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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黄泉路3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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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2:48:16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好脾气牧白微笑着回:“唯大老板之命是从,自然是吾等千年老二的本分!”语毕就率先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他那湛蓝袍子的衣摆在大老板无浪的黑衣前大打了一个华丽的圈,才翻飞出了大家的视线。

花姑姑张大了嘴巴,呆愣许久才道:“对了,阎罗天子王府送来了请柬,邀请我们三三今夜去赏雪,不知大老板放不放行……”

无浪的黑眸定定而又恨恨地对着门外不知哪处,以一种奇怪而陌生的语调道:“放,如何敢不放,寅罡太子和千年老二牧白哪个是我无浪得罪得起的!我立马就下去恭送三三娘娘出门!”这话就有些孩子气了。

但无浪的黑衣并无宽大衣摆可以打出华丽的圈子,总算他的身形还飘逸,眨眼间就到了楼下,宛如一只翩然的黑色蝴蝶。

门口的三三站在寅罡派来的轿子旁正等得有些焦躁,只见无浪款款飞出,冷冷对自己道:“怎么回事?连总结大会这类集体活动你也不打算参加吗?”

“大老板,不是三三偷懒要去赏雪的,是那寅罡……”她总要装腔作势反抗一下,牧白知道了也就不好怪罪她。

“雪都停了,还赏个什么雪?你去告诉寅罡,以后要造谎也造得逼真一些——”无浪忽然欺近三三,夜色里他眸深似海,身上处处散发着危险的意味。

以三三在宫内与冷漠父皇相处数百年的生活经验来看,大老板此刻一定正在生闷气,而且正用这副漂亮眼睛四处寻找发作对象中。她谨慎地往后退一步,再轻挪一步,在脸上铺排出傻憨憨无心机的笑,小心翼翼回道:“那三三先告退了,大老板。”

“三三,你给我听清楚了!牧白没有功夫,他也没有你那样的威武老子在背后撑腰,行差踏错一步对他来讲都是万劫不复,届时就算你我联手,只怕也救不了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黑衣无浪向来平静无浪,极少极少有如此的大爆发。

但他盯牢她的脸,以眼神再度警告示意,在不远处轿夫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去,留一道沉重的背影给呆立在原地的三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握紧双拳,上轿赴约,脑海中却一直浮现清晨无浪在雪地中的回眸一笑。

三三是见过世面的女子。美男子 宫中就有一个,而且他冷冰冰的俊脸日日在用膳时出现,令她无法逃避,必须面对那双幽沉的眼睛,感同身受父皇大人内心的冷寂;心爱的二老板牧白也是美男子,脾气虽是温和得犹如三月暖阳,一张脸却是轮廓分明,线条刚毅,即使微笑,也仿佛许多心事从旁牵扯,两道横眉依旧冷对。

大老板无浪,极少扯动唇角大笑。他的笑向来淡漠而节制,好比用一个远远的颔首就代替了全部的寒暄。

今晨,究竟是什么缘故令他对着自己绽放那样的笑颜?

“难道是想色 诱本宫离开牧白投他怀抱?”三三自我安慰地笑笑。

还是为了提醒她,他就是记忆深处那个故人?

这些日子好似浮光掠影,天逸过得着实有些糊涂。

但该查的事情件件在查,牧白的行踪,牧白的交友,牧白身上伤痕的由来;可是她独独没有想到,为何如此多错综复杂的盗丹线索偏偏都指向一个伤重的牧白,而寅罡太子更是极早就要她留一步退路好待将来为牧白求情。

八鬼大轿行路极快,不多时便到了阎罗天子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貌媚而妖

寅罡太子长身挺立在侧门等候多时。

今夜他也似无浪,穿了一套挺括的黑色毛袍,头顶还戴了地府官帽,可见场合十分严肃。

三三照例昂首挺胸,气势轩然往前。自他身边过时,这天归贵族不知怎得,忽然偷偷往她身后的斗篷帽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放肆!”她别转头瞪他一眼:“快取走。”

寅罡不理,脸向前方,面带得手的笑意。

她气咻咻继续行路,只得任帽子里的碎花茎悉悉索索晃荡,又发出独特浓郁的花香来。

雪已经停了,王府内的月廊仍是亮白一片,男子负手在前,每一个停转都轻车熟路;女子紧随在后,偶尔举头看看府内的风景。

却原来这地府也并不是遍地骷髅。

孟婆泉,彼岸花,黄泉山,离魂灯……

离魂灯分外明亮,也不知是不是人说的用了鬼油熬炼,在幽冥中放光,为离魂指引生的方向。

景致妖异得让人落泪,她的心揪起,在黑暗与绝望中一直守候下去,究竟会是如何心境?

天魔宫虽大,总也有出得去的那一天;地府无望,若非自我放逐,谁又肯在此永不见天光?

寅罡在看似不能转弯的地方一个转弯。

“难得殿下也有不迷路的时候!”她轻声讽刺。

这话听在他耳内却分外痒,不免回头对着三三宫主一笑道:“你帽子里头有了彼岸花碎叶,以后我去找你便再也不会迷路,请放心。”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亲近的,他这样想。

三三也莞尔。这一瞬间,他仿佛就是她从小没有过的兄弟,或是玩伴。

她的亲兄弟都被父皇送去练功苦修,一年到头,并无几次会面。

刚想仔细打量眼前的天归贵族,密室却到了。

寅罡恢复一脸肃然,躬身相请道:“神教特使已在内久候多时。”

三三颔首,从容入了室内。

第五层地狱之主阎罗天子正在一旁伺立,座上客却十分年轻,远看就觉面熟。

寅罡连忙引荐道:“这位就是魔教特使三三姑娘,座上这位却是神教特使暄城公子。”

暄城依然在十二月天气里摇着手里头的桃花大扇,这画摊男声音也依旧动听:“三三姑娘与在下也算有多面之缘,我为姑娘画了不下十张行乐图;姑娘为在下也端过一碗好汤。”

三三当此场面,只遥遥用下巴示意,并不置一词。

寅罡又为三三解释:“暄城公子现为神教车路将军,也是小王的师兄,同样毕业自龙凤堂。”

此话一出,三三马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传说中的龙凤堂真正有趣,出了一个寅罡这样的路痴毕业生不算;还出了一个爱给人画行乐图,最喜吃霸王餐的摇扇子男来。

暄城,神教的车路大将军,一手放下扇子,缓缓将视线投来,客客气气道:“三三姑娘,你可以落座了。”

“呃……”三三在心内略微叹息,怎么会一直站在堂中,低了自己的身价?

座上的暄城并没有穿神教将军服,身上只是一袭暗红的棉袍,上头的图案却是奔腾江河,一浪又过一浪。最大的浪一路打上他正垂头喝茶的脸,三三侧目,这男子额际有一道竖起的深色红痕,端茶的手指分外修长,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修罗戒指。

貌媚而妖。她在位子上给他下了定论,不禁感慨,天界的元帅将军们为甚都这样喜好打扮,酷爱招摇?

寅罡再度开腔道:“小王此次忝为地府特使,与二位一同调查天界两教避劫丹大量失窃一事……”

三三拿起手边茶,冷冷道:“慢着,本宫有特使玄玉作为身份凭证,请问暄城将军如何证明自己有资格参与此案调查?”

暄城不动声色,又拿起桃花扇来缓缓展开道:“三三姑娘,那日在黄泉路33号本座已将凭证亮出,可惜姑娘不识,只得当面错过。”

三三脸一红,只得接过这把扇子来细看,果然于那万朵桃花中,书写着五个大大的金字:此丹无觅处。

正是两教事先说定的接头密语,原来画摊男十二月舞扇子都为了要她看清他的来历,却被她当场讥笑为疯子——魔教特使再度落了下风。

“本座早于三三姑娘下了地府,也在这黄泉路33号作了一番试探,如今此案已初见端倪,故特请姑娘前来相商。”

此刻他的姿态颇具仪度,实在算得上三三在地府中所见最具贵气的一个男子。

口气也温文有理,浑不似在店里时的胡搅蛮缠,他道:“依在下之见,黄泉路33号的大老板无浪十分可疑。”

三三与寅罡闻此言尽皆一愣。

暄城沉着一双凤目,以手指绕茶杯杯沿,仿佛在说一个故事似的:“近年来两界被盗避劫丹频繁被窃,据我神教追查,其中有颇多都流入了地府第五层地狱。由此可见,有人专意在此储藏,买卖,传送所有的丹物。最近数日神教藏宝殿中避劫丹又遭失窃,数目巨大,且偷窃者功夫不凡,连创四个天王,当场负伤而逃——”

三三接口道:“本宫未见大老板无浪有甚伤口在身……”

暄城回以一笑,这一笑却令三三看了着恼,里头有说不尽的揶揄与讽刺。

他用手轻轻拂袖道:“本座并未说盗丹者只有一人。而且,听闻二老板牧白近日负伤严重,也于前日去过天界,不能排除同谋嫌疑……”

“牧白没有功夫!”三三脱口而出。牧白的伤恰恰是她最不愿提及的线索。可眼前的神教特使毫不退让,云淡风轻地对着寅罡太子道:“本座将此小事托付给殿下,你不妨查看一下牧白身上的伤口是否为打神鞭所为。神教自然会把他当日的一应行踪搜集整理出来呈给魔教特使过目。”

无话可以应答。

三三的表情凝重,到了这般田地,要她怎么为牧白澄清说明?

暄城转而欣赏满扇面的桃花,嘴角都是神秘笑意,隔着扇子轻轻发问:“三三姑娘,你可知道本座为何至今没有派人搜搜无浪与牧白的屋子?”

三三又一怔,怎么办?自己处处皆落下风。

暄城用手按下扇面,露一脸清风得宜,双眼并不注视三三,口中话语却像有剧毒的风般飘来三三处:“只为要给魔教特使稍留颜面,总不好图穷匕见,让事情毫无转圜。”

三三极力自持,才没有让身体发抖,但她的心发出哀鸣,临行前无浪的警告眼神自脑海中浮现,事情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她却还稀里糊涂要伺卫对父皇报什么天逸在地府很开心。

她按捺着自己的手,也按捺着急跳的心,微微一笑道:“本宫愿为两位老板作保。神教特使你或许不知大老板无浪是哪个,若知道了,本宫自信你绝不会作此无稽的怀疑。”

为了保牧白,她不惜出卖故人,只为了她的牧白。

他们两个正似弈棋,执棋在手,深思熟虑不敢轻易落子。寅罡旁观已久,以局外人的身份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也可以将牧白下牢审问……”

三三狠狠剜他一眼,几乎要将他这个混账的身体刺穿,一入冥府地牢,要什么样的口供不得?

此回却又是对家暄城摆摆手道:“三三姑娘,本座不妨直言了。我多日前将姑娘绘成行乐图送回神教,已有知情人告知了姑娘的身份。”

他一双凤目流露些微敬意:“神教并无料到此次天羽帝陛下会派出四公主天逸作为此案特使……”

寅罡闻言周身一颤,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暄城侃侃道:“本座恩师重光元帅得知后,特别关照,避劫丹虽珍贵,却远比不上天魔皇陛下的掌上明珠来得重要。若四公主不喜神教深究此事,暄城立马罢手回天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相信无浪与牧白有了公主这样的朋友,小小几粒避劫丹也不会再放入他们眼中。”

此言如同打神鞭,骤然挥来令堂堂魔教四公主也无处可遁。

这是一口苦水,不得不亲自咽下。

她若默许暄城罢手,便是替牧白与无浪认下了盗丹的滔天罪名;她若咬牙不理,牧白却哪里受得住拷打刑问?

于她,进与退步步棋子皆受阻。

难怪暄城志得意满饮尽杯中冷茶,又开玩笑似地说:“龙凤堂弟子犹如过江之鲫,难免会出几个如同在下般不成器的,近百年来,却也出了寅罡师弟这般的青年才俊。本座依然希望四公主能够领受堂主大元帅的一片好意。元帅大人时常说,当年天劫在即,他与天魔皇陛下也曾有一面之缘,算得上故人二字……”

父皇做事何等决绝?

若他在此,会怎么定夺?

向来自恃替天行道的父皇若遇此等困局,要怎么拼出一条血路来两全?

天逸眼中金光盛放,她缓缓起身道:“既然承重光元帅如此好意,天逸总要奋发以报。父皇也说此次是历练良机,暄城将军若公事繁忙,不妨将查案重责交予本宫,若有了眉目,必定将罪嫌通报贵教,将其绳之以法。”

此话圆通美满,这一粒子下在了眼上。连暄城都不免刮目相看,坐着道一声:“既然如此,公主慢走,暄城不日即回神教覆命。”

三三出屋前,冷冰冰对着寅罡太子道:“殿下,还要劳烦你今后全力配合本宫查案。”

只待你师兄一走,一定要你为刚才那句傻话付出惨重代价。天魔宫内皇族,历来锱铢必较,爱恨分明。

暄城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阎罗天子才从人肉背景中复苏,请命道:“伤药都已送去将军卧室。”

暄城冷然一笑,是哪个说乡下壮妹三三姑娘胸大无脑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此情无计可问天

天逸一直忍着这口气回到了黄泉路33号的后院。

她立在槛内缓缓脱下斗篷,再抖去帽子里的凌乱花叶,彼岸花的红色染上了她的手,手掌犹如沐血。

不远处有男子的笑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白雪上奔跑交错。

三三定睛看,居然是大老板无浪正与二老板牧白一起孩子似地堆雪人,打雪仗。

牧白的笑在她眼内逐渐清晰放大,那两道倔强的长眉,那双氤氲着紫雾的眼睛,那曾经在黑夜里碰触过的唇,她无一不爱,爱得几乎疯狂而莫名。

四公主没有尝试过从他人身上获得温暖,故而,也从来不知如何为他人带来温暖。

但为了留住眼际这一抹净白的明月光,她终于初初体会了天魔宫外的艰辛与无奈。

无浪似是看到了呆站已久的三三。

他立直身,两手搓出一个滚圆的大雪球,笔直朝她掷来。“嘭”一声,雪花在她的斗篷上绽放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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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2:54: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三急急看牢黑衣男子,对着他几度欲言又止,此刻她恨不能拉大老板去僻静处好好问一问,无浪哥,眼下该怎么做,才能保牧白无虞?

她的眼神凄哀,看得无浪手里新搓出的雪球落地,但他不留半丝担忧在眼内,只平静问道:“打疼三三了吗?”

三三瞬间还魂,想起要四处找寻牧白的身影,却看见无浪故意往前一站。

“二老板,三三回来了!”她抓奸似地赶几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挡在前面的黑衣无浪,白衣二老板正手忙脚乱,意图毁去地上的一只大雪人——一只被刻意强调了胸 部的大雪人。

“是谁这么聪明晓得放两个大馒头上去冒充本宫的?”三三的声音冷中带热,还似有怒火上窜。

她火眼金睛扫荡处,两个无聊老板一站一蹲,各自从雪人胸上扒下一只馒头,高举过头假冒无辜纯真。

“下作胚!”她似乎气红了眼,一甩袖就要走。

二老板牧白赶紧追上去抱她入怀道:“丫头,我和无浪是开玩笑的,不要恼。”

他的紫眸深情,让三三简直无从寻衅,但他们做得雪人着实可恶,胸大还罢,偏要让它右手举一个大萝卜,浑身冒傻气似的。

黑衣老板眼睁睁看他们扑来躲去撒娇做作。

他独自一个,黯然往柴房方向走去,淡淡说一句:“三三,明日记得去找花姑姑了解新的店规。”

故人已远。

“你同寅罡靠得很近?”本来还在赔礼的某男此刻闻到了她身上的彼岸花香,顿时大为不满。

“没有。”她低下头,想要揉去掌心的红迹,被他逮个正着,抓去眼前细看,脸上立即乌云密布。

难道相爱就是这样没有理智可言?

入了他的屋子,一个吻就可以消弭所有所有的不满与疑问。

这吻助她暂时忘却暄城手中那把画满桃花的大扇,她的手却忍不住再度滑入他的衣内,触摸那一道道正要结疤的伤口。

伤口的疼引得他发颤,只得用唇舌传递痛感让她知觉。

牧白呵牧白。

许久,情潮才渐渐消退。

她将他的一缕黑发放在两指之间缠卷,小心翼翼地问:“牧白,这伤是怎么来的?”

饶是这样小心翼翼,他眸中的紫光依旧瞬间熄灭。

二老板故左右而言他:“三三,你可见过人间的元宵焰火?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随娘亲去都城,那一夜的焰火美得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娘拉着他的手,仰头看半空绽开的一朵朵会发光的花,她说:“牧白,爹爹就住在烟花的中间,其实他离我们很近,伸手就可以摸到。”

他摸不到空中的爹。

只是有光就有希望,烟火中,仿佛现出爹慈爱的脸,一再关照:“牧白,替爹爹照料好娘亲。”

以身换丹,半颗留给爹,半颗和着凉水自己吞下。

苟延残喘又是百年。

呼吸渐促。

他又看见身着红色天女衣前去寻死的男子。

灿烂烟火下,牧白的大限已到,而好友无浪早已不知了去向。

他独自一个站在神教的坠仙崖旁,这是他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飞升到了天界,站在渺渺的云海中俯瞰人间。

回眸时,渡仙桥却再也过不去,他在崖的这一边忽然被陌生男子从身后紧紧抱住。

男子口口声声唤他四郎,牧白挣扎抵抗,拳脚齐上,将身上那仅有的法力,一道道朝对方招呼过去,却好比人间烟花,绽放时万分美丽,下一刹就直坠云际,丝毫无法作效。

到了此际,性命已不足惜。

原来爹爹口中的仙界胜境不过如此,肮脏的情 欲,疯狂的男子,牧白视线里全是天女衣扬起的一大片红色。

他偷偷从袖中取出匕首,在男子与他成吻的片刻,毫不犹豫捅进了对方的身体。

血飞溅上他的红色天女衣,也染红了他的脸,温热的湿意,令他惆怅的最后时刻交织在一起,来不及在心内与无浪道一声再会,牧白头顶天雷滚滚,雷劫终至。

笑着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瞑目,也以为从此可以清净不再受尘世纷扰。

醒来时,浑身被撕裂似的巨痛。

微不足道的羽毛终于落入泥沼。牧白不再纯白。

受伤男子在他身上,用嘴,递了一粒避劫丹给他。

避劫丹只有天界帝王与寥寥数位权臣可以交易授受。

男子毫不避讳,握着牧白的手去摸自己的衣饰,他道:“若再遇雷劫,来神教找重光,记得穿这袭红色天女衣。”

神教大名鼎鼎的重光元帅,爹爹正在他的某一处行宫伺香。

得以大难不死的牧白,留在坠仙崖,朝着爹爹所在行宫的方向痛哭失声。

此冤无处可诉。

即使日后无浪猛烈摇晃他身躯,直问此男子是谁,他亦不敢答。

他搜遍枯肠,也想象不到这天界还有谁能治住重光。所以,他不能害了无浪,无浪身份再尊贵,也不是百万天兵天将的对手。

如今,同一个问题,他的丫头认真相问。

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嘴,缓缓道:“丫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人间烟花。”

她想了又想,将他的手轻轻从自己嘴畔推开。

四目相对,她流金似的眼眸中,为他展示无数琼楼玉宇与身后一队队捧着妆盒,端着宝剑的天女。

“牧白,三三本名天逸,乃是天界魔教四公主……”

他的第一反映是要拉开彼此的距离,惊诧的眼眸中更多的却是悲哀与失望。

她不许他逃,主动用手臂将他圈紧,有些话必须说下去:“所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同本宫说……”

“由公主殿下来为牧白作主?”他嘴角微微翘起,冷笑。

有时候温暖太炽,一样使人不适难堪。一个元帅,一个公主,牧白真正艳福不浅。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她见了他的神情,自己先慌张起来。

“丫头,在我面前不要提什么本宫!”他转过脸去,口不择言道:“牧白无话可说,只怕无浪与寅罡才有资格与四公主殿下亲近对话……”

毫无经验的天逸闻言顿时泪涌,哽咽道:“牧白,你这话好不混账!”她多么委屈,堂堂公主为了眼前男子坐立不安,与神教众人虚与委蛇,由来她不须如此对人好。

湿淋淋的公主脸让他愈加无措,于是答:“混账此刻想要休息了,恭送公主殿下回宫!”

“去你妈的回宫!”公主勃然大怒,骂出了此生头一句脏话,也不顾她父皇知道了是否要怪罪,急着要镇压眼前别扭的小爹爹:“三三出了这门,就再也不进来了,你自己思量清楚!”

“……”他更无经验,只觉得自己的心搅作一堆,乱哄哄,又悲又喜似的:“你还是黄泉路33号的门神,对老板就用这样语气说话?”

两个仍抱作一团,手也不肯放松半丝,话却都说尽说绝。

“黄泉路33号除了麻烦多,还有什么稀罕的?要门神,本宫赠送几个天将给你们,无须归还!”

“是,地府随处找一个门神也不会有你惹的祸多……”

“本宫就是要惹你!”

又是一回饿虎扑食,明月光牧白再度惨遭门神魔爪蹂躏。

微笑却回到他的脸上,悬在半空的心也稳稳下落,屋子里,他亲昵地对公主道:“丫头,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无非还有四次而已。

再苦痛,为了脱胎换骨,也无甚可怕。

伤痕再深,总有好的那一天不是?

“牧白,答应我,近期不要去天界。”她要好好动手查一查这桩案子。

他只得沉默,不去天界,却要怎么才能尽快抵消那债呢?

“无浪之前都怎么保护你的?让你这样浑身带伤!”她轻语呢喃,很是抱怨了一番。

以大老板之能,本就该将牧白这个好友呵护地无微不至,还好意思在昨夜对她嚷什么牧白没有威武老子撑腰!

“等地府乱纷纷的事情过去了,我们一起去人间,无浪最爱吃桂花糕……”

“他也要一起去?”她垮下脸来:“三人行?老板老板娘下界视察,让小得我跟随?”

牧白一怔,连忙按着心口保证:“那不带他了,我们两个开夫妻老婆店!”

重色忘义不过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最后的缠绵腻死本座了

番外之八千金买下两老婆

黄泉路33号这日来了一个奇怪而富有的客人。

客人短短小小,还是一个女子,却口气奇大,一进门就声称要买下这里的两个老板。

“一个大老板,我出三千两;一个二老板,我出四千两;都是真金白银,今天若肯跟我走,黄昏前你们就可去我藏宝的地方取钱!”

她一进得门来,就大嗓门嚷嚷着这些胡话,直听得屋子里有口活气的都目瞪口呆,拼命在这个小身子上寻找闪光点。

柜台后站着的大老板无浪看来也十分不满,他头也不抬,语气森冷地问道:“凭什么我要比二老板便宜一千两?”

小女子跳啊跳啊,想要进一步和无浪对话,怎奈身量实在不足,只得一脚踩上旁边的椅子,姿势非常难看地爬将上去,终于可以和她的货物平视了:“二老板有很多漂亮衣服做嫁妆,你却浑身都是黑衣服,我不喜欢,将你买了去少不得还要花钱给你做新衣服,所以你身价要低个一千两。”

无浪终于抬起头来看看他的买主——小姑娘如同那夜他们堆的雪人,五官具备,面目清晰,唯一的缺憾就是这双眼睛,简直是明目张胆,不容忽视的一对三角,将原本挺可爱的一个苹果脸女孩生生弄得贼眉鼠眼,不登台面。

于是大老板又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对着身旁的花姑姑道:“去二楼叫牧白下来,就说有客人要买宝贝;再去门口叫三三进来,就说有女子要买她的宝贝!”

“呃……”看客们面面相觑,心跳快得难以置信,这黄泉路33号怎么总有如此精彩的新闻让人现场目击?

所有人等一应聚集在三楼的雅座里头。

三三穿着女天王服还未搞清楚状况,看到小姑娘别致的三角眼,和花姑姑交换了一个充满母性,万分同情的眼神。

“白璧微瑕啊,若描眉时仔细一点,不知能否弥补。”她如是说。

结果小姑娘见了紫眸斯文的牧白,三角眼直接化成一道柔丝,只从内里透出闪闪精光:“二老板今天穿得这样好看,我可以出到五千两的!”

三三闻言大为一愣,母性光芒立即退散,伸长了耳朵要听清里头有什么奸情。

“这位小姐,听说你要买下我同无浪?”牧白循循善诱问道。

“是,我专程赶来买你们的。”她很正经地点点头,反教一屋子青年男女啼笑皆非。

“那你打算将我们买了去做什么呢?”牧白继续问。

“你们做我的大老婆二老婆,我很喜欢你们,打算从今往后天天对着过日子。”神来一笔的回答。

三三按捺不住,将身体倚上前去道:“小妹妹,大老板你可以买去,二老板是我的……”被花姑姑封了嘴巴拖去一边。

大老板无浪之前一直在埋头喝茶,到了此刻才开口问:“我们都去做你老婆了,这统共八千两的银子却要给哪个收?”

小姑娘呆怔片刻,爽然道:“大夫人说得是,原来不用把钱交来交去费坏手脚,你们直接过门即可!”

这话教花姑姑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小姑娘,你打哪里来的?你家大人都不管吗?这一脑子的乱七八糟,成个什么样子!”

三三应和地大点其头,连眼睛都没长开,居然就想染指她刚刚到手的二老板牧白。

“那你们两个自己究竟肯是不肯?”小姑娘已经不耐烦和其他女子多废话,直接问清楚货物自己的意思就好。

无浪将杯中茶喝得只剩茶渣,才立起身来道:“姑娘若想买老婆,不妨出门问人,方圆百里内有一个第五层地狱王府,里头尽有姑娘喜欢的好男子,嫁妆势必也比我同牧白丰厚得多,恕我们不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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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2:5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牧白也站起身来,多年的默契,他看了无浪一眼,便知该当如何因应:“三三,带这姑娘出店吧。”

“你们真得不肯?”小姑娘噘起了嘴,顿时就泪盈眸睫:“我真是伤心,你们是我最看得上的两个,杀了你们,虽然也能天天对着尸体,但是就不能陪我说话了……”

又深吸一口气道:“最后问一句,二位是要嫁给本宫,还是要死呢?”

又是一个“本宫”,一屋子站了三个“本宫”。

无浪的眸愈发黑沉,他往牧白身前一挡道:“小姑娘,这世上并非只有两条路可选——”

话未完,小姑娘已经出手。

据花姑姑之后对此役的形容,小姑娘之厉害狠毒实乃罕见。

事后她仍心有余悸道:“这次真正多亏了乡下壮妹三三!那小姑娘的三角眼一瞪,就立马一屋子黑气,我只听得叮叮铛铛声音响个不绝,好半饷黑气才散了去。待本宫睁眼看,雅座里已经惨不忍睹,装饰用的几个骷髅灯都被打成了粉末;连二老板专意从天界采买来的天玑棒也被打成了颗粒;幸得我们几个都无事,只有三三肩上带伤,黑了一大片。大老板立马就答应她放假修养,说这是工伤!”

光荣负伤,卫主有功的三三被二老板牧白紧急送往后院上药。

无浪趁牧白出去取热水的片刻,进了屋子,与脸色苍白的三三神秘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横出一段小插曲,一为情节铺垫,一为调节气氛以提示自己此文乃轻松向也或许因为,很明了走笔下去是怎么样的一地狼藉今日无聊,看了很多jj上的文,正自责中,觉得对待文字真应该有一种认真而如履薄冰的态度虽然,于我而言,游戏文字也是杀时间的好物牧白篇还有三章,希望无浪篇时天线变得更正常,哈哈

门阀之差

不多几日,暄城时常把玩的桃花大扇却到了三三的手里。

她从寅罡手里接过,细细将之展开,满幅的桃花好似遍野小小的红点,东一簇,西一簇,五个金字熠熠生辉,笔锋刚劲有力,字下居然还有小章——慕之。

三三不禁看一眼寅罡问道:“这慕之是何人?”

“说来话长,这里讲并不方便。”寅罡话毕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正负手来回晃荡的二老板牧白。

“这……”三三沉吟片刻,笑嘻嘻道:“牧白不足为患。老办法,你送请柬过来,让大老板出面批假即可。”

请柬照例到了黑衣大老板手里,他举着画有彼岸花图案的纸片,迳直去了二楼找牧白。

“此回寅罡又邀三三去赏美男表演,你怎么说?”

牧白继续排放案头的许多小法宝,会喷水的龙头鱼器摆在左手边,会吐泡泡的钰锦香囊挂在窗钩上。

“牧白,你是气傻了吗?”无浪随意捏了两下香囊,书房里顿时香气四溢,泡泡横飞。

二老板缓缓抬起头,认真地打量大老板,眼睛的紫意淡无可淡,终于全然隐退。

“三三要寅罡将请帖送到你手里,无非是要你为她说项;你肯将请柬拿给我看,无非就是帮她求我放行。你们几个贵族的事情,我管不到。大老板你作主就是。”

牧白的脸总有一种淡然,但淡然不代表他不介意。

无浪与他在人间共处过无数岁月,亲眼看着牧白右眼现出第一条温柔的笑纹。

同窗都道无浪脾气坏,牧白好相与。

私底下,大老板却似身上黑衣,染了尘也不过轻轻一拂的功夫;牧白却似陈酿,后劲足得教人始料不及。

那一年,人间洞庭湖畔曾有美丽鱼妖爱慕这个温柔带笑的青年,女子腰细发长,在夜色下为牧白吹了一宿的笛。

笛声飘飘,第二日鱼妖留下几颗鲛人之泪在他们门前。

牧白穿着白衣立在风中,淡然道:“风起尘香,江湖两忘。昨夜之笛太过扰人。”简直目中无人。

彼时他尚未去过天界,也尚未被小小避劫丹折去双翅,情 欲对于牧白而言,只不过是微澜湖面的小小涟漪,好相与的男子内心,山高水远,会为了衣袖上的半点墨渍,毫不顾惜,全衣尽毁。

想到此处,黑衣老板不禁要为门下等候消息的三三捏一把汗。

热恋中的公主殿下,哪里看得到华衣美饰后掩藏已久的高傲的心?

他们联手玩弄的小伎俩,只怕反要弄巧成拙。

无浪只得替三三解释几句道:“牧白,她要顾及公主的身份,寅罡之约必是有公事相谈。”

“是,我明白。以后这类事不用告我知道。”既然是局外之人,又何必知道这么多?

见无浪表情沉寂,牧白反而一笑安慰道:“那你我今夜去看美女表演如何?店里晚间并不忙。”

寅罡所谓的美男表演居然仍是对着一望无际的忘川路彼岸花田。

“殿下,你真令本宫失望。”三三不禁摇头叹息,早知如此,还不如呆在黄泉路33号看她的二老板牧白美男表演呢。

“我还当你和绿华有不同之处,原来你们这些女子也一样各个好色!”寅罡这次学乖,不再领着三三瞎走,索性站一处不动。只见他双手一拍,莹莹鬼火闪烁,夜色里花枝舞动,倒也是三三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言归正传,暄城回神教了?”

“是,师兄已回神教向元帅覆命,此案就此转交给四公主殿下查办。”

“好,明日起,你替我查花姑姑的底细!”三三眼中金光闪现:“寅罡,似乎很多事情神教并未知会本宫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寅罡的脸却在荧光中略略一黯。

“上午的话并未说完,慕之就是我师兄暄城。此扇送给公主殿下,是因为他回到神教,已在恩师首肯后,亲自前去魔教向天魔皇陛下提亲……”

三三闻言蹙眉:“提亲?提什么亲?”

寅罡与她对视,面目已无表情:“天魔皇只剩你一个公主伴在身侧,你说我师兄去提什么亲?总不会要娶你皇兄吧!”

“放肆!”她的心骤然一荡,转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慌乱:“这玩笑并不好笑,殿下自重。”

“你我心知肚明这不是玩笑。论起来我师兄在神教也属少年英雄,出身世家不论,年纪轻轻就当上车路大将军,与你父皇当年经历何其相近?”

“那又如何?本宫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他求得什么亲,安得又是什么心?”犹记当日子时之约,舍了大老板无浪,也还没有画摊男的一席之地,他有什么资格跑去父皇面前叽歪?

心下大怒,从锦囊中取出桃花扇就撕了起来。

寅罡并不阻止,等她稍稍平静,才问:“即使我师兄无份娶到公主,你以为牧白就可以?”

再度如遭雷击,她实在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寅罡眼中的高傲女子略略萎顿,在红花之浪中,她黑色的长发迎风,眼睛定定望向远方。如今,只是轻易提起这个名字,都能令四公主无助失神。

他为了她眼神中的失落,不自知地叹了一口气:“三三,我以为这些事情你们两个早该想清楚了。”

一如开店,和谁人合作,选址在何处,何日开张,不是早该谋定而后动吗?

也如他行兵,埋伏,守望,刺探,每一步都要在军图上落定,怎么可以行到哪里是哪里?

但爱情说来即来。明明下界来查案的天逸又哪里知道会在幽冥鬼界遇见生命中的这道暖光?

更无从说起排兵布将未雨绸缪,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是天外飞仙,根本没入过她的法眼。

越想越怨神教暄城多事,她拔起一株彼岸花,在手心里不停揉搓,对着寅罡嗔骂:“你们龙凤堂专出搅局的疯子是不是?”

疯子却难对付。

她仿佛又见到高大伟岸的美男子父皇站在身前,她每次在天魔宫中和天女们追逐嬉戏,他见了必要责备:“天逸,你仍是一百岁的小孩子吗?”天女们悄悄退下,负责照顾她的母妃也要一同挨骂:“朕不喜欢在天魔宫内看到皇族这样无状,你若是管教不来,不妨将她送去天镜处。”

天镜是她的二哥,略微承父皇青目,觉得其终日勤练神功,且进退合宜,堪作他们几个的榜样。

若将她的牧白与那戴着戒指的车路将军暄城一齐放在父皇面前,简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魔教尚武,至高无上的天魔皇陛下或许能容一个长得比他老的大女婿,又怎么会接纳一个毫无功夫,走路有声踏雪有印的二女婿?

已经将彼岸花揉出了一手掌心的血红,她仍无头绪,只怔怔道:“天界也有此例。大名鼎鼎的神教美女七公主乐怀还不是嫁了一个不知来路满面伤疤又半瘫的丑汉?”起码她的牧白不残不丑,她也算不上天界至尊美女,正堪匹配。

“乐怀公主亲自经历了那一年的天劫,拯救了整个天界,她择夫自然可以从心所欲,且神君陛下也并无责备;你与牧白何德何能,为天界做过什么贡献?你父皇是否也会默许?三三,弱水三千,又何必取一瓢饮?”

“总有办法的。”她看一眼地上的桃花扇残骸,禁不住用沾有湿意的双手握住自己疲惫不堪的脸。

原来有时候要作出表情也是如此之累,如此之难。

寅罡却不知从何处取出白色丝帕,往她处伸手道:“快擦掉花汁,时间久了就弄不掉了,怕是整个黄泉路33号今夜都要被你的红脸吓倒。”

“哈?”她闻言只得手忙脚乱一阵乱抹。

寅罡只得上前帮手,嘴里却道:“你当是拿抹布擦桌子吗?”

他的手热而湿,覆在她的手上传来阵阵暖意,她陡地抬头看他。

居然,这是第一次天界四公主肯认真端详眼前的天归贵族。

不得不说,他之前的自负有些道理。严格论起,她的初吻正是莫名奇怪给了眼前这红唇。于是彼此专心打量对方脸上,自己曾碰触过的蜿蜒唇线。

寅罡的视线灼热,即使在这野地,依旧令她觉得面红耳赤,有无路可逃之感。

三三正要垂下头破除空气中暧昧的迷咒,他却又开了口:“三三,是寅罡无能。”

“怎么了?”她眯起眼,为什么这自负的男子好端端说自己无能起来?

“今日去魔教提亲之人,怎么也不该是我师兄。”他话尽于此。

那夜与元帅和师兄提及联姻之事,他也曾毛遂自荐,论起用心,三三之于大将军暄城,无非是蜻蜓点水,一踏而过的微浅木板罢了;他待她却是真心。远在她当门神嫌他啰嗦的时候,他已将她镌刻入心;直到傲慢的天界女子一连给了他两个拒绝,所有过往点滴一一典藏心头,不是他不想折桂,只可惜他在天界人微言轻,所谓的自荐都成他人唇边的轻视与鄙视的嗤笑,师兄当时甚或回过头来笑骂:“师弟,你是在取笑为兄在天界不如你声名广大吗?”

百年的苦读苦练终是浮云。

寅罡太子仍只是地府的才俊,九霄云外的那个世界,他也依旧进不去。

三三唇际仍有红印未除,他直接用手为她擦拭,举动轻柔,就像对待一件至宝。

氤氲夜色里,他的话如野风般直袭三三的心:“四公主猜本王为何总是迷路?那是因为在天界,我除了小小一个龙凤堂并无他处可去,也无朋友相邀游玩。将来牧白若是尚了公主,这滋味他可能领受?”

这百般寂寥无从排遣的滋味,寅罡太子生生用练功与写字来磨灭,置身人潮,却渺无人烟,是无数夜孤院凄灯苦竹相伴。

毫无根基的牧白,即使被天魔皇慧眼识中做了驸马,日后的岁月却要怎么度过?

三三在此刻,终于动摇了。

不是为了寅罡一再献她的彼岸花,也不是为了父皇幽深而冷漠的双眸,却是为了二老板牧白骨子里的骄傲。

牧白若肯俯首,若肯在无浪和她面前大喊几声疼痛,他们早已为他两肋插刀,云里来火里去。

忘川路一望并无尽头,如同愁绪,轻悠悠散开,顿时就弥漫四野。

“殿下,承您用心,美男表演十分精彩好看。”三三在黄泉路33号门前与寅罡告别。

太子殿下一笑道:“三三的眼底还有红痕,记得小心擦去。”

他潇洒转身,消失于苍茫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井沿的白月光

寅罡的身影未远,老板和老板娘的身影却近在眼前。

两个男子结伴外出,似乎还喝了一点酒,此刻勾肩搭背,步态十分夸张不含蓄。

论起醉,他们都是酒中好手,应不至于如此失态。

三三只听得风中飘来的只字片言。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无浪,你一介英才却拜倒在红尘艳鬼之下,牧白很为你叹息!”

“牧白,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刚刚投去那女子身上的角子都是我兜里的钱,你扔得却似比我还欢!”

二男相视一笑,笑声断断续续,彼此眉毛挑动,眼波流转,行迹甚是可疑。

三三如门神一般挡住了风流二少侠的去路。

“原来是三三回来了!”黑衣大老板立即一脸镇定自若,三三仿若看到一条大尾巴狼瞬间收拾好了皮毛,摇身一变就成了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视线投转,旁边那个也不是善类,刚刚还听说拿钱砸人家姑娘,现下他居然一脸盈水般的柔波,口口声声道:“丫头,美男表演可好看?”

“好看,就是不如二位适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表演来得精彩!”

黑衣男子咳嗽状,一脸无辜地紧了紧自己的身上衣衫,又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们也早些休息,我明日有事要离开,黄泉路33号就交给二位照料了。”

牧白与三三尽皆一怔。

从前都是二老板脚踏十彩鞋奔走四方,黄泉路33号一直有黑衣大老板在,总觉万事皆有人操劳,上下都十分安心。

近日来,牧白和三三两个忙于情有独钟,欢喜冤家,虐恋情深,近水楼台,阴差阳错等种种恋爱需要操劳的事业,都无暇分一个简单问候给柴房边,古井沿上孤单落座的他。

“无浪,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出口得是牧白。

上一次黑衣男子也是如此告别,就在自己为他辛辛苦苦洗衣服的时候,他立在月下回眸一笑道:“牧白,我有事要回去一趟,你记得自己保重。”

此一去经年,牧白独自一个经历了生命中的雷劫与天界的血红之殇。

“这回有些家事要办,至迟半个月就能回来。有乡下壮妹三三在店里镇守,牧白你不用担心。”

他乍然要走,却连三三都沉默了。

今夜月光柔白,黑衣无浪缓缓勾起唇角,给眼前的一对小鸳鸯留下倾城一笑,从容走向自己的屋子。

三三居然内心抽紧,无比惊慌起来。

她举起手,对着牧白的臂,轻轻拍动,节奏也依旧:“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老板又将自己夹在门缝中间,进行了临别赠言:“牧白,你们若下凡开夫妻老婆店,账房里的钱你自己随意支取就是,不必等我回来。”

此语听来不详。

三三脱口而出:“不是说半个月内就能回转吗?”

他的视线轻轻掠过她的金眸,以她最熟悉的天界皇族惯用的冷漠语气,缓缓道:“一切有劳三三了。”

语毕闪身而入,清影却仍团团在后院之内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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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2:56:14 | 显示全部楼层
牧白静观一切起承转合,拉三三的手一起坐在冰凉的井沿上。

半饷无话,这一夜诸多情愁,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说。

心下略有自责,就在刚刚无浪说要走的某个片刻,三三心动了。

她居然会想,如若当初爱的是大老板,是不是就无眼下这么多的担忧与烦恼;又或许,如果无浪肯早些对她绽放魅惑的微笑,她认出故人,就不会疑他定亲的事情,子时之约也就水到渠成,可以学会如何写一份合格的检讨。

于是,她不合时宜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瞬息间就刺入了身畔牧白的心。

被他牵着的手顿时一个用力,彼此反更握紧三分。

大老板一去,牧白只有靠她自己来护卫了。

“牧白,你怕不怕?”

怕不怕无浪走后,三三一个难当大局,不够阅历将他保护妥当?

怕不怕尚了公主后终日只得与她相对,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与朋友?

怕不怕天魔宫的空荡,怕不怕父皇眼眸里的冷意,怕不怕淡薄如纸的人情?

这么多疑问无法出口,通通化作眼底的轻红,抓他的手,温柔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揉。

牧白温善地一笑,顺着她的手势,为丫头将眼畔的细纹抚平。

红色再难褪去,他不由加了几分力。

嘴里却回:“那么三三,你怕是不怕?”

怕不怕要同他浪迹天涯,居无定所?

怕不怕要为了他脱离以往高高在上的皇族生活?

怕不怕探究到了他浑身伤痕背后的真相,要亲眼目睹天界至大的丑恶?

他也不是没有为她想过。

若今日牵着她手的那个是无浪,他们三个是否都会更加快乐。

可怜这世上,从来就无那么多如果。

再怕又能如何?

哪里抵敌得过这一刻为了对方所感的心酸心疼?

三三用手指点他的眉,眼,鼻,唇……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牧白不禁笑出声问:“你要这些有什么用,割下来做菜吗?”

“叱!”她微恼道:“还没审你今夜的事情!究竟去了哪里荒唐?又喝了多少酒?”

于是转战入他的小屋子继续审案。

审到后来照旧是唇齿相依,需要抱得很紧很紧才能心定。

情浓处,也不知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缘故,今夜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酒不醉人人自醉,光是对着他一双紫眸,她已觉得满心都充溢着莫名的温暖与快乐,连他眸中升起的浓浓情 欲,三三居然也不嫌唐突,只是彼此的喘息渐重……

手在对方的身上舞蹈,刺激得犹如在冰凉的河中热泳,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战栗。三三想,这样也好,一切都在快乐中被底定,不会再有迟疑,也不会再有畏缩……

“牧白,牧白。”轻喃都被他轻轻吞下,她的心跳得那般快,却也带出一丝疼痛,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牧白,任何事都要想着牧白,如若哪一天牧白不见了自己要怎么办?

没想到彼此患得患失的心情全然相同。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只为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话:“丫头,牧白是真心喜欢你。”他怕不说,他的傻三三就永远不知道;也怕不说,就太迟,永不能说。

她眼含泪意,凝望他许久才郑重地问:“牧白喜欢三三不是因为我胸怀广阔?”

他摇头。

“不是因为本宫是魔教四公主?”

他斩钉截铁答:“不是。”

她的心被抛上半空,自由漂浮个不休,这感觉奇妙地无法形容,三三将脸与他的相贴,大声道:“牧白,天逸也是真心喜欢你。”

此刻欲 望已然退潮,却留一室的柔情与不舍。

牧白悬崖勒马,斜躺在床上,闭眼平息满脑子的冲动欲 念。三三却从锦囊中取出一粒大丸子,趁他不备,往他嘴里一塞——“唔!什么玩意?”他皱着眉,看在她眼里分外可爱。

“脱骨百节丹!求都求不到的好物,你食了自然可以有仙气护身,凡人之骨也可渐渐换成仙骨!”宫里总共不过百颗,还是此次父皇开恩才能到手,远比避劫丹还要珍贵些。

受此恩惠,牧白却略有些失落,只郁郁道一声“多谢”。

第二日一早由二老板牧白身穿一袭黑衣在员工大会上宣布大老板无浪的暂离。

他话音刚落,员工们就纷纷热泪盈眶,呈上精彩表现。

“啊……我的大老板啊,你为什么说走就走啦!”络姐姐向来不甘人后,率先昏死过去。

“无浪大老板啊,再也看不见你轻灵动感有气质的黑衣,却叫我弱小的心灵如何承受?”弱小的心灵长在粗壮的厨房大汉胸中,直看得牧白震撼不已。

“我会每日对着大老板经常守候的帐台膜拜,大老板一定可以收到我对他最真挚的祝福!”

“大老板的音容笑貌一直被某典藏在脑海,其英姿勃勃,浩气长存,可千古矣……”

“这……大家不要误会了。无浪半个月内就会回来,他是出差,不是去死……”

原本还以为无浪一走就可以趁机夺权作乱的一对男女——牧白和三三彼此间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真没有料到,平日里不爱和人搭腔的黑衣男子居然如此受公众欢迎,起码牧白出差的时候,从没收到过来自任何弱小心灵的美好祝福,他只收到过来自无数强悍心灵发出的礼物订单。

原来老板和老板之间,也是有差距的!牧白认命地望了望天,示意花姑姑宣布散会。

有奸情的老板和门神四目之间,仿佛有根怪线串连,即使一个去了二楼书房,一个却要往门外走去,眼神交流依然不绝,连恰好路过而无知撞线的员工或客户也可感到有杀气从自己脖颈处掠过。

没有黑衣男子镇守的黄泉路33号,在暮色中照旧开张。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破罐破摔,都是针眼惹的祸

年少之囧

“牧白,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夫妻老婆店?”

“算吧!”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岁月流逝如波,跌宕却总复归平静。每日可以在后院道早安,可以在用膳时轻轻蹭对方桌底下的脚,可以在夜晚的后院赏月聊天吵架和好。

牧白也有另外的真实面目,经常拿他珍藏或交易的各式法宝神器给三三看了献宝。偶有一两件连天界四公主都没有见识过的,二老板自然心满意足露出柔美的笑来,他有超强记忆力,可以不看记录便一一道出法宝的来源,用途,市价及收购价。

三三总支颐问道:“记这么多东西在脑子里不累吗?”

她的漫长公主生涯,少说要有千年活头,运气好了活个万把年的也不在话下,如果将这么多琐碎细节都牢牢记住,到时话说从头只怕也要废去半生时间。

她同父皇一样,只记些轮廓大略,重要的名字同过往早就铭刻在心。

牧白替她将额际散发捋好。

他的心思她不明白。曾经以为自己只有百年生涯,母亲在身畔的日子更是连百年都没有,当然要异常努力地活,每一处欢声笑语都恨不能用纸笔记录下来,以待他日孤单的时候可以反复翻看。

于是少年牧白渐渐博闻广记,会在无数年后说得出无浪第一次出现时的衣着打扮,会说得出自己于某日曾经看过半空的彩虹,也会无数次回到那血红一片的坠仙崖,眼睁睁看着自己转眼间灰飞烟灭。

今日要展示给公主殿下欣赏的法宝乃是重金购来的白驹镜。

镜子够大,却不够亮,更不够贴心,三三好生生一张瓜子脸映在里头顿时成了毫无棱角的大饼脸。公主大人照了立即兴味索然,镜子若不能使镜中人美丽,要那么多图纹雕饰又有何用?

“傻丫头,白驹镜又不是给你对镜贴花黄用的!”他笑微微将要起身的她拉回:“它可以用来看过去之事,只要是被封存在里面的就可以看。”

“那天魔宫里头也有,我们叫作过往石。”三三捧着镜子好奇问:“你在这镜子里封存了什么?”

牧白挑眉而笑:“都是我同无浪的一些糗事,若有了买家相中此镜,还得将里头的东西都抹去才行。”

三三闻言立即吃味,恶狠狠道:“现在就都抹去,重新封存我和你的事情即可!”

然后用手指戳戳心上人的脑袋埋怨:“老板娘当初为甚不直接嫁给老板算了?什么事情都是无浪无浪的,你们两个背地里是否有什么奸情?”

牧白大笑起来,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用牙齿轻轻抵住不放。

三三倒吸一口气,真是要命,他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她都会觉得热血涌上头,暧昧得如同那日的黑暗柴房。

“不要闹!”她把这三个字说得撒娇般柔软,听来更像“你就闹吧”似得引人遐思。

二老板牧白终于松开贵口,放了女子纤嫩的手指一条生路,他将镜摆正道:“如此说来一定要给我家老板娘看看里头的东西,否则怎么证明我同无浪间都是清白的?”

他亲手操弄一番,景象逐渐浮现,镜中岁月长,先出来的却是那个冷如铁板的大老板无浪。

无浪彼时并未穿黑衣,倒是一身书院的米黄色衣袍配一袭深绿色的披风,气质卓然地举着灯笼,满脸都是笑意拼命前行。

无浪彩衣之美,大大出于想象。

牧白的出场之窘迫,也大大出于想象。

美男子二老板连滚带爬扑入画面,然后只闻此二男嘻嘻哈哈,此起彼伏的欢快笑声。

画面纷乱,二男几乎是夺路而逃,依稀还可以听见大老板无浪在说:“采花贼难做,差点惹来一身狗血!”

还有牧白的抱怨:“去你妈的,你逃窜起来动作都比我流利,还哄我去给你殿后!”

“呀!斯文牧白被我带坏了,都会骂 娘了。我娘亲怕是你得罪不起,我都不敢随意招惹。”

谁想象得到,如此痞气无赖的话,都从冷漠贵气的大老板口中跳跃而出。

画面急转直下。

两个采花贼安全逃回驻扎之地,喜笑颜开向镜前展示此行斩获:原来牧白手里的是半篮子皂角,无浪捧起的却是一个大南瓜。

再后头就是此无聊二男介绍赃物的用途。

牧白拼命洗衣,将衣服搓出“嘶嘶”巨响,举起左手来——哦,用得正是偷来的皂角。

无浪则拼命喝汤,用汤匙舀一块给大家看——橙色的南瓜壤还冒着热气。

看了此等回忆的二老板牧白已经笑得捶桌;倒是他身畔的三三,万分怜惜地捧过他的脸道:“牧白,本宫只道天魔宫中岁月苦长,童年也无甚特别快活地记忆;今日一见,才明白你同大老板的童年一定不甚幸福,才会一把年纪还作出这样幼稚无聊的事情欣欣自得!”

牧白居然还摇手辩白:“那家人家有劫煞,我同无浪曾在他们檐下避雨,为了助他们避劫才故意偷东西,是做好事修善!”

镜里的景象不停,就像絮叨的白发宫女,喋喋不休,将旧时往事翻了个遍。

三三看到了牧白在灯下临字,看到了无浪在山顶练功,看到了他们书斋前种的几竿翠竹,也看到了邻村人家养得一条妩媚的小狗。

还是无浪,抱着小狗,笑嘻嘻对牧白说:“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三三渐渐倒去牧白怀里,略有感伤地叹气道:“我父皇好净,不喜欢看到活物在宫里跑窜,说是毛散一地,看了心烦。从小到大只得一只大脸猫,还是他老人家的朋友送的,交给我和皇姐轮流养。”

大脸猫是小天逸的唯一知音,轮到她养的日子,一定好衣好饭伺候,耍尽百宝只求猫猫能够喜欢四公主。

暗地里,她实在太寂寞,有一次受伤重了同照顾她的母妃哭诉:“天逸想要养灵兽,等伤好了,本宫自己去抓一只来。”

牧白怜惜道:“丫头,从今往后你有我……”

没有功夫的一个我。

三三却鼓着腮得意道:“也说的是,牧白你是本宫亲自抓到的第一只灵兽!”

“灵兽?”他邪笑起来:“那岂不是浑身兽性?”

兴高采烈为他的主人表演兽性大发,在镜前扑闹,厮缠,唇舌交接,这样的记忆可要一一封存?

正吻地不可开交,镜中突然传出男子的吼声——“牧白,为了什么?你这样自甘堕落究竟为了什么?”

他们急急分开,又齐齐惊诧地转头看镜。

这一幕如同惨剧,黑衣无浪揪住红衣牧白狠狠摇晃,青天白日下,把红衣下显是受伤的身躯推来搡去。

他的责问暴戾而苍凉:“牧白,那个男子究竟是谁?你为了什么要同这样的禽兽上床?就为了小小的避劫丹?”

瞬间失血。

镜前的二老板牧白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恰恰如同镜中红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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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3: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无浪,你不用管我!”

红衣男子被推搡倒地,双眉犹如利剑,一双紫眸却全无神采,一再反复:“我有我的命,无浪你不用管我!”

三三急速转眸对准眼前和禽兽上床换丹的男子。

他想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刚刚还倍觉幸福的男子在此刻,四分五裂。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那抹湿凉的轻视,就如同他于受辱次日看待镜中的自己。

强忍对于龌龊与卑贱的轻视,三三咬紧下唇,看镜里的过往演下去。

无浪的痛心疾首,牧白的颓废放弃,三三的惊讶失望,交相辉映。

“避劫丹由我给你,不要再去了!”无浪想要将倒在尘埃中的牧白拉起。

地上美男却一脸惨笑答他:“来不及了,无浪,太迟了,我已经拿自己的元丹同他签了生死契。”

所谓生死契,以性命与一切做抵,要完成无数次肉 体与心灵的试炼,卑贱的牧白才能从主人手中得到解脱……他的好友无浪来得实在太迟了。

一镜灰白惨色。是无浪于无意中封存了如此惨痛的记忆。

镜前毫无准备的一对男女,对视,又迅速避开对方视线。

她缓缓挪动步子,终于明白了他一身伤痕的由来,真相赤 裸裸,狰狞地一如他浑身的伤疤。

她真心觉得他贱,脏,不堪入目。

所以心再痛,她也不想留下,转身拂袖就要走。

“三三……”他终于喊出口,嗓音粗哑低沉,是负伤的兽。

三三,不要走,至少不要在此刻留下我独自一个在不堪记忆里,决然离去。

“止步,本宫今日都不想再见到你!”皇族女子含着泪步出了他的视线。

今日,今岁,今生……都不想见到他了吗?

镜中的牧白孤身站在风中;镜前的牧白孤身站在雨中。一样的下场。

他艰难地扯起嘴角一笑,原来感觉温暖再失去,远比从未有过的温暖更令人绝望;那暗地里的微光,他千里投奔而去,到头来发现只是幻觉,欺瞒自己的幻觉。

卑贱之人果然不能如此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急转直下失去比获得更要淡定啊,牧白

暗地里的彼岸花

她一路狂奔。

在彼岸花田中任身上披风一再扬起,变成悲伤告别的手势。

这冥界男子,怎么会这样的肮脏?

卖身换丹已经无从想象,居然,上得还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床?

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白驹镜为她打开一个巨大的黑洞,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万劫不复。

脸俯得低了,凝着露水的花叶扫在脸上一阵一阵发凉,她不知道,沿着眼角落下得居然都是鲜红的泪滴。

父皇有洁癖,偶尔看到宫中树上的蛛网或是墙角的一小块污泥都要皱眉不满;天逸未到那样的境界,但四公主殿下平生所遭遇过最龌龊的事情也无非杀妖的时候被对方的脏血溅到了身上……

牧白,这个衣冠楚楚的牧白,带着圣人君子般的温柔微笑,让另一个男子将脏器插入身体,还带回遍体凌伤;回过头,转过身,亲她,吻她……

天逸几乎要握嘴呕吐,实在太过不堪,简直玷污了整个纯白清净的天界。若换去从前,天魔宫里的男男女女听到这样的事,必然冷冷问句:“哪有这样贪生的蝼蚁?做了散仙,却连廉耻都不懂了。”

那为何她还在麦浪般的花田里为贪生蝼蚁哭泣?

狂风过境,黑发飘荡迷了自己的眼,远处若有若无的星星点点的亮,或许只是幻觉,幻觉红衣男子立在前头。

大镜子里紫眸男子的惨然一笑。

红衣的紫眸男子在笑的那一瞬就好像半空坠落的烟火,即使美,也是凄楚没有生气的美,她至爱的双眸依旧盈着如水般的紫意,但她头一回知道,紫色也可以这样哀伤。

大力撕扯身边可及的花叶花枝,捕风捉影,她要驱散和那个名字有关的任何幻觉。

四公主心乱如麻,恨,痛,伤,是打翻了的染料缸,千愁万绪顷刻流出,可是爱呢?那味念念不忘,苦苦追寻至今的爱呢?

找不见了!她疯了一样在花丛里乱翻,四公主神功盖世,光是身上的斗气已将无数血红花枝毁灭,留下虚空荒芜的土地,一片惨状。

“三三!”有男子唤她在这黑暗世界的名。

“三三!”越唤越急,女子迷茫的脸转过来,对准暗夜里另一张脸,脸上的眼睛万分焦虑凝视着她。

万籁俱静,却使她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他缓缓抬起手,为她遮住刺目的星光,又在她脸上逗留许久,直到抹去所有的湿意,染去一手心的红。

她不知自己是否清醒,刚刚释出法力的身体柔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中,他甚至都没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不过也好,她很需要他温暖又干净的胸怀,周身都是彼岸花的香气,绝对没有那卑贱男子的神秘味道,或许是交 媾后特殊的淫 荡气息。

她是受了重伤心存阴影的孩子,一回神就拼命抹脸,口里喃喃:“好脏,脏……”

他控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来就好,没事了,我来帮三三擦。”

他还以为她怕得是红色花汁。

幻觉再度侵袭,面前用手指轻轻触摸她肌肤的是二老板牧白。

她已无话再对他说,即使他这样温柔地吻她,即使他用手扶住她的腰不让她就此倒下。

闭起眼来,她不想再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寅罡却如飞蛾扑火一般,肆意品尝本来不该属于他的清甜,第五层地狱太子眼含笑意,天界之言何足惧?他自有神功在,文才武略,自问配得起怀中的四公主天逸,又何必仰人鼻息,因为恩师的一个眼神而暗自放弃。

花丛中这一双身影,柔情蜜意诉不尽似的,粘紧,分开,分开了又粘紧。

远处另有男子披着黑衣,与沉沉夜色融成一片,静静守望。

他的唇角还有浅浅微笑,这笑都是对自己的讥讽,牧白,你这个傻子,没有无浪,还可以有寅罡,何时轮到一无是处的你?

何时?

三三毕竟仁慈,只说今日不想见他,没有骂他半个字,也或许,是她不屑。

这一幕热吻看得久了,让他眼睛疼。

不得不缓缓转身。

无浪,为何你每次离开,我都会出事?难不成你真是我的守护星君,一刻也离不得?

此笑甚苦,他却不自知,仍在漫长路上一遍遍回想近日的美好,哪怕美好如烟火,稍纵即逝。

这冥界,原来还有比油锅,木驴,烧红铜柱更让人无望的感受。

十八层地狱层层都有名堂,务必将肉 体折磨到极致,才能开出重生之花。

第五层蒸笼地狱中,将有罪之人蒸过以后,一任冷风吹,才可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但浓浓蒸汽仍无法使她重塑人身。

她在一团情热中,仍然发觉了身前人与二老板牧白的细微之差。

牧白,牧白。

谁都不是牧白,眼前的不是牧白,是他手的位置放得不对,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对,总之处处不对。

她从他的怀抱中猛地退出。

“殿下……”有瞬间失神,原来眉眼尽皆不同,寅罡太子的脸十分英气勃勃,她怎么会将他错认成那穿着黑衣也掩不住艳光的二老板?

但四公主依旧有她数百年的教养在,微微颔首道:“本宫无事,殿下去忙吧。”

寅罡未恼,只是负手与她并肩而立:“本王并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牧白出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哭笑悲喜无非为了一个名字而已。

“他无事。”她的语声却万分惆怅:“寅罡,你近日有没有惊怕之事?”

“有!”他望着半空中盘旋的黑影,是地府使者黑鸦成群飞掠而来,在他们身边打转且徘徊不去。

有一只站上了他的肩头,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又领着鸦群飞离。

寅罡的眉头紧皱,对着三三询问的神情,他尽力一笑道:“你看,怕什么来什么,师兄暄城已然从神教出发,不日就会到达贵教天魔宫,亲自向天羽帝陛下提亲……”

三三也惧怕这样的消息,是火上添油的坏消息。

她迷茫地回头望望,颤声问:“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寅罡,如何是好?”简直失去了分寸。

“三三,我一直以为你同天羽帝陛下一样有决断,那日你在密室中,与我师兄对答得那么得体,完全出了我们的意料。但当局者乱,你且退一步看,避劫丹的案子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师兄的求亲也并非如此单纯,所以先不要慌,你父皇他未必会答应……”

可她静不下心,脑海里仍是大镜子里的画面。

如若身侧是大老板无浪,那便好了,他总能洞悉细节,从旁助她。

“三三,我先送你回去,夜太凉。”寅罡风度上佳,并不趁人之危,他为了安抚她,只当刚刚的拥吻只是幻觉。

是时候归去,或许她亲自回天魔宫同父皇说清此事会更好?

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不是天潢贵胄,没有超群功力,甚有不堪过去。

但若换了一个,她的身心都分辨得出,无法适应。

无论暄城,寅罡,不是这个男子,嫁过去都不是好姻缘……而是另一层地狱。

但在那之前,她先要回去后院,将肮脏之人狠揍一顿才能趁心怀。

怪他什么呢?

怪他不像自己兄妹,从小就有父皇搜集来的各类养身仙丹供养?还是怪他没有在受凌 辱的时候做个烈女咬舌自尽?

想象那情景,居然忍不住一笑,又恨恨咬下唇,自己何时如此不识轻重,同流合污?

总要责怪他欺瞒之罪!

倒着挂起来抽打三天才能消恨!不不不,先要替他将生死契赎回,杀掉那个凌 辱他的畜生,再慢慢整治黄泉路33号这个不够贞洁的男子。

突然间豁然开朗。

他再肮脏,好比墙上的污泥,也是自家院内墙上的。除去了她会心疼,疼到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父皇就最最护短,宫里那个大胖子灵兽楼小段,每每出去找母兽拈花惹草,人家主人找上门来要打要杀,天羽帝陛下都好意思恬着脸道:“或许楼小段是被春 药所惑,一时失足,不为大错……”直听得对方目瞪口呆,无可应答。

她一定是随了爹,才会柔肠百转,转到后来一腔怒气都投去背后黑爪的身上。

后院夜凉如水水如天。

寅罡临行仍关照:“避劫丹一案你不要造次,里头另有乾坤你不妨回宫去问你父皇。”

如此郑重,倒叫她更添疑惑。

“放心,我不会让你师兄得逞!”她拍拍他的肩。

“你也没打算让我得逞,我放什么心?”寅罡挑眉问。

“呃……”他如此直白,倒是有些为难,只得进一步安慰:“我拿你当好兄长,其实我们是很亲近的。”

“废话,你还要利用我打探神教那头的消息!”

“呃……是纯纯友情,你有事,本宫也会竭尽全力相助的。”这话确是真心。

“本王神功无敌,要你助个什么劲?怎么看都是你那个小白脸比较费功夫照管,你自己小心看好了,不要届时出了什么差错,又跑去我的花田,无端端发功毁花!”

“你以后去魔教观光,本宫一定派天女给你指路,绝不会任你迷路……”

“进去吧,本王回府了。”

居然还是他嫌弃她啰嗦,率先离场。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强之虐之是否弃之

古井依旧,三三立在旁边,照出魔教四公主一双哭泣后略肿的眼睛来。

哭完想通,豪气顿生,笔直走就是药铺似的屋子,里头住着她要拷打查案的男子。

三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敲门:“啪,啪啪,啪啪啪啪。”

踌躇中,无法决断自己是否要开口。

故而毫无回应,里头有人在装死狗。

她的影子在地上逐渐拉长,成一道扭曲的弧线。

三三退开数步,又冲将上去对着木门一阵猛砸。

此次木门的呻吟声变为:“嗙嗙嗙嗙,嗙嗙嗙嗙”。

这样雷打都不醒的,要么是聋子,要么是死人……

她还是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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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3: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过去一幕幕此时不期然浮现在脑海:初次相会时,那男子提着灯笼走在她前头,长发垂荡,脚踩黑鞋,只有他会问一句三三饭否。

受了伤,也是他在这后院殷殷关照,说是给了她药膏再睡。

人间都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至今方得五分明白。

她把手都敲红敲肿了,木门也如愿出了裂痕,身后更是围了一群披衣惊醒的同事。

花姑姑睡眼惺忪问:“三三,你半夜三更发什么疯癫?想要拆掉二老板的屋子吗?”

三三捏着红拳,其实内心甚委屈,但她嗫嚅道:“找二老板有些事情,他一直不开门,我怕他出事。”

花姑姑叹口气道:“你想要谁来开门啊?晚饭后二老板牧白就出去了,这时辰怕还没回来呢,先去睡吧,不要扰了我们休息!”

原来又出去了。

她抱膝坐他门前守候,用小法术招来指端的烟火,在黑夜里映亮了自己的脸。

因为他最喜烟火。

一动念,又抬手挥出一大棵桂花树来,直直矗立在他门前,如同那夜她的梦境。

他与她衣袂飘飘,树下共对。

还有什么是她四公主想要却得不着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夜,指头几乎招来了半个天魔宫的后院。

弹指间,一切又皆不见,原来不过是幻象。

她道,本宫今日不想见到你。那个男子真有本事再不出现。

“牧白,本宫要回天界了,不知是否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桃花扇虽美,天逸却只记得二老板在那夜递来我手里的药膏。”

寂静无声,她顿一顿继续讲:“你这个灵兽怎么还不回来?又去看美女表演了是吧……”

正昏昏欲睡,发现天色透亮,夫妻老婆店又要开张。

花姑姑急匆匆带人来后院柴房,看到二老板门前的门神,不由惊讶相问:“咦,三三你等了二老板整整一夜?”

她的确有些窘迫,搓着手道:“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花姑姑了然道:“难怪,二老板就在店里坐着,你也快梳洗了过去开会罢。”

真是——混账!

她赶忙咬紧下唇气势汹汹直奔前厅而去。

入目的正是那温润男子,衣服都没换一套,居然一大早就端坐在那里开会。

开个大头会!昨日难道都是她的幻觉?

既然是幻觉,就应该让它幻灭!

如此关键时刻,他却叽叽歪歪在台上说什么“节水节柴乃黄泉路33号的一贯追求”,“大家要在大老板无浪回来之前作出一番成绩来”,“员工内部最好不要相恋,兔子不吃窝边草……”。

最后这句一出,男员工的目光一致射向他自己这只显而易见的兔子,女员工的目光却不怀好意得看向三三这蓬凶悍的门前草。

有声音轻轻道:“他们两个感情破裂了,还要开个大会来宣布。”

“呃……”三三被看得从脸红到脚,真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父皇他老人家说得好,小人常戚戚,练功就是要替天行道,让小人们闭嘴。

于是壮妹三三适时出手了。

黄泉路33号前厅内只见平地起了一大团蘑菇似的云彩。

众人正惊慌失措,又从空中传来声音:“大家照常开张!”

这声音不男不女,花姑姑直觉和三三脱不了干系。

果然,等云彩退去后,前厅不多不少就缺了两个——二老板牧白和三三。

堂堂四公主天逸学了地下最没出息的黄风怪,起个怪云,一把捞了自家二老板扔去了柴房。

故地重游,气氛却丝毫也不旖旎。

牧白站起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抿紧薄唇不发一言,神色里却多少有了怒意。

反倒是强人般的三三沉不住气,光是看带着血丝的紫色眼眸,就让她的心搅了起来:“昨夜你去了哪里?”

他的气息如常,一双长眉也如常,只是,他用沉默代替了对她的回答。

“二老板你是什么意思?自此后再不同本宫讲话了?”语气不自觉间从质问渐变哀求,她的心跳得慌乱,|Qī|shu|ωang|一句句逼问下去:“牧白你哑巴了吗?”

最后这问已然呈坠落之势,只得又红了眼圈。

小小柴房如同炼狱,逼供的却好似被刑罚的囚犯,心灰地无以复加。

罢了,牧白,罢了。

她颓然跌坐在地上,双手捧脸,任眼里的湿热渐渐渗出了指缝。

有人重重叹息。

熟悉的香气飘来,她的手被他拉开,四目相对,照出对方的身影,他终于开口道:“丫头,我们算了吧。”

她的眼睛里金光乍现,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也叫她看不清他的心?

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我想了整整一夜,你我之情就如同半空烟火,瞬间之美已令牧白今生无憾。天逸公主,你会在你的天界找到如意郎君;这无边地狱中黄泉路33号内的一切尽可忘却。”

她的眼光由热变冷,眸中映现天魔宫里的那棵刻满心愿的桂花树,树下难道只得她一个?

“两情难道不求长久?还是二老板牧白只喜欢瞬间之美?”她止泪凝视他,分明熟悉的脸,偏却有些陌生:“你看,有些烟火是可以不灭的。”

就在她的指尖,烟花绽放,一直灿烂妖丽,并不肯熄灭。

他也为这烟火之光所动容,轻轻道:“丫头,和你在一起我会自惭形秽,也实在让你太过委屈。公主应该嫁清白的天界男子,青年才俊,家室显赫……”

“牧白,这都是道理,写在白纸黑字上的东西本宫从小就熟读过无数遍。可是和你在一起的快乐,这些温暖,心悸,全然是此生从未知觉过的。昨日之事我虽气恼,却在你门前苦苦守了一夜,只为问你一句伤口是否还疼。曾几何时,牧白的疼,本宫已经感同身受……”

她说过真心喜欢牧白;他也说过真心喜欢丫头。

直到了昨日,这喜欢才像个样子,原来她喜欢他到不论过去,喜欢到心如刀绞,喜欢到不离不弃。

他却喜欢她到壮士断腕,务必成全公主的碧海蓝天。

知道应当拒绝,他却无法拒绝,任她的唇贴合自己的脸,濡湿的舌,是一条游走的心蛇,捕捉不住,四处留下了痕迹。

他闭眼呢喃:“三三……”

耳畔又响起母亲默念的般若波罗蜜。

心魔无数,那空荡殿堂中的幕幕,屈膝前行的自己,暗夜中摇摆的红色地狱之花,此刻却消融在怀中女子温热的气息里。

他的心开开合合,跳动地不成规律,像在鼓舞,哪怕眼前是熊熊烈火,也要振动残缺的双翅飞上前去。

暗夜的蝶扑扑撞撞逐光而去。

“牧白,我们来云 雨!”她睁大金色的眸,异常决绝地要脱去他的衣服。

他口干舌燥,居然答不出一个字。

三三身体力行,剥去了他上身的衣服就开始脱自己的,脱一半却又急吼吼去亲他的唇,亲一半又想起要摸他胸前的突起。

乱糟糟成一片,画虎不成反类犬。再弄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

“丫头,你想好了?”动情的男子按住她的手仔细相问:“此事不容后悔。”

入了他的口,那是吐不出来的,会被紧紧咬住,终身归他所有。

四公主坦荡道:“本宫愿意,绝无反悔。”

他的眸子突然转黯,下一刻要求云 雨的女子就被他覆在了身下。

情 欲如燃,无法熄灭。

柴房一片情热,身影紧紧纠缠,黑发散在地上,渐渐也分不清内外与上下。

连成一线之际,他问:“丫头,你怕不怕?”

她莞尔一笑,若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

这问题反复相问,答案却从未改变。

他沉身进入,十指交缠,任她将剧痛从指尖传递来去。

“可还能忍?”自己实已难忍,犹以她为先,牧白之温存无处不在。

“其实还好,当年有个洪通兽在我身上划了一爪,比这个更疼……”分明已沉沦在他的律动下,有豪气的公主仍是尽力平整了呼吸说出了这句自以为能调节气氛的怪话。

“啊……嗯……唔……”

白日偷情,刺激得无与伦比,于是律 动渐快渐强,两个呻吟呼喊不绝于口。

此际欲生欲死。

她在他掀起的快 感中旋转漂浮,更加坚定了择他作驸马的信念。

余生有靠。

作者有话要说:浪浪啊,牧白这样拖拉下去,乃何时才能出场啊?

白白啊,乃这样不死不活,本座何时才能换卷啊?

真焦急死个人

春风无数度

人道春宵苦短。

初尝情 欲的三三并无此苦恼。白日正长,柴房宽敞,尽可顺心顺意洒尽春色。

她此时的苦恼,只是快乐无边际,略显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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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8 23: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此时的苦恼,只是快乐无边际,略显过长。

他第一次将她送上高峰,又将一腔热意融进她躯体之时,三三双臂环抱着牧白的背,嘴唇因为之前的抽搐与亢奋而略有发抖,此际轻轻噬咬着他的肩,借以平息热情的余波。

孰料她的余波成功褪去后,她身上的美男子牧白缓缓抬起头,剑眉一挑,恨恨说了一句:“刚刚不够好,不算,再来过!”

她都还未领悟他所谓不够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又展现起了新一轮的好。

牧白双臂一个用力,壮妹三三就被撑起贴墙而立,她的波涛汹涌,她的腿长腰细,她的满眼金光,映入他的紫色深潭般眼眸中,就如同点燃他身内巨火的一室好柴,火势浓烈,热吻,爱抚,前 戏,她身上的每一处就如同他日日擦拭抚弄的古器一般,都被他修长的手指温柔拂过,动情处还要逗留拧弄,直到她沉声哀求,才依依不舍含 住她的轻吟。

刚才的第一次,她又羞又怕又要装作无所畏惧来鼓励他,如同陷入泥沼,生怕越挣扎越堕落。

他们的第二次,舒缓而渐趋激烈,双双贴紧舞动,墙上的影子就像并翅的一对蝶,她终于深知她的牧白是开心的,他眉宇舒展,连呻吟与呼喊都带着不一样的快乐。

紧要处,他边吻着她的眼睛,边不停追问:“三三,好吗?好吗?”

“嗯……”

她的身心全然充盈,此时他在她的里面,将一波波律动尽情传递,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快乐更好?

只有他能够找到四公主心灵深处最感寒冷的那一处,他温暖它;如今他又找到她身体上最敏感,最脆弱的那一处,他抵紧,刺撞,无所不用其极。

她一败再败,在微笑中漫空飘荡,又本能地夹 紧双腿,引他共上云霄。

宫中的桂花树飘香,来年,他和她必然可以立在树下笑着耳语。

想到此处,她认真道:“牧白,我要在你的身上刺字,宫里收灵兽都要留印记呢!”

初闻“刺字”他眸光转深,粗着声问:“丫头打算要刺什么呢?”

她沉思片刻,用手指在他的肩窝重重描摹,指尖带着法力,他赤 裸的肌肤吃疼后猛得一颤,不久就现出深入肌理的紫色痕迹——“三三”。

她皱眉嗔道:“三三的兽,这兽字笔画多,你可忍得住?”

气得他咬牙,直说:“三三便好,不如把兽刻去你的肩窝!”

哪里舍得让她也受这样的痛?

身上刺字的男子消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又感慨道:“刚才还不够好,我们再来过吧!”

……

三三几乎要求饶,但他轻咬她的耳垂,又用舌一舔而过,求饶即变邀请,一声声分外妖娆。

自此,二老板牧白只是她天逸一个的灵兽,不准人欺,不准人碰。

两情缱绻。

整个上午,黄泉路33号的员工们都感慨原来开会甚有效用——二老板牧白要求节水节柴,于是柴房的门再也没打开过,也没有任何人进得去。情急之下,花姑姑还去请了锁匠,结果人家轻轻摸了一下就摇头离去,淡淡留下一句“那是很强大的结界,要开这门只有请寅罡太子殿下来。”

又有谁知布下强大结界的四公主殿下正在柴房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二老板牧白再度出现在大家眼前之时,已赫然是客众云集,忙乱成一片的傍晚。

虽说他依旧穿了合身得体的套装,将胸前一大朵出岫之云衬得气度非凡,但眉宇间却隐隐有不同往日的得意神气,或是说,不自知的些许风 骚。

老板的去向与心情自然不好随意忖度追问,但店里的一应事宜,花姑姑仍是挪到帐台边一桩桩禀报。

“今日不知何故,柴房门紧锁谁都开不了,连锁匠都请了来,人只说是强大的结界,我们却不见得真为了几根柴火将寅罡太子请来,只得罢了。谁知一个时辰前,这门自己打开了,里头那一片狼藉啊,他们都说不知被哪里的黄鼠狼光顾了……”

“咳咳……那派人去洒扫一番就是了。”二老板心虚无比,顿时脸布红霞,居然还有腾云驾雾之感,看来身子也有些虚。

“好,我等下就叫人去办。另外一件事,就是二老板上午才说员工内部不要苟且,中午就出了一桩事情……”

“什么事?”他目光扫来,这流转的紫意却叫人辨不清他的心绪。

“厨房做点心的张四同洒扫客房的云烟被人看见在用膳时共分一个馒头,这两个摆在桌子底下的脚也是绊在一处的!如何处置他们全等二老板来定夺。”

花姑姑看他的眼光里头大有深意。

牧白却不似无浪那般厚颜,只得老老实实偏袒:“我上午也只说尽量不要。实在兔子要吃窝边草,黄泉路33号也不便出头棒打鸳鸯,随他们去吧。”

“哦……”花姑姑似乎在笑,狡猾地笑。正转身要走,她想起什么似得,又问:“三三这丫头无故旷工一天,二老板可知她的去向?”

“咳咳!”他大窘,却按捺不下嘴角弯出的微笑弧度,低着头装作翻看帐薄,嘴里温厚答道:“她今日受了些工伤,我安排她去后院歇息了。”

“可不是,这丫头昨夜在二老板门首守了一夜,门都几乎被她砸出大洞来。”

“是,这丫头力大。”他垂头笑答,结果不知想到了何事,腮面皆红,长睫毛都被这笑引得微颤,美男子从未这样生动,直把要结账的招待看得口水直流。

受“工伤”的女子此刻正在二老板药铺似的屋子里那张大床上呼呼而睡。

美梦接二连三。

先是父皇天羽帝陛下见了她的牧白,喜笑颜开,两个美男子并肩而立,老美男对小美男道:“贤婿,我家天逸实乃诸多子女中最最让朕放心,最最英明神武,最最出色的一个。如今只得全然托付给你,千万要好生看顾,不使其吹风,不使其淋雨,不使其生气。喏,朕廖备得一些微薄嫁妆贺你们新婚,例如仙荫水,脱骨丹,打神鞭,追光剑,楼小段,你就一并笑纳吧。”

小美男笑得殷勤而受用状回答:“三三姑娘秀外慧中,一派贤妻良母,出得厅堂,上得瑶床之美媚之气。有了丫头,牧白此生再无所想,能同她在一处已是极乐。岳丈陛下的厚礼在下万万不敢收下,不敢啊不敢。”

她身穿宫服翩然出场,两美男皆宠溺地凝望她。

于是她笑盈盈接口:“郎君,长者赐,不敢辞,且收下父皇的一片心意才是。”

“啊,果然只有我们天逸最最知书达理!”两美男纷纷温柔拥抱她作为鼓励。

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从梦中笑醒。

正要欢快跃入新的梦境,贴身锦囊内的呼礁石霹雳扒拉乱响乱跳——是黑衣影卫有事急着求见。

“四公主殿下,陛下请您即刻返回天魔宫,神教有贵客前来本教求见公主。”

天逸身躯猛地一震。彼岸花田中的消息终于落实,半路杀出的车路将军暄城到了魔教,正式向父皇提亲。

“本宫知道了,稍晚就会返回天界。”

风浪迎头,原来适才的美男并立只是南柯一梦。

美梦终须醒,再害怕冷脸冷面的天羽帝陛下,她总要一步一叩首说出实情,哀求爹能够成全,反正,生米早已成了熟饭。

顺便,寅罡所言避劫丹一案的隐情,也要禀报父皇知悉,听听父皇的意思要如何处置。

实在放不下得唯有二老板牧白,他独自一个留在冥界,教她怎么放心?

她转过身来吩咐正要离去的黑衣影卫道:“本宫不在之日,由你们全权照料二老板牧白,不得有任何差错。尤其要提防寅罡太子之流,必要时可亮出魔教的招牌来。”

一一关照妥当,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委屈了店里的美男子。

转念一想又释然,无浪应在返回途中,他在她更可安心。

匆匆回到后院,美男子正当月披着斗篷候在井旁,风露立中宵。

嘈乱的人声顿时消隐,她眼中只有他,缓缓走过去,立即紧抱作一团,耳鬓厮磨。

真是万分不舍,杀千刀的神教暄城,前世一定是根专打鸳鸯的傻木棒!

“牧白,我有事要回宫几日,你要好好等我回来,不许私自跑出去看什么美女表演。”

他的气息转沉,疑惑满脸,何故这样巧?要在他与她身心合一的当夜就说要走。

“为了何事?”他问。

“也没什么,或许是父皇思念本宫了。”要她怎么告诉他个中情由?她的手环抱他的腰,将脸贴去他的胸膛。心意已决,即使刀山火海,也可由她独力担当。

她的态度令他陡然生疑,轻轻附她耳边尴尬相问:“丫头不喜欢同我……那个,所以要走吗?”

“呃……乃真是——多虑了,完全是多虑。讨厌!”她红了脸,言语不知所谓,却仍象征性小捶他的胸膛数下。

不料自己力大无穷,只数下就将他捶得大咳,几乎要咳出泪来。

“丫头,我虽没有功夫,但你若有事不许瞒我。”牧白神目如炬,照出她的慌乱不安,更不放心她的另有隐情。

“真得无事,牧白为何如此多疑?”

他面上一红。

是,不知为何如此忐忑不安,又患得患失怕她一去不回。

双手在她脑后收紧,只有吻得昏天黑地才能稍稍安心。

他道:“那我等你。”

只此一句,却不料,穷尽这三界,等来等去,找来找去,一蹉跎便已成空。

三三在黄泉路33号留给牧白的最后一句私房话是:“灵兽,等主人回来再好好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第三卷:无浪

断章

甫回宫,便被父皇召见去弘光殿中谈话。

是弘光殿,而非父皇经常练功的弄妖院,更非父女经常相见的紫朝楼,可见所说之事十分重要。

天逸小心谨慎梳洗沐浴,换回公主的宫服,一路打着腹稿,暗自思忖究竟该怎么同父皇提起牧白的事情,只一个晃神,弘光殿的金字招牌便已跃入眼帘。

是,弘光殿乃天魔皇的书房,更是上一次天劫的事发地,据说里头死过好几位应劫男女,连魔教出名的昏君天戾也毙于此役,留下一套满是洞洞眼的黑色天女衣,被父皇珍重藏放在自己的紫色天女衣旁。

天逸低头敛气,缓缓步入殿内。

天魔皇陛下正负手背光而立,听到她身上的环佩叮当之声,才回过身来微微颔首。

“天逸参见父皇。”屈半个身,不可多也不可少,垂眼看地,只看到自己脚下如云般的裙尾曲缠,雾般铺散,最长的桃色丝絩几乎要伸至父皇的脚下。

“起来吧。”天羽帝语声一如既往的沉稳疏离。

天逸抬起头,直起身,借着殿内的光看了一眼坐去案后的爹,美男子百年如一日,妖精似得毫不见老,衣服却也越穿越缤纷,今日索性穿了红白相间的便服,头发也依旧束在身后,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他是天界正当龄的俏郎君,随时准备好要抢亲做新郎官似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大不敬地撇嘴一笑。

天羽帝将四女儿的怪笑收入眼内,心中暗叹,子女们真正不教他省半点心,语气却尽力柔和道:“你此次的冥界之行,为父十分满意。”

她的眼角都带着欣喜,这是父皇对她极少有的褒奖,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俱佳,是说出牧白之事的最好时机。

“本想任你继续历练下去,这两日却来了神教的车路将军暄城,他说与你在冥界相识,此次特意前来天魔宫提亲,还请了重光元帅做保媒。朕只得先召了你回来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天逸对那暄城并无好感,也不愿意同他有任何瓜葛!”此话决绝,她说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打算留半分余地。

“逸儿!”父皇的脸色未变,语气却逐渐严厉:“你们之间有过节吗?”

“并无过节!”

“那逸儿是要父皇去驳神教大元帅重光的面子?”这话已极尽暗示,他期望女儿能够听明白。

“父皇大可照实说,天逸与暄城怕是无缘,敬请另谋姻亲。”她哪里顾得许多,若模糊了语气,冷漠的父皇有本事明天就将她嫁出宫。

“糊涂!”他呵斥:“你此去冥界这么多日,为何还是如此懵懂无知?”

“父皇刚刚还夸赞天逸此行令您满意……”她不如以前乖巧,几乎句句顶回。

“天逸,你至今都不明白避劫丹一案的真正缘由是不是?”

“愿闻其详。”她的目光无惧,直迎父皇探究的眼神。

“朕告诉你,避劫丹一案根本子虚乌有,神教上上下下无一不知这么多丹药都是重光元帅监守自盗所为!”

“哈?”她大为震惊,那大家还热热闹闹查个什么劲?

“魔教藏宝殿内损失的避劫丹,重光早已派人送回,就是要我们抽身事外,不要管他们神教的家务事。”

“家务事?”不解,十分不解。

天羽帝缓缓道:“神教王族式微已久,兵权尽在重光之手,他有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这许多避劫丹都被他私下用来招募拉拢兵将与谋臣。王族问起来无法交待时,只作是个案子,假意调查一番。”

“那父皇为何还派天逸下去冥界相助查案?”她感觉些微屈辱,既然派她去,这些底细却又为何不事先说明。

他语塞,当初以为四女儿是小糊涂蛋,派下冥界表示魔教十分重视此案,既不得罪神教王族,也不会使重光过分为难。只等他们自己安排妥了替罪羔羊,天逸定会傻乎乎入了他们的圈套,一同将此案落定。

谁知,天逸此去却是认真办理,还动用了黑影卫士去查黄泉路33号内花姑姑的背景,她这异军突起却让重光起了疑心,还以为他段小楼准备插手此事……

“天逸,暄城此回上门都是你自己招来的祸,重光是要朕表态,究竟我们魔教是站在哪一边……”

“父皇,区区一个神教元帅,逆谋篡位已是大逆不道,居然胆敢欺到我们魔教头上,自然要假以颜色……”她振振有词辩道,满以为按照父皇为人,定会不齿重光行径。

谁知,天羽帝陛下一字一字答她:“天逸,你忘记父皇我当年是如何登位的。”

晴天霹雳,她父皇当年也只是一介将军,却也是代天而立,有了今日。

“当年,朕力戒神教不可插手魔教之事,他们确是守信。”神教只是阴谋逮住了他与致莲,这样的小过节他都铭记在心,还不是报仇之时。

“天逸,父皇曾答应一个好友定要繁荣魔教。以本教目下的实力,毫无把握干涉神教的战事,重光之事,不能管,也管不起。”他对女儿完全交底,希望她能明白其间的轻重缓急。

“父皇!”她定定看着美男子,眼中满是水意。

曾经抱怨父皇冷漠无情,也曾经抱怨父皇做惯英雄不懂儿女柔情,暗中却仍为刚正不阿,英雄无敌的美男子自豪不已。如今才知,父皇并不如传说中那样无所畏惧替天行道。

“您是不是打算要天逸嫁给暄城,以表我们魔教的一腔献媚诚意?”

天羽帝在女儿的泪眼相对中,暗自握拳。

锱铢必较,护短跋扈才是当年威武大将军的本性。重光实在欺人太甚,他也不是不知。

只得绽放前所未有的笑颜给四女儿看,柔声道:“天逸,并不一定要嫁暄城。神教王族获悉了此事,也自会有所应对,你且去休息。”

他的笑仿佛毒药,金色眼眸中满是重光那厮的身影。

天逸闭目,头一回在父皇面前无状:“爹,小四绝不会嫁给暄城。天逸另有心上人要托付终身。”

“放肆,你在父皇面前侃侃而谈心上人,不知廉耻吗?”

她淡然一笑答:“父皇,情之所钟,何耻之有?”

情之所钟,何耻之有?

由不得他不动容,当年深爱女子也是轻吐这句话于万千兵马之前。

如今轮到他自己的女儿。

他疲惫地以手按自己的太阳穴,沉声道:“你先下去休息,嫁不嫁明日见了暄城再议。”

她冷笑着暂退,是,到了明日,她自有办法叫那桃花扇男子知难而退。

天逸在自己的寝宫一夜辗转难眠。

云床居然比不得黄泉路33号黑暗潮湿的柴房地铺,来往的天女中更没一个是她可以倾诉的对象。

思念二老板牧白,思念到肚子都有点饿。

她披衣随着记忆里美男子的衣角与重重脚步声越走越远,一路直达某宫某殿的桂花树下。

天界四季花开,桂花尤在盛放,她伸出手,树上的字迹凹凸仍在,禁不住指尖运力,在黑暗里刻上了五个字——“二老板牧白”。

这已然是她全部的心事。

刚要含着惆怅离开,却听到不远处有声响,像是拳掌间的戾气四荡。

是谁?

她提起裙摆,缓缓走近查探,那个身影刚刚映入金色瞳眸,四公主顿时惊立当场无法动弹。

天魔皇陛下也未眠,披头散发正以手力劈大石……大石都乃不周山运回的紫气岩,肉掌哪里是它的对手,故而一阵噼啪作响。

光是想象,她已然感到钻心的疼,闭目片刻才敢睁眼。

父皇疯狂的样子实在不像清醒,劈石后又开始一顿狠砸,凡是触手可及的物器都往地上拼命掼去,一个石桌子片刻间也成了粉泥,上面的酒杯酒瓶更是被砸得连粉末都风中飘散而去。

“莲儿!不要偷看本座练功!”他背身道,嗓音暗哑。

看来醉地着实不轻,居然叫她大皇兄廉杰的名字,还自称本座。

天逸却不敢趁醉戏弄父皇,连忙躬身请安:“父皇,是小四天逸。”

“小四……”他又沉默,想到什么似得,垂头直问:“小四,你可还好?哈哈哈哈,谁可预料如今由我来替你酿桂花酒,锁在天魔宫里算计自己的儿子女儿,真是——他妈的下作!”

此言无稽,竟然还有脏话,老美男这个样子真教她十分为难;但惊讶里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谁晓得父皇发酒疯是如此腔调?

“父皇是不该算计自己的女儿,尤其是四女!”她放大胆子献上谗言。

“噢?”美男抬起头,脸上布满妖气,眼睛也如豹子似地横立一线眯起。

“父皇,小四有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小四心爱小七是吧?”他马上接口。

“哈?”牧白啥时候有绰号叫小七了?

彼此无语。

许久,父皇站起身来,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淡淡吩咐:“小四早些歇息吧,暄城之事明日必有转机。”

这是他头一回叫她一声小四。

美男子往黑暗深处行去,脚步沉着,身影却异常孤寂。

他的莲儿,他的小四,属于他的那些记忆,早早成为过去,即使酒醉,也会在中途清醒。

天逸留在原地暗自庆幸,父皇所谓转机,真让她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只是觉得,我家段小楼好像有点崩坏唉,末办法的事情

昔日风流今何在

回宫第二日,天逸见到了神教车路将军暄城。

他手上的修罗戒指犹在,因为要觐见天羽帝陛下的缘故,还特意着了一套金凤展翅的将军服,从阳光最盛处傲步走出,嘴角都噙着金光似的,即连他的拜见都恰到好处,不桀骜,不过谦,坦坦荡荡道一声:“暄城见过天魔皇陛下。”

又对着天逸微微一笑:“四公主殿下。”

她此刻已不是黄泉路33号门前的小小迎宾,从容还之一礼,道一声:“车路将军。”

简单寒暄一番。

还是天羽帝单刀直入:“朕的四女天逸自小顽劣异常,一百岁起就开始习武,如今依仗神功薄有小成,更是娇蛮难驯,动辄便以武取人……这也是我们魔教上下的习气,不知暄城自神教来,可能接受?”

此话十分明显,老美男炫耀自家女儿功夫好,示意车路将军也露一手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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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7: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三瞠目结舌。

“很丑吗?”他问得心虚。

“不算很丑。”但是很怪。她吞回口水,没说出真心话。

“喔。”他眼内又有了失望的那种动荡,却故作不介意地迳直前行道:“早些休息吧。”

“这衣服不适合大老板穿。”三三补充,说得好似女天王制服很适合她穿一样。

他脚步略停:“我没有红色的衣服,这套是问隔壁张裁缝借来的,二手衣服尺寸小了。”

昏倒,看这粗制滥造的布料和过时的剪裁,还真有可能是张裁缝某个客户吊死时穿的红装。

“为什么不问二老板借呢?他的衣服都很有品味,身量也和大老板相当。”

他转过身,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她。

这眼神奇怪到,忽然间万物褪色,她能看到的只有他这双满是诡异的眼睛。

眼睛里别有洞天,如同她的双眸,似乎紧紧锁住一个他人进不去的偌大天地。

他也有秘密。

黑色眸光逐渐幻化成一串青色的天石链。

三三眼睛咪紧。看清楚了,正是娘手里攒着的那串。

娘说:“逸儿,过来,娘送你嫁妆。”

她摇摇摆摆走过去,想要抱抱娘,想问却问不出,娘,你好吗?娘,你冷吗?

离娘越来越近,她真美,三三也想和娘一样有弯弯的柳眉和微微翘起的嘴角。

“逸儿,这嫁妆可好?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中,娘用天石链一把套住了她的脖子。

“三三,你怎么了?”无浪声音不再平淡无波,似是有些担忧。

“本……人无事。”三三掩饰自己适才的失态,疲惫地坐去井沿。那段记忆怎么会突然间扑面而来?

大老板不放心地靠过来坐下,脸却正视前方问:“三三不想去前厅看看传闻里的金龟婿寅罡太子?”

“那有什么看头。”她有些失神,仍在娘要勒死她的记忆里苦苦挣扎。

一片缄默,各有各的心思。

三三侧头看,大老板似乎在赏月,神情那么专注,一张脸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大老板不用在大堂应酬客人吗?”三三有时候也很识大体。

“不用!”他自嘲似地苦笑:“他们围着寅罡都来不及。倒是偏劳了牧白,落选的千金们都追着他不放……”

“嗄?”三三微恼,这群庸脂俗粉怎么这样可恶?

又感觉奇怪:“那就没有追着大老板不放的吗?”大老板今夜之孤清落寞显而易见。

论理,两个老板虽说风格迥异,长相却都是一等一的,没道理对一个趋之若鹜,对另一个却视若无睹。

无浪淡淡说道:“也很自然。人靠衣装,牧白今日穿的可是冥府没有的天劫天女衣复制版,有眼色的自然知道他和天界有莫大联系;至于无浪我——”

他缓缓转头对准三三:“穿着借来红衣的大老板,三三会喜欢吗?”

其实,红衣倒也罢了,关键是衣服的劣质与不合身将大老板的独特风采给全然掩盖了去。无怪乎千金们嫌弃他的寒酸无气质。

“似乎黑衣大老板更好些!”她比较老实,但不想太过伤他的心:“但是,若她们不懂得欣赏衣服后头的大老板,那也无甚可惜之处。”

“哦?”他的眼眸再度亮了起来:“三三果然与一般冥界女子不同。”

三三心下正纠结二老板牧白仍在冥界千金们的魔爪下痛不欲生,不由敷衍几句道:“大老板你已定亲。只要未来娘子懂得欣赏你即可,不必对外头的莺莺燕燕过于介怀;这个……我们要不要去前厅找二老板?”

“为何要去找牧白?”无浪问。

“因为……”三三站起身来道:“刚刚有淫贼要去二老板屋子里偷东西!被三三打跑了。”

“淫贼?”大老板挑眉询问。

“我猜测是个淫贼。”三三莫名心虚,被袭胸之事最好不要说出来丢人现眼,“没有证据,凭空猜测。”

“喔?还有这等事?等明日一早,我和牧白再听三三详细说来;放心,我们会论功行赏,辛苦三三了。”他说完就要起身回屋。

“大老板,为什么要等到明日?现在去告诉他不可以吗?”她哪里还能等到明天。

无浪开门后侧过半个身子道:“请随意,但若搅合了今晚的盛宴,我相信牧白一定会很感激地请三三回去你的七层地狱老家。”

“二老板很在意今晚的盛宴吗?”三三不解。

“当然在意,他准备挑一个冥界千金作娘子……”

“哈?”三三顿觉五雷轰顶。

“我开玩笑的。”语毕,他一把关上了门,又发出“砰”一声大响。

三三的表情有些抽搐,不由苦笑道:“这好笑吗?红衣男。”

要不要去解救二老板牧白?

三三握紧拳,当然要!他们不过是怕她会破坏盛宴——“山人自有妙计!”

一盏茶的功夫后。

制服女三三冉冉从后院如流云般飘向了莺歌燕舞中的大堂。

“穿女天王服自然太吸引人注意,我穿张裁缝的制服就可以混在人堆里了。”

前方送菜回来的同事莫名软倒在墙壁上。

“而且二老板也没看到过三三穿这衣服,好不好要听听他的意见。”

擦身而过的络姐姐原地静止,瘦弱小手颤抖伸起,指着三三,指——

意料之中,三三的胸 部与美腿先于她的脸进入了前厅。

本来沸反盈天的盛宴现场突然间鸦雀无声。

冥府的头头脑脑,男男女女的目光一致纠结在三三的身上,大部分更直接纠结去她的胸前。

“这,黄泉路33号还安排了余兴节目?”阎罗天子不禁疑惑。

牧白挂在脸上的微笑,略僵——但眉眼逐渐舒展开,抿紧薄唇看着三三。

牧白。

她眼里燃起一团火红。

旁人无色,不过是块块状状的水墨背景,只有这袭天女衣勾勒出的一道挺拔身影,拒喧嚣于外,吸引她走过去,走近些揣摩他的每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

于是三三旁若无人直走向牧白。

牧白的微笑正对着她的胸 部绽放,眼眸中碎散的幽浅紫光汇拢来,是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映出一轮圆滚滚满月。他嘴里轻喃道:“丫头,你又要闯祸了。”

“二老板!”她红着脸,仰头对着牧白傻笑:“你回来了?”

这两人之间赤 裸裸,明晃晃的奸情恨煞了一干冥府千金们的玻璃心。

“三三找我有事?”牧白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醇厚,让她觉得即使只穿布条也不会冷似的。

正要源源本本汇报淫贼之事,他忽然又道:“等宴散后,我去柴房找你如何?”

眼神暗示她速退。

三三虽然留恋待他身边的温暖,但此时已被无数男子的猥琐眼光给刺得周身难受。

她扫一眼大厅,花姑姑正忙着安排歌舞表演,企图冲淡三三给大家视线带来的冲击。

还是暂退为妙。

她打定了主意,对着二老板盈盈一拜道:“那三三去柴房等。”

转身欲走。

一道陌生声音从天而降:“牧白不为我们引荐吗?”

三三回眸。原来一直坐在牧白身边的男子正是下午那个无事还要问话的啰嗦男。

但他此时一双眼眸沉着淡定,又带些霸气,志在必得似得看向她。

“三三,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寅罡太子。”牧白缓缓道。

然后两个男子都等着三三表示出如雷贯耳,幸甚,爽甚的感慨。

等了许久,三三嘴里才漫应道:“哦,太子爷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甚好。”语气比阎王阁下还要大牌,然后低头,似乎正专心拔弄袖口的一个线头。

“嗯哼。”牧白只得咳嗽圆场,示意三三注意仪态。又笑对寅罡太子道:“这位是我们黄泉路33号的迎宾,三三。”

寅罡的目光如鹰鹜,却笑道:“想是小王不入姑娘的法眼,下午在贵店门口,姑娘也懒得应答……”

“三三,还不快向太子爷道歉?”牧白的表情深不可测。

“不必,本小王一直想入股黄泉路33号,若成功,届时三三也是本王的员工了。”此是决定,不容置疑。

三三与牧白内心一震,来者不善。

“三三你先退下。”

牧白笑着对寅罡道:“太子爷入股一事我须问过大当家无浪的意思。”

“好,本王静候佳音。”寅罡视线紧追三三离去的背影。

太子爷殿下,向来不容忽视,也不容拒绝。

牧白要她在柴房等。

三三燃着小红烛,抱膝傻等。等得久了,胸怀里总有喜悦的花开放,实在忍不住就站起身出门赏月。

她摸着贴身小锦囊,决心今夜要对牧白说出实话来。

要牧白不要担心,不要怕,她有能耐护黄泉路33号的周全。

最最重要,二老板不用找什么冥府千金做娘子。

员工都未回来,可见盛宴未散。

万籁俱静,她追着一只萤火虫不知到了哪里。

墙角有动静。

穿着红色天女衣的男子放一只八宝盒子在绿色衣裳女子的手上。

“绿华,我替你带的香粉。”

“多谢。”女子一手接过,打开盒盖,惊喜道:“啊?这是……全天界只有五盒的莲翼芳华?”

牧白笑得煞是温柔:“你喜欢便好。”

没有拥抱,也没有吻。

但这两个的眼光交流,远比言辞更表意,比蜜糖更粘稠。

绿华捧着盒子,仪态万方地独自离去。

牧白路过树后泪流满面的高大女子身边,淡淡道:“丫头,很多事情,流泪是没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亲爹后爹

乌云遮月。

三三有生以来从未在人前如此伤心痛哭。

牧白什么都没给她,却特意带了限量好礼给那陌生女子,还说什么你高兴便好,算什么名堂?

黑灯瞎火,两个约在墙角下苟且,又算什么名堂?

牧白身影在前,并不和她搭话,徒留一道专属于他的香气。

回到后院,员工大多已返转,花姑姑看到牧白就道:“二老板去送送客吧。”

牧白点头。

对身后鼻涕虫似的三三道:“去柴房等我。”仍是这一句。

她颓然挪莲步回柴房,锦囊里的玄玉光芒大放,三三只得为自己拭泪。

来冥府之前和家乡的爹大吵一架。

她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自己,一定会比在家更快乐。

爹说,山高水远,以你的阅历,被人卖了只怕还在数钱。

她跪在堂下振振有词道:“父皇,天逸自知无才,想要借此良机报效魔教。”

“朕只怕你届时以身报国壮烈了!”美男子扔出一块玉来:“带上,玄玉得泪放光,朕等你拿回一盏玉灯笼来!”

欺人太甚,爹居然算定她独自在外会频繁落泪。

上有孤僻冷漠的老头子,旁有风流美貌的二老板,怎生是好?

三三每当沉思,必然咬下唇,且用小手有节奏地拍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柴房里声响大作,还伴有回音。

门外有了声音:“三三开门。”是大老板无浪。

他穿着黑色的单衣,想已入寝,此刻走进柴房,冷冷问:“三三这样扰邻,是要无浪今夜来辅导你如何写检讨吗?”

他既然都进来了,三三总要客气客气:“大老板请坐。”

只好一齐席地而坐。

“哭过了?”他看到她脸上的几道泪痕以及略红略肿的双眼。

语气虽冷,手却温柔地拂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三三立马转脸避开。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这实在太尴尬了。柴房里只听得烛灯的火花爆裂声“噼啪”作响。

三三垂下头,加大力气咬下唇。

无往不利的花花大少无浪,在她三三的眼里似乎只剩下孟浪。

他略微苦笑。这一夜,自己的造化不及牧白多矣。

“你换了衣服去前厅找过牧白?”他脸朝其他方向,故作冷静地问。

“嗯。”她与他各对一面,然后汇报经过,从寅罡太子的事情一路说到牧白和绿衣女子的墙下授受。

“二老板至今没给我礼物呢!”她强调一句,表示自己哭泣由来有因。

“为什么选他?”无浪忽然问了题外话。

“哈?”她一愣,才明白他的问题是什么,于是羞红了脸答:“大老板你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而且,二老板,很像我的爹……”很像三三从没有过的,肯叫她一声丫头的——爹。

“噗……”无浪失态道:“你是在说牧白老得像你爹?这,算不上夸奖吧。”这样他就释然了,他的年轻英俊想来是不能吸引这个喜爱亲爹的小三三。

深夜不得说人。

屋内一男一女各自肖想牧白的时刻,老得像人家爹的美男子正好推门而入。

“无浪也在柴房?”牧白带笑发问。

黑衣无浪挑眉,答道:“我正问三三如何留住青春年华,可以看上去不显老。”

“为什么选她?”牧白笑意更浓,示意自己听到了全部。

无浪缓缓起身,二男对视,眼神里兵来将往,缠斗得不亦乐乎。

“既然大当家有闲情来柴房为门神拭泪,为何不去前厅送送贵客?”牧白问。

“万事有牧白专美于前,何须无浪操心费神?”无浪答。

三三无辜地仰视这二位。他们是在为了她争吵吗?真叫人高兴!她不由发出“呵呵”一声傻笑。

二男一滞,为了这样一个乡下壮妹大眼瞪小眼,好不无聊。

牧白眼神扫向她的时候,三三伸出双手哀求:“二老板,我不要莲翼芳华,但你还欠我一份好礼……”

“回家问你的爹要去!”牧白此刻语气冷漠,正如家里头那个天魔皇陛下。

“呃……”她脸红,转向无浪问:“大老板,那寅罡太子要做我们的新东家怎么办?”

“有美男牧白从中周旋,色 诱阎王千金绿华,黄泉路33号还怕什么收购?”无浪嗤笑。

三三从未见过黑衣大老板如此痞气的一面——慢着,牧白找绿华是为了收购之事?

“那此事大当家不打算亲自出面了?”牧白欺近无浪问道。

这一幕分外暧昧。

大小老板身量相当,一黑一红,交织成一团气云。

红色的抬高下巴,向前半个身段,以泛着紫光的眼神挑衅;黑色的小退半步,眼神无羁,反将脸送上去道:“那不如二当家将如许华服美饰借一套给无浪穿穿,也好披挂了去和官宦人家打交道……”

牧白眼中的紫光却瞬间熄灭,甚至,升起了腾腾怒意。他沉声回:“无浪,我的衣服,你永远不许碰。”

言毕拂袖离去。

留下一脸深沉的大老板在原地,对着一脸莫名的三三苦笑解释:“你看,二老板吝啬,从不让我碰他的衣服。”

三三眼放金光道:“二老板果真和我爹一个脾气,我爹的衣服也从不让人碰!”她曾经要去弘光殿偷父皇那套紫色天女衣的正品给自己的猫穿,天羽帝将她活捉后,罚她一个月间不得在自己的视线内出现,生怕一怒之下将顽劣之女撕裂。

无浪叹息道:“难怪人说怪胎都是成群出现的……”

临走前又吩咐:“寅罡太子不好应付,你今夜又为黄泉路33号闯了祸,动笔写检讨吧,三千字为底限。”

“哈?”三三叫屈,他们两个唇枪舌剑为了几件衣服伤了和气,为甚倒要她一个没得着礼物的写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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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得逞就是得逞了。

三三恨道:“你逼本宫出手灭口?”

寅罡用手指拭去唇角被她咬出的血痕,笑道:“本王之物,总要留下印记!”

各执一词,于是在风中开打。

黄泉路33号内的两个老板正在柜台处搭话。

“怎么去了这么久?”无头无尾的问句,出自二老板牧白。

“不知道,我不喜欢寅罡。”奇怪的逻辑,出自大老板无浪。

“那你为何收下四十两放她出门?”牧白有怨气。

“你还收了人家一副水蛟皮手套。”无浪冷冷点破。

“不过丫头力大无穷,应该不会吃亏。”牧白随手从柜台上取了一只毛笔,假意赏鉴中。

“力大无脑,吃亏体质。”无浪手中的账册又翻过一页。

牧白焦躁,开始为手中毛笔拔毛:“就怕闯祸精得罪太子爷,让你我难做。”

无浪又翻过一页:“寅罡倒是对闯祸精欢喜地紧,上午派来接她的小轿前头还挂个Mini Cooper的牌子。”

同时沉默。

花姑姑忍不住献言:“大老板,账册拿倒了……”

无浪故作镇定翻转手中账册的乾坤。

花姑姑又道:“二老板你将大老板用来记账的毛笔给弄秃了……”

牧白故作亲热地拍拍无浪的肩道:“我下次出差给你带最新发售的紫金毛笔回来。”

“哎呀,我们三三回来了!”花姑姑欢叫。

三三与寅罡一同站在门口。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三三的表情,却不难看到她的衣衫凌乱,袖口还有气剑戳出来的若干洞洞眼正透着光;寅罡太子的发髻也被抓散,脸上居然还有清晰的五指印,唇角干涸血迹示意某种可能性的存在。

牧白一望之下,气血几乎倒流。

三三摇摇晃晃走进店来,尽力朝两位老板一笑道:“三三去后院梳洗一下。”

梳洗?

牧白的脸色愈白。

三三一走,剩下带伤的寅罡太子。

他略带得意道:“二位老板,我同三三姑娘已经一吻定情,他日一定会上门提亲,烦请二位对三三多加照料。”

言毕潇洒地转身,只见他极具凌乱美的发丝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而牧白灼热的视线紧盯,几乎将太子爷一头黑发不分内外一齐点燃。

“太子爷请留步,你尚欠本店一百两银子的停轿费用没有支付。”大老板无浪看着帐薄道。

“一百两?”寅罡眼中暴戾之气顿生:“很好,无浪大老板,稍晚我会让管家送银子过来,就当是给三三的文定之物,毕竟二位现在就如同三三的爹一样。”

牧白身型猛然一抖。

无浪却道:“恕不远送,麻烦贵府管家于今日内送银子200两过来,每延迟一个时辰,加收20两的利息。”

“好!很好!”寅罡狞笑着离去。

“好!很好!”二老板牧白极其温柔地笑着,踏着重重的步子往后院走去。

留下大老板无浪在柜台中对着账簿频繁莫名微笑。

花姑姑见状打算借故遁去。

无浪却道:“花姑姑,明日贴块牌子在门首,太子与色 魔不得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第二卷:牧白

众影皆虚无

三三呆坐在柴房里,咬紧下唇,以手拍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节奏如同她的心跳一样强烈激荡。

怎么会?初吻的发生如同无稽的壁虎过墙,在荒山野地里,花开四方,却被迫与全然陌生的脸孔相近,仓促间吸进了多少全然陌生的男子气息。壁虎过墙,墙有何错?

墙等得原是半空的清亮月光,对望已久,只待天际乌云退散,白墙便可成画幕,描出温柔几许,快活无数;壁虎狡猾,半路截道,又断尾逃窜留一墙狼藉如何收拾?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节奏加快,下唇被自己骤然咬破,血气入喉,三三用拍红了的小手为自己擦拭伤口。

二老板牧白入了柴房就看到怀春少女用手留恋唇角余温的温馨画面。

她有多么欢喜寅罡赐予的那个吻?

牧白的心像刚才她拍出的节奏。“啪,啪啪……”打开,急剧收缩,再打开……

“二老板。”她颓然站起身,垂头不语。

门被袖风挥闭,屋内顿时漆黑如墨。

“啊?三三还未点灯呢!”

什么都看不见,连彼此的表情,同彼此的心,漆黑一片。

只有柴香同他身上的神秘香气绕鼻。

是他的修长手指,爬上了她的脸,指腹熨帖三三的唇,缓缓滑过,又回到原地打圈圈。

“你们吻得可好?”他的声音轻轻浅浅,摩挲着她的心,揉搓。

“不答?看来心内很是欢喜呢,之前故意百般忽视拒绝太子爷,原来都为了今日。三三的手段果真不一般。”

这话如钝刀,割疼了听的人。黑暗中,他看不到她倔强的唇角,只感觉她的脸别向一方,逃离了他温暖的手指。

为什么不辩?

牧白将手环去她的腰际,裙裾飘荡,与小木桌相擦,“嘶——”一声布沫飞散,三三急退,黑暗里男子的呼吸变急变重,她闪避,她躲他,她被其他男子吻了。

闯祸精有什么好?

他居然会气得在柴房里和她捉着秘藏。

“丫头……”声音里不觉掺杂了失望与悲哀。

四处都摸不到她,他的手在空气里也觉得凉,心里仍在有节奏地打鼓,“啪啪啪,啪啪啪啪。”

黑暗中忽然有光。

她的贴身锦囊中有玉放光,他的紫眸紧追——丫头抱膝坐在木桌之上,光弱,她的眼睛却盈水似得发亮。

千言万语尽在此一望。

他多么焦急,一个吻倒也罢了。就怕她被寅罡弄伤弄疼,又怕她被寅罡骗了感情,千怕万怕上了心头,出口的话却变成:“我与无浪一定会备下厚礼恭贺二位的喜事。”

话毕狼狈转身,期待留给她看的背影依旧潇洒。

“二老板。”三三终于开口,声音却并不娇憨,略有些疏离。

“牧白,你是否觉得三三很傻很好骗?”

不待他作答,她的声音愈发清亮。

“你又是否觉得三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三三除了来历非凡,力大无穷,并无其他好处,不及绿华多矣。”

“三三可笑,黄泉路33号尽人皆知我不自量力,心仪二老板。”

“逸儿不懂冥府的人情世故,只懂交出真心,期待对方真能拿本宫当小丫头宠。”

“可惜,二老板此刻之失望,不过是因为口中之食被强夺,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话终,她垂头不肯看他,为甚真相总叫人失望?恨不能学她父皇,拿一把大弓射半空的月亮。

“丫头,我无甚可说。只是——那夜盛宴,我看到三三从后院冉冉走出,视线中只有牧白,心情顿时很好。”

那夜金碧辉煌下,穿着暴露制服的她,立在无数惊艳的目光中,却只对着他嫣然一笑。

心情如暖湖,无风无浪。

良久,黑暗中才有人说话。

“牧白,本宫是真心喜欢你。”她居然盛气凌人。

“那又如何?我看你很享受寅罡的吻!”他恶意指责。

“那是因为二老板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就喊停!”

“喔?”音尾似他的剑眉般上挑,隐约有身影直奔木桌前。

双影婵娟,“三三,吻应该是这样的!”

三三略有迟疑。

一日间要吻两次,两个男子?

可他是二老板牧白。

三三脸上发热,感觉牧白的手收紧,彼此呼吸清晰可闻,她紧张地闭气,不知应该张嘴还是闭嘴来配合——

“笃,笃笃,笃笃笃笃……”有节奏的敲门声。

“有人在里头吗?”是大老板无浪冷静的声音。

屋里刚要连成一线的小鸳鸯同时僵硬。

这混账,分明是故意的!

“三三?”大老板喊一声,停一下,又喊:“原来没有人在里头,那我直接进去了。”

“哈?”

奸情未遂,月光和白墙速速拉开距离,白墙扭捏道:“大老板,我在换衣服,你稍等一下。”

一脸不快意的牧白在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拇指赞扬三三的急智,却不知她是否看得到。

无浪搅局成功,十分悠闲地在门前踱步,口称:“你慢慢换,不急,我就在门口。”

半饷,门开,出来的却是二老板牧白。

黑衣无浪假作大吃一惊道:“咦,三三,你换了衣服居然就变成牧白了?”

牧白给他一记白眼,冷冷道:“你随我来。”

二男一直走去牧白屋内。

牧白为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仰头灌进喉咙。

无浪双臂环抱斜倚在门上,笑问:“胸怀广阔的三三让二老板牧白欲火烧身?”

牧白闻言,放下手中茶杯,冷笑道:“无浪,寅罡吻三三的时候,你为何不像适才一样神出鬼没?”

“三三在寅罡面前有足够能力自保。”无浪声音平静:“但她面对牧白你却把持不住,她喜欢的是你。”

“是,那你为何不成全我和她这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牧白一步步逼近,紫色的瞳眸里尽是愤怒:“无浪,我不懂你这些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牧白,你并不爱她,何必因为一时不甘作出冲动之举?”无浪面容严肃,并不是说笑。

牧白缓缓抬起头,眸中溢满了悲哀:“无浪,她自称本宫,应是郡主之上的身份地位,牧白自知的确匹配不上。但,我虽卑贱,总也有求生的权利!”

无浪好似被雷击中。

牧白在他眼内逐渐幻化成一只折翅的蝴蝶,飞不起来,挣扎着爬行,却又四处撞壁。他这知心好友,却残忍地抱手做壁上观,暗地里又一丝一缕,扯断他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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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9 19: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牧白,我会保你无事,你信我一次。”

“无浪,只怕是你爱上三三了。”牧白笑得甚是飘忽,就好像要跌落的蝴蝶,姿态虽美,却只有最后的短短一瞬:“若你爱她,牧白愿意双手奉上。”

奉上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奇怪,两男耳中同时回响起三三的拍桌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天界,人间,地狱。

何处才能让牧白容身?

无浪苦笑道:“牧白,我想,三三可能是我的未婚妻。”

牧白惊诧地望向黑衣男子,无浪的脸平静无波,眼睛却泄露了难堪的秘密。

向来内敛的他,究竟以怎样的心情看自己的未婚妻一头热地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无浪,我……”牧白急欲解释。还好,他并没有对她动真心;还好,他没有在适才的冲动中,与她在黑暗柴房内共赴极乐。

无浪却一笑,试图安慰自家的好友:“无事,原本我也不打算娶她。只是,三三虽然错漏百出,胸大无脑,却仍值得一个真心好男儿温柔相待。牧白,若有一日你真得对她有意,无浪乐见其成。”

屋外开始飘雪,严冬恰在此刻来临。

这三个,也不知哪个才应在局外,只一股脑抱成团在无间地狱里飘荡。

三三犹在柴房里以手拍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声音空寂,她却满面带笑。

适才种种,就像二老板牧白在柴房内栽下了无数花草。

吻,倒是其次了。难得听他说,欢喜她眼中只有牧白一个。

大老板应该已经去前厅账房看守。

三三忍不住起身出屋,想要找二老板继续聊一聊。

屋外的雪渐大,撕扯着纷纷扬扬。

却是大老板无浪一身黑衣坐在井沿捧着书卷。

雪花落在他的黑发与黑披风上,如星子般瞬间闪耀,随后又寂然消失。

黑衣男子此刻有种莫名的美感。

如此情境,他怎么可能看得进白纸黑字?

三三望着他,却有莫名的心虚,只得静止在原地,进退两难。

许久,她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走过去,笑嘻嘻道:“大老板,雪天看书不冷吗?”

他不答,姿势也不变。

无聊间,她伸出手,任雪花落于手上,渐渐化为冰水,顺着掌心流走,一道道水痕交错,如同天魔宫内的御水河,蜿蜒着不知流去何处。

“大老板,寅罡太子要收购的事情,三三已经解决了。你和牧白都不用再担心。”她讨好道。

终于,他略略颔首:“好,多谢。”

大老板忽然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三三心中一阵失落。

“那三三去前厅帮忙了……”

“好。”他只回她简单一个字。

反是她,行路间频繁回头,大老板为何待她如此生冷?

虽然他一直要她写检讨。

但那日,一知她落泪,他就伸手过来。

她不是不知,有时候大老板比二老板待她还好。

就仿佛习惯了柴房隔壁男子的这袭黑衣,三三以为,她和寅罡的一吻,无浪总会说些什么,谁知却无评说。

得不着的,才觉空落落。

花姑姑站在不远处道:“三三,你怎么还不出来迎宾?”

“哦。”她答应一声要去换衣服。

又转头问花姑姑:“二老板牧白在二楼书房内吗?”

花姑姑道:“二老板刚刚出门,说有远差啊!”

走了。

居然这时候走了,连告别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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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弄(重口味,慎)

宫寒衾冷。

俊朗男子大步流星走进来,并不朝长跪地下的他看上一眼。

男子身后跟随了无数仆众,有条不紊为他宽衣,先脱去银丝刺绣,缀满天青石的外袍,露出内里的紫红色朝服,霎时一片光芒耀眼;再解下绕满紫霞的宽腰带,伺候的天女将腰带高举过头。这傲慢的男子瞥一眼跪在前方的他,随口道:“腰带留下。”

直脱到贴身单衣,连金冠也取下,长发披散的他终于斜坐在铺着龙皮的椅子上,戴着方天戒的手中,不停把玩着一指宽的腰带。

所有仆从沉默退下。

宫内的十丈天地,只剩他们两个,一跪一坐。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座上男子语气分外轻蔑,直将地上的男子看作无用蝼蚁。

到此刻,跪得双腿都快失去知觉的他方才敢抬起头,带着紫光的眼眸直视座上的高大天尊。

“元帅,牧白今日来想要尽快还债。”他毫无血色的脸,在灯火通明的宫殿里,正如一朵失血的海棠。

“本尊今日对你没有兴趣。”座上元帅拨弄手上的戒指,任他继续跪下去。

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兴趣。

若感觉无趣,早将他一脚踢出去,不会留到此刻。

牧白对着座前苍凉一笑,如此的屈辱,以前受过的次数已然无法计,往后看,却只需五次便可脱身。

这右手,一根一根指头数过去,咬紧下唇,便也会有过去的那一日。

“今日为何不穿那红色天女衣?”元帅玩戒子腻了,俯身问地上的云泥。

“牧白忘记了。”他喉咙发涩,每吐一字都觉艰难。

“罢了,既然来了,就过来用嘴巴伺候吧。”元帅指指自己的下面。

牧白眸中的紫光渐次熄灭,没有了,二老板牧白消失了。

欲奴牧白就此上场,膝行向前,不得回头。

美色已成累赘,身体必须臣服。只有骄傲的眉,一直横入鬓际,从未有过妥协。

元帅用腰带轻轻套住阶下男子的颈,加力,亲眼看海棠似的男子闭眸用口纳住那物,吞吐,舌弄……

呻吟渐起,元帅眯眼,不知又在思索什么天界大事。

欲望却如星火燎原,用戴着戒子的手,两三下就剥去了欲奴身上全部的衣物。

皆不是,件件皆不是这万物志在必得的桀骜男子拼命找寻的大红色天女衣。

彼此都发出兽一般的喘息。元帅的眼神迷茫,口中几乎是一声惨呼:“四郎……”

空荡的宫毫无回应,如他干涸了无数年的心。

锁在宿命之网内的两个男子,心灵同时凋谢。

腰带横空抖开,猛得一下抽在牧白背后,血痕立现,疼痛使记忆深刻,也使荒芜之心开出虐之花。

牧白咬紧下唇。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他自有心跳的节奏,如小手击桌。

那黑暗又暧昧的柴房里,他是她温柔体贴的二老板,她说,本宫是真心喜欢你。

腰带挥出漫天的鞭影,一遍遍在他身上刻出印记,元帅在红白的刺激下杀伐掠夺,将身下海棠的痛苦放大,延长……直到彼此用一个韵律舞动不休,直到他眼里的欲奴转过脸来,千万枝海棠齐齐绽放。

几度花开花落。

从前的牧白,会在心内默念般若多罗密多心经,会在极苦之际,将血逆势吞回,会想母亲在人间窗前密密缝出给他穿的花衣,会想在天界伺香看香炉的父亲塞在他口中的仙丹。

他是他们的孩子,凡人同法力微弱的小仙生下的,每百年就要遭一次雷劫的孩子。

今夜,他心头居然一片清明,卑贱如自己,也自有爱他的芳草;高贵如无浪,也并不能使她侧目。

她拒绝无浪的时刻,二老板有莫名的踏实感。

这是首次,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那片刻美好。

盛宴的那一夜,她的眼中只有他。

是,异常满足,他贪恋渴慕这种珍视,他期待在他人眼中变得重要,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向来微不足道。

只是要他如何告诉无浪和三三,他的心,曾经真得悸动过。即使,最终宿命揭蛊,万物归位,出身不凡的她原是高贵男子的未婚妻。

他却还在天神脚下承欢以换取短暂的百年流光,苟延残喘,如盲目的蝶不知目的地继续飞下去。

元帅的折磨终有尽头,疼痛却似乎虚无地没有边际。

他躺在冰凉的云石地板上,扯起嘴角而笑。

血,从他的身体缓缓流出。

元帅一如往日披挂起身,扔出一个匣子去他身边道:“赏你的避劫丹。你也可以去库房,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必。”他强自撑起身体,神情清冷道:“元帅,牧白和你只是交易,还有四次便各不相干。我若有喜欢的东西,自会去买。”

远去的元帅忽然回眸道:“牧白,近日天界避劫丹被窃,本尊赐给你的,记得小心藏放。”

已算相处一场对阶下玩物的好心提点。

夜色下的黄泉路33号vip高级会所愈发显得气势恢宏,金光灿灿。

今夜落雪的缘故,地下都是碎冰。

穿着女天王制服的三三站在门首对着双手呵气。

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二老板牧白此刻正在何处。

“牧白说过要给我造一个宠物乐园!”一头鬃毛的圣麒麟蹲在三三旁边道。

“那我堂堂迎宾还在睡大柴房呢。”三三蹭蹭脚道:“昨天晚上快冻死了,多亏花姑姑良心发现送了一床厚被子过来。”

隔壁那个动不动就跳出来说扰邻的大老板无浪突然间转了性。她昨夜故意拼命拍桌子喊冷,他却睡死了般毫无动静。

“三三,你说大老板二老板哪个更帅些?”圣麒麟仰着脑袋发问。

“做甚啊?”三三瞪圆了眼睛:“你一头公麒麟为何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是否动了什么歹念?”

“没有,我家那口子母狮昨晚盯着我问了一宿,被她问的头都大了。”

“呃……”三三夸张地扯动嘴角,它本来头就够大了。

“三三,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离两个老板这么近,究竟哪个好些?”

“牧白!”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光是这名字从口中说出,已是温柔动情的腔调。

但——她伸头看看店里,柜台后此刻必定站着大老板无浪。

无浪除了最近不搭理她,还有什么不好?

“啊呀,都好都好!不过两个都有主了,让你家母狮不用费心思肖想了。”三三仰起头来,雪花落在她的唇上,就好像那日黑暗柴房里未尽的吻。

他的气息似乎就在身侧,轻轻柔柔说:“三三,吻应该是这样的!”

她轻轻闭上眼睛,似乎,他修长手指仍在她脸颊上逗留,打圈——睁开眼,三三一笑,原来不过是些飘渺的雪花。

一旁的圣麒麟用爪子刨着地,企图藏一颗小珠子进洞。

“二老板牧白回来了!”圣麒麟欢叫,它看到了那双在雪地里放着光的十彩鞋,十彩鞋的主人出差回来大家会有好礼,它正缺一套最新上市的护蹄,不知有没有机缘得到。

太多话要说,反倒只字都无法成句。三三张着嘴痴痴看着踏雪归来的二老板牧白,不知为何,他今日穿了黑衣,白色的空寂里,正如一个浓浓的墨点,墨迹延染,身影于发亮的地上划出长长,长长的黑色弧线。

三三脸上的微笑渐渐荡漾开——今夜,她要去他药铺似的屋子里见他。见他之后做些什么,她也没想过,再议就是了。

那黑色身影终于到了眼前,他的脸色仍是那样苍白,也不知是不是雪的关系,白得几乎晶莹。

“牧白君……”

只要他出现,三三的视线就被满满占据,再容不下其他似的。

他的眼里却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紫光也不见踪影。若不是脚下的十彩鞋与他那桀骜的双眉,她几乎就要错认他是店里的大老板无浪。

轻微一个擦身,他从她身边过,那神秘香气盈鼻,冷冰冰道:“借过。”

恍惚间,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只来得及摸到他绵柔而厚实的衣角。他皱眉,用手一扯,衣角从她手中滑过,他终于全身而退,进了店里。

“三三,你又闯了什么祸?二老板牧白这样不待见你?”脚下的圣麒麟憨憨地问。

她深吸口气回道:“他不是也没理你吗?”

话音刚落,花姑姑从店内探出一个脑袋道:“圣麒麟,快进来,二老板给你带了礼物呢!”

三三跃跃欲试许久,只等一声召唤就打算以最快速度冲进店里。

圣麒麟肥滚滚的身躯都进了门,花姑姑尴尬地对着热望屋内的三三道:“你不如早些下班去后院休息,这大雪天该来的客人也都来了……”

打发她走,不邀请她进去收礼物,那声“借过”真正诛心。

三三的大眼睛里逐渐有了湿意,呆呆望着不远处竹竿挑的纸皮灯笼,那微弱的光,哪里能让黑夜变亮?

倒是她锦囊里的玄玉大放光彩,半空中似乎是父皇冷冰冰一张脸,用平缓没有情绪的音调说:“天逸,出了天魔宫,还有谁敬你爱你若此?”

没有谁。

难道真得没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本人惊喜地发现,天线居然会写虐文了!

开创了全新的创作领域啊,可以考虑将此文标签调换为虐恋情深。

表扬一下自己,给自己献花,哦耶。

四公主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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