,都恨不得痛哭失声。可是她竟没有流泪:“爹,你是天逸的亲爹,出于何种心境,那么轻而易举踩杀蝼蚁似得拿他献祭,栽赃陷害,却让天逸在这空洞的宫里大办宴席,你究竟当女儿是什么?你道桂花树老,可见爹也应该知道失去心上人是什么滋味。试问又是为了何种亲情关爱,爹苦心积虑让天逸也活生生体会了万劫不复的绝望?”

罢罢罢,多说无益。

“天逸已被父皇万剑穿心而死,自今日起,世上只有三三,不再有魔教四公主。三三在外顽皮闯祸,也与魔教与天魔皇陛下毫无干系。父皇,天逸已死,就此别过。”

最后一句尤为响亮,誓要让宫中男女听个清楚明白。

段小楼笔直立在风里,一双寒潭似的眼眸此刻波涛汹涌,双手更是隐忍着没有抬起。

父女身材一样颀长,她的眼眸虽只有六分像他,千丝万缕,总是相似的模样。

在他心目里,这是天魔皇的爱女,可惜从来不知如何表达。

对峙地久了,天羽帝终于开口:“好,朕只当四女已死。三三姑娘速离天魔宫,山高水长,你好自为知。”

同时转身,渐行渐远的一对身影在落日余晖下在地上连成了一线。

花荫尽头的天戾对着沉默的二师兄道:“天逸定是要去找重光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夜袭

当身穿公主服色的三三辗转找到了神教的五公主府,只见门前一片寥落,门首两只大红灯笼褪了色,沾了灰,是蒙了风霜的一对无神大眼睛。

她用袖子包住手,反复扣响大门环,砸了数下才引出一个容貌端雅的童子来。

“黄泉路33号门神三三来找二世子鹤劫放,麻烦小哥通传一声。”

“姑娘,我家二殿下转往车路将军府养伤去了。你直行至牌楼前,左转,放眼望,远处岱色的旗帜下面,便是了。”

“多谢!”

原来扑空了呵。

三三此际身无长物,只从天魔宫带出了一把父皇当年御赐给自己的畏戒剑,在神教的天空下兀自放着熠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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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5:59 | 显示全部楼层
坐在五公主府阶前,三三为自己挽好发丝。这里的风也轻柔,拂在脸上就如牧白的手,绝无魔教寒风凛冽之意;她不禁侧耳听,隐约里一阕湘笛在耳,曲调婉转悠扬,还伴有天女们欢快的嬉笑声声,良辰美景,分外扰乱心神。

这神教出乎意料的广袤,之前觉得天魔宫空旷,出了宫门,入了地府,魔教四公主殿下从未将无边黑暗里金的银的红的诸色放入眼中。

只有今日,亲自踏上这一方土地,才知道,神教之妖娆气派绝非魔教可以比拟。

那又如何?琼楼玉宇,桃红柳绿,都比不上心头男子在柴房中的温柔笑靥。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按着童子所言,在神教的大道上穿行。

擦肩而过的俏郎君与美仙子无数,见到她这身打扮,与腰间别着的稀世好剑,不免多打量几眼。

三三看得分明,那里头并没有大老板无浪。

走着走着,她分外希望在某个拐角处就可以遇见瘦皮鹤,届时或哭或啼,情由自然,不必如此时般心下忐忑,担心一个立在槛内,一个立在槛外,变成被退婚的河东狮上门寻衅,使夜袭的计划破灭。

论识路,三三比那冥间寅罡太子不知高出多少段位。

不过须臾,便到了将军府门前。

三三心如撞鹿,“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跳个不住。

将军府庄严肃穆,迎客的并非仙鹤与古松,也不似五公主府两只露陷汤圆似的红灯笼,而是两只玉麒麟同两排提刀卫士鼓着腮帮子巍然挺立。

“擅入者斩!”门旁有石碑,杀气腾腾刻出四字。

寻常女子见这阵仗或许揪了裙尾就闪了。我们四公主世面却见过不少,斩啊杀的也乃生平常事。

三三当下昂首挺胸,将一双玉臂背于身后,傲然道:“魔教四公主天逸在此,让暄城与鹤劫放双双出来见驾!”

守门兵将显然也不是吓大的,连脸都不朝她转一转,三三略有气馁,果然是比地府兵吏难对付多了。

正要提气再喊一声,从里面却迎出来一个美貌天女,立于槛内朝三三客客气气施于一礼道:“这位仙子,有何事要见我家将军,又有何凭证?”

哪有什么凭证?

“本宫乃魔教四公主天逸,你只须对暄城道出‘画摊男’三字,他自然理会得;还有鹤劫放,你就说‘瘦皮鹤’三字。两者不可颠倒!切记。”

美貌女子盈盈一笑回:“贵客稍候,容我入内禀报。”

神教区区一个伺女也比天魔宫中莲妃之流识礼得多,父皇真应来此处取经,回去好好教化一番。

婢女去而复还,恭敬一拜:“我家将军请四公主殿下入府一叙。”

三三伫立不动,冷冷道:“鹤劫放怎么说?”

“世子殿下还在府内后滩迎浪晒日头,容后禀报……”

“晒日头?”三三冷笑连连:“他呆在黄泉路33号半丝阳光见不着,还不是好端端天天坑人钱?回了神教果然摇身一变,添了这许多怪毛病。”语气刻薄,十分像河东狮上门寻衅了。

天女假作没听见她的抱怨,仍伸手相迎:“请公主随我来。”

三三道:“本宫先要见那鹤劫放,且就在此处见,你速速入内禀报;至于暄城,让他自己出来相迎。”

四公主眸中金光四射,手扶剑鞘,好似随时要动手打上门。

天女并无怠慢,点点头又退回府内。

暄城端坐于府内听潮阁,他对着窗格俯视阁下滩边的小肉鹤收起原身变回美男子,听天女禀报。

如将军所料,世子殿下甫闻三三到访的消息,二话不说就往府外行去。

他的身影飘逸,如穿花的大蝴蝶,蝴蝶今日着了春衫,春衫薄,上面正是车路将军亲自于某日刺绣出的一叶扁舟。

舟行无忌。暄城微微一笑,立直身,三三来者不善,自投罗网,今夜必要送她一个绝大惊喜。

至于那只大蝴蝶,一并报销了也罢。

暄城并不知自己的笑里掺了几丝怨,傻鸟哪里养得熟?多么虚伪能言的男子,三三那个疯子在门口一立,他就急吼吼蹁跹飞去。早知如此,何必费坏心机,骗他谛望兽在恩师府内水榭之下;只说三三在那里,这只毛团指不定立马就杀去了!

都报销了罢,看他们一双奸情男女,到了轮回地,怎么同烟花灭的牧白交代!

暄城着手下天女泡了绝妙的一壶好茶,傻鸟也喜欢喝茶,这几天在将军府内,日日享用自己心爱的碧螺春;但暄城查出来,大老板无浪在人间的时候,牧白都是买得雨前龙井给他,二老板不爱喝茶,也辨不出茶叶好歹,有时买回一些茶渣,用一般的水煮沸了可以泡出一大茶缸来,大老板也从不计较,宽心笑纳了。

天界的小柿子殿下常说,冬天的积雪化水或是夏雨水泡茶最佳。

在人间,他对二老板牧白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都是东海龙王敖广的口水罢了……

暄城手中的好茶开始变冷,茶叶梗子在玉石杯子里一戳一戳,浅香浮动,禀报实况的天女如漏网之鱼急匆匆往来了不知几遭。

先前世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的反应还在暄城将军算计之中。

“世子殿下到了府门外的时候,魔教四公主殿下正背着身,看路上两只圣兽打架……”

“慢着,就称呼小柿子和疯子吧!”那么多殿下,搅得暄城头疼。

天女虽觉这称呼大不敬,但将军吩咐下来总要遵从。

于是,好生禀报柿子和疯子的相见欢——

一夕回到最初,瘦皮鹤心焦地看到女子娇弱背影,魔教四公主只身面对一整个陌生的神教,公主袍的裙摆在柔风中轻扫地面。

柿子每次遇见疯子,她总是如此无助,再高大强壮,又怎么敌得过天界无边的宫墙与山峦重重。

大路上不知谁家的两只圣兽嘶叫着抱团打滚。

肉团子滚来滚去,直蹦来天逸的脚下,小公主睁大了眼睛,瞅准一个空隙,一道法术从指尖跃出,将两个打架的闯祸胚拆开。

法术很奇特,两只圣兽立马扑去对方身上侦查彼此是否受伤,呲牙皱眉,分明十分紧张对方。

好在无事,于是勾肩搭背,恶狠狠瞪一眼多管闲事的女子,摇头晃脑一同离去了。

三三的兽。她目送它们的背影,那么有爱,心都揪成了一团。三三失去了自己的圣兽。

“臭丫头。”柿子轻呼。

疯子一脸悲戚地回眸,四目相对,久久不成一语。

一望望去半盏茶的功夫,天女无从揣测他们复杂眼神里的诸多喜怒哀乐,只好说:“柿子和疯子还对望着,没有其他动作。”

暄城点点头,理应如此。

“柿子和疯子抱在一起了,疯子大哭,泪水鼻涕抹了柿子春衫一身,在府门外十分不雅。”

暄城还是点点头,略为不爽,哭就哭吧,为甚要弄脏他辛苦缝制出的好衣服?追打上门,欺人太甚!

嘴里还道:“他们向来不雅惯了,且去看看下文。”

下文不容易得,他们两个耳鬓厮磨,在耳畔说得柔语谁又偷听得到?

柿子问:“臭丫头,你跑来神教做什么?你父皇都不管吗?”

疯子答:“本宫已同魔教天魔宫毫无干系,天逸死了,从此只有三三。”

“真他妈是个疯子。你给我立马回天魔宫去呆着,不要再闯祸了。”

“不许说粗话!我此来一定要为牧白报仇,无浪大老板,你要不要帮三三一把?”

紧拥的身影骤然分开,他黑沉的眼眸定定注视她,眼角的余光却掠过身旁身后无数偷窥的影。

天逸带泪的眼里都是狠意,话已至此,她急着要他应答:“鹤劫放,我已知道仇家是谁……”

他二话不说,用唇舌封住了她的下文,此话不能有下文,也不必有下文。

“柿子和疯子光天化日突然吻起来了,羞煞个人……”禀报的天女都红了脸。

暄城“豁”得立起身,急切想要走出去,也不知是要去旁观无耻,还是要阻止他们的疯狂行径。

再三隐忍,终于稳稳落座回原处,淡定道:“给我再探!”

吻得春风化雨。

她的眼眸转金色,那是薄薄一层疑惑。

鹤劫放似乎知道仇家是哪个,且,他好像并不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于是他的柔触与吸吮全部失去了意义。

疯子力大无穷,一把推开了眼前的柿子。柿子一振袖,不知哪里来的黑色纱幔,将他们两个紧围在内。

她心急,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把声音尽力压低,怒意丝毫不减:“三三决定今夜夜袭元帅府,不知无浪大老板是否愿意为故旧两肋插刀?”

鹤劫放世子此刻的表情全然陌生,他冷冰冰道:“看在故旧面上,本王劝四公主尽快回宫。”

“你不愿同我一起夜袭?”

“不止不去,且会向暄城将军告发四公主的打算!”

狠狠对视,如一对千年仇家。

“天逸公主殿下。”是暄城动听的声音黑纱之围立解,车路将军站在不远处,满目艳光。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色诱计

二男一女,又或者说,二女一男,各据一角,情态迥异。

如在天魔宫中,男男女女,各怀鬼胎聚凑在一起,不约而同笑出一片春光灿烂来,生怕对方误会自己怯场。

视线的交汇点在小柿子鹤劫放身上,这袭春衫好是贴身,胸前却不知从何处惹来一片濡湿,印深了行舟的江河,乍看来,胸口有浪。

暄城眼神向上与他对接,立即决然别转脸去正对天逸,气场变得奇异,蛛丝马迹都是奸情历历。

小柿子的前任未婚妻也丝毫不示弱,眼角眉梢全部吊起,以万夫莫挡的语气道:“暄城,你来得正好。此次本宫受父皇之命,有密函要亲呈重光元帅,你替本宫安排一下,今夜会面最为合适。”

话毕,瞥一眼左首默不作声的大老板无浪,她的红唇微翘,上头还有他刚刚孟浪的痕迹。

“前不久听闻四公主贵体违和,暄城也颇为担心,但恨□乏术,不得亲去魔教探问;目下且不提这密函与会面,只不知公主殿下那病——是否都好了?”车路将军笑得不善,那个“疯”字呼之欲出,在他唇齿间打了一个转,又客客气气收了回去。

三三的脸猛得一红,双拳捏紧,冷笑回应:“我父皇同重光元帅要谈的事,是你一个将军能够过问得吗?你只需上报即可,见不见本宫,端看元帅他自己的意思了。”

暄城还未及答言,倒是鹤劫放插了一句话进来:“四公主,天魔皇陛下既然派你出使神教,怎么一个随从也不让你带;另外,神教神君还在世,魔教来使到访,总应先去宝殿参拜才是。”

四道凶狠的目光齐齐向他投去。这话未能挽回三三的心意,顺便还惹恼了先前欲擒故纵的车路将军。

暄城故意走近鹤劫放,似是向他解释般道:“话说回来,无论四公主殿下手中是否有密函,既然千里迢迢来了神教,恩师与本座,都必然要盛宴以待……”

“好,就是今夜,本宫呈完密函还要连夜返回魔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问小柿子,你是一同打还是一同挨?

客套话连篇,暄城与天逸假惺惺并肩步入府内。

留在原地的大老板一颗心却如绑了石块般控制不住笔直下沉,臭丫头所作所为都是寻死之举。

他自牧白死后第一次回望黄泉路33号内的岁月,冥府此刻,店前挂起八盏琉璃大灯笼,花姑姑认真穿了制服,指挥员工筹备晚市,乱哄哄一片中总有声音在叫骂:“三三,你又闯祸了!”

女子无辜地回复:“哈?”

柜台里的黑衣男子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三千字检讨,你去吧。”

还有牧白那叛徒,会中途端茶递水,帮闯祸精代写。

原来世子鹤劫放从未忘怀其间喜乐,虽然后院古井边,他的身影总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低头拉直适才被三三揉皱的一对袖子,不再想独活的臭丫头,如今却要如何拉回?

累,异常疲累。

就在此刻,暄城缓缓回过头来和他对望。

“世子不一起进来吗?”他问。

凤眼里有诸多难解的情绪,声声在问,小柿子,你待要怎么?

入了将军府又待怎么?

刚进厅堂,暄城就道:“二位久未相逢,必有许多话要谈,本座告退,要赶去通报恩师夜宴之事。”

剩他们两个,三三不及落座,走上来携了大老板的手就往廊道奔去。

仿佛回到了儿时,天魔宫里两个青涩孩童,牵了手横冲直撞,有鹤四郎替他们保驾护航,父皇远远瞧见也只得摇头叹息而已。

廊道尽头,是一堵墙。

墙下,她破天荒巧笑倩兮,将他的手抬起贴上自己的脸,这张瓜子脸近日愈加消瘦,他的指端触觉陌生又熟悉,在自己的授意下摩挲着,她眼里流露出无端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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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鹤劫放挑眉不解。

“瘦皮鹤,我要你今夜陪我去。”她投怀送抱,紧紧环住他的腰,女子虽高,尤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正好将脸埋去温暖胸膛。

“恕难奉陪。”他的心静得几乎不跳,她居然对自己使美人计,要得却是他陪她犯傻送死。

“无浪,我独自去毫无胜算,牧白若在世,他会对你怎么说?”她的神情凄哀无比,是冥府的迷离灯,幽幽发出橘红色光,吸引了多少无眼的飞蛾扑投?

“没有胜算便不要去了。牧白若在世,定会要臭丫头开开心心活下去。”

“不,牧白自尽就是怪我们没有替他解忧!”三三心魔顿起,她慢慢道:“大老板,你也喜欢三三是吧……只要你陪我一起去杀了重光,我们去人间成亲可好?”

为表诚意,她的唇蜻蜓点水般从他脸颊上跳跃而过。

真是异常不堪,他闭目,几近动怒:“三三,鹤劫放亲笔写的退婚信,你父皇可曾收到?”

她不得不停下举动,身体都开始发抖。

“我还有重任要完成,谛望兽即将被召唤而出,天界的太平日子并无几天了。三三,牧白已死,大仇总要报,今夜绝非良机……”

“瘦皮鹤,本宫都明白。但,我等不下去了,现在的日子实在太过煎熬。你当年负我,眼下可能依我一次?就这么一次?”

他咬着牙,答她:“臭丫头,你今夜不要去。”

三三顿时泪流满面,她哽咽道:“也罢,瘦皮鹤,原来这么多年,你从未变过。”他的心是冷的,信了他的男女逃不过绝望的宿命。

夜晚临行前,暄城当着三三的面问鹤劫放:“世子殿下是否赏光,移步元帅府一起为天逸公主接风?”

黑衣男子喝着茶淡然回道:“今夜本王有些疲累,他日再去魔教补请四公主吧。”

三三手扶腰际的好剑,转身随暄城离去。

元帅府远看如同天魔宫,大得望不到边,夜雾弥漫,也不知那些阴暗的妖精或恶兽都藏在什么角落,随时会跳出来吞噬小神仙似的。

装扮地再华丽,也是关人的牢。

要出入并无那么容易,有重重威武雄壮的天兵天将把卫,若不是暄城领路,几乎连苍蝇都无法接近元帅府。

轿里的三三将拳头越握越紧,不得不紧张,照这局面,即使一招得手,也无法全身而退。

本来就是送死,又提前与父皇脱离干系,交代好了后世。

天逸释然一笑,对着身侧虚无中紫眸二老板暗道:“报了仇,本宫就来陪你,我们在九泉之下开一家夫妻老婆店,从此再也不分离。”

也有话对千里之外的父皇说,例如,四女不孝,为了星点之光,将性命置之度外。

水榭雅阁中端坐着重光元帅。

离得太远,他的面目看不清晰。

四面皆围着神教兵马,整个花苑灯火通明,打造成不夜天,却全无喧嚣,连天马都不打一个响鼻。

三三目送暄城走上前,立在遥远男子身后低头禀报些什么。

“魔教四公主到访,有何贵干?”男子的声音洪亮,气势强劲,将三三准备好的一番“本宫乃皇族,元帅须亲迎。”言辞都给逼了回去。

不知怎的,这声音有些熟悉。

“父皇有重要密函嘱托本宫亲呈给元帅。”话一出口,箭已离弦,唯求速战速决,将煎熬缩短。

“好,四公主送上来吧。”重光军伍出身,连敬语也懒得奉承。

三三咬紧下唇巨恨,当年牧白究竟是怎么会同这样的男子搅在一处?温柔的二老板又怎么忍受这壮年男子的傲慢跋扈?

她挪动步子,十分不确认自己是否准备妥当。

在这苍茫天界,气势可与之对抗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家父皇段小楼陛下。

越走越近,万籁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不停,三三的脸起了亢奋的红晕,自小到大,唯有对战强大妖物的时候,她才会有此反映。

那张并不陌生的脸逐渐进入眼帘。

三三目中的金光成光流,闪动着疑惑,此男子正是过往石中对着美男鹤四郎恶狠狠威胁要屠灭鹤家的那个。

心念如电转,如此说来,重光元帅也应是大老板无浪的仇家,那个没用的毛团,却一再隐忍不敢出头,都是为了何故?

元帅孤傲的脸完全清晰,在亮色下,突显出一双鹰鹜般的眼眸,一张脸上找不到半分笑意,比牧白的轮廓线条还要冷硬,岂止没有余地转圜,简直是用绝世好剑将不周山紫气岩雕出来的五官|Qī|shu|ωang|。天界都道天魔皇陛下为英俊,鹤四郎则是美男子,这重光的模样无疑也是美的,却很难用这些简单词汇形容。

三三唯一可确认的是,这家伙和父皇一样不快乐,才会用这样冷冽的目光看来客。

三三走上了曲桥,面无表情朝仇家走去。

暄城上前两步,立在元帅身侧,额际的红痕像带笑的眼睛,整张脸如同狡猾的狐狸。

即将得手怎不教他们师徒兴奋。

天逸同元帅之间的深仇已然无法解开,她的贸然上门必是寻衅。

下午恩师就做了决断:“如若她来刺杀本尊,生擒了吧,让段小楼那厮投鼠忌器。”

暄城提示:“会不会有其他变数?难保王族会不会想做黄雀,中途插手。”

重光一笑:“一网打尽就是。”

在元帅府内,不要说区区神教王族,即使是当年对抗天劫的几个男女一同夜袭,百万天兵天将也能将他们全数围歼。

只有魔教那些蠢材,才会相信凭一己之力,神功无敌。

以一挡万可算神功,但重光手下雄兵无数,这才是所有信心的来源。

天逸也算坚毅女子,脚步稳重直走到阁内。

十分贴近元帅了,甚或感觉到男子周身释放出来的强烈压迫气息,三三都没有手抖。

一旦近无可近,她猛然从剑鞘中快速拔出剑对着重光元帅狠狠劈去。

暄城等候已久,立即出手替恩师解围,笑咪咪同天逸缠斗一处,嘴里还问:“四公主,刀兵相向却是何故?”

天逸绝不多话,出招却愈发狠戾,身后的橙色斗气勃然而出,引得不远处的重光微微一笑,举起杯子,让酒滑入咽喉。

暄城将天逸逼下水榭高阁,对着兵将大呼:“务必生擒四公主!”

兵将无数,蜂拥而至。因要生擒,反而缚手缚脚,四公主却不容情,见了血也继续杀伐,气势上反而略胜一筹。

围困地久了,三三的脸在灯火下犹如嗜血的罗刹,她从不知道,他们一族血液里喷薄而出的妖性,在月圆之夜,也会将身后的斗气陡然转成至尊紫色。

穷途末路,小豹子天逸用手中剑迫开了暄城;手起剑落,兵将都退开去,只见她又从锦囊中快速掏出一把神弓,朝着重光的方向拉满弦。

暄城大怒,从旁跃出想要踢开三三的大弓。

弹指刹那,箭已出。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预报,下一章美男汇聚,乃绝无仅有的群英汇所以很难写,叹气……

群英汇

箭的去势凌厉,破风而出直追重光的颈喉。

神教元帅经历过许多类似此刻的危机,即连区区一个没有功夫的半人半仙牧白,也曾在坠仙崖上拿匕首捅进了他的身躯。

临危无惧,他的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只是将手中的酒杯举起。利箭穿杯而过,犹借着后劲腾跃——神教兵马屏息静气,元帅从未让大家失望过。

箭最终在离他眼角一个拇指盖的地方完全停顿,风中犹有“飒飒”的箭尾巨鸣。

元帅难得一笑,对着拎弓凝望自己的天逸道:“四公主,刺杀本尊,可是大罪!”

长弓脱手,被团团围住的三三神情萎顿,瘦皮鹤并未说错,此行毫无胜算,即使添得十个瘦皮鹤同行,他们也未必能够伤到仇家分毫。

绝望中的天逸公主举头看着前方,眼眸中的金光灿烂,是两簇妖冶的火苗,她朝着魔教的方向转身,留给身侧的暄城一道微笑的弧。

其实这局面,不仅在他们师徒计算中,也在四公主自己的计划之内。

“重光元帅,三三今夜行刺全是一己所为,来神教之前天逸已被父皇驱逐出天魔宫,从此与魔教再无干系。”

重光与暄城略有动容,此语虽然避免了天魔皇与元帅直接翻脸成仇,却也说明生擒已无必要,眼前刺客没有魔教四公主的身份护卫,怎么处置皆由自便。

而天地间无牵无挂的三三,像她父皇当年,临死前对着魔教的方向扯起嘴角,自然流露出小儿女娇憨无辜的表情。

壮妹三三也有如许柔弱的一面,年纪正当花开年华的小公主,金枝玉叶出身,自小娇生惯养,一双手上戴着层层金丝围护,公主袍上更是镶满了灿目的珠玉,可见段小楼在儿女栽培上不惜工本。

但天逸自认为童年十分不快乐,母后被囚,父皇无情,孤零零在后山杀妖杀到昏天黑地,以为苍穹是莫大一个罩子,生涯无趣,宫中男女皆是罩子里会行走的无聊摆设,聪明的小公主日思夜想要怎么才能脱围而出,亲眼看一看魔教外的天地,去人间,下黄泉,自由如飞鸟。

后头的遭遇仍是不快乐的多,糊涂过了数百年,才知晓原来死在宫外也会让她心头泛起苦楚。

至少,等冷漠的父皇知悉了她的死讯,必会皱起眉头,让眼内充满激荡的光芒,像模像样叹一声道:“小四总算走得干净,没有拖累魔教十方土地。”

思忆像流萤,在她弥留之际纷纷从眼前飞过。

重光元帅一直没有作声,他扬起下巴,朝着暄城示意:没有必要太过为难这个冲动的小女孩。

听说公主殿下在冥间爱上了牧白那小子,重光不免留心,牧白心思深沉,出身卑微,经历又十分复杂,她却为了他疯,为了他不顾一切,也算是大大一个情种。

后来又知黄泉路33号的大老板无浪居然是四郎家第二个小子。

天逸为了牧白,拒绝了无浪——眼光是有些差,但同为情种的重光元帅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来。

放她一条生路也罢。

元帅再尽一杯水酒,手往空中一挥,代表此事就这样了了吧。

同为女儿身,暄城收剑在身侧,打算找个台阶让三三下。

孰料三三志不在此,见到仇家大手一挥,以为是他示意要暄城动手,魔教皇族,只有战死的,没有生擒的,天逸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当下取出贴身一柄软剑,反复思量着怎么抹脖子才优雅豪迈些,不低了自己的名头。

暄城却也一愣,只见三三又取出凶器,还恶狠狠皱眉沉思状,立马误以为她垂死挣扎,还要坚持恶战。

“上!要生擒!”命令疾出,恩怨搅作一锅粥,三三兀自沉迷于死法的抉择,一迳揣测牧白的小匕首究竟捅了自己身上哪处,才会一击致命。

想到了,必然是心这个位置。

元帅府亮如白昼,心十分好找,就在胸腔内不停跳动的那处,只需拿剑一戳,自己就可以亲口问问牧白,为何要那般狠心离去。

暄城也发觉有异,正准备上前搭救,横空飞入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来。

男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跃入重围,直奔三三,一脚踢飞了她手中的剑——只听得神教兵马四处的责怪声:“哎呀,怎么又放了一个刺客入内!”

重光仍然没有表情,手一挥,暄城上前与刺客对打。

刺客的功夫漂亮地无懈可击,如行云流水,寥寥数招施展后就让年轻的车路将军无法迫近。

他还分神去拉呆怔的三三,想是要带她离去。

重光此时有了反应,大元帅立起身,朝着众手下一声大喝:“两个刺客就地处绝!”

天兵天将训练有素,只见暄城疾退,四围突然出现无数弩兵,巨弩全部对准中间的一对男女,真正是插翅也难逃。

三三恍惚,这飞来客也不知是谁,怎么傻乎乎来陪她送死?

“这位大侠,你快跑吧,本宫留下为你殿后。”三三顺便捡起地上父皇赐给自己的剑,握在手里,又多了几分求生意念似的。心内还暗道,指不定是哪个暗恋三三壮妹的高手,居然选了此刻前来英雄救美,果然是比鹤劫放靠谱得多。

“蠢货!”大侠如是说。

“呃……”看来这是一个粗鲁又说脏话的暗恋自己的大侠,几乎让三三以为来者是鹤劫放的某个同胞兄弟,比如,鹤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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