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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4 16: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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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皱眉道:“可惜,我若不能借用劫力,便和废人无异,帮不了你!”
谷缜未及答话,便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远远道:“劫力虽不能借,却可以用的!”两人转眼望去,仙碧与虞照并肩行来,一个娇美妩媚,一个英武豪迈,联袂之间,真似一对璧人。陆、谷二人见了,心里均是喝了声彩。
仙碧问道:“陆渐,你的劫力聚在哪里?”陆渐道:“在双手。”
“双手么?”仙碧沉吟未决。虞照已道:“若我所料不差,他的劫术应是‘补天劫手’。”仙碧吃惊道:“你能断定?”虞照道:“不会错,我瞧过他出手。”仙碧知他眼力极高,言不轻发,不觉亦喜亦忧。
陆渐听得茫然,心道:“沙天洹也曾说过这‘补天劫手’的名字,却不知有何玄机?”
仙碧看出他心中迷惑,便道:“‘补天劫手’是一门劫术。《黑天书》的劫术分为‘四体通’和‘五神通’,‘四体通’强在力量,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无穷。”
陆渐恍然道:“就像燕未归?”
“他算一个!”仙碧道,“‘无量足’日行千里,踏水无痕,已是‘四体通’里顶尖儿的角色。至于‘五神通’,奥妙则在于神意,‘尝微听几不忘生;玄瞳鬼鼻无量足’,天部六大劫奴中,除了燕未归,其他五人均得‘五神通’。‘四体通’得来容易,‘五神通’却极为难得,某些劫术百年难得一见,而沈舟虚一人便练成五种,可说当今劫奴之强,不出天部。”
谷缜冷笑道:“那几人我大多见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不对。”仙碧曼声道,“若说打斗,或许‘五神通’没什么了不起。但‘五神通’的神奇,却大多不在打斗上,这种劫奴,往往身负绝世异能。好比‘尝微’秦知味烹饪之术古今无双,‘听几’薛耳能听世间任何宏声妙音,‘鬼鼻’苏闻香嗅觉通玄,‘不忘生’莫乙过目不忘,至于‘玄瞳’宁凝,世人都当她只会‘瞳中剑’,却不知她画得一手神妙丹青。”
仙碧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补天劫手’,却有些与众不同。”虞照点了点头,长声道:“非体非神,亦体亦神,上穷碧落,下临黄尘。”
陆渐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当年一位天部前辈对‘补天劫手’的评语。”仙碧道,“‘补天劫手’,说它是‘四体通’也可,说它是‘五神通’也不错,因为‘补天劫手’出手奇快、指力惊人,这是‘四体通’吧。但它仅凭双手,能知水中游鱼,能知地下虫豸,练到神妙处,远方鸟飞虫动,俱能感知,这分明又是‘五神通’。故而说它‘非体非神,亦体亦神,上穷碧落,下临黄尘’。”
陆渐沉默半晌,喃喃道:“怎么这些事情,宁不空都没说过?”
虞照冷笑一声:“这厮巨奸大猾,包藏祸心。‘补天劫手’威力极大,他若让你练成,将来势必难制,故而便藏私瞒着你。”
陆渐回想前事,每次谈到自己双手异感,宁不空要么装聋作哑,要么支吾其词,总不肯对自己解释明白,或许当真如虞照所说,因为心存忌惮,故意藏私。
想到这里,听得虞照又道:“《黑天书》共有三篇。第一篇总纲,阐述‘有无四律’;第二篇‘元体’,讲的是如何修炼劫力;第三篇‘玄用’,讲的是如何运用劫力。你如今不过练成劫力,对运用法门一无所知,动辄形成借力之势,不但极易引发‘黑天劫’,也不能发挥‘补天劫手’的威力。”
陆渐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虞照大笑,目视仙碧,仙碧半笑半嗔道:“傻弟弟,你真没眼力,他就是嘴巴会说,又知道什么运用法门了?说到运用劫力,姊姊我才是大行家呢。”说罢瞪了虞、谷二人一眼,笑骂道,“呆站着做甚?法不传六耳,还不给我滚到十万八千里去。”
虞照一笑,挽住谷缜道:“听说这蘅荇水榭里酿了一种莲子酒,酒味淡薄,却胜在风味独特,咱们倒去偷一大坛尝尝。”谷缜笑道:“偷字太难听,不如叫做二人一月刀。”
虞照一愣,拍手笑道:“好,好,咱们就去二人一月刀。”
两人嘻嘻哈哈,一路去了,仙碧望着二人背影,皱眉道:“这位东岛少主当真不凡,阿照从来目无余子,竟也和他恁地投契。”陆渐笑笑不语,心道:“他不凡的地方你还没全瞧见呢。”
仙碧低头想了一会儿,忽地问道:“陆渐,你听说过‘定脉’么?”
“定脉?”陆渐道,“是一种经脉么?”
“不是。”仙碧摇头道,“你且闭上眼,感知到你体内‘劫力’现在何处?”
陆渐闭眼凝神,默察半晌,方道:“全身上下,无处不在。”仙碧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陆渐茫然摇头,仙碧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因为你的劫力散乱无章,如行云流水,殊无定质,故而才会全身上下,无所不在。”
陆渐道:“这样不好么?”
“大大的不好。”仙碧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劫力无内无外,无阴无阳,是故小者密布体内,大者充斥天地,很是容易分散。但自古用力,力聚则强,力分则弱,况且劫力本就奇特,若是离开隐脉,散入显脉,气血一动,就会转化为内力外力,根据第二律‘有借有还’,这个算是借力,必要偿还的。”
陆渐想了想,问道:“如此说,只要劫力留在隐脉,便不算借力?”仙碧笑道:“你还不算笨哩。”陆渐讪讪笑道:“但怎样才能让劫力不离开隐脉呢?”
“这就需要‘定脉’功夫。”仙碧道,“劫奴越强,‘定脉’功夫就越强。所谓‘定脉’,就是将劫力尽数纳入隐脉,不令之散入显脉。这个功夫,‘五神通’先天较强,‘四体通’则弱了许多,但任何劫奴,只需依法修炼,均能做到。”
说罢,仙碧便用心传授陆渐‘定脉’之法。陆渐依法吐纳凝神,散漫于全身的劫力慢慢聚拢,一点一滴纳入三十一条隐脉中。
仙碧见他精进神速,惊喜道:“‘定脉’的法子虽然不难,‘定脉’的念头却丝毫不能松懈,便是激斗之中,也要时刻不忘,要不然劫力一散,可就糟啦!”说到这里,她招手笑道,“你随我来。”
二人来到一棵茂密大树下,仙碧又问道:“陆渐你说,人体之中,哪儿是隐脉的枢纽呢?”陆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三垣帝脉’了。”
“大错特错。”仙碧摇头道,“你这念头还是拘泥于‘显脉’的道理!显脉的枢纽是丹田,在脐下三分,无论谁人,都是一样。而隐脉的枢纽呢,却是因人而异。比方说,你的枢纽便在双手,一左一右,共有两个,而‘尝微’秦知味的枢纽则在舌头,只有一个。这枢纽,正是《黑天书》中一再提到的‘劫海’。”
“劫海?”陆渐皱了皱眉。仙碧笑着点头,说道:“若说丹田是显脉的‘气海’,汇聚了人体内大半的真气,‘劫海’则汇聚了一大半的劫力。”
陆渐沉吟道:“但丹田不离脐下三分,‘劫海’却因人而异,修炼劫力,岂不是多出许多变化?”
“这话问得聪明。”仙碧颔首笑道,“若说修炼‘显脉’的要旨在于换铅汞、炼丹田,那么《黑天书》的要旨便在于修炼‘劫海’,劫奴的‘劫海’,眼耳口鼻、四肢五脏,各各不同,是故运用劫力的法门,也就因人而异、无有常法,‘劫海’在哪儿,就炼哪儿!”
陆渐道:“这么说,补天劫手就练双手啰!”
仙碧微微一笑,忽地举掌拍中树干,这一掌看似轻飘,那株合抱大树却是猛然一震,落叶簌簌,有如雨落,仙碧飞身纵起,十指纵横,落地时,十指间拈满了翠绿叶片。
陆渐瞧得佩服,拍手赞道:“好功夫。”仙碧随手撒落,摇头道:“这算什么好?我只是给你做做样子。从今儿起,在这些树叶落地之前,你要用十指将它们全都拈住,不得错过一片。而且只许用劫力,不许借力,更不许用鱼和尚教你的武功。”
陆渐听得发呆,但见仙碧神色肃然,方知并非戏言。
仙碧忽一扬声:“燕蝉。”远处有人应了一声,一个粉衣少女急匆匆奔来,嗔怪道:“仙碧姊姊,人家玩得好好的,你叫我做什么?”
“死丫头就知道玩儿。”仙碧佯怒道,“就不怕我的家法么?”燕蝉笑道:“怕,怕得要死呢!”仙碧没好气,伸指在她雪白粉嫩的脸上弹了一下,骂道:“你们这些死丫头,口是心非的,快去,拿一个箩筐来。”
燕蝉一溜烟去了,半晌提来一个大竹篮,说道:“没见箩筐,就看见一个空篮子。”
“尽会偷懒。”仙碧瞪她一眼,忽又叹道,“也罢,丢在这里,玩你的去吧。”燕蝉道:“我们在抹骨牌,你也来玩么?”仙碧道:“你眼睛长到后脑勺了?没瞧见我有事吗?”燕蝉撅起嘴道:“不来就算了,干吗挖苦人?”说着瞥了陆渐一眼,露出好奇之色,继而一阵小跑去了。
“陆渐。”仙碧将竹篮搁在地上,“你拈了落叶,便丢在篮子里,便于计数。但出手之时,须得不忘定脉。”
陆渐点点头,望着那满树绿叶,忽觉面红心跳,无由地紧张起来。仙碧一抬手,拍中树干,掌力所及,落叶乱坠,陆渐一边用心定脉,一边挥指拈叶,不由得手忙脚乱,待得树叶落尽,也只抓住三四片,抬眼望去,只见仙碧抿嘴直笑,心中好不羞惭。
仙碧叹道:“你太着意于双手,劫力反而难以发挥。须得记住啦,出手之时,不可老想着拈几片叶子,而要顺其自然,心念在若有若无之间,不是以心驭手,而是以手驭心哩!”
陆渐心头一动,喃喃道:“以手驭心。”忽见仙碧挥掌击树,慌忙出手,此次却多拈了十片叶子。
如此这般,仙碧反复震落树叶,陆渐则反复拈取,但觉双手知觉渐趋敏锐,每片落叶下坠时的轨迹,他均能清晰感知,初时尚且笨拙慌乱,练了一阵,手挥目送,渐渐从容起来。
练了一阵,到了午饭时间,陆渐匆匆用了饭,继续苦练,练到后来,只觉舒展开来,再不是身心带动双手,却是双手带动身心,身随手转,劲在意先,往往心念没动,手已抢出,拈了好几片叶子,心中方才明白过来。
又练时许,忽听仙碧笑道:“且慢。”陆渐应声住手,仙碧叫来燕蝉,将地上的落叶扫尽,又将篮中的叶子倾空,说道:“这次我将一树的叶子全都震落,瞧瞧你能否一片不落拈到篮子里,若是能够,算你厉害。”
陆渐抬眼望去,树上绿叶稀落,经过这一阵修炼,树叶落了大半。
仙碧一整容色,圈转手臂,肩肘关节发出轻微响声,凝神片刻,蓦地手臂抡圆,如风击出,劲力四通八达,传至树梢,只听飒然一震,满树叶子不分先后,齐齐下落。
素手中树,陆渐心中便生异感,但觉每片叶子离树之时,便已落入掌握之中,一飘一转,了然于胸。霎时间,那光阴也似凝固了,满天落叶如被无形之力托在半空,悠悠飘落,等着他一一拈取。
一转眼,陆渐拈取大半树叶,忽见前方七片离地不远,正要躬身去捞,不料一阵疾风扫来,树叶应风落地,陆渐情急间只抢到两片,转眼望去,仙碧正笑吟吟收回掌去。
陆渐怪道:“仙碧姊姊,这是做甚…”仙碧敛了笑意,正色道:“好弟弟,你须记住,这叶子是死的,敌人却是活的,可不会像树叶一般,呆在那儿等你来捉。”
陆渐恍然道:“姊姊说得是,我受教了。”仙碧望着他,暗暗称许:“我这弟弟人虽老实,气量却不窄。”便又笑道:“你瞧,这次地上落了几片叶子?”
陆渐低头望去,只有八点绿色,竟不满十,心中顿时惊喜交迸,忽听一阵掌声传来,转眼瞧去,却是虞照和谷缜走了过来。
虞照笑道:“‘补天劫手’果然了得,动转如电,取万物如拈草芥,不但极快,而且极准。”陆渐只顾专心习练,是快是慢,全无所觉,闻言讶道:“是么?”谷缜笑道:“雷帝子的评语,必然不虚。”
仙碧冷笑一声,道:“拈上一两百片叶子算什么?何况还漏掉多多。陆渐,你还要苦练,依我看来,须得用光三百棵大树上的叶子,‘补天劫手’才算小成呢。”
虞照“嗤”了一声,道:“危言耸听。”仙碧白他一眼,道:“总比你信口胡夸,引人自满要好。”
虞照冷笑道:“我怎么信口胡夸了?”仙碧轻哼一声,正要驳斥,忽听陆渐道:“仙碧姊姊,你对劫力运用知道得这样多,以前也炼过劫奴么?”
仙碧笑了笑,反问道:“你瞧我是养劫奴的人?”陆渐想了想,摇头道:“不大像,你对燕蝉她们都很和气,据我所见,炼奴的人多半心狠。”
“算你会说话。”仙碧笑道,“也难怪你心疑,我虽不炼劫奴,本身却是半个劫奴。”
陆渐、谷缜均是大惊,谷缜更奇道:“既是劫奴,怎么会是半个?”仙碧笑道:“你们知道‘有无四律’的第四律么……”话未说完,虞照忽道:“仙碧,罢了。”仙碧瞥他一眼,微微皱眉,正要说话,虞照又道:“啰里啰唆,外面还有人找你呢!”
仙碧奇道:“谁找我?”虞照道:“是个小尼姑,想要见你。”仙碧笑道:“这却奇了,本姑娘素来不和空门中人交往,怎么会来尼姑?”当下来到正厅,还没进门,便听到嘤嘤哭声。
仙碧更觉奇怪,入门时,却见一众女弟子笑嘻嘻围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尼姑,那小尼姑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哭得伤心。
仙碧轻轻哼了一声,呵斥道:“燕蝉,你又欺负人家?”燕蝉委屈道:“才没有呢,是虞师兄吓哭她的。”虞照怒哼一声,森然道:“小丫头,说话当心。”仙碧见燕蝉脸色发白,不觉瞪了虞照一眼,说道:“燕蝉,不用怕他,老实跟我说。”
燕蝉这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虞师兄慌慌张张跑进来,叫我们来陪这位小师父,我们来时,她就在哭,定是虞师兄吓唬她了。”仙碧脸色一沉,冷冷望着虞照,虞照一皱眉,却不作声。
“仙碧姑娘误会啦!”谷缜忽地嘻嘻笑道,“我和虞兄本在门前喝莲子酒,边喝边聊,忽见这小尼姑鬼鬼祟祟走过来,趁人不备,就往水榭里钻,虞兄便拦住她说:‘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么?’小尼姑便说:‘我找人。’虞兄问:‘找哪个?’小尼姑气哼哼的,说道:‘反正不是找你,我找一个头发墨绿、眼睛蓝蓝的女施主,又漂亮又干净,才不像你这么脏兮兮的,师父说的臭男人,一定就是你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众女子纷纷掩口偷笑,虞照恼羞成怒,目生厉芒,地部众女被他目光一扫,个个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仙碧也是莞尔,问道:“那虞照怎么说?”谷缜摇头道:“虞兄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方才瞧这各位姐姐一般,瞧了小尼姑一眼,不想就把她吓哭了,边哭还边埋怨:‘原本来找女施主,没想碰到了两个臭男人。’说完还连叫师父。虞兄失了法度,还是我好劝歹劝,才将这小师父劝到客厅来的。”
仙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虞照,我说了多少次?你眼神太厉,寻常人经受不起。”虞照怒道:“我生来如此,有什么法子?难道将眼珠子挖了不成?”
仙碧骂道:“又说浑话。”说着走到那小尼姑身边,温言道,“小师父,你找我么?”那小尼姑抬起头,泪汪汪看她一眼,精神陡振,拭泪道:“你头发是墨绿的,眼睛又蓝蓝的,一定就是仙碧女施主了。”
仙碧含笑道:“我便是。”那小尼姑从袖间取出一个镶银的四方木盒,说道:“贫僧是无漏庵的净修,这是一位神仙大哥托贫僧转交给你的。”众女见她稚气未脱,却口口声声自称贫僧,颇是不伦不类,忍不住又笑了一回。虞照却是目光生寒,凝注在那盒子上,脸上破天荒露出紧张之色。
仙碧秀眉微颦,接过盒子,问道:“那位神仙大哥,是不是白衣白发,还撑一把白伞?”
“是呀是呀!”净修露出倾慕之色,欢喜道,“他一尘不染,从天上飞下来,给了贫僧这个盒子,让贫僧转交女施主,然后一撑伞,又飞走了。”仙碧问道:“他一个人吗?”净修摇头道:“不是的,还有一个蛮漂亮的女神仙,撅着嘴巴,看起来不大高兴。”
此言一出,虞照脸色忽变得煞白。仙碧微一沉吟,忽向燕蝉道:“你备些斋饭给这位小师父,用完了饭,再送她十两银子,派车马送她回去。”
净修合十道:“斋饭贫僧可以吃些,至于银子,神仙大哥已经施舍过啦。”忽听虞照冷笑一声,道:“那个不男不女的假神仙,竟花钱让尼姑送信?端地莫名其妙。”
净修偷偷望他一眼,怯惧之外,还有几分气恼,嘴里嘀咕道:“神仙大哥说了,仙碧女施主生性好洁,若派男子送信,开口便是一股男人的浊气,势必冲犯了她;若派女子来,又怕仙碧施主对神仙大哥生出莫须有的误会,至于贫僧出家之人,又是女身,既无冲犯,也不会生出误会,神仙大哥说的话,一定没错。”她边说边瞅虞照,那意思俨然便是,神仙大哥没错,自然都是你大错特错了。
虞照越发恼怒,冷笑道:“那厮就是满肚皮花花肠子,送个信也这么多弯曲。哼,男人是一股浊气,他就不是男人了?浊气,浊气,分明满嘴放屁。”
众女听得无不皱眉,仙碧笑了笑,嗅了嗅空中,说道:“我浊气没见着,却有好大一股醋酸气,要熏死人呢。”
虞照脸上阵红阵白,跌足便走,却被仙碧扯住,说道:“先开了盒再走。”虞照呸了一声,怒道:“他给你的盒子,跟我什么相干?”仙碧面色陡沉,喝道:“你真个不听?”虞照挥手道:“孙子才听。”说着大步去了,仙碧望他背影,只气得泪花乱滚。
“这盒子是风君侯送的么?”谷缜忽地凑上前来,瞧着那盒子,嘻嘻笑道,“久闻西城‘传音盒’大名,不知能否有幸一观?”仙碧瞧他一眼,碧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好啊,你和陆渐,都随我来。”
三人来到内室,仙碧将盒子放在桌上。那盒子为紫檀雕成,严丝合缝,六面均有细银丝勾云描卉,每面凸出一个铜质方块,分别镌着“甲、乙、丙、丁、戊、己”六个天干数字。
仙碧道:“这盒子名为‘传音’,其实叫‘藏音盒’更贴切。盒里藏了人声,若要听时,便放出来。不过听声一方,须得事先知晓说话者的暗码,若不知暗码,不仅声音无法放出,强行开盒,声音还会消失。西城同门时常约定一组暗码,或是‘甲乙丙’,或是‘丁戊己’,一方接到‘传音盒’,便可依照暗码,按下相应铜块,放出声音。”
“好设计。”谷缜由衷赞道,“姑娘和风君侯也有一组暗码吧?”
“有是有的。”仙碧蹙眉道,“但我也不知道,这盒子当不当开?”谷缜笑道:“仙碧姑娘多虑了,虞兄脾气虽大,心眼却不小。”
“若只心眼小,倒也好些。”仙碧神色一暗,“只因当初左飞卿与我有约,擒住姚晴,便送‘传音盒’给我,可是……唉,但若他擒住姚晴,取回《太岁经》和祖师画像,依照诺言,我就得嫁给他。”
陆渐、谷缜听得目定口呆。谷缜心道:“无怪虞兄那么愤怒。”陆渐却想:“姚晴竟然落到了风君侯的手里?”想到这里,不禁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赶将过去,将姚晴救出来。
谷缜沉吟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仙碧姑娘可否相告?”
“说来话长。”仙碧叹息道,“我和虞照、左飞卿自幼一起长大,相处日久,不免生出情愫。这十年来,左飞卿多次向家母提亲,家母每每问我,都被我婉言谢绝。”谷缜笑道:“这么说,姑娘心中喜欢的,还是虞兄了?”
仙碧双颊泛起一抹霞红,语调转沉:“若论人才风华,左飞卿天下少有;但说到性情,我和虞照更加投缘一些,可恨造化弄人,虞照偏偏是雷部之主。”
陆渐奇道:“雷部之主又怎地?”仙碧道:“八部之中,数雷部的‘周流电劲’最难修炼,炼成之后,还有一个极大的弊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谷缜眼珠一转,说道:“我来猜猜,是不是有关男女之事?”仙碧面上又是一红,啐道:“只有你这不正经的小子,才会一猜便着。不错,若有‘周流电劲’在身,便不能亲近女色。如今虞照虽已养成‘雷音电龙’,但我与他……”说到这里,不禁语塞。
谷缜想了想,问道:“有无解救之法?”仙碧道:“有是有,但很难办。”陆渐不由问道:“什么法子?”
“那便是散去一身‘周流电劲’!”仙碧道,“只消电劲一失,便可回复如常。但虞照疾恶如仇,平生仇家无数,若是没了武功,必有性命之忧。再说八部群龙无首,尔虞我诈,雷部又人丁单薄,虞照一去,势必沦为他部鱼肉,故而这散功之法,万不可行。”
谷缜道:“因为如此,二位才延迨至今,不能琴瑟相谐么?”仙碧苦笑道:“此次姚晴反出西城,家母十分震怒。恰遇左飞卿又来求婚,便许诺,只消他拿住姚晴,便让我嫁他。只因姚晴是我带回的,她惹下大祸,我难辞其咎,家母这么说,我也无法。”
“我明白了。”谷缜笑道,“你此番前来南京,是想在风君侯之前抓住姚晴,好让这婚约不能实现,谁知风君侯神通广大,仍是占了先手。”
仙碧瞪他一眼,叱道:“让你来商量,你倒好,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说到这儿,眼眶倏地红了。
谷缜忙道:“好姐姐莫恼,山人自有妙计,包管转败为胜。”仙碧又惊又喜,忙问道:“什么妙计?”
谷缜道:“我去叫来虞兄,徐图商议。”仙碧摇头道:“他禀性高傲,既说了不听传音盒,死也不会来的。”
谷缜笑道:“这一计若没了虞兄,就好比炒菜无盐,砍柴无刀,那是万万不成的,你放心,我去叫他,包他前来。”说罢出门去了。
仙碧、陆渐正觉疑惑,忽见人影晃动,虞照一阵风闯将进来,瞪着仙碧,初时一惊,随即转为恼怒之色,厉喝一声:“谷缜,你给我滚过来。”这一喝有如雷霆,偌大房舍为之一震。
沧海9·风雷交击之卷 情惑
谷缜背着手,进门笑道:“虞兄找小弟作甚?”虞照额上青筋暴突,双拳攥紧,瞪着他怒道:“你竟敢骗我,说什么仙碧一听盒子,便伤心昏倒?”
“我若不这样说,你会来么?”谷缜笑道,“你一个人躲着喝闷酒,便是醉死,也于事无补。”
虞照寒声道:“虞某的事,与你什么相干?”谷缜笑道:“与我是不相干,却与仙碧姑娘相干,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忍心让她嫁给别人?”
这话说中虞照心底痛处,气势大馁,沉默一阵,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何况我已耽误她多年,这样也算是个了局。”
仙碧听得眼眶一红,朱唇颤抖。谷缜冷笑一声,道:“这个了局只是你的了局,你光棍一个,死活干净。仙碧姑娘却要嫁给不爱之人,将来的痛苦可说无穷无尽,哪有什么了局?”
虞照怒道:“那你说怎样?人已被他捉了,难道还抢回来不成?”谷缜道:“不错,正要如此。”
虞照脸一沉:“这是地母娘娘亲口许诺,仙碧也已答允,左飞卿捉到晴丫头,便要嫁他。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
谷缜摇头道:“虞兄忒也古板了,并没说让你去抢,而是我和陆渐去抢,嘿嘿,或许不该叫抢,而该叫救。”他转向陆渐,笑道,“姚晴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陆渐脸涨得通红,摇头道:“我配不上她。”
“配不配且不说。”谷缜道,“如今她犯了大错,回到西城必受严惩,你救不救她?”陆渐正为此事烦恼,说要救吧,自身本事不济,说不救吧,岂非眼瞧着姚晴受苦,此时忽被谷缜挑破心事,顿时瞠目以对。
“一二三。”谷缜数罢三声,笑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我和你是生死之交,自要帮你。虞兄被人横刀夺爱,难免愤怒,自要找左飞卿打架解气,打他个断手断脚,才叫痛快。”
虞照道:“呸,虞某岂是这等市井无赖?”谷缜道:“那你眼睁睁瞧仙碧姑娘嫁给左飞卿,就是英雄好汉了?”虞照道:“放屁。”谷缜哈哈大笑。
“我听明白了!”仙碧忽道,“谷缜你是说让虞照寻事挑衅,引开左飞卿,你和陆渐趁机救人?”
“姑娘英明。”谷缜笑道,“这一计叫做‘声东击西’,又叫‘调虎离山’。何况陆渐是为救他的心上人,师出有名,跟地母和姑娘的许诺全无干系。”
仙碧低眉沉吟:“救出姚晴之后呢?”谷缜笑道:“自然是和陆渐远走高飞,叫风君侯一辈子都找不着,他找不着,便不能履行婚约。”
“你想得美。”仙碧喝道,“你借我西城的兵,放走我西城的叛徒,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谷缜两眼一翻,冷笑道:“那好,姑娘尽管嫁给风君侯好了。”
仙碧与虞照均是气结,对视一眼,皆想:“左飞卿既已得手,我二人囿于本门约定,自不能从他手里抢人,若要破除婚约,唯有仰仗外力,把水搅浑……”想到这里,不禁默然。
谷缜察言观色,笑道:“一二三,二位不说话,也算默认。这条计策一箭双雕,成就两对神仙眷侣,小子真是功德无量。”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仙碧啐道,“计谋定了,再做什么?”谷缜道:“自然是先开‘传音盒’。”
仙碧望了虞照一眼,见他点头,便拿起木盒,依照“丁乙甲戊”的顺序按下四键,只听盒中咔咔数声,忽地传出风君侯的声音:“霸王自刎,雨在天上,十人之家,寸土必争。”
众人听得大大皱眉。陆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再放一遍听听。”仙碧摇头道:“不成,这盒子只能听一次,方才这四句,应是左飞卿设的谜语。”
虞照冷笑道:“这厮行事,从来藏着掖着,忒不爽快。”仙碧道:“他天生喜欢猜谜,就跟你天生好酒一样,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说罢凝神思索解谜。
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喜好猜谜,本人和风君侯算是同道中人。所谓霸王自刎,霸王者,项羽也,自刎,卒也,羽卒相加,是一个翠字;所谓雨在天上,天上之雨,云也;所谓十人之家,一人一口,十口相加,是一个古字;至于寸土必争,寸土相加,是一个寺庙的寺字。若将这四个字合起来,当为翠云古寺。”(编者按:“云”的繁体字为“雲”。)
“小子厉害!”虞照一跷大拇指,“这些鬼名堂,我是一个也猜不出来。”谷缜笑道:“那寺庙我知道,便在东郊,废弃多年,事不宜迟,咱们立马出发。”
四人心急如焚,离了水榭,打马出城,向东奔了十里,遥见冈峦起伏,碧树成阴,一处山坳中飞出宝塔檐角。谷缜遥指道:“那便是翠云古寺了。”
四人将马留在山下,沿石径走了一程,尚未近寺,一阵风来,拂过满山松林,松涛阵阵,节律宛然,只一阵,忽又听叮当之声,鸣珠碎玉,引商刻羽,与这松涛相应和,宛若一人鼓琴,万众吟哦。
陆渐禁不住抬眼望去,那叮当声来自寺中坍塌小半的六合宝塔,铎铃因风,摇曳交击。
正觉惊奇,忽听谷缜朗朗笑道:“好一曲《凤求凰》!”仙碧瞥他一眼,心道:“你也听出来了?”虞照却是冷哼一声,神色颇不自在。
陆渐奇道:“什么叫《凤求凰》?”谷缜笑道:“你不觉得这松涛塔铃之声,凑合起来,便是一支极好听的曲子么?”陆渐点头道:“是呀,这风怪得很,竟吹出曲子来。”
“不怪不怪。”谷缜笑道,“这是风君侯知道我们来了,特意引飏动树,呼风摇铃,奏出这一曲《凤求凰》,寓意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想当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弹的便是这支曲子,风君侯这一曲,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说到这里,眼中含笑,望着仙碧。仙碧瞪他一眼,心中暗骂:“这小子太可恶,再瞧,哼,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却听虞照冷笑道:“有道是‘千金难买相如赋’,左飞卿自命风流,论到才学,又哪能比得上司马相如?”仙碧见他吃醋,心中欢喜,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道:“他比不上,你又比得上么?”
虞照高叫道:“弹琴作赋,我比不上司马相如,喝酒打架,他也比不上我。何况虞某堂堂八尺男儿,自当横行天下,又何必拾古人的牙慧,学弹什么求黑求黄。”
陆渐犹豫已久,终于忍不住道:“司马相如是谁?”众人一时大笑,谷缜道:“司马相如既是大色鬼,又是马屁精,专拍皇帝老儿的马屁,专骗年轻寡妇的欢心。”
陆渐吃惊道:“如此说来,竟然不是好人?”虞照听得痛快,一拍他肩,正色道:“说得对,就不是好人。”仙碧白他一眼,道:“陆渐,你别听他胡说。司马相如才冠一时,名重两汉,乃是了不起的大才子、大文豪。”陆渐恍然,点头道:“难怪,难怪。”
虞照双眉斜飞,纵声长笑:“左飞卿,你这曲子奏得平平,因风为琴却是上佳手段。这么看来,你的‘周流风劲’已练到十层以上了?”
他这一番话,字字如吐惊雷,山鸣谷应,经久不息,最末一字吐出,第一个字音还在山间萦绕不去。
话才说完,便听左飞卿笑语吟吟,顺风传来:“不敢不敢,恰好十二层。”语调冲和,远在数里之外,却如对人耳语。
“好家伙。”虞照啧啧道,“强过你老子左梦尘了。”说话间,四人已近寺前,那山门残破,半开半阖,门上尘封未净,挂着几缕蛛丝。
虞照正要入门,忽听左飞卿笑道:“且慢。”虞照道:“怎么?”左飞卿道:“我请仙碧妹子来,可没请你,更没请这两个不相干的外人。”
虞照道:“这破庙又不是你家的产业,虞某就不能进来瞧瞧?”正要破门,忽听左飞卿冷笑道:“虞兄且看脚下。”
虞照低头一瞧,不知何时,足前竟多了一层细沙,似被微风吹拂,若聚若散。仙碧神色微变,喃喃道:“沉沙之阵?”
“左飞卿。”虞照冷笑道,“你设阵对付虞某?”
“虞兄高估自家了。”左飞卿笑道,“晴丫头诡计多端,我这阵本是设来困她,只要虞兄不恃能闯入,左某决不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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