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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 15: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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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勾心斗角(5)
阿雪依言而行,约摸过了一盏茶工夫,白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好似熟透的蜜桃,说不出的可人。梁萧瞧在眼里,暗暗舒了口气。再过片刻,忽见阿雪张开秀目,红润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笑意。梁萧破颜笑道:“好些了么?”阿雪见梁萧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顿时双颊发烫,欲要说话,却觉口中含着一个圆溜溜的球,正要吐出,忽地一丝锐痛从心口升起,如钢丝般贯入脑中,顿时疼痛难禁,哼出声来。
梁萧愕了愕,惊觉必是“问心刺”作怪,便道:“阿雪,你哪里痛?”阿雪欲要抬手,但稍一动弹,胸腹间便痛不可当,只得道:“我……我心痛。”梁萧想到韩凝紫的言语,心知拖延一刻,便多一刻危险。当即伸手解开阿雪的衣衫。阿雪陡然明白梁萧之意,不禁眼热心跳,面色桃红,未待他解开小衣,忽地双眼一闭,眼角流出泪来。
梁萧微微一怔,颤声道:“阿雪,怎么啦?”阿雪娇羞不胜,却也不知怎生对答,眼泪流得越发厉害。梁萧不觉站起身来,踱来踱去,屈指推算,距阿雪中刺之时,已有两个时辰,再若拖延,这女孩儿性命不保,但柳莺莺当日曾说,自己再撕女孩儿的衣服,她便先杀自己,再自杀。可见此事有关女子羞耻,不得草率为之。
一念及柳莺莺,梁萧心中之痛无以复加。这些天来,他虽借算题习武,竭力忘掉五龙岭之事,但总是无法释怀。他一生之中,自从母亲远离,父亲死后,从未这般难过,便与花晓霜分别之时,虽觉悲伤难抑,却也远不及这撕心裂肺之痛。
他正自怜自伤,忽又听到阿雪呻吟,回头瞧去,只见阿雪泪眼迷蒙,神色痛苦,不觉心念一动:“纵然男女有别,但若亲人之间解衣治伤,却也无妨了。”他略一沉吟,挽住阿雪之手,但觉她手指颤抖,掌心满是汗水,便笑道:“我妈在时,常说要给我生个妹子,但后来却说话不算。阿雪,你我结成兄妹如何?”阿雪娇躯一震,抬头望他,眼神迷茫中带着几分惊惶。梁萧暗忖时间紧迫,当下牵着她手跪倒在地,扬声道:“皇天在上,我梁萧与阿雪在此结拜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说到这里,瞥了阿雪一眼,见她呆呆不语,神色凄然,不禁问道:“阿雪,你不愿意么?”
阿雪俏脸涨红,脱口道:“我……”她心拙口笨,忽遇如此奇变,全无应变之能,是以心底里虽有千万个不肯,话到嘴边,却变成:“我……我愿意的……”刚说完话,眼泪却如决堤般流下来。
梁萧一颗心尚在柳莺莺身上,从未想到与别的女子再生情愫,瞧得阿雪流泪,只当她疼痛难忍,再不多言,匆匆拜了几拜,伸手解开阿雪胸衣,露出皓如寒冬之雪、滑似稚羊之脂的少女酥胸。阿雪有生以来,从未被男子瞧过身子,一时羞窘交迫,双耳訇然一响,昏了过去。
梁萧血气未刚,乍见少女肌肤,眼中只有白光耀眼,热血入脑,呼吸转急,好容易压住心头绮念,定神细察时,却见阿雪胸腹交接处,有一个紫红小点,微微凸起,状若一粒胭脂小痣,衬着玉肤雪肌,有若朱梅映雪,分外醒目。梁萧心头一迷,双手不由颤抖起来。
阿雪虽然昏厥,但舌底阴阳球不绝化生精气,经脉中精气一足,即又苏醒,眼见梁萧瞪眼瞧着自己,顿时羞不可抑,脱口叫道:“哥哥……”梁萧一惊,顿时面红耳赤,暗暗自责道:“梁萧啊梁萧,你若再无礼,岂非畜生么?”定了定神,握住阿雪手腕,探她经脉动静,但觉她胸腹相隔处若有异物阻碍,当下沉吟道:“阿雪,这‘问心刺’十分棘手,我以内力外吸,你将真气转入口中小球,自内逼迫胸口阻塞。你我内外合力,将它拔出来。”说罢吸一口气,挥掌按在阿雪胸腹之间,捏个吸字诀,运转内力来回摩挲。阿雪顿生异感,面红心跳,哪里定得下心来。
梁萧只觉她气机紊乱,不由暗暗皱眉,说道:“阿雪。”阿雪惊醒过来,竭力按捺芳心,依梁萧之言,逼迫“问心刺”。二人一个内逼,一个外引,行功片刻,梁萧觉出阿雪内力不足,便又分出一道真气,循她督脉注入阴阳球,助她运功排刺。不一时,但觉掌下小痣微微凸出,似有小半截细丝出来。梁萧不敢怠慢,伸手捏住丝头,将那细丝缓缓抽了出来。阿雪剧痛难忍,真气一泻,又昏过去。
梁萧将细丝抽尽,却见竟是一根女子秀发,却不知韩凝紫用什么法门刺入人体的。梁萧略一思索,猜想是她将头发浸湿,再用“冰河玄功”冻硬,便可如细针一般,刺入人体。
总算大功告成,梁萧松了口气,掩上阿雪衣衫。这番运功拔刺,耗去他许多心力。当下靠在一棵树下,闭目调息。过了一阵,忽闻响动,张眼望去,却见阿雪醒过来,支撑着欲要坐起。梁萧伸手将她扶住。阿雪被他一碰,想起方才之事,顿时心跳加快,脑间嗡响,低低垂着头,不敢瞧他。
梁萧想到方才的失态,也觉尴尬,苦笑道:“阿雪,情势逼人,你……你可别生气。”阿雪默不作声,眉间大有落寞之色。梁萧只当她在意名节,便道:“阿雪,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兄妹,我必以兄妹之礼待你,不会对你丝毫无礼。”抬眼一看,却见阿雪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梁萧慌道:“阿雪,你不欢喜么?唉,都是我不好,我……”阿雪见他满脸的懊恼焦急,心生不忍,伸手抹去眼泪,强笑道:“哪里话,阿雪有一个好哥哥,欢喜……欢喜得想哭……”梁萧听了,心头略宽,说道:“那就好。”心里却想:“这妹子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唉,女孩儿的心思真难捉摸。”不知为何,又想起柳莺莺,顿时心灰意冷,兴致索然。
等阿雪伤势稍愈,梁萧在谷里搭了两间窝棚。两人分住,各自习武疗伤,梁萧闲暇之余,采果打猎为食。光阴荏苒,转瞬又过三日,阿雪得阴阳球之助,伤势好转极快,见梁萧习武甚勤,便不扰他,她自幼服侍韩凝紫,惯熟家务,便垒土为灶,凿木为皿,洗衣烧水,料理饭菜。茅屋虽小,但经她细心拾掇,倒也一派井然。
这日,梁萧觑见一只山羊,一气追至谷外,忽听远处传来人声。梁萧心念微动,转入灌木丛中潜伏。不一时,便听有人道:“这几日把方圆百里都寻遍了,怎也不见那小贼的踪迹。”那声音清劲老成,梁萧听出是明归的,只觉心跳如雷,大气也不敢出。只听一个女子冷笑道:“明老鬼你还好意思,早说他走不远,你偏不信。如今又折回来,算什么道理?”听声音正是韩凝紫,梁萧暗自纳闷:“这两个家伙竟结成一路,晦气晦气。”
只听明归笑道:“你不是说那小丫头中了‘问心刺’,必死无疑么?照我猜,梁萧没了牵挂,自然有多远逃多远。但现今揣度起来,那小子诡计多端,或许反其道而行之,依旧藏在山里。”韩凝紫冷笑道:“你总是歪理多。哼,这样好了,你我分开搜寻,你往东南,我向西北,若发现那厮踪迹,便放这烟花为号。”明归嘿了一声,道:“若你抓了人却不放烟花,老夫上哪儿去寻你?”韩凝紫冷笑道:“彼此彼此,你老狐狸也不是什么诚信之辈。”明归呵呵笑道:“我是老狐狸,你是雪狐,大伙儿半斤对八两。”韩凝紫冷哼道:“好,逮住那小贼,咱们再作计较。”
第三集破城卷
第一章万物归藏
两人边走边斗口,一会儿工夫,便往东南方去了。梁萧待得四周声息俱无,方才钻出长草,心跳兀自剧烈。屏息转回谷中,却见阿雪收敛柴木,刚刚点燃,梁萧慌忙抢上,一脚踏灭。阿雪讶道:“哥哥,你做什么?”梁萧吐了口气,将所遇险事说了,阿雪吓得面无人色。梁萧道:“这会儿生火,浓烟一起,岂不自露行迹?”阿雪发愁道:“那可怎么办呢?”梁萧白她一眼,道:“还能怎地?三十六计走为上。东南边去不得了,往西北走还有一条生路。”阿雪全无主意,只得由他。
二人略略收拾,潜出山谷,上了大路。走了约摸十里,遥见西边一山兀立,风骨峥嵘,其后峰峦耸峙,没入云雾之中,似与天通;那山崖壁与别山不同,只见白森森一片,鲜有绿意。
梁萧皱眉道:“好硬的山!”阿雪笑道:“这一山分五峰,形如莲花,故称华山!”梁萧奇道:“你以往来过么?”阿雪头道:“我听姐姐们说的。”梁萧点一点头,见她步履轻快,并不落后,心中一喜,说道:“阿雪,你内功挺好,要不好不了这样快。依我看,阿冰、阿凌都不及你。”阿雪脸一红,道:“哪里话?我……我一向笨得紧,姊妹们一天练好的功夫,我十天半月也练不好,故而老是挨主人的骂!”梁萧笑道:“那就奇了,你这身内功怎么练出来的?”阿雪耳根羞红,低声道:“因为阿雪笨呀,又怕堂主骂。所以别人练一遍,我就练五遍,人家练五遍,我练十遍。早也练晚也练,练呀练的就好了。不过跟冰姊姊、凌姊姊比起来,我还差好多,所以才会被那云公子打一掌。哎,阿雪真是没用。”但听梁萧并不应声,转眼一瞧,只见他面色阴沉沉的。阿雪这些天见惯他这般模样,暗忖道:“他定又在想柳姑娘了。”想到这里,只觉心酸酸的,眼角发潮,便低头揉弄衣角,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无话,正午时分,来到山下集镇。那镇子比山而建,青砖黑瓦,颇具道风。时当赶集,镇内外车马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二人方欲入镇,忽听有人吆喝,梁萧转眼望去,只见四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使劲拽着一头白驴。那白驴通体如雪,高约七尺,长及六尺,四条修长细腿死死抵住地面,任那四人如何拉拽,也是纹丝不动。
梁萧暗觉吃惊,这四名少年一起用力,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力气,哪知竟拽不动一头毛驴,真是无奇不有。这时,其中一个圆脸少年发了急,叫道“死畜生”,一拳打在那白驴耳边。白驴正犯犟脾气,挨了一拳,不禁发了性子,脑袋一甩,便将那圆脸少年抛出丈外,蹄子一撅,又踢倒两人。剩下的一个白面少年还没回过神来,白驴撒腿就跑,将他拖倒在地。那白驴步子虽然细碎,但交替风快,五六步一走,少年竟被带得飞了起来,白驴一声叫,后腿凌空一弹,将他踹出老远,跌得个搅土扬尘。
白驴一得自由,便往镇里奔去,不料一道人影兔起鹘落,从旁掠到白驴背上,褐衣散发,正是梁萧。他见白驴伤人逃走,顿起了相助之心。白驴暴怒欲狂,连踢了几个蹶子。但梁萧使出轻身功夫,随它起伏。白驴颠不落他,扭过脖子,竟要咬人。
梁萧头一遭遇上这等犟毛驴儿,不觉笑骂道:“好畜生!”一巴掌打在它头上,这一下暗蕴内劲,白驴被拍得晕头转向,闷着头想跑,却又挨了一掌。这一下,便是狮虎熊豹也被拍老实了。白驴耳朵耷拉下来,乌溜溜的大眼满是乞求之意。
梁萧微微一笑,下了驴背,向那四个少年招手道:“过来吧!”那四人鼻青脸肿,怯怯地不敢上前,梁萧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忽见那四人神色陡变,拔腿就跑。梁萧还未明白缘由,身后劲风疾起,向他背心袭来,梁萧旋身闪过,只见身后立着个小道姑,清丽如画,秀目中透着愠怒。
梁萧讶然道:“女道长,为什么动手?”道姑却不答话,又是一掌拍来,梁萧见她掌法佳妙,内力浑厚,更觉讶异,当下双手勾弹,状若鼓琴。这招“相如鼓瑟”取自司马相如典故,昔日司马相如爱慕卓文君,以瑶琴鼓奏“凤求凰”之曲,博取佳人芳心。
道姑见梁萧出手潇洒不凡,暗藏玄机,也不敢怠慢,足踏奇步,呼呼拍出两掌,劲风飞扬。两人拆了两招,那小道姑内力稍强,掌法精奇,梁萧渐感不支。他无端与人放对,又落了下风,心中惊怒,忽使一招“扪虱论道”,做出前代王猛扪虱论天下的模样,右手指点四方,左手揣到胸前,掏出“阴阳球”。小道姑见梁萧忽取守势,猱身疾上,挥掌欲攻,不防梁萧变一招“太白醉酒”,仰身避过她一掌,左手状似举杯狂饮,暗将阴阳球含入口中。然后左掌斜引,右掌直劈,变一招“大匠运斤”。小道姑欺他内力不济,挥掌硬接,不料梁萧得阴阳球之助,内力陡增,只听“咯”的一响,小道姑退出丈余,面色酡红,胸口烦恶难言,不觉大恼,锵地从身后拔出一柄短剑。
梁萧双眉一扬,正欲猱身而上,忽见人越众而出,一晃身便将小道姑的宝剑夹手夺下。他定睛一瞧,却是一名道姑,灰袍宽大,两鬓已斑,虽不十分美丽,但肤色白皙,凤眼含笑,叫人一见便生亲近。
小道姑见她,双手比划,嘴里咿咿呀呀,灰袍道姑皱眉不语。梁萧却恍然大悟:“无怪这小道姑不答我话,原来是个哑巴!”一念及此,满腹怨怪顿时烟消了。
灰袍道姑见小道姑比划完毕,向梁萧一稽首道:“施主为何拉走我们的驴子?”神色沉静,语气也颇慈和。梁萧诧然道:“你会说话?”灰袍道姑失笑道:“徒弟不会说话,师父可未必就是哑巴!”梁萧自觉失言,赧然道:“道长说得是。”小道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他一眼。
梁萧瞧了瞧白毛驴,道:“道长说这驴子是你家的,何以为证?”灰袍道姑道:“贫道入镇化缘,随手将毛驴停在施主门前,哪知事毕出门,竟然就不见了!”把手一拍,婉声道:“快雪,过来!”那白毛驴闻声,打个响鼻,一摇一摆走到道姑身前,意甚驯服。
梁萧惊疑不定,侧目一瞧,却不见了阿雪,心道:“这笨丫头去哪儿了?”游目四顾,忽见阿雪拽着个白脸少年从人堆里钻出来。梁萧识得是方才赶驴的少年之一,便道:“阿雪,你做什么?”阿雪道:“我看这些家伙逃走,小道长又跟你打架,知道必有古怪,就赶上去。可惜只逮住一个。哥哥,原来他们都是偷驴的小贼!你被人误会啦!”
梁萧哭笑不得,一把将那白脸少年拽过,冷笑道:“毛驴是你盗的?”那少年面皮白净,粗眉大眼,身子颇为瘦弱,他早先被驴子踢了一下,伤得不轻,落到后面,才被阿雪抓住,现在梁萧一问,却梗起脖子道:“是我偷的。”梁萧皱眉道:“想装好汉吗?你的同伙都在哪里?”他一伸手,提得少年双脚离地。少年脖子被衣衫勒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仍道:“盗……盗也盗了,随……随你打好了,要……要我说出同伙,那是休想,我……”梁萧脸一沉,手上加劲,少年面红如血,口不成言,只是摇头。那道姑看得不忍,正想说情,忽听梁萧哈哈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种。”劲力忽地一收,少年脱口便道:“我……我死也不说!”梁萧将他放下,呸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滚你的臭蛋吧!”
阿雪没料梁萧轻易放人,急道:“别忙,你不说同伙,却要把偷驴的来龙去脉说给道长听!不要让人误会我们。”少年白脸涨红,无奈道:“我们早先听几个山西客议论,说这头白驴叫‘追风白’,是百年难遇的异种,能日驮两百斤,行走七百里,故而就动了心,想要盗来换钱。又听说这驴子力气虽大,却很贪吃,就趁道长不在,用炒面将它诱出镇来。谁知牵它时,这畜生突然发起犟脾气,怎也不肯再走。正没奈何,多亏这……”他瞅了梁萧一眼,嗫嚅道:“这个人来帮忙,把它降伏了。”
灰袍道姑一笑,向梁萧颔首道:“敢情小哥儿也是好心,哑儿,你错怪他人,还不认错?”小道姑急忙比划,灰袍道姑摇头道:“这少年说得有根有据,叫我如何不信?你总是冒冒失失跟人动手,今天还动了剑,若非我来得及时,可就惹出事来?”梁萧听得不悦:“这女道士好大口气,就算你不来,这哑道姑又能奈我何?”
哑儿受了呵斥,很是不服,但师命难违,只好瞪了梁萧一眼,匆匆打了个稽首,再猛一拂袖,转过身去生气。这时间,人群中急匆匆又钻出三个人,却是另外三个偷驴的少年,为首的一个圆脸少年双手叉腰,大声道:“三狗儿,你没事吗?”白脸少年一怔,叫道:“哎呀,你们怎么回来了?”那圆脸少年道:“我们走了一程,见你没跟上,知你定被抓啦,就回来看。”他挺起胸脯,向道姑大声道:“驴子是我们四个人一块儿偷的,三狗儿有伤,道长要打,就打我们三个,不要打他。”
梁萧寻思道:“这几个小泼皮倒有义气。”正想替他们说情,却见灰袍道姑向阿雪笑道:“真相已白,小施主可否将人交给贫道?”阿雪笑道:“道长真是客气啦。”便将少年交给道姑,灰袍道姑淡淡一笑,自袖间取出数十枚铜钱,交到那白脸少年手里。那少年不由呆住。
道姑叹道:“看你衣衫褴褛,也是穷苦家的孩儿。偷鸡摸狗终究不是正道。贫道化缘不多,只此而已。唉,望你从此莫要再生邪念,好好干些诚实营生。”那少年攥着铜钱,面红耳赤,其他三人也有愧色,却见灰袍道姑向小道姑道:“走吧!”牵起毛驴,与小道姑穿过人群,入镇去了。
梁萧看了四人一眼,径自与阿雪迈步入镇,买了两套新衣,寻了一家客栈,定下两间上房,沐浴更衣。不一时,梁萧换洗已毕,方才出房,忽听楼下有人道:“那小子往这方来,该当没错。谅他也跑不远。咱们不须忙,且喝口茶润润喉咙。”梁萧听出是明归,大吃一惊,匆忙蹲下,让栏柱挡住头脸。却听韩凝紫冷冷道:“再问问这里的伙计,兴许那小子就在栈里。”
梁萧更惊,忽听门响,回头一瞧,却见阿雪衣衫凌乱,探出头来。梁萧冲她打个手势,闪入门中,两人四目相对,均是面色如土。忽听得噔噔噔上楼之声,梁萧心儿狂跳,揽住阿雪腰肢,穿窗而出,却不敢走大街,手攀着滴水檐,翻上房顶,驰足狂奔。
还未出镇,便听身后传来明归一声长啸。梁萧心知行踪已泄,当即发足狂奔,身后啸声却是悠悠不绝。焦急间,忽见前方数人赶着一辆牛车,载满茅草,缓缓而行。梁萧奔近时,却见是那偷驴的三个少年,白脸少年三狗儿则因受了伤,捂着肚皮躺在茅草堆上。四人见梁萧行色仓皇,颇为惊讶,其中一个瘦脸宽额、生着八字眉的少年高叫道:“你怎么啦?”梁萧足下不停,急声道:“若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婆娘追上来,千万别说见过我。”
那八字眉少年皱眉道:“若逃不了,不妨躲到草堆下面来。”梁萧见那茅草堆积甚高,大可容人,不由心动,再瞧那四个少年,神色都很镇定,便忖道:“此计大妙,左右逃不过,不如一试。”一点头,携阿雪来到车前。众少年匆匆取下茅草,堆在二人身上。兄妹二人挤为一团,肩背相接,梁萧但觉阿雪浑身颤抖,只怕她震动茅草,泄漏行踪,忙伸手将她搂紧,但觉阿雪身子渐渐滚烫,颤抖却慢慢止了。
蓦地头顶一沉,心知三狗儿又躺回茅草堆上,片刻间,牛车上下颠簸,又向前行。只听那啸声到了近前,忽地止住,明归哈哈笑道:“四个小家伙,瞧见一对少年男女么?”梁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却听那八字眉少年笑道:“瞧见了啊,那男的是不是穿褐衫子,女的脸圆圆的,眼大大的?”梁萧一迭声叫苦,心忖自己与这四个少年无亲无故,怎就信了他们的言语,忽觉阿雪双手向内紧收,死死搂住自己腰身,将头埋在自己怀里,也不知是汗是泪,浸得自己胸前湿乎乎的。
却听明归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两人,他们去哪儿啦?你说了,这锭银子便是你的。”梁萧心中更慌,却听八字眉少年哧地一笑:“好啊,他们到了前面岔路,向北去了。”明归沉默一阵,笑道:“也罢,暂且信你,若没有人,转回来我扒了你们的皮。”却听韩凝紫冷哼一声,道:“明老鬼,跟这些村夫野汉磨什么嘴皮子,追那小贼才是正经。”明归笑道:“说得是。”那圆脸少年忽地高叫道:“喂,你别走啊。有买有卖,钱货两清,咱们给了消息,你还没给银子呢!”明归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道:“这锭银子价值可不菲,恰好值四个脑袋。”圆脸少年似乎害怕,低低支吾两声,明归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梁萧听得明归笑声去远,一颗心始才落地,不一时,忽觉头顶放亮,茅草已被掀开。阿雪一见光,慌忙撒开双手,退到一旁,双眼红红的。梁萧跳下车,拱手道:“四位相救之德,梁萧没齿难忘。”圆脸少年笑道:“举手之劳,不妨事。方才你放过三狗儿,大家都很承你的情,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梁萧点头微笑,心忖未料这穷乡僻壤,竟有如此好义的人物。
却听那八字眉少年道:“这位大哥,那两个人脚力快得古怪,倘若发现上当,转回来大大不妙。你现今去哪里呢?”梁萧道:“他们往北,我自然往南了,按照那老头的话说,这叫反其道而行之。”话音未落,便听有人大笑道:“好一个反其道而行之。梁萧啊梁萧,你忒也小看人了。”梁萧脸色都变,转眼一望,只见明归从道边直起身子,脸上挂着嘲意,回头再望,韩凝紫正笑吟吟立在后方。原来二人素性奸诈,明归更是年老成精,见这四个少年目光闪烁,神色有异,再瞧茅草堆放散乱,顿时生疑,假意与韩凝紫离开,而后绕了个圈子,兜截回来,果然将梁萧逮了个正着。
四个少年惊惧万分,各自从牛车上掣出杆棒,死死攥在手里。梁萧暗叹一口气,朗声道:“明归、韩凝紫,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擒要杀,冲我梁萧来,勿要迁怒这几个路人。”韩凝紫笑道:“小畜生,事到如今,还这么不识相么?擒谁杀谁,由得了你?”明归也拈须笑道:“不错不错,我方才说什么来着。扒皮是脏了老夫的手,但四颗脑袋不能不要。”面露阴笑,与韩凝紫一前一后,逼了过来。
梁萧瞧了阿雪一眼,却见她也望着自己,目光不胜凄然,那四个少年却提着杆棒,浑身发抖。梁萧心道:“我梁萧死不足惜。但连累了阿雪和这四个少年,叫人死也难以安心。”心中愧疚,蓦地拔剑在手,暗暗捏了个剑诀。韩凝紫瞧得清楚,冷笑道:“困兽之斗,何足道哉?”向明归打个眼色,让他杀光旁人,自己专擒梁萧。明归会意,哈哈一笑,气贯十指,正欲出手。忽听大道上传来得得蹄声。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女冠牵着一头白驴,飘然而来。
明归瞧了韩凝紫一眼,却见她将手向下一挥,顿然会意,心道:“这姓韩的小娘心肠倒狠,连这两个道士也不放过。”只见那两人一驴来得极快,走到近前,骤然停住,那灰袍道姑打量众人,面色讶异。明归笑道:“两位道长,此间有事,你们还是退回去得好。”那灰袍道姑双眉一舒,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便先退一步……”阿雪见了这灰袍道姑,不知为何,顿感亲切,蓦地福至心灵,脱口叫道:“道长,你别走啊,他们……他们要杀我们……”那灰袍道姑一挑秀眉,讶然道:“姑娘此话当真?”阿雪两眼泛红,连连点头。
灰袍道姑皱眉道:“杀人总是不好的。”转身向明韩二人打个稽首,道,“他们若有得罪处,贫道代为讨个情。两位大人大量,就此放手吧。”韩凝紫抿嘴轻轻一笑,叹道:“可惜不巧得很,本座的气量小得紧,一粒沙子也容不下呢。”灰袍道姑神色一变,敛眉沉吟,忽地身边黄影一闪,明归双爪陡至,灰袍道姑也不转身,大袖一拂,斜飘数尺。
明归指尖被那道姑大袖拂中,微微发麻,心头不禁一凛,与韩凝紫对视一眼,互成犄角,一左一右向道姑逼近。梁萧见状叫道:“人多欺负人少么?”他拔剑踏上,欲施援手。却见那灰袍道姑从腰间掣出一支两尺许的斑竹长箫来,随意摆了个架势,苦笑一下,叹道:“贫道本领微薄,还请二位指教了。”明归瞪着她手中那支竹箫,眉间流露出诧异之色,蓦地身子一震,瞪着那道姑,涩声道:“你……是你?”灰袍道姑打量他一眼,神色一黯,长叹道:“明先生当真神目如炬,一瞥之间,便认出贫道来啦?”明归神气古怪,既似气恼,又似吃惊,喃喃道:“你,你是林……”说到这里,浓眉一挑,左顾右盼。
灰袍道姑摇头道:“足下放心,他不在附近。”明归闻言忖道:“老子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哪会中你计策。哼,你说不在,那便是在了。老夫羽翼未丰,暂不宜与那人正面为敌。”他想到此处,已有决断,瞧着远处林莽,扬声叫道:“足下既不肯露脸,明某也不久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韩凝紫听他言辞古怪,怪道:“明老鬼,你对谁说话?”明归却不答话,急匆匆转身便走。韩凝紫见他走得如此仓皇,端的莫名奇妙,只待他背影消失,方才转过眼来,仔细打量那灰袍道士,忽而吃吃笑道:“惭愧得紧,明老鬼忒不成器。还是小女子不知好歹,领教领教道长高招吧。”她忽使一招“冰花六出”,身子快如风轮,绕那道姑疾行,她不明对方底细,有意试探,绕行两匝,方才轻轻拍出一掌。
那道姑手拈竹箫,伫立不动,见她掌来,也飘然伸出竹箫,箫端不偏不倚,正对着韩凝紫掌心“劳宫穴”。韩凝紫暗凛,匆忙缩手,疾走数步,又拍一掌,却见那道姑飘然转身,竹箫仍指着她的“劳宫穴”。韩凝紫大骇,蓦地清啸一声,越转越快,顷刻间向那道姑拍出六掌。道姑不慌不忙,转身挥出六箫,箫端始终不离韩凝紫掌心“劳宫穴”。韩凝紫忽地一个筋斗倒掠而出,飘然落地,盯着那道姑,脸色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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