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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都市妖奇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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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素辛说要留哥早早休息,他却依旧和伙伴们闹了几个时辰,晚饭时分才踏进家门,一进门便看见静石和庚娘双双坐在桌边等着他。

  “爹、娘”留哥知道父母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乖乖走了过去。

  静石和庚娘对视几眼,一起叹了口气,庚娘先开了口:“留哥儿,这次的事可真把我和你爹吓得魂非魄散,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

  “去学法术不是你的错,只是你遇事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啊,即使不是无伤,世间还有很多用心险恶之辈,你明不明白,人家不让你说你就真不说,万一、万一……

  你要是有个闪失,可叫娘怎么活……”说着,庚娘开始抹眼泪。

  留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见母亲伤心流泪,急忙双膝跪倒,抱着庚娘的腿说:“娘,我以后不敢了!”

  “我…… ”留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说实话的话就要说是任商介绍的,那么任商又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肯定会牵扯出一大串问题来,而且自己还答应过任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

  “我学不会变人的时候心情不好,自己跑到地面上转悠,就遇见他了。”留哥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他”。

  “然后就一直跟他学法术?”

  “恩。”

  “这么多年来,一点儿口风也没在父母面前露……”静石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答应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爹不是也常教我要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留哥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没说你错……”静石显得十分疲倦,看起来像老了几十岁,显然“留哥与无伤交往”这个事件给他的打击不轻。

  静石慢慢地说:“留哥儿,你也长大了,爹娘不该过多地干涉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不该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意妄为了。这次的事,也许你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它究竟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和无伤交往……这样的罪名你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来?”

  “身正不怕影斜!我又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留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静石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茶杯茶碗跳地老高,又怦怦地摔在桌子上。留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他记忆当中,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向他发过脾气。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静石垂着头说,“不用你做什么对不起族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只要沾上无伤这个名字就够了……大哥他什么也没做,他指着大地向我发誓他没有背叛族人……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沾上了无伤,这就够了……够了……”静石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独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大伯他,他……究竟做过什么?”留哥鼓起勇气问。

  静石抬起头,目光和儿子遇在一起,父子对视良久,静石才长叹口气:“我早该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那件事又这么出名,你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

  留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你知道了也好,也该让你知道了……”静石缓缓地说,“关于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大伯原来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发誓,后来背着族人暗中和无伤交往,再后来,再后来……”留哥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我逼死了大哥……”静石哽咽一声。

  留哥认真地听着,静石所说的和他所听过的有些出入——他听到的是静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若石,而静石说的,只是他“逼”死了若石。

  看丈夫哽咽着说不下去,庚娘接过来说:“当时我们族中和无伤接连发生冲突,而且我们连连吃亏,死伤甚众,族人们便纷纷怀疑是因为有了内奸才会这样。

  但是大伯时常往在地面上不回来,而且族中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和无伤有往来。”说到这里,庚娘叹了口气。

  若石少年时和所有的地狼一样由父母为他订了婚事,但在成亲之后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睦,这也是若石喜欢上地面游荡不愿回家的原因之一,而若石在地面上和无伤交往的事就是他的妻子向族中长老报告的。

  “长老们勒令你大伯立刻回来解释清楚,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这些命令,并且声称自己过够了住在阴暗的地下,和无伤族进行着无休无止残杀的日子,从此要脱离地狼族,脱离大地,在土面上过一个普通妖怪的生活。”

  “啊!他疯了!”留哥脱口叫出来——脱离大地在地面上生活?这种事留哥也好,其他地狼也好,连想都不敢去想。

  “是啊。”庚娘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当时族人们的反应都和你一样,全认为他疯了,可是当时你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伯一向行事理智,不应该突然变得这么癫狂,所以他就亲自去找大伯说……”

  静石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如果我没有去找大哥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我真是该死!呜呜……”

  留哥已经听出来了,若石后来的被杀,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去找他,他紧张地看着母亲,等她说出详情。

  “你爹去地面上找到大伯,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在地面上安顿了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

  “他娶了地面上的种族?”留哥有些明白大伯为什么坚持住在地面上,如果他娶了人类或被的种族的女人,总不能让对方跟地狼一样住到地底下来吧?

  “他是要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地面上的种族,而是、而是一个无伤……”

  “他真的疯了吗!”留哥大叫了起来,“要无伤女子,无伤……”光是说这个次就让留哥鬃毛竖立了,如果再要一个那样的女子做枕边人——这种事绝对只有疯子才做的出来!大伯若石或许真的不是叛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静石痛苦地摇摇头:“我也无法理解大哥竟然会为了一个无伤,弃娇妻幼子和整个家族不顾……”

  “然后呢?”留哥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族人去地面想把大伯抓回来处置,可大伯的法力高强,那个无伤女子的工夫也不弱,所以族人连连折损了不少好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制服。大伯连声抗议,说他只是不想再在地下过日子,而那个无伤女子和他一样,是背离了无伤族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和无伤族串通。”

  “族人们不相信他,对吗?”留哥问。

  “不,开始族人们是宁愿相信他的,因为大伯他毕竟是族中的佼佼者,而且曾为族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大家从内心深处也愿意相信那是一场误会,更希望大伯可以洗脱罪名回到族中来。”

  “那么大伯他怎么会死?”

  “唉……”庚娘长叹一声,“当时族人要押大伯回来,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伤女子要怎么处置呢?大家都不愿把一个无伤带回族中来,而且也相信大伯离开族里是受了着名无伤女子的蛊惑,所以当时一名族人也没跟大家商量,就一剑砍掉了那个无伤女子的头……”

  “啊!”留哥张大了嘴。

  “本来大伯都已经停止了抵抗,可是一看到那个女子被杀,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断绳索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那个族人的喉咙。”

  “啊!”留哥又惊叫了一声。

  “在之前的反抗中大伯虽然伤了不少的族人,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到了这时候却变得万分凶残,大开杀戒,连杀了数人之后,他冲进了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婴儿,然后奔进了树林中……”

  “你爹并没有向族人提起那个孩子,所以族人也没有想到大伯和那个无伤女子在一起竟然那么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二来那个孩子太安静了,外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哭一声几一声,所以大家一看大伯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竟都愣在了那里,等大家明白过来时大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杀了族人,又和无伤生下了孩子,这样一来原本不相信大伯是叛徒的族人们也都确信是大伯出卖了地狼族。族长下令要处死大伯和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族中的战士们全体出动,在地面上围追堵截了整整七天,其间不知死了多少族人,直到第七天,你爹才独自在一片树林里追上了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喝的大伯……”

  随着母亲的描述,留哥又记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噩梦:若石在地面上奔逃,奔逃,最后静石拦在了他的面前……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留哥打了寒颤。

  “你爹要大伯跟他回族里来请罪,可你大伯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们族人和他有了杀妻之恨,所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留哥又颤抖了一下。再着之前他只关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大伯的结果,对于那个无伤女子的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对大伯而言,那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无伤。”留哥一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心情。如果自己将来成了亲,而且像父母这样琴瑟和谐的话,不论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自己也会发疯发狂吧。

  “当时你爹想用武力迫使你大伯回来,你大伯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和你爹对抗了,所以几招过后,你爹就制住了他。这时你大伯忽然双膝向你爹跪下,求他念在兄弟之情上放过他们父子……”

  留哥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虽然母亲还没有说道袄结果,可是他已经明白若石是怎么死的了……

  “你爹和大伯父亲早亡,两兄弟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他当然愿意让你大伯活下来,他当时估计如果大伯肯悔过而且加上他去以命相保的话,族人或许可以饶了大伯,可是那个孩子……”

  庚娘说着这段凄惨的往事,脸色也变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你爹认为那个孩子不能留下……”

  “那个孩子……”留哥底心越缩越紧。

  “当你爹向大伯这么表示之后,大伯突然给你爹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儿子名叫宁哥儿,以后就拜托兄弟你了!’说完他一把抓住你爹的剑,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大伯就是这么死的……”留哥嘴唇发着抖,“那个那个孩子呢?那个宁哥儿……”他思忖着,难道就是执圭执珂兄弟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弟。

  “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静石木然地坐在那里说。

  “什么?杀了父母还不算,连小婴儿也不放过!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留哥怒叫,“爹,你平时对执圭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也是大伯的骨血!

  大伯他,啊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救他的儿子,你却……”

  啪!庚娘抬手给了留哥一记耳光,脸色煞白地指着留哥斥道:“你这个小畜生,你知道什么!你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用了多少心力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就是那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啊,你竟然还说这些来伤他的新!那个孩子他太小了,太小了,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命悬一线,不管怎么样都救不活他了……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到死还用手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声大哭起来“他才一个月大啊,他就那么去了……可怜的孩子啊……”静石坐在旁边,泪水也涔涔而下。

  “娘,爹……”留哥爹娘告诉你这些往事,就是为了让一知道,事情往往不是当事人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之后,族人才查出是无伤族串通了一些狙如化身做地鼠的样子接近我族,盗取了我族的情报,和大哥根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大哥他是清白无辜的,却在死后依旧被族人称为叛徒!世事就是这样,没人去想大哥为什么才杀伤族人,只记得他娶过无伤女子,逃出过家族,就算叫他叛徒也不算冤枉他。”

  “你年轻不懂事权衡轻重,一步走错,即使你没有害人的念头,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你也受不了了啊!这次九尾天狐的事也就罢了,你以后跟外族人交往,千万要先和父母商量一声,明白吗?”

  留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话。

  这些年来他和族人们一样以为大伯是叛徒,虽然内心深处对他很同情,但是他毕竟是和无伤串通的叛徒,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听父母讲了事情的真相后,留哥已经难以判断大伯究竟是对是错了。说他错了吧,他确实没有出卖族人,他只是想在地面上生活而已。每一个人不都应该是自由的吗?

  族中每当有人想去远方游历,去远方建立自己的新家不都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吗?为什么大伯就不可以?说他没错,他又真的和无伤来往过,还娶了一个无伤女子为妻。如果和无伤交往却又没有出卖地狼族,这算不算有罪?留哥想不通这个问题。

  虽然被父母警告过,但留哥对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担心,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和无伤交往的,反而是大伯的事更让他挂心。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含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留哥猛地惊醒过来,掀开被子坐下来,脸上滴着汗水。

  刚才,他又梦到了二十几年前做过的那个梦:若石在逃跑,逃跑,在地面的树林中飞奔,突然静石出现了,雪亮的长剑……然后,留哥看到了一个婴儿……

  “那个孩子……宁哥儿……”留哥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孩子?”

  口中说对方是“孩子”,可留哥知道这个婴儿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如果他还活着,不知道自己应该称他为堂兄还是堂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大伯虽然用他自己的性命做交换,可终究也没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怜的大伯,可怜的宁哥儿……”留哥的泪水滑落下来,“可怜的无伤母亲……可怜的一家三口……”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好,眼睛也哭得红红的,留哥还是按时来到了胡理生面前。

  胡理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对他的样子有几分奇怪,但是社呢们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吩咐:“我们开始吧。”

  “是。”留哥答应着,目光却在洞中乱扫。这几天胡理生显然并没有住在这里,洞中那几件简单的器具,连任商天天烹茶的用具和他打坐的石榻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明知道任商不会这么快回来,留哥还是暗暗期待着可以早点儿看到他。

  昨天知道了大伯的事后,留哥有一肚子话想找个对象倾吐,可那不能对父母说,不能对朋友说,更不敢在族人面前说,所以他想到的倾诉对象就只有任商这个既像老师、长辈,又像朋友的人类了。

  “留哥!”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招回了留哥飞到九重天外的魂。

  “胡先生,对,对不起!”留哥马上站得笔直,大声认错。

  “你心神不定,如何学得下去!”胡理生挥挥手,“明天再来吧。”

  “不,胡先生,我今天一定要学!”留哥大声说,“请您教我吧!我能学会!”

  “能学会?好大的口气,任老弟口口声声说你聪明,我倒要看看你聪明到什么程度!”

  胡理生领着留哥来到洞外,开始教他九尾狐的幻术。

  九尾狐的幻术和其他法术中的幻术差别极大,留哥边听边记,一个上午下来惟一的感觉就是头昏脑涨,原本一肚子的自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烹了茶煮了饭,先侍奉胡理生吃喝完毕,留哥才捧着碗来到洞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只有五天时间,留哥早就和家里说好了这五天不回去,住在地面上认真练习。

  如果五天之后没学会,可真没脸回去了……留哥苦着脸想。

  山洞中盘膝而坐的胡理生一直看着留哥,暗暗点了点头。这一上午与其说他是在教导留哥,不如说是在故意刁难他。

  他教给留哥的,全是幻术中最深奥的东西,而不是按照由简而难,有浅入深的顺序在教导,他以为留哥会退缩,没想到留哥咬牙死记硬背,居然把他教的东西全学了过去。也许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可以学会幻术……只是如此聪明,恐怕会遭造物之嫉啊。

  坐在树下的留哥儿有点儿颓丧,坐在树下扯草叶子,一只蚱蜢跳到他手指上坐了半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又睬着他的膝盖跳走了。

  呼……他长出一口气,躺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湛蓝的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是令他不习惯,看了一阵子就感到头晕,闭上了眼。

  “你要放弃了吗?”胡理生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留哥睁开眼,胡理生正俯视着他。

  “刚刚学了半天,你就要放弃了吗?”

  “谁说的!”留哥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年纪轻轻,闭什么目,养什么神!起来再练。”

  “是!”留哥鼓足了劲答应。外公费了许多的心思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怎么可以打退堂鼓,怎么可以让这个九尾狐老头平白瞧不起。

  “练!”留哥咬咬牙,“我就不服这口气,九尾狐难道就比地狼聪明很多不成!”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一天天过去,留哥越发卖力地学着,而胡理生的态度也变得和蔼了许多。当教导者不再有意刁难了之后,留哥凭着自己的头脑和悟性,快速地把学到的知识吸收了过去。

  当胡理生教完了一天的课程,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去时,留哥叫住了他:“先生……”

  胡理生一向不苟言笑,冷淡地问:“怎么?”

  “先生。”留哥鼓足了勇气问,“您知不知道我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前天梦见我外公了,所以随便问问。”留哥打从心底害怕胡理生,慌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胡理生冷冷甩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留哥向胡理生小时的方向吐吐舌头,百般无聊地想: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想学会了幻术向他炫耀呢……

  树丛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留哥以为是什么野兽来了。

  “哞……”随着一声长鸣,一只头生利角,目如巨铃,身材巨大的动物走了出来。

  “牛!”留哥兴奋地指着对方叫,“我认识你,你是一只牛!”

  “牛怎么了?”牛的方向传来奇怪的问话声。

  “会说话牛!牛妖!”留哥立刻修正自己的答案。

  “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那个声音变得很气愤,接着一个小孩子从牛后面的树丛中钻出来。他皮肤黑黝黝的,头上戴个斗笠,手中拿着条鞭子。

  “一只人!”留哥继续叫。

  “你才论只呢!”小孩子看到留哥是个妖怪,一时没敢走过来,扯着脖子叫道。

  “那就一个人吧!”留哥纠正了说法,然后好奇地问,“人,你在做什么啊?这头牛是你抓的猎物吗?分给我吃一点儿好不好?”他边说边甜甜嘴唇——地面上有一大好处,就是事物的种类比地下丰富千百倍,真想尝尝现宰牛肉什么滋味。

  “休想吃我们家的牛!”孩子大吼一声,亮开鞭子,“别过来,不然我揍你啊!”在青丘之国,人类和妖怪们混居惯了,彼此并不畏惧,这个孩子也不十分害怕留哥,准备和这只想吃牛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

  “人真小气。”留哥不甘心地瞄了那牛几眼,撇撇嘴,坐在树下煮鸡烹茶烤野兔。

  那个孩子牵着牛在树林中转了几圈,还是辩不清方向,又听到远处几声虎啸,不禁打了寒颤,腿脚不听使唤地向留哥走过来:“喂,妖怪大哥,你知不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

  “不知道,我没下过山。”留哥老实地回答,“你为什么不飞下去?”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飞?”孩子抓抓头,“我们人可不会飞。”

  “谁说的,我外公就会飞。”

  “你外公是妖怪!”

  “他是人。”

  “骗人,你明明是妖怪。”孩子看着留哥的爪子、尾巴和红眼睛说,“我知道你是个地狗!”

  “我叫地狼!谁是地狗!”

  “你的耳朵和尾巴明明和我的汪汪长得一样!”

  “汪汪是什么东西?”

  “狗!”

  虽然对地面上的物种了解不多,可是留哥儿依旧知道“狗”是种用来骂人的动物,什么“狗腿子”、“狗皮膏药”、“狗娘痒的”等等,狼是多么强悍、聪明、团结的种族啊,竟然把狼和狗混为一谈!

  这个人竟然敢骂我是狗?”你是个无伤!长得也像无伤!”留哥用最“恶毒”的词回击。

  “无伤……也是一种妖怪吧?我见过,长得很漂亮也很厉害,我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妖怪力量的憧憬。

  “你要像无伤一样?”留哥吞了吞口水,“无伤是最无耻、恶劣、残忍、卑鄙……(省略五千字)的妖怪,你像他们干什么?”

  “谁说的?”孩子白了他一眼,“我见过的无伤明明很和气,还帮周大娘治伤,做生意时也很公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们呢!”

  “你们跟无伤交易?会被骗、被偷、被抢的!”留哥为他们的善良无知担心。

  “我才不相信你呢!”孩子看着留哥,“人家无伤一向对我们很好,你去想吃我的牛!”

  “我又没吃!”留哥抓起烤兔塞在他手里,“来,给你吃,我也对你很好吧?以后别相信无伤了!”

  孩子大大方方地吃了留哥的烤兔子,又喝了他的鸡汤,这才抹着嘴说:“我还是相信无伤,你又不会带我下山去。”

  “骗吃骗喝!”留哥睁大了眼,人类真狡猾,幸亏外公不这样。不过说起来……他先起什么用力吸着鼻子,忽然指着孩子跳起来:“你不是人类!你的气味和外公根本不一样!”他用力扯着对方的耳朵和嘴巴来检查,“快说,你是什么变的?”

  “你干什么?”孩子大叫着打开留哥的手。

  “你不是人!”留哥盯着他。

  “你才不是人呢!”孩子直觉地把这句话当做了骂人。

  “我当然不是!”留哥给他看自己的爪子,“你是什么?快说!”

  “我是人!”

  “不是!”

  “哪里不是!”

  “味道!”

  孩子躲在牛后面,对留哥大喊:“你想干什么?有什么居心!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吃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谁要吃你!我是说你的味道和我外公差好多——你根本不是人!”

  “你外公才不是人!他和你一样是地狗!”

  “我外公不是人!”

  “不是!他一定和你长得一样!”

  “才不!他是人!”

  ……

  留哥和人类孩子做着毫无结论的争吵时,山坡上出现了点点的火光,人们的呼叫声远远地传来:“小牛,小牛……”

  “牛儿啊……你在哪儿啊?”

  “牛儿……”

  “在叫你。”留哥推推若无其事的牛。

  “是在叫我!”人类的孩子气呼呼地跺脚,“我才叫小牛,它叫大黄!”

  留哥不解地抓抓头。

  “爹,娘!五叔、六婶、七哥……我在这里!”

  留哥用了一个法术,将小牛的声音随风送到那些举着火把的人耳边。

  一大群人来到这里,把小牛和大黄围住,其中几个女人甚至哭了起来。

  在人们的蔟用中,小牛指手画脚地讲着自己追赶惊牛跑进山林,怎么迷路,怎么遇上地狗的事。

  “他给我吃了兔子和鸡,可是却说自己不是狗!”他这么向大家介绍留哥。

  “这位地狼先生,多谢你照顾我们村的孩子。”一个看来像首领的男人走过来向留哥行礼。

  留哥慌忙还礼,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被称为第一次被称为“先生”。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类打交道,很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毕竟对方是外公的同类嘛。

  “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这块土地的子民,互助是应该的。”留哥极有礼貌地回答。

  众人纷纷上前,对留哥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其中一个男人还非要把留哥请到村子里去,留哥拒绝之后,他有非要把叫大黄的牛送给留哥。

  虽然留哥刚刚还对这头牛涎垂三尺,可现在也不好意思要了,再三推却之后,人类们才牵着那头牛告辞而去。

  “对了。”留哥又想起了一件事,大声叫住了人类,“你们村子平时跟无伤交易,对吗?”

  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半晌才有一个人类回答:“是的。”

  “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想提醒你们一下,无伤是很可怕、很残忍的妖怪,你们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留哥好意地提醒。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那个像首领一样的男人说:“谢谢您的提醒,不过对我们而言,无伤是很好的朋友和交易伙伴,就如同对于无伤之外的种族而言,地狼也是很好的朋友一样。请恕我们不参与你们两族对彼此的评论吧。”说完他对留哥再行一礼,带着族人走远了。

  “什么意思啊?”留哥不明白。他又吸着鼻子嗅嗅人类留下的气味——好奇怪啊,他们的气味怎么会不像人?还是等外公回来问问他吧,也许他是特殊品种的人?

  “一天,两天,三天……”他开始掰手指,“外公怎么还不回来呢?”

  六留哥屏住呼吸,看着胡理生挥剑向自己站的地方刺来。这一剑又快又恨,直取留哥胸口。留哥一闭眼,长剑穿胸而过,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胡哩生看不到这一切,他收起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做到了。”

  留哥形体从无到有,渐渐出现在胡理生面前,脸上依旧带着惊魂未盯的神情。

  “依照约定,你在五天之内学会了幻术,我可以再教你一个法术,你想学什么?”胡理生问。

  “学……”留哥惊魂未定,一时还想不出自己想学什么。

  “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我……”留哥咬咬牙,“我不学了,但是作为交换,请您告诉我,外公究竟去了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胡理生完全没有料到留哥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说:“他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何必为此放弃一次向我学法术的机会。”

  留哥摇头道:“就算外公明天就回来我也想知道,不后悔!而且,而且……我觉得外公他好象不会回来了似的……所以,所以……”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教你法术的诺言依旧有效,想好了就来找我吧。”胡理生冷冷地说完,转身走入了丛林。

  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留哥握紧了拳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关于外公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他本应因为学会了幻术而兴高采烈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霾。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留哥每天都会溜到地面上去看看,可任商一直没有回来。胡理生告诉留哥想好要学什么法术以后,可以去九尾狐们的住处找他,也没有再来过,山洞中的物品任由灰尘堆积着,不管留哥怎么收拾,看起来还是很萧索。

  “骗子!外公是骗子!”留哥双手乱拨着地上的草,连根带土地四处乱丢,“明明说是三五天回来,结果三五十天都过去了!大骗子!”

  “留哥儿,留哥儿!”沉珠叫着从地下钻出来,磊峰在他身后紧跟着。

  “干吗?”留哥有气无力地答应。

  “你怎么又到地面上来了?”沉珠小心地从一丛植物上跳过来,跑到留哥身边。

  “那个是荆棘,不碰它就不咬人……”留哥告诉沉珠不用怕那东西。磊峰却不信邪,执着地向那丛植物伸出手,然后大叫起来:“留哥儿骗人!这东西不会咬人,它扎人!”

  留哥得意地笑起来,他知道一听到咬人的东西,磊峰非去碰碰不可。

  沉珠耸耸肩。他对地面上的东西没多大兴趣,虽然作为成年地狼他可以到地面上来,但除非是跟随商队来地上进行交易 ,否则他决不愿意到地面上来,被日月的光芒晒,被风吹,被不知是什么动物、植物惊吓。留哥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喜欢到地面上来。

  “你天天到这里来干什么啊!你不是知道那位天狐的住处吗?去拜见他就是了,为什么在这里傻等?”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把头枕在爪子上叹气。

  “留哥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和无伤开战的事?”磊峰把那丛荆棘连根拔了出来,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什么?”留哥一下子坐起来,“开战?我没听说啊!”

  “西边不是有矿区吗?那里本来是我们一直在开采的,可是最近那里频频出现无伤,不但偷矿石,还伤了好几个族人!”沉珠握紧了双手,“真是无耻!”

  “玉石矿那里啊……”留哥想起来了,“那里不是有地面上的人类在开采吗?”

  “人类几十年前就放弃那个矿了,矿脉太深了,他们很难开采。”沉珠白了留哥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当矿工没兴趣,我要和爹一样,将来做个猎人。”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长辈和先生们还希望你将来成为族里的老师呢,结果你除了武术和法术什么都不管不问,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做老师。”沉珠惋惜地说。

  “子承夫业,我要做猎人!”

  磊峰立即大声附和:“对,做猎人多有意思!”

  “那就浪费了留哥儿一身高明的法术了。”

  “什么叫浪费,打猎很浪费吗?下次我打到猎物再也不分给你了!”磊峰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用法术也可以打猎,打猎也可以用法术啊。”留哥慌忙打圆场。

  一个认为当老师是最好的职业,一个则认为猎人更好,一旦说起这个两人便会吵个不停。

  一只野兔跑进了他们的视线,留哥随手拖了一个法术把兔子击毙,对沉珠和磊峰说:“这是地上的猎物,可以烤着吃。”

  “看,留哥还是做猎人的材料吧!”磊峰高兴地叫了起来。

  “那还不如做先生教给更多人。”

  两个人又在那里斗嘴,直到留哥真的生起或开始烤肉、炖汤,他们才被吸引了过去。

  “好吃吧?我们地底下没法这么做东西吃。对了,喝不喝茶?”

  “茶是什么?”

  “尝尝吧。”留哥眯着眼为他们倒茶。

  几秒钟后,沉珠和磊峰都发出一声怪叫,把口重的饮料喷了出来:“留哥儿,你下毒。”

  “哈哈哈哈……”留哥得意地大笑起来,但是在沉珠和磊峰可以杀人的视线下,迅速地转换成了一副无辜的神情,“这是茶啊,地上的种族都喝这个啊。”

  沉珠和磊峰去不说话,他们对视一眼,一起握起拳向留哥扑了过去。

  三个少年吃得饱饱的,沉珠和磊峰看着留哥饭后左一杯右一杯的喝着茶,都不可理解地摇着头。沉珠终于忍不住了:“留哥儿,你真的能喝下那种东西?”

  “很好喝啊,胡先生送我的,听说是名茶呢。”

  “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沉著晃晃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

  “脑浆。”留哥如实回答。

  沉珠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手长辈们会不会允许我们去参战?”

  “打无伤吗?”

  “就是打无伤啊!”磊峰叫,“我问我爹,他怎么也不肯说!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参战了吧。”

  “留哥儿,你回去问问静石叔吧,看他知不知道辉派谁上阵。”

  “原来是找我打探消息的。”留哥明白他们的用意了,“不过我想会吧?”留哥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这两天就开战的话,族里有两支商队没回来,人手肯定不足,多半会叫我们帮忙的。”

  “真是那样就好了!”磊峰用拳头一砸自己的手掌,“真想早点在无伤身上试试我学的功夫和法术。”

  留哥不解地眨着眼看着他:“你惟恐天下不乱啊!干吗盼着打仗!”

  “打无伤啊!你不想吗?”沉珠拍了一下他的手,神采奕奕地问。

  “想!”留哥回击了他的手一下,“我也想一展身手让无伤们知道地狼的厉害!可是……我总不希望事端是由我们挑起来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在地面上的种族心目中,无伤有很好的声誉,我怕由我们先开始挑衅的话,会影响地狼在地上种族心目中的声誉。”

  “不可能,无伤怎么可能在其他种族心目中有好声誉,谁告诉你的!”磊峰大笑起来。

  “人类告诉我的。”留哥忧虑地皱着眉头,指着山下的一个小村庄说,“那里的人类。他们在和无伤做交易,他们说喜欢无伤,也喜欢我们地浪,所以不想牵扯进我们两族的纠纷里。”

  “那个村子?”沉珠指着那个村庄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也在跟我们交易。我跟父亲的商队去过一次……”

  “我知道。”留哥双手托腮:“我常在这里看着他们,知道很多事。”

  “他们竟然和无伤交易?我要回去告诉长辈!”磊峰叫道。

  “长辈们都知道。”留哥说。

  “什么?”沉珠抓着留哥摇晃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那些人类,他们、他们……”

  “他们在我们地狼面前从来不提无伤的事,同样的,我想他们在无伤面前一定也从来不提我们的事。长辈们都明白,无伤一定也明白,就好象一个惯例一样。沉珠,我一直想不通,我们和无伤之间的恩怨, 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会……他们不会分辨是非吗?”

  “是非……”这才是留哥最想不通的地方,“地狼和无伤的争斗,在外人眼中究竟谁是谁非呢……”

  三个少年站在那里,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思考着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留哥儿,你要牢牢地跟着你爹,知道吗?”庚娘为留哥整理着铠甲,第二百次叮嘱道。

  “知道,知道。”留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娘您放心,我会带无伤的头回来给您的。”

  “我要的是你自己平安地回来!”

  “知道。”

  “相公,儿子交给你了,如果他少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庚娘说着开始抹眼泪。

  “我们是去打仗,你别这么哭哭啼啼的好不好?”静石哄劝妻子,“留哥儿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可是对方是无伤啊,那些无伤回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

  “娘,我不怕!”

  “我宁可你怕,怕才知道小心,总比不知道好歹一味向前冲好!”

  静石和留哥对视一眼,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因为今天留哥要随队与无伤作战,庚娘从一大早就心神不宁,不管父子俩说什么,只要一开口她不是训斥就是哭,吓得他们只好都不再说话,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才匆匆冲出了家门。

  走出很远,留哥回头看到母亲还在依门而望,向她挥挥手,快步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才觉得脸上湿湿的,原来自己也哭了。

  “没出息。”静石在他肩上用力一拍。

  “谁没出息!我是看不得娘哭!是孝顺!”

  “是啊,是啊。我儿子真孝顺!”

  “爹。”

  “干吗?”

  “你杀过多少无伤?”

  “很多。”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就是无伤啊,还能什么样!”

  “爹,无伤也有家庭,有父母子女,也和我们一样吗?还是另一种样子?”

  “大概和我们差不多吧。”

  “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兄弟朋友,他们也会疼回哭,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杀害别人的亲人?爹,我一定要找出那些凶手给高叔叔他们报仇!”留哥握着拳,身体轻轻发着抖。

  几天前,一队无伤突然袭击了正在矿区采矿的一群地狼。这些地狼一来没有任何防范;二来他们大多是些矿工,没有战斗的经验。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只有一名地狼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逃回族中。

  当他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也因伤势太重死去了——这个地狼是留哥好朋友糕儿的父亲高。因为这件事,留哥再次坚定了要与无伤战斗,直到消灭这个种族的决心。

  在大群的战士中,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显得十分稚嫩,这是他们第一次与无伤交锋,也是他们不顾一切争取来的机会。

  现在他们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完全没有第一次上阵的慌乱。

  “我们全都在你身边。”磊峰把手搭在糕儿肩上,他们身边站的是全副武装的少年们:留哥、沉珠、予……还有那些曾经和他们相处并不好的人。对无伤的仇恨把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彼此之间那些小小的不快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们要报仇!”留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摔到地上。

  “对,我们和糕儿一起,同生死共进退!”

  “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什么都不怕!”

  少年们高声呐喊着,把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次参战的除了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外,还有两个少年——执圭和执珂两兄弟。

  他们和留哥他们一伙永远是格格不入的,独自坐在一边,身边站着几个长辈。

  作为‘叛徒’的儿子,他们本来是不会被允许上阵和无伤厮杀的,是静石竭力争取,才使他们可以站在这里。

  但他们显然并不因为对静石的感激之心,反而一直用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留哥他们。

  予小声对留哥说:“我真讨厌他们,静石叔为什么会让他们参加进来,万一让他们和无伤有接触,说不定又会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我大伯不是叛徒!”留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喊出了这句话,“他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族!”

  “可是他……”

  沉珠拉了拉予,不让他再说下去。

  留哥看见朋友和周围长辈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吸了口气说:“他们父亲的事他们又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寻找让大家认同的机会而已,为什么不给他们机会呢?难道非要逼他们走他们父亲的路吗?”

  他的这番话让不少长辈连连点头,但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可他们毕竟是我的堂兄啊……”自从知道大伯若石的事情真相后,留哥对两兄弟的态度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他们是宁哥儿的哥哥墨盒自己曾经一同躺在母亲怀中宁哥儿,不到两个月大就死去了的宁哥儿,可怜的宁哥儿……

  “你们!”糕儿突然向执圭兄弟走过去,他唰的抽出剑,指着那两兄弟说,“我要是看见你们在战场上有什么不对劲,我就一剑刺过去!

  我爹惨死在无伤手下, 现在不论是谁,只要跟无伤有瓜葛我就杀了他,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留该儿的堂兄!听见了吗?小心点!”

  “糕儿,别这样!”

  “糕儿!”

  朋友们忙上去劝他。

  “留哥儿,你要帮我报仇!”糕儿眼中含着泪水,抓住留哥的肩,“我知道自己天资鲁钝,永远成不了大气候,可留哥儿你不同,你是万年不遇的天才,是全族人心目中的希望,你愿不愿意帮我报杀父之仇?”

  “当然!”留哥把手按在他手上,“杀光无伤,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跟着你!”

  “跟着留哥儿,杀光无伤!”

  小弟兄们气势汹汹地叫了起来,一旁的长辈们有的欣慰,有的赞许,只有静石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忧郁。

  战场上的厮杀比少年们想象找能够的要残酷一百倍。飞溅的学、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惨叫、爪子插进皮肉、牙齿咬碎骨头的感觉……

  留哥在战斗开始时的兴奋和勇气,很快就被这一切冲到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他一共抓伤了对方四个战士,用法术伤了两个,还用幻术从战场上救下了两个受伤后无法动弹的地浪。当他抱着一名地狼,来到离战场稍远的地方时,心中却有种想要一口气逃离战场的冲动。面对血肉横飞的场面,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厌恶。

  “留哥儿,不用管我们了……”被他救出的地狼虚弱地说:“去帮你爹他们吧,别让我们连累了你……”

  留哥把身上带的伤药全放在他手里,回过头去打量战场:战斗中的地狼和无伤数目相仿,各有五十多人,其中已经有近半数在激烈的搏斗中受了伤,也各有三、四名族人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现在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战斗越发激烈。留哥在站团中搜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静石站在地狼族的最前面,以一敌三,依旧稳占着上风,之间他大剑一挥,一名无伤惨叫着倒了下去,被他斩下了一只胳膊。

  另一边,沉珠和予背对背地和无伤对抗,虽然不占什么优势,但勉强能够应付;在他们不远处,执圭、执珂兄弟的情况也是如此;而糕儿为父报仇心切,一开始就凭着一股猛劲向前冲,此时陷入了敌阵,正独自和好几名无伤厮打,眼看就支持不住了,磊峰和其他几名族人正奋力向他们冲过去。

  “糕儿,我来了!”看到浑身是血的糕儿,留哥原本的迷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叫着向前冲去。

  在混乱的战场中,要靠近糕儿谈何容易。留哥急于救朋友,反而使自己也陷入了苦战。他只向前冲出二十几步,身上已经添了数道伤口。

  看着糕儿身上伤痕越来越多,留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一步,不由焦急地喊叫起来。

  一名无伤从后方向糕儿贴近,糕儿久战之下昏昏沉沉,根本没有觉察到,听到留哥大声叫他小心,反而抬头向留哥方向看去。

  “糕儿,后面。”急哥急冲向前,被两名无伤一左一右同时击中,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体,肋骨一阵剧痛,一时竟然站不起来。

  眼看着糕儿就要被那无伤一剑刺中,‘咄!’静石大喝一声,把手中的剑向那名袭击糕儿的无伤掷去,接着一纵身,硬生生从好几名无伤头上跃了过去,一把抱住糕儿,将挡在面前的无伤纷纷推开,回到了地狼们的阵营中,静石把伤势不轻的糕儿交给同样受了伤的沉珠和予,看着他们一起退出了战场,才回头去寻找儿子。

  糕儿的安全脱险令留哥松了口气,向父亲一竖大拇指,专心地应对起面前的敌人。

  战斗渐渐接近了尾声,也许真的是留哥他们这一帮小兄弟初上战场的血勇之气起了作用,地狼族这一边已经占据了上风。

  留哥一扬爪,又打倒了一名无伤,当他爬起身逃窜时,留哥并没有追上去。一连几个时辰的厮杀,已经让他很厌倦了。

  留哥厌倦的时候,另一边却有人深感沮丧。

  执圭和执珂两兄弟一边和眼前的无伤交手,一边看着留哥,都是些丧气——他们一直默默地计算着,留哥这次共重伤了对方七名战士,击毙了一名,还救出了己方三人,可以说和年长的战士们相比也毫不逊色,而他们两兄弟除了落得一身伤痕之外一无所获——这里没有长辈和先生的偏爱,凭的全是自己的本事。

  两兄弟互看了一眼,奋力向前进攻,希望在战斗结束前,至少能杀伤一名敌人,决不让留哥回去之后独自出风头。

  此时无伤已经开始撤退,断后的是三名经验战斗丰富的无伤战士,其中一名独自迎上了这两名急于建功的年轻地狼。

  “执圭、执珂,快后退!”

  父亲和几名长辈的叫声令留哥抬起头来,看向执圭兄弟:在一名身形高大、手持大柄大刀的无伤男子的攻击下,他们狼狈地连连后退,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时,已经被对方招数缠住,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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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无伤对今天的失败恼恨之极,显然想在最后捎带走这两名年轻地狼的命作为补偿。

  留哥距离执圭兄弟最近,什么也来不及想便向他们冲去,同时眼角的余光看见父亲也在向他们这边奋力拼杀。

  “执圭、执珂,稳住!我们来了!”静石一边砍杀一边叫着。

  执圭听到静石的喊声,立刻变换招数,全力防守起来,而执珂恨恨地扫了留哥一眼 ,反而更加不顾一切的向对放发起进攻。他们的对手经验老道,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一瞬间,除了少数用来绊住执圭的招数外,大部分凌利的攻击全冲向了执珂。

  “执珂!”执圭先觉察了这一切,眼看着弟弟连中三刀,鲜血飞溅,不由带着哭腔叫起来。

  那名无伤用长刀一点,把扑上来的执圭逼开,又是一刀劈向执珂,只听到执珂惨叫一声,翻身跌倒,大腿上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滚着无法站起来了。

  无伤刀一错,把执圭带倒,踏上一步,当头向执珂劈去。

  “执珂!”留哥跳到执珂身边,报住他就地一滚,无伤一刀劈空,紧接着又是一刀,这一刀来势凶猛,眼看刚刚稳住身形的留哥和执珂是躲不开了,留哥把执珂往身下一按,不等他再做别的动作,刀已经砍到了他身上。

  无伤这一刀力沉势猛,原本以为会把眼前这两名地狼一起砍为两段,谁知刀落在留哥身上的一瞬间,留哥和他紧紧抱着的执珂身形渐淡,竟在他的刀下消失不见了。

  无伤挺刀站力,见只有刀刃上沾了几条血迹,地上飞扬着半片衣襟,一时不由得茫然了。

  “留哥儿、执珂!”静石挥舞着长剑冲过来。

  无伤们已经无心恋战,边抵挡边后退,慢满撤出了战场。

  “留哥儿!执珂!留哥儿……”虽然知道儿子使用了幻术,但看者地下洒的血迹,静石还是揪起了心。他刚才清楚地看见无伤的那一刀确实已经砍在了留哥身上。

  “爹……我们都没事。”随着留哥的声音,他和执珂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

  执珂被留该护在身下,由于惊吓目光有些呆滞,但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可留哥却十分狼狈,他的半边衣服被刀带去了,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连肋骨都露了出来。

  “留哥儿,留哥儿!”

  “天啊!留哥儿!”

  “留哥儿……”

  关心留哥的地狼们一拥而上,连伤势不轻的糕儿也挣扎着扑了过来,把留哥抬离了战场,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

  静石抱着执珂跟在大家后面,双眼牢牢盯在儿子身上。只有执圭的心思全放在执珂身上,他一之手握着弟弟的手,一只手为他抹着冷汗。

  执珂却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留哥。

  “执珂,你怎么样?执珂,疼不疼……”执圭焦急地问。

  执珂却反而拽拽他的衣襟,示意他去看留哥。执圭顺着他的目光,先是一阵茫然,尔后露出明了的神情,两兄弟彼此会意地笑了起来。

  留哥勉强撑起身子,看着父亲,拍拍糕儿的手,目光落向执圭兄弟,看见那两兄弟正在对自己笑,便也微笑以对。

  自己这次救了执珂的命,大概可以使他们明白自己确实对他们好无恶意了吧。无论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留哥还是希望能跟他们和解的。

  地狼们搀扶着伤者,清点过无伤的尸体后,也离开了这片人类荒废了的矿区,只留下地上的血迹和残肢证实着刚才那一番血战。

  留哥躺在担架上,随着单价晃动着节奏渐渐睡去,睡梦中隐约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令他皱起了眉头……

  留哥侧身靠着枕头半坐着,手中乱翻着一本书,百无聊奈地嘟着嘴。他受了重伤归来,庚娘少不得哭闹一场,把气撒在了静石身上,又把留哥关在屋子里严禁他走动。

  开始几天因为伤势的缘故,留哥想动也动不了了,倒也还安分,可等他伤势好一点,就躺不住了,一心想要下地溜达。庚娘又哭又吓唬,总之就一句话:不许下地。

  于是,十余天来,留哥就被这一片慈母之心牢牢地困在了床上。

  “无聊死了!”留哥把手中的书用力丢在地上,开始抱怨朋友们,“真不讲义气,也不来看我……”

  他的几个朋友虽然也收了伤,但伤势都不重,修养了几天便都好了。开始他们还天天来探望留哥,但留哥伤势渐渐好转之后,他们各自也有事要做,来得便少了。

  “唉,也不能去地面上,不知道外公回来了没有?”他想到任商,又开始长吁短叹。好几个月了,他也该回来了,会不会正在因为找不到自己着急?

  正躺着胡思乱想,房门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先生,爹,执圭,执珂……”留哥忙起身子打招呼。

  静石当先走进来,素辛紧随其后,而执圭兄弟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素辛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留哥,可虽然留哥救了执珂的命,执圭两兄弟却一直没有来过,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全来了。只是四个人全都沉着脸,并不是来探病的样子,留哥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只笑着打了声招呼便不再说话了,坐在床沿上看着大家。

  “怎么了?”庚娘从外面近来,看看静石,又看看素辛,“素辛先生也来了,怎么也不请他坐。”她一边理怨着静石,一边为素辛搬椅子。

  “不用麻烦了,嫂子。”素辛忙阻止她,然后严厉地看着执圭和执珂,“你们把刚才说的话,在这里当着你们叔叔婶婶和留哥儿的面再说一遍!”

  执圭和执珂低头不语。

  他们本来是私下里到素辛那里说事情的,没想到素辛听后马上找到了静石,把他们带到了留哥面前来对质。虽然他们两兄弟一直抱怨留哥,但是静石和庚娘对待他们确实没有话说,留哥又刚刚救过执珂的命,要当着他们的面说出那些话不免还是有些为难。

  “到底怎么回事?”留哥禁不住问,看这个架势,他就猜到是这两兄弟又生出什么事来和自己为难了,不由怒火中烧,“你们又要干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安分’两个字怎么写吗?”本以为自己救了执珂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无聊地搬弄是非。

  “哼,说吧!”素辛扫了留哥一眼,然后盯着执圭兄弟,等他们开口。

  “他!”执珂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指着留哥说,“他根本不是‘留哥儿’,而是‘宁哥儿’!”

  顿时,屋中一片沉默。

  好半天,留哥眨着眼问:“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留哥儿是谁?”

  “你是宁哥儿,是那个该死的无伤野种!”

  “你在胡说什么!宁哥儿早就死了!”

  “死的是留哥儿!我早就在怀疑,身体健壮的宁哥儿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得病死了,而天生就病病歪歪的留哥儿又怎么可能一天天变得这么健康了?别看我那时还小,可我不傻,我清楚地记得一切!本来我还以为是二叔大义灭亲,悄悄弄死了那个该死的杂种,可是前几天我看到这个所谓‘留哥儿’的伤口,就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指着留哥一字一句地说:“他的毛下面有鳞片!”

  留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受伤后他确实看见过自己的伤口附近有几片鳞片,但是他和为他医治的地狼医生都以为那是敌人溅到他身上的,根本没在意,而平时伤口换药包扎,都是由母亲来做,他更不会去关心。

  自己身上有鳞片?他慌忙查看手臂和上身,黑色的毛皮柔软厚实,下面就是皮肤,哪里有鳞片?自己身上长着鳞,难道自己会不知道?

  “在他的后腰上有鳞片!我们都看到了!”执圭也说。

  留哥几下拆掉绷带,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腰,求助地向父母看去。

  素辛踏上一步,庚娘却张开手臂挡住他面前:“先生,你怎么可以听他们胡说!留哥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难道会弄错?他伤得这么重,怎么可以把绷带拆下来,怎么可以……”说着又上前慌忙为留哥包扎。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留哥儿刚出生时是什么颜色的!棕色的!可现在他却成了黑色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那是他小时候生病,之后就……”庚娘忙着解释。

  素辛一点儿也想不起小时候的留哥是什么样的了,有些疑惑。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留哥先天不足,一向病怏怏的,而宁哥儿却十分壮实,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变了?”

  留哥听了这句话,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宁哥儿’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一个孩子。

  “如果我们说的不是真的,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执珂这么说,挑衅地看向留哥。

  “看啊!我才不怕!”留哥伸手又去扯身上的绷带。

  “不行,留哥儿,不行!”庚娘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拆绷带,不能给他们看……”

  “娘,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不行,你不懂的!不行!”庚娘用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拆绷带。

  “难道他们手的是真的?让我看看!娘!”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娘怎么会弄错?娘怎么会弄错……”

  “那就更不怕让他们看啊!”留哥不由对着母亲吼叫起来。

  “留哥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娘的宝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庚娘说着哭了起来。

  “静石兄……”素辛转向静石。

  “不用看了。”静石面色苍白,想摆摆手,抬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我告诉你们实情就是。”

  “死了的孩子果然是留哥儿。”

  静石无言地点点头。

  “不是,相公,不是这样,你不要乱说!”庚娘叫起来,双手牢牢抱住留哥,像怕他逃走一样。

  “难道你要留哥儿赤身露体出丑之后才说出实情吗?”静石沉声道。

  扑通!留哥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庚娘慌忙去扶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坐回床上。

  留哥看看庚娘,看看静石,一家三口相互凝视,沉默无语。

  “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留哥嘴唇抖动了半天,才问出了这句话。

  “也该说出实情了……”静石长叹一声。

  当年,静石和庚娘虽然是奉父母之命成的亲,但是夫妻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婚后不久,庚娘便怀了身孕,那时正是若石住到地面上不再回家的时候。

  有一天,若石的妻子,也就是执圭执珂的母亲因为若石的久不归家上门和婆婆吵闹(当时若石和静石的母亲还在世,并且和静石一家同住),作为妯娌的庚娘自然上前劝阻,拉扯之下被执圭的母亲重重推倒在地(执圭兄弟狭隘的个性正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这也正是洒脱随性的若石无论如何也和这个结发妻子合不来的最大原因)。

  在着一跌之下,庚娘动了胎气,腹中的胎儿过早地来到了世上,而接下来的大嫂揭发大伯与无伤勾结,婆婆病重等等一连串家庭变故更是令庚娘大病了一场。

  当她终于被医生抢会一条性命之后,却被高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更沉重的打击是,她的儿子是那么虚弱,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庚娘知道自己随时会失去这唯一的孩子,她每天抱着他,祷告他能活下来,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她给孩子取名叫留哥,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留’下来,可以长大成人……

  就在庚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时,若石死了,静石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家里。

  这是一个和留哥正好相反,健康而且活力十足的孩子,他大声地哭,用力地挥动小手,蹬动小腿。

  这更让庚娘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长久拥有这个孩子。

  “让宁哥儿,让我的孙子活下来……”静石的母亲本来就重病在床,当得知了长子的死讯后,她看着那个有无伤血统的孩子向静石吩咐了这么一句,便长叹一声,与世长辞了。

  祖母死后不到两个时辰,留哥也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他短短五十二天的生命。

  丧兄、丧母、丧子……

  一连串的灾难击倒了静石,他的毛发在一夜之间百了一多半。

  “救救我的孩子!”

  “让我的孙子活下去!”

  当族人知道静石收留了若石和无伤的杂种,纷纷找上门来时,他脑中只剩下了这两句话。他从自己妻子手夺走了婴儿的尸体交给族人,说“宁哥儿死了。”

  死的是宁哥,另一个孩子就要做为留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开始庚娘无法接受这一点,她苦恼着要讨回自己孩子的尸体,她决不去看一眼那个叫宁哥儿的孩子,她不抱他,不喂他,更不会忘记自己的悲剧正是由这个孩子的父亲引起的。

  直到有一天,她被孩子的哭声弄得很烦,走到床边准备呵斥几句,然后当她走到孩子身边时,他却一下子止住了哭,舔舔地笑了起来。被冷落已久的孩子聪明地向着个‘母亲’伸着小爪子,讨好地吐出了小舌头,努力吸引对方注意自己。

  “留哥儿……”庚娘大哭一声,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这个孩子成了留哥儿,幸运的是这个血管里流动着无伤的特征,再加上本来就没有人记得留哥什么样,

  所以他也就顺顺利利地长大,而且聪明机灵,甚至被族人誉为天才。

  就在静石和庚娘以为他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时,执圭兄弟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揭开了这件事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是留哥儿,我不是无伤的孩子!我是留哥!”留哥大叫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血水立刻浸透了绷带。

  “你当然是留哥儿!你是我的孩子,谁敢对你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静石几步跨到留哥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儿子,你已经和爹一样高了,可是不管你长到多大,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一老子,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知道吗?”

  “恩。”留哥哽咽着,用力点点头。此时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庚妹。”静石拉过妻子,他们一家三口并肩而立,静石对素辛说:“素辛,你看要怎么办吧,我们一家三口,死活都要在一起。”

  素辛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问,“留哥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管!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留哥儿!不论谁来问都一样!我恨无伤,我不信自己流着无伤的血!

  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承认自己和那种东西有关系吗!”留哥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我想也是。”素辛缓缓地说,“我族养你长大,我也不信你会因为那些往事叛族。”

  “我当然不会!我有什么道理要叛族!”留哥又气又急,“我是地狼,永远是地狼!”

  “对,地狼!”素辛点点头,“留哥儿,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可以答应先生吗?不论如何,绝对不要让先生失望!”

  “我几时让您失望过!”

  “对,你从没有让先生失望过,以后也不会。”素辛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留哥儿是地狼的天才,绝不会让我族失望!”

  听他这么说,静石稍稍松了口气。

  “静石兄,这件事除了我们六个还有谁知道?”

  静石摇摇头。

  “好!”素辛一合掌,“大家记住,此事再也不许说出去,就让它一辈子烂在我们肚子里!留哥儿是地狼,永远都是!

  记住了吗?”他的目光落在留哥身上良久。留哥不由心头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可是……”听了素辛的话,执圭兄弟忍不住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素辛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们,“静石兄一向待你们不薄,留哥儿又刚刚才救过执珂的命,你们竟然翻脸无情,恩将仇报,为人可见一斑!从此以后给我安分一点儿,如果今后有什么关于留哥的流言蜚语传到我耳朵里,我第一个要你们的小命!”

  “先生……”留哥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素辛会说出这种话来,眼眶顿时红了。

  “留哥儿,不论如何,这次先生站在你这边,即使你是若石和无伤的孩子,先生也把你当做我族的骄傲。”

  “先生……我因为您太严厉而生过您的气,还曾经说过您的坏话……”留哥一下子哭了出来:“您却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做先生的哪儿有不被学生骂的。”素辛拍拍他的头,向静石夫妇拱拱手,然后带着执圭兄弟走了,估计他还要训斥这两兄弟一番。

  屋子里只留下了一家三口。

  庚娘还是紧紧搂着留哥不肯松手,静石则和留哥对视着,眼睛里都含有泪光。沉默了半天,留哥才颤声说:“爹,娘,我……”

  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突然身体一斜倒了下去,陷入了昏睡。

  “爹!”

  “不要!”

  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又因为伤口的剧痛一下子倒回到床上。

  “又是那个梦……”

  留哥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梦了。那一切都是他作为一个婴儿,被亲生父亲抱在怀中时亲眼看见的情景,他明白了为什么在梦中若石长着静石的脸了,那是因为他在潜意识中知道,那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爹……”留哥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对留哥而言却还像在梦中一样。

  表面上看来,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留哥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生活了。

  静石和庚娘一样那么疼爱他,把他捧在手心上,但彼此之间却有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朋友们来看望他,他无法再像以往那样谈笑自若,特别是面对糕儿时,他都有一种愧疚和歉意萌生——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无伤的血!

  一直嫌躲在床上太闷的留哥开始害怕面对族人,不论对着朋友、长辈还是关心他的亲戚邻居,他都有种难以言喻的自卑。

  他最害怕面对的是庚娘。上次说到‘宁哥儿’的死时,母亲悲痛的哭声一直留在留哥的心中。“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变冷,到死去了还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

  留哥已经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样伤心了,因为死的孩子是留哥儿,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不是我!要是那时候我死了,留哥儿活下来就好了……那样娘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身体里流着无伤的血……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留哥胸口,快令他喘不过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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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无归路(三)
作者:可蕊

  
  七“留哥儿?”当留哥走到门口时,庚娘叫住了他,开口欲问,却又没问出口。

  “娘,我想出去走走。”

  留哥以为母亲又要以自己的伤势未愈为由把自己赶会床上去,庚娘却说:“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吃饭。”

  “恩”留哥答应一声向外走去,走了数步又回过头来说,“娘,我只是去地面上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爹知道我去的地方,您不用担心的。”

  “去地面上……透口气……”庚娘看着儿子去的背影,她知道留哥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去地面上透口气……”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并且清楚地记起来,这是那个地狼男子曾说过的。那时她刚刚嫁进这个家,去大厅时遇见丈夫的兄长,他就是笑着挥挥手,说了这句话。

  “去地面透口气……”庚娘含着泪扭头对静石说,“相公,留哥儿说的和他大伯一个样……是不是他也……”

  “你太多心了,留哥儿可和大哥不同。”静石安抚着妻子,“这些日子也够他受的了,他也许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在他眼中留哥的背影却越来越像以前那个无论在学习、战斗、游戏中总是跑在他前面的哥哥……

  “相公,我总觉得我们快要失去留哥儿了。”庚娘啜泣着偎在丈夫怀里。

  静石双手抱紧妻子:“不会的,不论如何,留哥儿永远是我们的儿子……永远……”

  地面上正下着霏霏细雨。

  留哥甩甩头,仰着脸,游丝般的雨被风吹到他的脸上,空气和雨带来了清凉的感觉,渐渐洗去了这些日子来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郁闷。

  深吸了几口气,他信步走向任商居住的山洞走去,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会脏成什么样,有没有野兽跑进去捣乱?先打扫一下,再给自己煮一壶清茶吧,这种天气,喝杯清茶最好了……他尽量想着这些琐事,免得自己的思绪又回到那些烦恼上去。

  跨过小溪,转过林角,一缕清烟映入了眼帘。

  “难道……”留哥的心怦怦跳了几下,向前疾走,越走越快,不等靠近山洞便大声叫起来:“外公,外公!您回来了吗?”

  山洞边的古松下,正在扇火的青袍老者缓缓回过头来。

  “外公,您终于回来了……”留哥张开手扑了上去,当他拥住任商肩膀的一瞬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外公,外公……”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来,告诉外公。”

  “外公……”数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不解、畏惧……全都涌上了上来,留哥像个小孩子一样拼命的哭着,因为只有眼前这个老人才真正了解他饿心情,可以让他倾诉连父母朋友都不能说的话……

  “是这样啊……”任商一边用法术为留哥治疗着伤口,一边听留哥讲完了这些日子来的经历,点着头说,“发生这样的事,难怪你会这么难受。”

  “我真没有想到,我竟然是个无伤的孩子!”留哥用力捶着树,“我是无伤的孩子……外公,我现在简直没脸去见我的族人了,虽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再去正眼看他们,一想到无伤……想到无伤曾经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我就……”留哥用力咬着嘴唇,“我觉得我自己根本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想呢?你爱是留哥儿啊。你自己最清楚,你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啊!”

  “可我体内流着无伤的血!”

  “唉……”任商仰天长叹了一声,“留哥儿,我想问你,你一直那么憎恨无伤是为了什么?”

  “为了……”留哥马上一五一十地数落着无伤的罪行。

  “……就在上个月,他们还杀害了糕儿的父亲!”他恨恨地说。

  “留哥儿,你说的这些全是你们两族结仇之后发生的事,你知道你们两族之间是怎么结下怨仇的吗?”

  “怎么结仇的?”留哥摇摇头。从他有记忆起,无伤就是邪恶、残忍、无耻……一起这样字眼的代名词了,和这样卑鄙的种族战斗是每个地狼心目中理所当然的事,有谁还会去问“为什么”?

  “只是因为恨而恨,因为厮杀而厮杀,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了吗?”任商神色沉痛地说,“你们两族彼此的憎恨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传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留哥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留哥儿。你是因为这样才把自己有无伤的血统当作一种耻辱吗?”

  “当然是一种耻辱!那样的种族,那样的血统……”留哥皱着眉头,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来。

  任商脸上哀伤的申请更明显了:“如果无伤是一个善良的、值得尊敬的种族,你还会这样想吗?”

  “当然不……可是无伤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种族?”留哥为外公这种天真的设想感到好笑。

  “无伤就是那样一个种族。”

  留哥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地狼也是,无伤也是,两者都是善良、和平、坚强而有礼,值得任何人尊重的种族。而留哥儿你是他们的血脉相融生下的孩子。你大可不必为自己的血统而自卑,因为你拥有的,是可以在任何种族面前抬头挺胸的血液。”

  顿了顿,任商继续说:“你不是不一直以为如果两方相互仇恨,就必然有一方是对的,而另一方是错的?”

  留哥点点头。

  “谁都没有错,留哥儿,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和无伤相互憎恨,可那不是你们的错……”

  “那是谁的错?”

  “我也不知道……”任商看着远方,“不止无伤和地浪,人类、神民和别的妖怪中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两个不同的种族、国家、民族、家族,他们都是善良、理智而值得尊重的,却偏偏相互仇恨,以血染血,以仇增仇,以杀惹社……善良的人在杀着同样善良的人,谁也没有错,谁也说不出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为什么,为森么?!”他仰面向天,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想向苍天问个究竟。

  一阵闷雷从云层中滚过,雨势骤然增大,好象苍天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样。

  “为什么……”留哥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以前他心中也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自己地狼一族当然没有错,如果无伤也没有错的话,错的是谁?

  又错在哪里?是谁在拨弄这一切?

  “不!”留哥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摇头,“外公,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我再想下去会变成大伯……我生父那样,会变成地狼族的罪人!”

  留哥急促的呼吸着:“我只要好好地过一名地狼的生活,我只要像别的地狼一样就行了!我不想再有这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了!外公,您说对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哀求认可的语调,可怜兮兮地望着任商。

  “留哥儿……”任商闭上了双眼,长吁口气,“对,你说得对,你只要像一名地狼那样生活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变成我,变成你爹那个样子, 你千万别有们那些叛经背道的想法,千万不要……”

  外公把自己和大伯,不,和我生父若石摆在一起说,难道他也是……留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任商有很多心事,此刻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虽然他自己已经有无尽的烦恼,可还是忍不住关心起对方来。

  “留哥儿……”

  “是,外公。”

  “回去吧,你今天出来得太久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留哥看看天色还早。

  “现在他们心中的苦比你更甚,别让他们为你牵挂了,快回他们身边去,要好好听他们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心焦,知道吗?”

  “恩。”留哥懂事地点头,又道:“外公,我明天再来见您。”

  “明天?”任杉篙内心头一颤,“不……”看着留哥依恋的眼神,任商到了最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明天。”

  留哥投入地下之后,任商以手抚胸,向天祷告:“老天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我明天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就走,永远不回来!老天,就让所有的不幸的事冲着我这个老头子来吧,千万不要自伤害留哥了……”

  留哥走在地下,故意避着族人,躲躲闪闪地往家里走。

  “留哥儿。”

  “先生。”留哥扭头,看见素辛站在他身后。

  “你又去地面了?”素辛和他并肩向前走。

  “恩。”留哥默默地点头。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危险,就像你救了人家却被人人家反咬一口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所以万事要小心。”

  “是的,先生。”留哥恭敬地回答。

  “留哥儿,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如果那位天狐不再来指点你的话,地面那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待,在那种陌生的地方,有很多事是防不胜防的。”他边说边看着留哥,担心自己的关心会被他误解。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留哥完全明白素辛对自己的关心。

  “先生可能罗嗦了点,但却是真心为你好。”素辛长叹一声:“先生还指望你为地狼族出力呢!”

  “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那一次,我身上留下了这道伤痕。”素辛边向留哥经书自己以前在地面的危险经历,边给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一道伤痕。

  “这是……五雷术。”留哥看着伤疤说。

  “对!留哥儿好眼力。”素辛称赞说,“这种法术是人类特别擅长的,当时我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中了。唉,人类只有短短百十年寿命,却有一些法术厉害得出奇,匪夷所思啊……”

  “是啊,人类有些修炼的办法确实很独特。”留哥回忆着任商教给他的法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捷径。”

  “哦,留哥儿也和先生一样,在研究人类的法术?”素辛有些意外地问。因为生活环境上的极大差异,地狼族人不喜欢接触外族的法术,如果不是因为百年前和人类修道者之间的那场恶战,素辛也不会生出研究人类法术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他越来越发觉人类的法术博大精深。

  “人类往往练习一种人类独有的,他们叫做内息或者内力的法术,这和他们修炼的事半功倍有很大关系。”留哥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也这么认为,可惜人类修炼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族人之间无私相传,而是师徒相授或者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他们彼此之间藏私小气,我们异族想从他们那里学东西太难了。”

  “啊,先生没有学过人类的法术?”留哥这才意识到素辛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向学生们传授过明明很有价值的人类的法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留哥儿,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懂得人类的法术?”素辛停西了脚步,急切的望着留哥。

  “恩。”留哥点头,“我学了十年,多少也悟到点儿东西了。”

  素辛一把抓住留哥的肩:“你真的会?教教先生吧——不,你教我,我叫你先生!”

  “先生!”留哥吓了一跳,“您别开玩笑了!”

  “不,留哥儿,你不知道,我想学人类的法术想了一百年了,如今有了机会我万万不能错过,即使叫我按人类的方式行拜师礼都可以。”素辛脸上的热情和哪个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完全不同,完全沉浸在对知识的渴望在红,令留哥不由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

  “先生,我哪儿有资格教您……不过……不过我想我外公,不,我的老师可以教您的。”

  “你的老师?”

  留哥舔舔嘴唇,一五一十地把任商长久以来一直在指点自己人类的法术的事说了出来,虽然外公嘱咐过不要说出他的事,可是先生应该不要紧,先生和爹,娘,外公一样,是最关心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先生,明天我去说,我想外公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人类的修道者……”

  “真的,先生,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我明天带回信给年 。”留哥看看家门已经在眼前,向素辛行礼告辞,又叮嘱一句,“先生,您别说出去啊,外公不让我说他的事。”说完高兴地向家门跑去。

  “人类……”素辛神情复杂地看着留哥的背景,喃喃自语……

  “行吗?外公,素辛先生他真的很想跟您学法术啊。”留哥拽着任商的胳膊央求。

  “什么!”听完留哥的央求,任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把我的事和族人说了?”

  “没,我只跟先生一个人说过,您放心,他会保密的!”留哥慌忙解释。

  “你这孩子!”任商十分生气,“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外公……”留哥半央求半撒娇地叫道,“我很想让您和我的佳人认识一下啊,我爹、娘还有先生一定都会很欢迎您的。”

  “唉……”任商暗暗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责备留哥,而且他本来就打算今天与留哥告别,远走他乡,就算留哥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也没什么相干了。

  “外公,您坐下。”留哥殷勤地为任杉篙内搬凳子,又摆出茶具,“我去打水为您烹茶。”

  任杉篙内看着留哥忙活着,直到他把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任商面前,这才招手让他来到自己面前,握着他的手臂说:“留哥儿,其实外公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什么?”留哥不快地叫起来,“您又要一走那么久不回来?”

  任商摇头。

  “那么这次很快就回来?”

  任商摇着头说:“我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留哥双手抓住任商的肩,着急地问,“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要去人间界,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不回青丘之国了。”任商有些怆然地说。

  “那……那……”留哥喃喃地咕哝着,事情这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留哥任商,“如果您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聚散离合,世事从来如此,有缘的话将来还会见面的。”任商忍着心中的不舍,安慰留哥。

  “人间界那么远……”留哥儿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太可能去人间界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任商真的再也不回来了,那今天这一别就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外公,如果您是因为我对先生说了您的事才生气要走的,我……”

  “傻孩子。”任商打断了他,“外公怎么会为这么点儿小事而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乡?实在是不走不行啊……其实我早已在人间界住了一些日子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向你辞行。

  我怕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劳你牵挂。”

  留哥只是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去人间界看我,所以就不告诉你我在人间界的住址了——地狼是不会轻易离开大地、离开故乡的,我希望留哥儿将来向一个普通地狼一样,过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

  他慈爱地抚摸着留哥:“你已经长大了,比我刚见你的时候长高了,也壮了。好好地过日子,外公也就放心了。”

  “外公……”留哥泣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来,陪外公喝杯茶。”

  留哥抹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端起茶杯献给任商,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以前的留哥连茶都不敢喝,现在已经能泡一手好茶了。”任杉篙内笑着感叹,把杯子举在唇边,轻尝了一口。

  当啷!任商手中的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任商抓住留哥的手腕厉声问。

  “什么?”留哥不解地眨着眼不等留哥说完话,任商手一松,身体缓缓瘫倒下去。留哥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叫:“外公,外公!你怎么了?”

  任商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

  “外公,外公!”留哥完全慌了手脚,连连呼唤着,任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茶水?”留哥想到任商昏倒前的话,连忙抓过茶壶来,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水是他煮的,茶叶也是他放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留哥把茶水送到鼻子边闻闻,又伸舌头去舔。

  啪!有人一掌打掉了茶壶。

  “素辛先生?”留哥看到素辛站在自己的身后,他顾不上多想,拉着素辛说,“先生,你快看看,我外公他……”

  “水里的毒是我下的。”

  “什么?!”

  素辛伸手去抓留哥抱着的任商,却被留哥伸臂格开。留哥睁大了双眼看着素辛:“先生,你要干什么?快点把解药给我!”

  “你叫他外公?”素辛皱着眉头问。

  “是!”

  “哼,原本以为你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你、你竟然如此狡猾!”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给我解药救我外公!”留哥有些急了,怒气冲冲地说。

  “拿下!”素辛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七、八个地狼从洞外进来围住了留哥和任商,素辛吩咐说,“把这个无伤和留哥儿一起带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外公是人类!”留哥利爪一挥,那几个地狼都后退了数步。

  “人类?”素辛一扬眉毛,“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

  留哥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任商,看到的是一个和他记忆中的任商完全不一样的老者:淡紫的头发、淡黑的皮肤、手背上生着鳞甲……

  “无伤!”留哥惊叫一声跳起来,把任商重重地扔在地上,“我外公呢?我外公呢?怎么这个无伤会在着里?”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无伤?”素辛眯着眼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无伤?我外公……”留哥不知如何是好。

  “留哥儿……”任商低声叫道。虽然他喝下的毒药药性很强,但凭着他高深的法力,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已经醒来了。

  留哥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你……”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任商已经看出并不是留哥给他下的毒,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外公,不该回来青丘之国的……”不等他说完,一名地狼用剑柄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他便又昏了过去。

  “带他走!”素辛果断地摆手。

  留哥看着地狼们拖走任商,茫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素辛:“先生,这是,这是……”

  “唉……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你和他来往多久了?”

  “十几年了。”

  “一直认为他是人类?”

  留哥用力的点着头。

  素辛长叹一声:“昨天我听你说了之后,便偷偷上地面来看过,他当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个无伤,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留哥想要摇头,却又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遇见的人类,他们的气味和外公完全不同。

  “我以为,我以为……”

  “这个无伤法力高强,要不是事先把毒下在泉眼中由你骗他喝下去,凭我们几个还真捉不住他。他这样可以和你接近,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留哥头昏眼花,有种无法思考的感觉,茫然地说。

  素辛又叹口气,摇头道:“回去吧,回去再说。”说着拍拍留哥的肩,自己先钻进了地底。

  “无伤……外公是无伤……”留哥反复地叨念着,脸上、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忽然,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闪过他的心头:那次狩猎地鼠,他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无伤……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现在一切又浮上了他的脑海,就是他,那就是任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声喊叫,“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爹!”留哥看到静石站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了?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啊?”说着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静石拍打着他的背,两行浊泪无声地滑落。

  “留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朋友们围在留哥身边称赞他。

  留哥呆呆地坐着,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素辛对族人说,那名无伤是由于留哥出了大力才能活捉的,所以留哥一下紫成了族人心目中的英雄。

  要知道杀死无伤容易,活捉他们却很难,这个种族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

  “留哥儿出手,无伤当然手到擒来了!”予深以自己的朋友为傲。

  “手到擒来……”留哥苦笑一下,把下了毒的茶奉给一点儿都没有防范的任商喝,当然手到擒来。

  “留哥儿,无伤是你捉住的,你去求求先生和长辈们,请他们让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我爹行不行?”糕儿向留哥请求。

  “可是你爹不是他杀的!”留哥忍不住为任商分辨。

  “无伤都一样,哪个不该死!”糕儿饿狠狠地说道,“真想挖出他的心来!”

  留哥打个寒颤,低下了头。

  “留哥儿,你的神色很难看。”细心的沉珠关切地问。

  “没事。”留哥勉强笑笑。

  “你没生病吧?”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留哥儿,你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留哥儿……”

  朋友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我真的没事。”朋友们的关心从来没有这样令留哥为难过。

  “还说没事,你自己照照镜子。”

  “是啊,去找大夫看看吧?”

  “让我给你把把脉。”

  “别,小心让他给治死!”

  “我好好的啊,你们多心了。”留哥招架着想抬他去看病的朋友们。

  “留哥儿!”

  静石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嬉闹。

  “静石叔。”

  “大叔好。”

  “静石叔,您回来了。”

  静石脸色沉重,勉强笑着和少年们打了个招呼,对留哥说:“留哥儿,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随后又对少年们说,“你们坐着,别客气。”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啊,我们要走了。”

  “静石叔,我们告辞了,下次来找我爹喝酒。”

  少年们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纷纷站起来告辞。目送朋友们走出门,留哥转向父亲:“爹,你有什么事?”

  “我去看过他。”静石说。

  “谁?”

  静石看着他。

  “外……不,那个无伤吗?”留哥低下头不看父亲。

  “他让你叫他外公吗?”

  “不,是我自己要这么叫值得。”即使知道了对方是无伤。留哥依旧不愿意说谎来演示自己和他之间曾经亲密关系。

  留哥静静地等着父亲说下去,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去找任商,也不知道任商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从任商被捉住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留哥儿。”

  “是,爹。”

  “他……真的是你的外公啊……”静石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

  留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等他自己感到脸侠上的濡湿时,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掉在地上了。

  “去看看他吧。”静石这么说,然后摇着头走了出来。

  留哥的信一下子收紧了,他好象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是要自己抓紧时间,再去见任商最后一面。

  因为知道这名中毒又被捆绑的无伤根本不可能逃走,所以看守牢房的都是些地狼少年,下午被换上的少年中,刚好有留哥的好朋友沉珠。当留哥提出要进去时,沉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牢房中,任商被捆在住子上,身上贴了好几张咒符,遍体都是被鞭打的伤痕。他垂着头,双目紧闭,一直到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微微扫了一眼。

  “留哥儿…… ”任商一下子抬起头来。

  留哥有些恍惚地看着任商身上的伤,他知道任商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不是中了毒,根本不可能这样任人宰割——而他中的毒,恰恰是自己亲手捧给他的。

  “他们问我无伤族的事……”任商看他在打量自己的伤,苦笑着说,“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字从带你母亲离开那里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留哥站在任商面前问。

  任商凝视着留哥,片刻后才说:“如果我说是,孩子,你信不信?”

  留哥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可以地接近我?你想对地狼族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看看你——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骨肉,我那可怜的女儿唯一的孩子……

  我早就不是无伤族的一员了,我很就以前就厌倦了那些毫无理由的争斗,带着女儿离开了无伤族,后来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和我一样厌倦这些恩恩怨怨……”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留哥儿,虽然地狼族说你死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在附近徘徊了四十年才看到你,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因为你和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留哥儿,外公知道给你惹了祸,可是外公真的忍不住想来看你……我听胡兄的话,本来已经去了人间界,可是我想你……留哥儿,外公想看你啊,你现在怪外公吧,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留哥大声叫起来,“我的外公在家里,你根本不是我外公!你说,你是在撒谎!”

  任商微微摇着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留哥一扬手,打到任商的面前时却又停住了,咬着牙说:“快说,你是在撒谎!”

  “我会说的……”任商把目光移开,“我会跟你的族人说,我是想利用你打探地狼的秘密,你只是被我利用了,毫不知青……如果他们还不相信,你就去找胡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你的,有九尾狐出面,估计你的族人不会难为你的。”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想听真话!”

  任商又看着他苦笑着问:“孩子啊,你要听什么真话呢?”

  “你!”留哥再次举起手,却又一次无奈地放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留哥儿,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别忘了,以后有什么事去找胡兄!”任商在后面大声叮嘱,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留哥霍地转过身来,猛地一挥手,把束缚住任商的咒符都撕了下来。没有了咒符的束缚,任商双手轻轻一分就挣断了绳子,站起来向留哥张开双手:“留哥儿……”

  “别过来!”留哥后退了几步大声喊,“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外公。但是你没有害过我,我不能看着你死,你快走吧,先生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你放我走了,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任商摇摇头,他知道事情不会像留哥想的那么简单,淡淡一笑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要遭殃了!”

  “叫你走你就走!”留哥急了,抓住任商的手,拖着他向墙壁走去,打算穿墙而上,到地面上去——他坚信自己的族人不会把自己怎样,最多挨几个扳子,自己咬牙受着就是了。

  当他们走到墙边,却一下子被弹开来。

  “留哥儿,你果然来救他了!”

  随着话音,素辛、沉珠和几名地狼从另一先的墙壁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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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这个无伤而骗我!”沉珠直盯着留哥,狠狠地说,“亏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沉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儿,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大的,自然也该像我们地狼一样是非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圭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位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相信你不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了!”

  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儿,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留哥看看任商,又看看面前的剑,摇了摇头。

  素辛踏上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不!”留哥摇着头,“我下不了手!”

  “我来!”沉珠虽然弄不明白原委,但是看得出来关键在这个无伤身上,他有意为留哥解围,抽剑向任商刺去,想代留哥杀了他,也算是给素辛一个交代。

  当!沉珠的剑被留哥伸臂挡开。

  “留哥儿,你疯了!”

  “不行!不行!”留哥挡在任商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他真是我外公,我不能害死他!”

  “他是无伤!”

  “我是他孙子,我是他女儿的孩子!”留哥自己喊出了实情。

  “什么……”沉珠和在场的其他地狼一起看向素辛。

  “我是若石和无伤的儿子!他按时我亲外公,毒茶是我给他喝的!”留哥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地狼也有坏人、小人,无伤也一样,也有好人啊,他离开无伤族很久了,不应该再算我们的敌人啊!我们再恨无伤,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生,您就放过他吧!”

  “你真要护着这名无伤?”

  “先生,他是我外公啊……”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枉我地狼族养了你几十年,果然还是个无伤杂种!”素辛毫不留情地下令,“杀!”

  “别,先生,听我说,别杀他,他已经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任商拉住留哥的衣襟一带,躲过了一名地狼的攻击,喝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为什么?庆伯伯,山空叔叔,我是留哥儿啊!你们为什么…… ”又是一爪抓过,留哥的手臂抓破了一条血口,留哥看过去,出手的却是沉珠。

  “沉珠,你也……”

  “你为什么要背叛!”沉珠毫不留情,又一招攻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族的事!”

  “你明明在和无伤交往!”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留哥还手一掌,把沉珠打翻在地,厉声喊,“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许!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沉珠!我向你发过誓,永不背叛地狼族!你忘了吗?”

  沉珠看着留哥愤恨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手。

  “你是我的朋友,你都不相信我?”

  “我……”沉珠一时忧郁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非常好,为了饿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从人间界千里迢迢地回来,即使他是个无伤,你能下得了手杀他吗?你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吗?何况他还是早已经背离了无伤族的,难道只是和他关系亲密就算是背叛了我族吗?”

  留哥一边保护自己和任商,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沉珠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手中的攻击渐渐慢下来,最后退出了战团。他咬着牙想了半天,扔下一句:“我去叫静石叔来!”转身跑了出去。

  留哥的话打动了沉珠,却丝毫动摇不了素辛他们的杀机,他本领虽高,却也不可能既保护任商又抵挡这么多对手,而且他在打斗中生怕伤到族人,族人们却是招招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留哥身上便添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任商又心疼又焦急,偏偏自己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好压低声音对留哥说:“幻术。”

  反应过来的留哥抱住任商的身体,两人一起不见了。

  “是幻术!”

  “追!”

  “别让他们跑了!”

  “慢!”素辛阻止了大家,“他们只有去地面,我们慢无目的正好中他们的计,大家召集人手去地面!”他沉呤一下,“叫上静石吧……”

  留哥抱着任商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大家离去。

  “我们走!”任商抓住他的手,“赶快逃离这里!”

  “去哪儿?”留哥六神无主。

  “去胡兄家里,谅你的族人也不敢到他那里去。”

  “我想想先回家,我娘会为我担心的。”留哥收回了法术,拉着任商想往家跑。

  一个地狼从门外走进来拦住他们。

  “爹!”留哥看清对方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没做坏事,可先生他们……”

  “别说了,快走!”静石拉着留哥和任商,向地面上飞奔而去。

  三个人到了地面,正好出现在任商居住的山洞附近。

  静石松开任商,向他拱拱手:“从这里去九尾狐族的居所并不远,我不再远送了,你去那里暂避,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多谢。”任商向静石拱拱手,又看向留哥。

  留哥站在父亲背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任商,半晌才说:“保重。”

  “留哥儿……”任商刚要说什么,却被静石伸手制止了。

  静石明白任商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地狼,你就放心地走吧,我这做父亲的不会让他手一丁点儿委屈的。”

  任商长叹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留哥儿一眼,这才向静石拱拱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留哥一直看着他那一袭青衫隐没在树丛中,才移开了视线,他充满依恋地看看自己来往了十余年的这片山林,这条小溪,那棵青松和松下的青石,那个任商居住的山洞。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一切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像一名普通的地狼一样过日子,再也不随便到地面上来了。

  留哥收回目光,对父亲说:“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静石拍拍他的肩,“怕不怕?”

  留哥一摇头:“不怕。”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走,回去!就算地塌下来,有你爹给你扛着!”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挽着手臂向回走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有一场风暴在等着自己,可是有父亲在自己身边,留哥就什么都不怕。

  “留哥儿!静石叔!”不等他们父子没入地下,就听见沉珠的叫声。沉珠气喘吁吁地从地下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庚娘。

  “留哥儿,静石叔,你们果然在这里。”沉珠喘着气,“不好了,执圭兄弟到处去说留哥儿是无伤的杂种,素辛先生又说是留哥儿放走了无伤俘虏,族里吵翻了天,正商量着要来抓留哥儿回去呢。你们快回去解释清楚吧。那个无伤呢?”他东张西望。

  “我们让他走了。”留哥平静地说。

  “让他走了?”沉珠着急地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解释清楚呢?”

  “我没做坏事,怕什么!对不对,娘?”留哥向庚娘笑着说。

  庚娘过来摸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留哥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母亲,迈步向回走去。

  任商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体里未清楚的毒素和身上的伤令他四肢麻木。要到达九尾狐族的住处还要翻过一座山岭,对于山林中的野兽、妖物们而言,现在的任商无疑是个很好的袭击目标。

  “任商。”

  任商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几名无伤。

  “你也有今天。”无伤们冷冷地说。

  任商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从自己离开无伤族后,族人就一直将自己视为叛徒,并且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追杀自己的打算。

  以前任商独来独往,行踪飘乎不定,不伤们很难找到他,但这十余年来为了教导留哥,任商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终于被无伤们摸请了行踪。

  现在任商身上负伤,对无伤而言,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想不到没有死在地狼手中,最后竟然要死在族人手中。”任商看着步步逼近的无伤们,苦笑一下。就让留哥以为自己去了人间界吧。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去遥远的人间界做什么呢?只有留哥……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啊……”

  一声惨叫,任商面前那个无伤的一条手臂飞了出去。

  “外公。”留哥从树丛中跳出来,他身后跟着静石和庚娘,“爹说闻到了大批无伤的气味,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静石和庚娘亮开了架式,准备对付无伤。

  “留哥儿,你不该来的!”任商跺跺脚,“你是个地狼,不要来管无伤之间的事。”

  “可你是我外公啊……”

  “留哥儿别说闲话了!”静石厉声说:“敌众我寡,小心了!”

  对方有二十几名无伤,而他们这边只有静石和留哥可以战斗,庚娘也许勉强可以自保,任商却连站都快站不住了。无疑是凶多吉少了,留哥和父母都这么想,但是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任商,你果然和地狼勾结。”无伤的首领断言,“今天一定要除掉你这个叛徒!”

  “该死的无伤,谁怕你们!”静石抽出长剑,把妻子护在身后。

  “无伤!”

  “这里有无伤!”

  “大家小心!”

  “传令,戒备!”

  “小心!”

  随后遭杂的脚步声,一队地狼的人马出现在树林中,他们一看见这群无伤,立刻剑拔弩张,全面戒备。

  留哥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静石和任商两人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留哥儿,你果然在和无伤来往!”站在队伍中的糕儿叫道。

  “没有,他们是敌人啊,大家来得正好,一起对付他们!”

  “那么他呢?”糕儿一指任商。

  “他……”留哥一时语塞,“他不是……他早就叛离无伤族了。他,他是我外公。”

  “果然,执圭说的是真的,你是无伤的杂种!”糕儿愤怒地大声叫,“你一直在和无伤来往,我爹的死也是你出卖的吧?”

  “什么……”留哥茫然地睁大眼,“我?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就算我知道了,我也还是个地狼啊!糕儿,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唰!糕儿抽出剑,割下自己的衣襟丢在地上。与他同时,予等几名少年做了同样的举动。

  “糕儿,予……你们误会了……”

  “静石先生……”任商低声说。

  静石看看眼前族人愤怒的脸,再看看留哥,最后看向任商。

  任商说:“这个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让我带他走吧……”

  “留哥儿……”静石举手似乎想摸抚留哥的头,却咬着牙狠狠地把留哥向任商的方向一推,“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

  “爹!”留哥向前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静石激动地斥骂,“枉我养了你五十年,却还是吃里扒外!滚到你的无伤窝里去,别让我看见你!”

  留该像被雷击一样,身体一晃,差点儿摔倒。

  “留哥儿。”任商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不!”留哥回过头来,一扬手甩开他,向父亲奔去,“爹,你不能赶我走!我没有做过坏事!爹,让我跟你回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手刚一触及静石,变被对方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脸上。

  “畜生!还不快滚!”留哥刚刚看清楚父亲眼中的泪光,就被静石勾住衣服摔了出去。留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在任商面前。

  静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看起来力道沉重,其实留哥毫发无伤。

  任商急忙拉住留哥,防止他再冲过去。留哥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再试图向前冲。

  “拿下!”

  带领着地狼前来的素辛一挥手,地狼们向前逼来,执圭、执珂、糕儿等少年一马当先。

  “走!留哥儿,快跟我走。”任商用力拉着留哥。

  “爹、娘……”留哥不由流下泪来,向静石和庚娘伸出手,希望父母能和自己在一起。

  “留哥儿,快跟娘回去!你是娘的亲生骨肉,不要被人家骗了啊!”庚娘声嘶力竭地叫着留哥,一边又拦着族人们叫,“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的杂种!你们要相信我啊!”

  “娘……”留哥眼眶红了,向她走了几步。

  “别过来!你这个小杂种!”静石大喝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留哥一下子停住了脚,喃喃地说:“爹……”

  “相公,你怎么也这么说,留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庚娘拉住丈夫的衣领用力晃动着。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是无伤的杂种!他不念我们的养育之恩,还和无伤来往,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我们族中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孽种!”说着,他狠狠地瞪了留哥一眼。

  “爹……”留哥已经完全听懂父亲的意思了——自己有一半无伤的血统的事现在已经举族皆知,自己就算回到族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回去之后死在族人手里,父亲宁愿自己跟他平生最恨的无伤走。但是留哥舍不得就这么走,哀哀地叫着父母:“爹,娘……”

  “走吧,走吧!”任商拉着留哥的胳膊。

  “不能放他们走!”几个地狼族的男子叫起来,“见到无伤杀无赦!”他们冲过来,把任商和留哥包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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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无伤族的那一边也亮出了兵器,向任商和留哥包围过来,两个种族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和对方有来往,对于这种叛徒的处置,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种族到是一模一样的。

  静石挡开了一明无伤的刀,庚娘则紧紧抱住离留哥最近的族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把这些无伤和叛徒一网打尽!”

  “把这些地狼和叛徒一网打尽!”

  两个族的首领几乎同时下了命令。

  留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外公陷在了在这场争斗的中心,双方的兵器、爪牙都袭向他们,不一会儿他们身上就都带了伤痕。

  “不要伤我爹娘!”

  留哥嘶吼起来,手臂一伸,利爪弹出皮肤,狠狠地将最近的地狼打翻在地。周围的惨叫声传到他耳中,飞散的血花溅到他身上,他分不清自己伤的是什么人:是亲人、地狼、无伤,还是他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留哥一边搏斗一边在心里呐喊:干脆你们都去死吧!不论是地狼还是无伤,你们都死掉好了!

  当一条人影从上空落在留哥的面前时,他想也不想,一爪就抓下去。对方轻轻一侧身,伸手在留哥臂上一拍,轻易地便把留哥制止了。

  抓住留哥的是一名“人类”老者,他用沉稳的声音喝道:“统统住手!”

  “全都给我住手!”来人又大喝了一声。

  地狼和无伤们一起抬头看向这个单手便制服住留哥的老者。

  “九尾天狐。”素辛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九尾狐胡理生。

  “全部住手,听见了没有!”胡理生冷冷地向几名依旧在搏斗的地狼和无伤喝道。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胡理生身上,不知他为何而来。

  “唉,早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胡理生转向任商,长叹一声说。

  任商垂头无语。

  “你们没事吧?”胡理生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后又说,“看来伤得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天狐。”素辛看着胡理生问,“请问所为何来?”

  胡理生冷哼一声,一手拉任商,一手拉留哥,向树林中走去。

  “且慢!”素辛和无伤族的首领几乎同时喊道,“把我族的叛徒留下!”

  “你们想要拦我?”胡理生眯着眼睛问。

  “天狐明鉴,我们不敢阻拦您的大架,只求留下本族的叛徒。”素辛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伤们和地狼们一言不发,但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九尾狐虽然法力高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两名叛徒。无伤和地狼两族人多势众,胡理生也不能轻视他们。

  无伤和地狼此时却很有默契,步步想胡理生逼去。

  哗哗几声,又从树梢间跃下了几条人影,落在了胡理生的周围。来者全是神情精悍的青年男子,他们全是人类外表,但是身后都有九条雪白的尾巴,一落地便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逼视着无伤和地狼,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这些九尾狐显然属于同一家族,很可能便是胡理生的子侄。

  “众所周知,九尾狐族从不过问外事,但今天事关自己的朋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话了。”胡理生挥挥手让两名九尾狐青年护住任商和留哥,自己负着手慢慢踱到了前面,“不知道地狼和无伤族的各位肯不肯听我一言呢?”

  九尾狐族的生力军一出现便控制了全场,他说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地狼和无伤两族争斗已久,这在青丘之国无人不知,本来你们两族深居地下,有什么恩怨和地面上的种族也没有什么相干,可是……”

  他拖长了声音,看看无伤,又看看地狼,“任商与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厌倦了你们两族纷争,已经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们两族的事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这个无伤的事我们可以不管,但留哥儿是我族一员,他违犯了族规,要由我们带回去处置。”素辛答道。对于地狼族而言,叛徒比敌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谅。

  “留哥儿是我的学生!”胡理生喝道,“把他交给你们,我颜面何存?”

  “如果不处置他,我们地狼族以后如何管束族人?”素辛依旧不肯让步。

  “唉!”胡理生叹了口气,转向任商,“任老弟,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

  任商握住他的双手,哽咽道:“胡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之大辛!我一再给你添麻烦,只怕今生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周围的无伤和地狼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相对唏嘘良久,胡理生拍拍任商的手臂:“去吧,我不远送了。”

  任商点头,反手拉了留哥就走。

  “站住!”地狼和无伤们同时喝止,就要冲上去阻拦,九尾狐青年们向他们逼上一步,双方之间的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胡理生声色俱厉地说:“他们会离开青丘之国去人间界,这辈子再不会回来了。如果你们还要阻拦,那就请你们来试试九尾狐的手段!”

  “离开青丘之国?”无伤和地狼们中顿时响起了议论声。

  如果任商和留哥远离青丘之国,再也不回来,和地狼无伤两族再没有任何牵扯,虽然两族依旧为不能处置他们而遗憾,但也勉强可以接受,毕竟这样可以避免和九尾狐之间结下恩怨。

  无伤们讨论了一会儿,先收起兵器,静静地撤走了。

  “好,就是这样!”地狼们商量了一阵子有说。“看在诸位天狐的份上,饶他们不死,但以后永远别出现在青丘之国!”

  “不!”留哥大叫一声,“我不走!”他奋力想挣开抓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受族规处治!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要陪你们回家!放开我,放手……”

  “留哥儿,留哥儿……”庚娘在静石的阻拦下拼命伸出手,“留哥儿,娘跟你一起走……没有你可叫娘怎么活……”

  “娘,娘……放开我……娘……”

  “留哥儿……”

  拦住留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后颈一击,留哥顿时昏了过去。当他天旋地转倒下去的一瞬间,最后映入眼中的是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和父亲麻木的面孔上流下的两行泪水,这幅画将印在他脑海中一辈子,也将折磨他一辈子……

  “带他走!”胡理生果断地一挥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留哥,一名带着任商,另有两名一前一后保护着他们,向青丘只国北面的朝阳谷驾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越过天梯将任商和留哥送到人间界。

  “留哥儿……留哥儿……”

  地狼们也向地下撤退,中间还夹杂着庚娘凄惨的哭声。

  “唉…… ”胡理生又长叹一声,目送着任商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他知道自己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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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无归路(四)
作者:可蕊



  
  八人间界初春,百花争艳,碧草连天,山林中充满了生机,不仅动物们欢跃,连妖怪们也呼朋引伴,赏春踏青,使整个山林一片热闹。

  留哥无精打采地趴在他和任商居住的洞口,半闭着眼睛,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留哥被带到人间界已经一个多月了。开始他哭闹着想要回去,都被任商阻拦了下来,后来他想趁任商不注意时溜走,但是每次都被任商抓了回来。

  身处完全陌生的异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离弃了家族、父母和朋友,留哥心中的苦涩可想而知,而且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却要被迫背井离乡。

  “留哥儿。”任商从洞中走出来,蹲在他身边温和地说,“你饿了吧?进去吃饭吧。”

  留哥把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

  “留哥儿,你要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对不起你。”

  “让我回去见爹娘我就不恨你。”留哥眼也不睁。

  “我怎么能眼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杀我的,我宁愿接受处罚也要回族里去!”

  “天真的孩子。”任商用手抚摸着留哥的皮毛,留哥一抖身子甩开他,向他露了露獠牙。

  “傻孩子,你真的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世,还会承认你是族人吗?”

  留哥沉默不语。

  “你爹,我是说若石,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说起生父若石之死,留哥鼻子一酸。

  “他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地狼的事,而且他是个纯血的地狼,你的族人都不肯放过他,他们难道会放过你吗?”

  “都是因为你!”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张口向任商咬下去:“如果你不出现,我就可以过安静的日子,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我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你!”

  任商没有躲闪或还手,任凭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留哥一用力,利齿陷入了任商的皮肉,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了下来。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留哥松开口,扑在任商怀里哭起来,“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任商紧紧抱住他,泪水簌簌而下。

  “啊……”

  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那个猴妖的咽喉被地狼一口咬断。留哥舔舔嘴唇上的血,把猴妖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回走。几只受惊的野兔窜过他的脚边,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眼间留哥和任商在人间界已经过了七年。留哥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吵闹着要返回青丘之国了。他开始潜心修行,苦练武艺,也开始学习地狼们从来不去学的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炼丹制药……总之,只要是可以增长道行的办法,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做。

  这些年来他进步神速,几乎已经可以和任商打成平手了,也在这个山林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枝叶瑟瑟作响,留哥看见头上的树枝间,另一只猴妖正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留哥懒得再跟别的妖怪争斗,撕下手中猴妖的一条腿向树上一丢:“拿去!”树上的猴妖接过去,敏捷地跳到 另外一棵树上狼吞虎咽起来。

  留哥摇摇头,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同类”这种事。

  人间界的妖怪和青丘之国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几乎没有“同族”这个概念。

  在青丘之国相比,不论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族为单位生存的,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敌气。但是人间界的妖怪们不同,他们有些也有家庭,但更多的是独居山林或混迹于人类之中,大多独来独往,没有什么种族的概念,同族相食和异类相亲一样常见,总之就是合得来的猫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冲突的同类也会血光相见。

  任商把这种生活称为‘独立’和‘自由’,并且告诉留哥,不论什么生灵都应该学会用自己的心来想问题和决定问题,而不是带着‘种族’观念去想。

  留哥不懂。

  “如果无伤和地狼们明白世间还有这种生存方式,或许他们就不会世代为仇了。”任商曾经这样说过。

  虽然留哥不太明白他的话,但是他觉得来人间界生活以后,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外公,我回来了!”留哥嚷嚷着。来到人间界后只有他和任商两个人,任商又对他包容娇纵,不知不觉中,他也把在族中教养出来的礼节抛到了脑后。

  一踏上山洞前的草地,留哥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个‘人’在和任商并肩坐在树下品茶。

  任商在山洞前开辟出一个小小的菜园,也种了四季的花木,七年下来已经花枝繁茂。此时,任商正坐在青石上品尝新茶,而他对面则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他对饮谈笑。

  这是一名以人类外表出现的男性妖怪,看起来二是出头,眉目俊朗,气质出尘,他看见闯过来的留哥浑身血迹斑斑,手中还拎着一具尸体,不禁微微一皱眉,但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站起来向任商拱拱手说:“叨扰了。”袍袖一挥,飘然走进了林间,才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被这个男子看着时,留哥不由得畏缩了一下,直到他离去后才问:“外公,他是谁?”

  “木听涛。”任商放下茶盏回答,看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他是着片山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妖怪,多亏有他准许,当年我才可以在这里落脚,留哥儿,你可千万不要触犯了他。”

  “数一数二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吗?”留哥忍不住问。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任商一笑,“他可是有千年道行的树妖,这里的大小妖怪都要听他和另一名树妖的号令,没有谁敢违背他们。”

  “他有多厉害?”

  “深不可测。”

  “难道比胡先生还厉害?”留哥见过的妖怪之中,最厉害的便是九尾狐胡理生了。

  “和胡兄比,他应该还稍逊一筹吧。”想起远在青丘之国不能相见的朋友,任商长叹一声。

  留哥没有注意到他的伤感,看着木听涛消失的方向无限憧憬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呢?”

  任商担心地看着留哥,留哥如此拼命地修炼,已经完全超出了当年对新知识的渴望,任商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既无法阻止,也无力帮助他。或者,让他这样中比看着他消沉下去来得好吧……

  自从见过木听涛后,留哥便一直对他怀着羡慕之心,只是像他这样变化无常,行踪飘忽的大妖怪岂是容易遇到的。留哥以为自己想见他一面一定很难,却没想到不出一个月,便有机会再次看见他了。

  密林深处有一潭深水,终年不见天日,相传其中有一条螭龙居住,常常会探爪到潭边掳取生灵为食,所以妖怪们轻易都不到那个地方去。

  留哥一向不太相信这个传闻——既然是龙何不一飞冲天,蜷缩在这小小的水潭中干什么?它要取食的话,山林这么大,生灵这么多,又何必只限于潭边?

  然后这一天,留哥却亲眼看见了龙。

  当时留哥正盘膝坐在山巅修炼,忽然山体晃动,一阵闷雷般响彻云霄的声音传入了耳中。留哥一下子跃起在空中,远远看去,只见山林深处群鸟惊飞,无数妖怪也各自腾云离开那里,那片林子上空被一团黑气笼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留哥凝神细看,隐约看见黑气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腾着,鳞爪隐现。

  “龙?”留哥喃喃自语。

  妖怪们纷纷逃离,留哥却躲躲闪闪地走过去。妖气越来越重,空气的感觉又湿又黏,留哥的心怦怦直跳,但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快到潭边,留哥现出原形潜入地下,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地面上偷偷查看,正好看见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身体猛缩,化身做一名中年男子站到了潭边。

  “哈哈,我终于重见天日了!”黑龙张开双手向天狂笑,“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哈哈,叶灵、木听涛,你们给我滚出来,我要用你们这两块木头打牙祭!”黑龙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留哥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大的口气!”

  随着长笑,木听涛和另外一个妖怪从树梢飞落在黑龙面前。

  木听涛依旧是那一袭青衫,神态自若,脸挂微笑,而另外一个妖怪却是名女子,看起来年纪和木听涛相仿,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皮肤白皙得出奇,五官精致,身资卓越,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

  她站在木听涛身边,脸上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神态看着黑龙。

  “她大概就是黑龙口中的叶灵了。”留哥一看见这个女子就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心跳的更厉害了。

  黑龙看见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叶灵,你困住老子已经五百年了,想不到还会有和老子面对面的这一天吧!今天不吃了你,老子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啊!”木听涛笑起来,“你在潭下住了五百年,连脑子都住傻了?”

  “呜……哦……”黑龙大声咆哮着,伸手指着叶灵,“老子不和你们做口舌之争,是你先上,还是你的姘头先上!”

  叶灵本来一直是用懒洋洋的神态看着黑龙,听了这句话一下子沉下了脸,眉毛一扬说:“杀了他!”说完自己轻轻抖抖衣袖,走到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怒视着黑龙。

  “灵儿一向不喜欢杀生的,你运气不好。”木听涛一合手掌,向黑龙走过去,边走边说,“可怜你偏偏在今天惹她生气——她心爱的兰花谢了,正烦恼着呢。”

  “听涛!”叶灵皱请眉嗔道。

  “好,不说了不说了。”木听涛摆着手,“本来我们只想再困你五百年的,这回却要取你姓名了,你要恨就恨今天早上踩了那株兰花一脚的妖怪吧。”

  留哥听到着里不由缩缩脖子,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今早上山时把山涧里的一株兰花一脚踩扁了,难道……

  黑龙一晃身子,顿时风雷大作。闪电舞动中,他化出原形向木听涛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木听涛双袖一挥,被疾风卷落的树叶从地面飞起,随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了一条鳞爪皆全的绿色长龙,在空中翻卷飞腾,对抗黑龙。木听涛只是站在原地,背负双手,笑着观看。

  一真一假两条龙想都了良久,山林中风云变色,两条龙所到之处树林摧折,岩滚沙飞,留哥看得心惊胆寒。抱膝而坐的叶灵却伸手弹掉挂在鬓边的一片落叶,掩口打了个哈欠。

  木听涛知道她已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微微一笑说:“不逗你玩了,现在就送你上路!”

  “谁上路还不一定呢!”黑龙吼叫。

  咄!木听涛伸手一点,绿龙顿时解体,恢复成万余片叶子,片片都像利刃一样向黑龙射去。黑龙极力闪躲,但还是有不少射中了它的身体,顿时全身鲜血淋淋,从空中坠了下来。

  木听涛腾空而起,手点黑龙的额头喝到:“疾!”

  黑龙惨叫一声,头部一下子爆裂开来。木听涛怕血肉脑浆沾到身上,闪身向后飞去,落在一棵树上笑盈盈看着野灵说:“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向灵儿挑战。灵儿,这下心情好些了吗?”

  叶灵拍拍灰尘站起来问:“我要去看瀑布边的杜鹃花,你来吗?”

  “来,当然拉。”木听涛从树下跳下来,摊开手,黑龙的尸体中非出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落在他手里。留哥知道这一定是那条黑龙的内丹。

  木听涛把内丹在手中掂了几下,然后丢进口中吞了下去。

  “小狗,你看够了没有?”木听涛忽然向留哥藏身的方向问,又向叶灵说,“这个小家伙胆子很大啊。”

  叶灵哼了一声,看来她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黑龙的死好转。

  留哥从地下钻出来,讪讪地站在旁边。

  “这种时候还敢来看的,这山上也只有你了。”木听涛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不出一个地狼有这么大的胆量。”

  “我……”留哥听出他话中的轻视,想说点儿什么反驳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木听涛靠近留哥,附在他耳边说:“你脚上有兰花的味道。”

  留哥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紧张地看着他。

  木听涛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向他挤挤眼,然后又拍拍他的肩说:“你运气不错,那条龙尸吃了也能增加个百十年修为,送给你了。”说完便走回叶灵身边,相携向林中走去。

  叶灵的声音传来,依稀是在嗔怪木听涛:“为什么和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说话?”

  “你不觉得他挺有趣吗?看到黑螭和我们也不害怕。”

  “我看他是吓得走不动了,我可不喜欢他。”

  “我倒对他挺有兴趣的。”

  “你敢和他交往,我三天不和你说话……”

  “哈哈……不至于吧……”

  随着他们渐行渐远,声音终于也听不见了。

  留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脚边的龙尸,对着水潭发起呆来。

  “你居然没有吃那条龙。”

  留哥正像平日一样盘膝打坐,木听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坐下来问。

  “我为什么要吃?”

  “呵呵,好倔的口气!”木听涛问,“我说的话得罪你了?”

  留哥奇怪地看着他。

  “这么用心修炼却不受嗟来之食。不错,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你很老了吗?”

  “哈哈……”木听涛大笑起来,半天才止住笑说:“连话都和我当年跟叶灵说的一样,叶灵捡到我的时候便说我很像她年轻的情形,我也是对她说了那句话。”

  留哥一直看着他。

  “不喜欢我?”

  “不喜欢。”

  “真坦白,我倒挺喜欢你的。”木听涛像对小孩子一样拍拍留哥的头,“我听任商说过你的事,怎么样?在这儿住得习惯吗?”

  “……”

  “为什么要苦苦修炼呢?我最近一直在看着你,你的行为已经超过了努力的范畴,应该叫做拼命了。”

  “为了回家!”

  “回青丘之国?哈哈,你认为法力高强了就回得去吗?”

  “当然!”

  木听涛一捂耳朵:“我又没聋,你不用这么大声的。喂,小狗,要不要我来教你?”

  “你为什么教我?”留哥不相信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不是说你挺像以前饿我吗?不过你可别让叶灵知道,她不喜欢地狼、无伤这一类的妖怪,大概是因为她本体的根曾被其中某一种咬伤过吧。

  她小性子,很记仇的。”一说到叶灵,木听涛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温柔,“让他知道是你踩了她喜欢的兰花,你就惨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留哥小声咕哝。

  “你以为她还管这些啊,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会立刻把你做成肥料去养花。”

  “你是不是真的要教我?”

  “我为什么骗你?最近挺无聊的,想教个徒弟来玩玩。”

  “那,那就多谢你……”留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起来行礼。

  木听涛伸长手脚躺在石头上,一点儿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忽然问:“那条龙还在那里,我说过是送给你的,别的妖怪都不敢去动,你还要不要吃它?”

  顿一顿又说,“不过已经臭了。”然后笑了起来。

  留哥看着他,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木听涛……”周影重复着个名字,“听起来他好象有些像你。”

  “是我像他。”说到木听涛,刘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他那么久,不知不觉就像他了。”

  “后来他就教你法术了?”

  “对,教了很多年,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兄长……”刘地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他不仅教我法术,还带着我上天入地,开阔眼界,直到那一年,我外公……”

  木听涛走进洞里,俯身对留哥说:“我来守着任老,你都几天没有合眼了,去休息休息吧。”

  留哥摇摇头。

  木听涛知道无法勉强他,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一碗汤药放在了任商的床头。木听涛远涉万里去海外的仙山采来的草药煎制了这碗药,但可能对任商已经没有效用了。

  半个月前,任商突然病倒,开始他自己和留哥都以为只是偶染风寒,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病势竟然越来越重,终于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留哥惊慌失措,又怕又急,每天守在床前照顾,还求木听涛四处寻药,但是任商的病情依旧日渐沉重,到今天已经五天没有醒来了。

  留哥五天来不吃不喝地守在床前不动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任商。

  木听涛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已经放弃了劝留哥去休息的打算。他心里很清楚任商是因为大半辈子坎坷艰辛,经历了太多的悲伤离合,种种感情一直压在心底,以至郁结成病,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是法术还是药石都已经没有作用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其间留哥又试着喂了任商几次药,但他喝进去马上便咳了出来。

  “外公……”留哥抓着任商瘦骨嶙峋的手,哽咽难言。

  木听涛深深叹息一声,毅然走过去,从口中吐出一个发出耀眼青光的珠子。他伸手一指,珠子便旋转着缓缓进入了任商的身体。

  “木大哥……”留哥不解地看着他。

  木听涛摇摇手,示意他留意任商。任商呻吟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木听涛知道他们祖孙之间有话要说,便负手走出了山洞。

  “留哥儿……”任商对于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他向留哥伸出颤抖的手,咳嗽着,不等说出什么话,泪水已滚落下来。

  “外公,你醒了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木大哥用自己的内丹救了你!”留哥紧紧握住任商发抖的手说。其实他和任商心里都很明白,木听涛的内丹只能帮助任商撑起最后的精神,并不能挽救他的生命。

  “留哥儿,外公这一走,你可怎么办啊?”任商恋恋不舍地抚摩着留哥,“从此以后只剩你独自留在人间界……留哥儿,我死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都和你木大哥商量,知道吗?”

  “外公,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的。”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如果外公当年不去找你,你现在还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青 丘之国,说不定早就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了,都是外公害你离乡背景,外公好后悔 啊!

  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这些,外公的心里就像刀子在割一样……”任商边说边用力 捶打自己的胸口,他平常很少提到这件事,留哥也不敢去问这些,没想到在他的心里竟 然为此有着如此大的悔恨。

  留哥抓紧他的手,用力摇着头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外公,如果时光倒流的话,我依旧会选择和外公在一起的!即使明知要离乡背井也不后悔!我知道自己没有做坏事,更没有违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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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5:3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个好孩子,留哥儿,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的快快乐乐的,你一定会比任何妖怪 都更幸福的……可惜外公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外公……”留哥抱着他不停哭泣,他们祖孙一起漂泊异乡,二十几年来朝夕相伴,如今任商眼看就要辞世,对留哥来说宛如世界要崩塌一样,他实在痛苦难当,宁愿自己跟着外公一起死了。

  任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留哥连忙帮他摩挲胸口;好一会儿,他才换上气来。那一刻就在眼前了,他一遍一遍,看不够似的看着留哥,眼睛里只是流泪,忽然长叹一声: “留哥儿,留哥儿,只要你将来生活得无忧无虑,外公用什么去换都成!”他支着脖子 连说了两遍,目光涣散,头微微侧到了一边,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说,终于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了眼。最后一滴眼泪落在枕边,手还紧紧握住留哥的手没有松开。

  一团光影中,那颗青色的珠子从他的体内升出来,投向洞外,倚树而站的木听涛张开嘴,珠子直接飞进了他的口中;此时,洞中已经传来了留哥凄切的哭声。

  “哎……”木听涛叹息着,靠着树缓缓坐下。虽然只是片刻,但是用内丹来支持任商已经支离破碎的元神,还是令木听涛元气大伤。

  “你还是在和那只小狗来往。”柔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木听涛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叶灵绕到他前面,双手捧住他的脸,皱起眉头说,“弄得自己脸色这么难看。”她张开口,吐出一道白气,注入了木听涛的眉心。木听涛冲她一笑。

  留哥的哭声一声声传来,木听涛收敛起笑容,忧虑地看着山洞。叶灵在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相互依偎着,陪伴留哥一起度过这个肝肠寸断的日子。

  按照无伤的习惯,死者的遗体都回归大地,并没有留下坟墓,但留哥还是每天在任商生前住的山洞里披麻带孝,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不吃不睡,一天天憔悴下去。有外公在身边的时候,即使身在他乡,也是有个家。外公去世后,留哥越发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命运要把自己推向何处。

  “要爱惜自己,任老才能安息啊。”木听涛走来,拍拍他的肩。

  木听涛不论年龄还是道行,都比任商要高,但是他和留哥以平辈论交,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任商执晚辈礼,他去世后也以晚辈的身分为他守灵。更重要的是,要一直规劝、安慰留哥,哄他休息,吃些东西。

  “ 我挺好的。”

  “去河边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吧,别睁眼说瞎话。”木听涛毫不留情地说。

  留哥垂下头,半天才突然说:“木大哥,我想回青丘之国一趟。”

  “青丘之国……”木听涛沉吟着,片刻之后才说:“留哥儿,其实任老生前曾经悄悄叮嘱过我,说他一但去世,你一定会想回青丘之国去,所以要我……”

  “是吗?我只是这样说说,算了。”留哥以为任商曾嘱托木听涛阻止自己,便马上改变了口风。

  其实,任商是曾经托付木听涛,在留哥执意要回青丘之国并且无法阻止他时陪他一起回去。

  不过,木听涛对于留哥的过去和地狼、无伤两族的恩怨不是十分了解,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留哥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又开始劝留哥去休息。

  事隔多年以后,留哥和木听涛各自回忆起那段往事时都悔恨不已,如果他们当时再各自多说一句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九青丘之国。

  留哥回到了任商居住过的山洞中。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风霜,洞里洞外的景象早已面目全非,那株陪伴着任商起居的松树不知何年遭受了雷击,剩下半边枯木还立在那里,旁边却斜斜生长出一株小树。

  洞外不远处原本有一条小溪,现在也改变了流向,露出的河床已经长满了青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痕迹了。

  洞中不知有什么野兽住过,还残留着几根吃剩的骨头,当年他们使用过的器皿早已破碎的一件不剩,石床上堆积了泥土,生出几簇野草。

  “唉……”留哥长叹一声,沿着草地走了几步,没入了地下。

  庚娘手中拿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略一走神,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不由发起呆来。

  一双手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庚娘身体一阵僵硬,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那双手松开她,一个人影从床后面的墙里跳出来。

  “留哥儿……”庚娘双手捂住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娘,我回来了。”留哥双膝跪倒在更娘面前,“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我的儿子!”庚娘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拧了几下,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一把将他搂住,紧紧地抱了一阵子,防开后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抚摸着他的面颊,喃喃道:“儿子长大了,变得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留哥离开青丘之国时只有五十三岁,还是个青涩的地狼少年,如今在人间界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样貌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圆圆的脸庞变得削间,五官的轮廓也褪去少年人柔和的线条,有了青年男子刚毅的气质,不再是那个高瘦的少年摸样了。

  他的身高没有再增加,但是肩膀变得更宽,手臂和双腿也更粗壮有力。这二十年来他的修为突然突飞猛进,气魄自然而然地更加收敛,身上若有若无地笼罩了一层光华。他此时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狼所能达到的极限,言谈举止中自然地流露出无比的自信。

  “我的儿子……”庚娘悲喜交加,想要痛苦一扬,又怕隔强有耳,被别人听到留哥回来的事。她哽咽一阵子,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娘,娘!”留哥也不敢高声呼唤,从怀里掏出木听涛炼治的一颗丹药塞进庚娘嘴里,摇晃着她的身体低声呼唤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婆婆,你怎么了?”

  “我没事!”庚娘刚好醒来,听到门外的问话忙提高声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人徘徊几步,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是谁在我们家?还叫您‘婆婆’?”留哥诧异地问。

  庚娘叹了口气:“因为我和爹没有孩子,所以十年前族里的长老们做主,让我们过继了大伯的儿子为后……”她知道留哥的脾气,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他。

  果然,留哥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攥着拳头问:“谁?执圭还是执珂?”

  “是执珂,刚才就是他的妻子在说话。”

  “是他!”留哥咬着牙,握着拳,浑身发抖,“他对你们怎么样?”

  庚娘低头不语,留哥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迟疑说:“执珂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个样子,也手不上什么好不好。好在媳妇还算贤良,知道孝顺长辈。”

  留哥一直咬着牙齿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过他的!”

  在人间界的这些年,留哥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跟着木听涛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身上凌厉的杀气一散发出来,让庚娘看地发抖,连忙安抚他:“留哥儿,别这样……你早知道了,他是你亲哥哥,他是你亲哥哥。”

  “我才没有那样的兄弟!”留哥忍住气,问母亲,“我爹呢?这些年他好不好?”

  “对了,你爹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庚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担心地说:“你看看我,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么红的脸会不会让人看出来?”

  留哥笑着摇头。

  庚娘叮嘱几句出门去了,留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躺在父母的床上。他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地狼族狭窄的房屋让他颇感拘谨。

  留哥想:但是这里有爹娘在。如果族人能接受我回来,让我一辈子住在地底不见天日也没有关系……

  直到这时候,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坏事。经过了二十多年,族人应该已经冷静下来,应该可以接受自己才对。

  庚娘拖着半醉的静石回来,把他推进了屋里,醉眼朦胧的静石本来还在嘟哝着“只喝杯酒而已”什么的,目光触及床上的留哥立刻愣在门口,脚下一踉跄差点儿摔倒,伸手抓住庚娘才算站住。他揉揉眼,摸摸自己的头,接着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爹。”留哥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是做梦……”静石握着留哥的手,想用力握住儿子,手却偏偏不听话地一直发抖,“留哥儿真的回来了?不是我喝醉了?不是我在做梦?”

  “爹,我回来了,这不是梦啊。”留哥抱住父亲的肩,“你看看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回来了!”

  “儿子,儿子啊!”静石紧紧搂住他,跺着脚哭起来。

  留哥和父亲相拥而泣。他这才发觉,父亲这二十年来竟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原本一直将身体挺得笔直,现在却总是微微弓着腰,这使他看起来矮了不少,原本半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在拥抱的时候,留哥明显感觉到静石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已经松弛下来了,不知道是由于他一直没有再练武,还是饮酒过多的缘故。

  “爹……”留哥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抱着母亲,“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留哥儿……你怎么会回来?你外公呢?”静石终于收起了泪水,开始询问留哥这些年来的生活。

  “外公去世了……”留哥凄然道,“我想你们想得快疯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留哥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说到人间界与青丘之国的不同,说到那里的各种妖怪,说到木听涛和叶灵,说到自己怎么和别的妖怪搏斗,说到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时间渐渐过去,直到实在是口干舌燥了,留哥才收住话头,喝着庚娘端来的水。一时间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微笑着。

  “公公,婆婆。”执珂的妻子又开始敲门,只是这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事?”静石沉声问。刚才他们三人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说话声音太大,很可能被她听到了。

  “我送晚饭进来。”

  留哥站起走到角落,向父亲点点头,一举袖子,整个人便不见了。

  静石打开门,一名地浪女子手中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她始终低着头,双眼四处乱瞄,直到把托盘放在桌上,向静石和庚娘行了个礼后,才抬头看了屋里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静石关上门,担忧地说:“她听见了。”

  留哥在门边出现,沉呤说:“爹,你看族人会不会接受我回来?”

  “你要留下来?”庚娘惊喜地问,“不去地面了吗?不去人间界了吗?”

  “对,我要留在爹娘身边。”留哥断然地说。

  “可是……”静石想得比他们母子俩要远得多。当年若石的事还历历在目,静石对族人可以接受留哥回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也知道这可能很难,可是至少要试试看吧,我实在不想再和爹娘分开了。”

  “傻孩子,万一他们又要来对付你,这次可没有九尾天狐在你身边!”庚娘急得流下泪来。

  “现在凭他们对付不了我!”留哥自信地说,“大不了我就再逃走!”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对地狼族的依恋之情。他朝夕思念父母,思念朋友,可是他对于地狼族的归属感,对于自己身为一个地狼的自豪,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静石和庚娘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点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庚娘收拾一下碗筷,招呼留哥先吃点东西,留哥却伸手从发间拔出银簪,连饭带汤全都试探了一下,仔细观察没有异样才说:“小心点好。”

  素辛曾经利用他让任商喝下毒药,可以手他与父母分离,远走异乡,一连串的折磨全都起源于此,所以他不得不对这样的事加倍小心。

  “爹,娘,吃饭。”留哥站在桌边,先双手端着饭碗捧给父母,自己才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是他在家中时每天都做的事,现在时隔二十年才再有侍奉父母的机会。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的眼中都含着泪水,脸上却带着笑容。

  不等他们放下碗筷,门外又传来拍门声。

  打开门,这次门外站的却是执珂,虽然时隔多年,他的样貌已有了很多变化,可是留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烧成灰我也认识他的骨头!留哥这么想。

  “族长和素辛先生请您去。”执珂礼也不行,冷冷地对静石说。

  “我马上去。”静石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执珂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的静石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不由被静石的气势压倒了,原本理直气壮的话也说不出来,匆匆行礼之后出去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静石想庚娘和留哥说。

  “我跟爹去。”留哥不放心让他独自去。

  “不,你陪你能留下。”静石摇头,“庚娘你简单收拾一下衣物,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实在逼不得已,我们就跟留哥儿走,一家三口去人间界过日子。”

  “人间界?”庚娘一惊,不过马上明白过来,点点头。

  “一起去人间界!”留哥也为父亲的提议震惊,看着父母脸上坚定的神情,他的心中生出一股狂喜。

  一起去人间界生活,这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比留在地狼族更好,但是转念一想,父母生在地狼族,住在地狼族,跟已经漂泊惯了的自己不一样,他们的亲朋好友全部在这里,怎么能轻易让他们陪自己抛家舍业,去完全陌生的环境呢?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打算吧。

  族长、族中的几名老者和素辛并排坐在屋子正中,素辛说:“留哥,你出来吧,不用怕。”

  怕?留哥心中苦笑一下。这二十年来他曾跟着木听涛这个好事之徒下海斩蛟,也曾上灵山盗药,下九泉追魂,大风大浪不知经历了多少,现在回头看看地狼族的生活,不禁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叹。只不过是几个地狼在面前,怎么可能会让他害怕?

  “留哥给各位长辈请安。 ”留哥出现在大家面前,按照族里的规矩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然后站在父亲身后。

  “你还是回来了……”不知谁这样感叹了一声。

  留哥没有说话。

  族长沉默良久后说:“回来了就先留下吧。”

  留哥答应:“是。”然后行礼送这些长辈们出去。

  “他变了。”

  “有了像地面上大妖怪一样的气魄。”

  “我第一眼看到他,不由想到了当年看到过的九尾天狐。”

  “看起来他的修为增长了不少啊。”

  “他曾经是我们族中第一的天才少年,你们别忘了,他从来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

  “我们回去商议一下怎么安置他吧。”

  族人们议论着走在地狼的城镇里,随着他们的脚步,留哥回来了的消息也传遍了每一个地狼家庭。

  不能私自出门,不能私自接触任何人,不能私自使用法术,不能……

  留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不管是不是在遵守族里给他定的规矩,留哥这几天确实没有踏出过房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不出门是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哪个族人会来和他接触,特别是执珂的妻子每次看见他都是一副快要吓昏过去的样子,留哥心想如果不是族长让她看着自己的话,她恐怕早逃回娘家去了。

  留哥心里曾经期待亲戚们和过去的朋友们会来看他。但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任何人来过。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他心理有些犹豫,可是回归故乡,依偎父母膝下是他多年来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也许用一些时间让族人们去了解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出卖地狼族的念头,他们可能会慢慢地接受自己吧?但即使如此,自己真的还能融入到那种生活中去吗?

  “留哥儿,来试试。”庚娘拎着一件刚刚缝好的衣服进来。虽然庚娘将留哥以前的衣服全都好好地留着,但他现在已经穿不下了,又不能让他整天穿人间界样式的衣服,所以庚娘这几天一直在尽力敢制,这已经是第三次叫留哥试新衣服了。

  其实留哥只要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可以把衣服的样式变过来,但他更想穿母亲为他缝的衣服,而且他知道,母亲也无比愿意亲手为他制衣纳鞋。

  庚娘拽拽留哥的衣襟,在不合适的地方做上记号,一边忙一边问:“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吧?”

  “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明明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难得回到家,我才不想出去呢。”

  留哥手指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的光,他转动身体看自己的新衣服。

  “哎呀,族长他们不让你用法术!”庚娘有点担心的看着门外。

  “管得了我不出门,管不了我不见人,还管得了我用法术?”留哥撇撇嘴。他发现自己对那些没有任何道理的约束越来越反感了。

  “留哥儿……”庚娘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惯这里的日子了?”

  “没有,我挺好的。”

  “别在娘面前撒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的。”

  “……只是一时还不太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呀,娘知道你这些年自由惯了,再让你受这些约束太难为你了,而且……唉,而且族里这样,你往后的日子……”庚娘打开门向外望了望,关上门又说,“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我们跟你去人间界。”

  留哥一下子停下了动作,看向母亲。

  庚娘微笑着说:“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有机会跟儿子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娘,你和爹要为了我……”

  庚娘忙摆手要他小声些:“这些日子处处有人看着我们。恐怕是走不了的,过些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你住的地方,见见你说的木大哥,也为你外公上拄香。”

  “娘……”留哥抱住母亲,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不!”静石断然拒绝。

  围着他的地狼们一起露出了怒色。

  静石重重地把猎物往地上一抛。留哥随任商去了人间界后,他就沉浸在悲痛之中,天天以酒浇愁,武艺早就荒废殆尽,现在留哥的归来令他又打起精神,不管是留下还是去人间界,他都想再和儿子一起并肩狩猎,所以又开始了习武修炼。虽然松弛下来的肌肉和因为饮酒过多而抖动的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但是啊今天还是独自猎到了一只地鼠,准备回去做给儿子吃。

  “你们竟然叫我去害我自己的儿子!”静石看着地狼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不是毒药,只是让他暂时昏迷。”一个地狼解释着。

  “他昏迷之后呢?”静石眯眼问。

  留哥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回来变得十分谨慎,现在想再对他用下毒这一招实在太难了,除非是静石或庚娘才有办法做到。

  “我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实在容不下他,我马上就带儿子走!”静石怒吼。他本来以为族人最多也就是无法接受留哥,逼他再次远走,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可怕的计划。

  “静石,族重还是家种?你是堂堂地狼男儿,为何不能为全族的利益大义灭亲!”

  “留哥儿做错了什么?”

  “他错在不该生到这个世上!”

  静石和这名地狼彼此怒视着。

  “我不会让你们动我儿子一根毫毛的。”静石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地出奇,“是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他一起走,免得害他又回到这个地方来!”

  “他这次走不了的!”

  “哈哈哈,你们明白他的修为到了社么程度,我的儿子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强大,凭你们拦不住他!”

  “他再强大也没用,因为有你在……”

  地狼们慢慢围上来,静石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了。他扫视着众人,缓缓拔出了剑……

  留哥跟在磊峰后面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发出了回响,他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以前从未发觉,地下的通道竟然这么低矮潮湿,大地之下竟然这么寂静。

  “磊峰,你究竟带我去哪里?长老们不许我随便出门的!”

  “留哥儿还怕长老的规矩?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磊峰低笑着说,“我看你真的是离开太久,连路都不认得了。”

  留哥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抢在磊峰前面,走进了前面一个天然的石窟。

  石窟四壁摆放放着兵器驾、茶几和酒坛子,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和留哥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静石叔不来这里以后,一切都是我大理的。”磊峰边说边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两杆银枪,把其中一杆扔给留哥,“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想和我比试?”留哥接过银抢上下看看,随手插在地上,“我可从来不用兵器。”说着甩掉外衣,亮出一个架式,向磊峰招招手。

  磊峰也把枪丢一边,一探手向留哥攻过去。

  在木听涛身边的这些年,留哥修炼的重点又回到了法术上。现在和磊峰交手,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当年一起刻苦习武的情景。也许留在地狼族,每天和父亲、磊峰打猎,回家后侍奉母亲也是不错的生活吧……

  磊峰现在的功夫越发精湛,招式凌厉,而留哥这些年也算身经百战,见过各种对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连各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一直打到双方都大汗淋漓,才一起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来!”磊峰提起一坛酒扔给留哥,“看来你跑出去这么多年,功夫倒是没扔下。”

  “你这些年也没偷懒啊!”留哥举起坛子就喝,酒水淋了一身。

  “刚才你没有使用法术,如果用的话,我一定会输吧?大家都说我是继静石叔之后的族中第一高手,其实如果你没有离开,地狼族的第一高手肯定是你。”

  留哥笑着摇摇头。这几年他的见识多了,早就没有了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轻狂,他深知自己现在比起木听涛来还差得远,更别说实力还在木听涛之上的叶灵,还有各界之中那些不知名的大妖怪们……这一辈子,他是不敢再以‘第一’这个字眼自诩了。

  “留哥儿,真想再和你并肩打猎,一起练功啊……”磊峰感慨地说。

  “我这次回来,也许不走了。”留哥拍拍他的肩。

  “不,你要走!让静石叔和庚娘跟你一起走吧!”磊峰忽然大声叫。

  “什么?”

  “走吧!相信我,留哥儿,你不能再留下来了。我是你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磊峰说完,站起来快步离去,临出洞时又回头看了留哥一眼,“如果我不是有了老婆孩子,真想跟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留哥看着磊峰的身影消失,心中思忖:“磊峰说他不会害我,那么……有谁要害我吗?”

  留哥匆匆赶回家中,见母亲还是在缝补衣裳,父亲依旧外出未归,和他先前出门时并无不同,可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不安。他伸手取过茶具,先倒杯茶让自己冷静一下。

  “留哥,出来。”

  一群地狼一拥而入,留哥放下杯子站起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族长要见你,跟我们去!”

  “好,”留哥迈步就走。

  “且慢。”领头的地狼拦住他,举起一个杯子,“喝了它再去。”

  “不,我刚刚喝了茶,谢了。”留哥眯起了眼。

  “静石兄在族张那里。”那名地狼看着他说,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留哥来说,这一句已经足够了。

  “你们……我爹……”留哥握紧了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族人们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快些喝了,我们走。”

  “哈哈哈哈哈……”留哥放声大笑,“我竟然能让全族上下如临大敌,也算值得了!拿来,我喝!”

  那名地狼把杯子递给他,看着他举到嘴边,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什么族长在等,什么喝了就走都是为了让留哥精神松懈,那杯水中的毒只要沾到唇齿,就足够他送命了。

  留哥举着杯子往嘴里送去。

  “留哥儿。”

  “娘。”留哥没有回头,“我去见族长和爹,您等我们回来,然后咱们一起走,去人间界。”

  “你爹在哪里?”庚娘走过来问。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正等留哥去呢。”

  “是吗?”庚娘脸色苍白,凝视留哥片刻,伸手拿走了他手中杯子,“他们用你爹来威胁你喝毒药?”

  “是……”

  “你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丢尽了地狼的脸!”她一转身指着那些地狼怒骂,“你们这些龌龊的小人,不分是非地为难一个孩子!你太小看我们一家人了,静石他是个大丈夫,他会不惜一切保护儿子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族长那里……”

  她一仰头,一滴泪水滚出了眼圈:“你们一开口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不会的!娘!爹不会死的!”

  “看看他们的脸,看看就知道!是他们逼死你爹的,他们爪子上还沾着你爹的血呢!”庚娘伸手指着地狼们。

  地狼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移开目光,有的后退着,把手缩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动作,留哥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你们杀了我爹……他是和你们一样的地狼啊,你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他……”

  “拿下!”领头的地狼一挥手,众人向留哥包围过来。

  “留哥儿,娘不能再陪你去人间界了……”

  “娘!”留哥猛回头,看见庚娘已经把毒药喝进口中,惊慌之下大叫起来,“娘!你干什么!”他急忙伸手把杯子击落,可是庚娘已把杯子里的毒药喝了一大半。

  “娘,你怎么样?”留哥抱住母亲,取出丹药往他嘴里塞。

  “不用了,我跟你爹约好了,生同寝,死同穴,我们……留哥儿,快走吧,别让我们拖累了你……去人间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地狼族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娘,爹一定还活着,我带您去找他!”

  “我知道他不在了……我知道他……走,你走吧……”庚娘的嘴角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意,伸手拂拂留哥的脸。

  留哥硬往她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抱起她向门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庚娘头一软,在留哥怀里停止了呼吸。

  “娘,娘!”留哥嘶叫着,怒视着眼前的地狼,“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杀!”地狼们各执兵器包围上来。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留哥杀机盖过了怒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们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爹娘偿命。”

  当留哥的利爪插入第一个地狼的胸口时,地狼们发出一片经呼,他们虽然想除掉留哥,却从没想过留哥会杀害族人。可对此时的留哥而言,杀戮是他宣泄悲痛的唯一手段了。

  一个,两个……

  血、肉、残肢……

  留哥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族人,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向前冲去着,沿路杀死任何一个人敢阻拦自己的生物。他期待在下一刻,静石持着长剑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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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地狼挥斜刺过来,留哥侧身闪过,想也不想地挥爪过去,利爪将抓到对方脸上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糕儿……”

  留哥一撤身体,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方向,饶了这个以前的好友一命,接着就感到腹部一阵巨痛,竟然是糕儿趁着他手下留情的机会,挺剑刺进了他的小腹。

  “糕儿!”留哥暴喝一声,举爪抓下去,糕儿根本来不及闪躲,却毫无惧色看着他等死。他敢上前阻击留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恶!”留哥半途又收回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拼杀,却觉得手臂一麻,竟把母亲的尸体脱手掉在地上,他附身去抱,腿一软险些摔倒。

  “剑上有毒!”留哥心中一惊。

  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留哥抬起头,看见执剑而立的,正是磊峰。

  “磊峰,他中毒了,快杀了他!”四周都传来呼叫声,留哥甚至分辨不出是谁在喊。磊峰举剑劈下,留哥抬手一格,就见磊峰的剑反弹回去插入了自己的骨头。

  磊峰踉跄一下,在留哥耳边低声催促:“快走!”然后退了下去。

  看到连磊峰也受了伤,地狼们一时不敢再向前冲。

  毒在留哥全身渐渐散开,他晃晃头,看着黑鸦鸦围上来的地狼和母亲正被拖走的尸体,一咬牙,手在空中虚划,大喝:“雷!”

  一团巨雷向地狼们滚过去,在地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电光过后,留哥早已不见了踪影。

  地下岩洞中,留哥绻在一角,他身上的毒性和伤势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虽然留哥吃了木听涛的丹药,伤势却依然有加重的趋势,伤口甚至开始发出恶臭。

  地狼们一定在四处搜捕他,留哥明白自己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但父母的遗体还在族人手中,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你果然在这里。”

  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全神戒备。

  “这里是当年静石教你练武的地方,大家都去地面上找你了,但我认为你一定在这里。”

  “沉珠……”

  沉珠手中握着一些瓶瓶罐罐,带着复杂的表情走向留哥。

  “你要来杀我吗?”留哥口中泛起一丝苦涩。

  “我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沉珠……”留哥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握住他的手。

  “不怕我趁机给你一刀?”

  “那我也认了。”

  “为什么啊?留哥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做过坏事,是他们苦苦相逼!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沉珠,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地狼族!”

  沉珠回握住留哥的手,苦笑着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你,我也相信你。我相信自己看朋友的眼光。”

  “朋友……”留哥没有想到过还能从地狼口中听到这个词,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这是我偷来的,不一定解得了素辛师父下的毒,可是……你拿去用吧。”沉珠把手中的药塞给留哥。

  木听涛的丹药都解不开留哥身上的毒,更何况是沉珠拿来的这些寻常药物?可留哥还是任由沉珠帮他包扎伤口。

  沉珠一直沉默着,直到帮留哥处理完所有伤口,才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再不走你也死在这里的。不要试图去向九尾狐求救,去那边的路已经被族人看守住了。”

  “沉珠……”

  “留哥儿,你要保重,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做朋友了。”沉珠后退了几步,掰开了留哥的手。

  “不,沉珠,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不行。”沉珠含着泪摇摇头,“你昨天杀害的族人中,有我妻子的弟弟。”

  留哥一下字愣住了。

  “我回去后就会告诉族人你的下落,也会出现在下一批追杀你的族人中,所以你赶快走吧。”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留哥儿,千万不要死在我的手里,好好地活着,到人间界去吧。”

  “沉珠!”

  沉珠再没有回头,消失在了茫茫大地中。

  “沉珠……”留哥向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又被两个地狼拦住,他们已经在旁边站了很久,只是在等着沉珠离开。

  “舅舅,外公……”留哥看着眼前被搀扶着的地狼老人和那个熟悉的中年面孔,喃喃地叫。他和任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忘了这位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曾同样疼爱过他的‘外公’了。

  老人一下子挣脱了搀扶,冲过来狠狠给了留哥一记耳光:“你这个小畜生!你还感回来,你外婆已经为你哭瞎了眼,你还敢回来害你爹娘……”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外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爹娘……”留哥跪在面前,双手搂住老人的腿,放声痛哭,“外公,您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留哥儿……”老人抱住留哥,祖孙二人哭成一团。

  旁边的舅舅也抹着眼泪,但他总算还撑得住,让祖孙二人哭了一会儿后,把他们拉起来:“爹,别哭了,该让留哥上路了。”他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坛子递给留哥,“这是二姐和姐夫的骨灰,你带走吧。”

  “爹,娘……”留哥用头碰着坛子,哭得死去活来,“我不走,我和爹娘死在一块算了……”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爹娘是为什么死的,你还不给我滚!”老人挥动拐杖,一仗仗向留哥打了过去,留哥任凭他一下一下打着,不住地磕头,却就是不走。

  “留哥儿,你非得把我也急死吗?”老人捶胸大喝道。

  “留哥儿,走吧。只要人生在世,也许还有能见面的日子。”舅父也流着泪劝留哥快走。

  留哥思忖片刻,终于转身冲进了茫茫大地……

  留哥跌跌撞撞地来到他和任商在人间界的‘家’门口,再有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百余处,很多被带毒兵器造成的伤口中流出的黑血都结成了硬痂,最初也是最重的那道剑伤已经开始化脓、腐烂,使他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脚步声快速接近,留哥知道是地狼们追上来了。为了除掉这个‘叛徒’,他们竟一直从地下追到地上,从青丘之国一直追到了人间界。

  留哥一手紧紧抱住父母的骨灰,向埋葬任商的地方爬去。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外公死了,爹娘死了,他早就不想活了,但是,他至少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在这里,找到他了!”

  “杀!”

  “千刀万剐!”

  留哥挣扎着向前移动,一名地狼踩住了他的背。

  “希望不是沉珠……”这是留哥唯一的想法。

  “不要杀他,带他回去处置!”素辛的声音传来。

  “是,先生,我只砍断他的手脚,免得再生变故。”这是执珂的声音。

  要死就死在这里!留哥猛一挺身,想反抗几招,让他们在这里杀了自己。

  看留哥突然动了,地狼们纷纷戒备起来,“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一个声音在地狼们头上响起。地狼们抬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但是注意力依旧在留哥身上。

  “原来是一群地狼,我不喜欢……”叶灵从树上跳下来,“我问你们话没有听到吗?”

  “请问这位前辈,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冒犯之处?”领头的地狼向她行礼。地狼们看得出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虽然现在满心的杀机,但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她的问话。

  “你说呢?”叶灵眉毛微微一扬,“谁让你们来我的山里的?”

  原来这里是她的地盘。

  地狼们恍然大捂,对于称霸一方的妖怪来说,外来的妖怪侵犯自己的地盘确实是件很令人恼火的事,难怪叶灵这么不友善。

  领头的地狼忙向叶灵赔礼:“我们来自青丘之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您千万不要见怪,我们这就离开。”他使个眼色,一名地狼伸手去拖已经无力抵抗的留哥。

  “等一下。”叶灵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地狼,她制止地狼们,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到留哥身边,“这个黑色的小狗好眼熟,好象听涛养的那只啊……”

  她嘟囔着,一挥手,整个山林的树木开始发出阵阵共鸣,如同林涛一样荡漾开去。

  一道绿光从山林中飞出,落在叶灵身边,化成了一名男子。

  “灵儿,你叫我?”

  “这个小狗……”叶灵用脚尖点点留哥。

  “留哥儿……”木听涛惊讶地俯下身,“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木大哥……”留哥儿昏昏沉沉的,依稀认出了木听涛。

  “别怕,我马上救你!”木听涛连忙给他把脉。

  “这位前辈,他是我族的叛徒,请您准许我们把他带回去处置。”

  “他是我的兄弟,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看到留哥的伤势沉重,木听涛怒火中烧,“是谁伤他的?自己站出来,我饶其他人不死!”

  “木大哥……他们是……我的……族人…… ”不管有多少恩怨,留哥还是不愿意看到族人们死在,木听涛手上。

  “那就快滚!”木听涛摆摆手,“别让我在人间界再看到你们。”

  “交出我族的叛徒,我们立刻就走!”地狼们千里迢迢追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滚!”木听涛本本不想再和他们说话,袍袖一挥,无以记数的松针从他袖中飞出,像钢针一样向地狼们射去。

  地狼们抱头鼠窜,飞快地逃走了——强者为尊,强大者什么都是对的,这是每个妖怪都明白的道理。

  “木大哥,我爹娘……我爹娘……”留哥抓住木听涛的衣襟,说了几个字,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木听涛手忙脚乱地救治着留哥,叶灵在旁边托着腮看了一阵子,伸手拽拽留哥毛茸茸的耳朵说:“你想养就养吧,看起来好象也很可爱。”说完便站起来走开了。

  就这样,留哥离开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开始了他和叶灵、木听涛一起生活的岁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面透出来。

  刘地捏熄最后一枝烟,把烟蒂从楼上丢了下去,回头看着木立在身后的周影问:“在想什么?”

  “几点了?”

  “六点,问这个干吗?”刘地看看天色说。

  “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饭,早饭再不回去吃的话,瑰儿会生气。”周影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地差点儿从楼上掉下去,睁大眼说:“这就完了?我呱唧呱唧说了一晚上,你就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刘地。”周影把手搭在刘地肩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真的。”

  “不知道多少美女求着我去她们家住呢,我干吗住你家?”刘地敲了敲周影的脑袋一下。

  “可是那不是家。”周影认真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的们一直为你开着。”

  “我又不走门!”刘地又打了周影一下,恢复了那种吊儿锒铛的笑容,拍着手说:“回去吃饭了,不知道瑰儿早饭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谁问你了,我才没指望你知道呢!”

  刘地和周影并肩向楼下走去,清晨的阳光正好照在他们的背上,为他们拉长了像人类一样的影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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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路上


  
  夜色已深,这条偏僻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几个刑警从路边的酒馆里走出,勾肩搭背地唱着歌,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为了监控埋伏,已经几天几夜没合,却在案件了结后没有马上回去休息,而是一同来喝酒庆祝几个人左一杯又一瓶的,直到酒店老板以营业时间结束为由,把他们都赶了出来为止。

  「有生意居然不做,这样的店早晚得关门!我们找下一家,我就不相信这条街上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店!」一个警员大声宣布他的决定,立刻得到大多数同事的认同。

  「我知道路口有一家不错。」

  「还是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反正也不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两条街还不远!」

  「你就当前面有个被通缉的杀人犯在跑,你追啊追的,保证一下子就到了。」

  「胡扯,前面有被通缉的杀人犯,我可能让他跑出两条街才追上吗!」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着,还是向着距离两条街的那家酒店前进。一阵初冬的夜风吹来,其中一个人突然脑子清醒了起来,咕哝着:「我要回家了---上次老婆就下了命令,以后办完案子不许和你们喝酒。」

  「孙剑,你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老婆?」

  「笨蛋,他说的是他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现在就别老婆老婆地叫了,这也未免提前太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提前……」

  「我说小孙啊,你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女人管住呢。男人,想喝酒就喝酒!想晚回家就晚回家!女人算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我就从来不怕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就是就是,孙剑你看看人家老齐,那才是男人的气魄!」

  「你小子是男人,就别管他说什么,留下来继续喝!」

  「你看我们都不怕晚回去,就你这么胆小,太丢人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对孙剑「怕老婆」的行为进行抨击,但是孙剑全然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你们都结婚了,当然不怕,我这边可还没搞定呢。」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向停在路边的机车。不一会儿,那辆重型机车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你酒后驾车还敢开那么快!待会被交警弄去,可别找我们替你说情!」同事们在他身后一起嚷嚷着。

  孙剑驾着摩托车,在黑夜的道路上风驰电挚,虽然车子走着七歪八斜的路线,但是他的自我感觉却好极了。能够亲手抓住那个杀人犯(并且把对方打了个半死)的激动留在他的身上没有褪去,带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在公路上飞驰着……

  「唉唷……」孙剑趴在地上,怪声怪气地叫个半天都没爬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摔倒的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趴在地上,摩托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一时站不起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伸过来一只友好的手。

  孙剑握住对方的手借力挣扎着站起来:「谢了啊!真倒霉,好好的竟然会摔车!」

  对方觉得他够幸运了,刚才他亲眼看见孙剑骑着车飞驶而来,就在离他不到十公尺的地方,为了躲避一只流浪猫而紧急煞车,然后就翻滚着演出了惊人的一幕:摩托车连连旋转着往前冲,并把骑士扔了出去,最后在这位闭起眼睛、不忍再看的目击者身边两公尺处撞上护栏,多处「骨折」荣退了。而那位在地上滑了十几公尺、并且是头部先着地的骑士,现在恐怕……

  在这个路段看多了事故的他,叹着气往孙剑走去,结果看到孙剑正在挣扎着起来,居然一点事也没有。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剑,这个物体真的是人类吗?

  孙剑不停嘟嚷着:「怎么又遇见流浪猫?这个城市里的流浪猫、流浪狗越来越多了。人类怎么会变的这么冷酷无情,要嘛就别养,养了就别随意地抛弃它们,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在这么下去……」

  「其实……」目击着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打断了孙剑继续把事故归罪给社会问题的企图,果断地指出他摔跤的关键:「你是酒后驾车吧?」

  「不就是喝了半斤白酒嘛,我跟你说,喝酒一点也不影响我驾驶,上次我喝了一斤多,不是照样开着越野车……」孙剑边说边抬头,等他醉眼朦胧地看到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时,一下子停住了口。

  这个人见孙剑看着他,连忙后退;他看见孙剑出车祸,忍不住过来查看,却忘记了平时别人看到自己后都会是什么反应,他紧张地等待孙剑尖叫逃窜。

  孙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的是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察时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送到人家门上了吗?他连忙摆出笑脸套交情:「我是市刑队的,这不也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工作……老兄哪个队上的?我看你很眼熟,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大家都是同行,当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哈哈哈哈……」

  对方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咱们这不就是认识了吗?」孙剑想到之后可能引起的驾照被扣、罚款、被同事取笑、被女朋友禁驾等等一连串严重后果,越发卖力和对方拉关系,摸着口袋说:「来抽根烟。」

  等他找到烟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帮他在路边坐好——这样的车祸虽然没给孙剑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样酒后驾驶,对你、对社会、对他人都没有好处啊。」对方因为孙剑看见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的表现而很是感动,于是准备好心地给他一些规劝,他可不希望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将来有一天死于酒后驾驶。

  看对方好像没有要查扣驾照的意思,让孙剑松了口气,但是他接下来的善意规劝却又让孙剑受不了——这位交警对孙剑酒后驾驶行为做了深刻的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规劝,他至少把交通法规背诵了七遍,并且对其中的部份适用条款反复引用,还举出大量酒后驾驶引起的悲剧实俐,深入浅出,痛心疾首地对孙剑这样不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的举动进行批评教育。

  孙剑头昏脑胀的听着,心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交通队的指导员,不过他确定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对付肇事驾驶,很多肇事驾驶以后肯定都不会再犯了。

  说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个人终于住了嘴,关心的看着孙剑:「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剑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了!」说着,就想站起来逃走。

  「你的摩托车已经不能骑了,而且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也没有出租车……」那人有点替他担心。

  孙剑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走回去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他开始打起让眼前这位同行送他回去的主意。

  对方见孙剑想让自己帮忙,马上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执勤!」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帮助孙剑的,可是……

  几次试图站起来的孙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顺利的回去,干脆靠着马路中间的护栏,和对方聊了起来——即使他不想聊,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就好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努力了好几次后,孙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他问:「老兄,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执勤啊?我们刑警老是熬夜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交警怎么也这样了?」

  「没办法,这里事故太多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那人的脸色,但是听得出声音中的无奈,「就在昨天,还有一辆车撞倒了一对母女后逃逸,那对母女……抢救不及,死了……还有上个月也是一次事故,一车死了三个,肇事者企图逃离现场,结果又撞倒一个路人,对方白白送上一条命……就连我自己也被车撞过好几回……」

  孙剑不信地说:「连警察都敢撞?」

  「唉,他们说早就想撞个警察玩玩了,就因为我是警察,他们才撞的。」

  「这不是造反了!」孙剑喝酒之后的正义热血开始沸腾,挥着手臂高喊,「我要把那个肇事警察抓回来吊死!」

  那个人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是警察!杀人犯法的!再说交通肇事总不至于判死刑。」

  孙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这样的玩笑都不会开:「故意撞交通警察的事都敢干,难保这些家伙不造反,还有那些肇事后逃跑的,那不就等于谋杀吗?谋杀本来就是死刑!现在把他们处理掉,也是替天行道、为民消灾、为国出力、保护环境、净化地球……」

  他仗着酒力信口胡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酒力上涌,头脑又有些发昏,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孙健裹着大衣缩在车座上,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不住地抱怨:「我明明请了病假,三更半夜的还叫我去上班,咳咳咳……这根本就违反劳动基准法,咳咳咳……工作工作,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抗议!」

  周影仔细观察后,觉得孙剑的病情根本没有他努力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是他又确实咳个不停,这让周影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心。

  倒是火儿,斜着眼扫了孙剑一眼,就在周影头顶上踱着步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根本是在装病——狐狸偷懒不去上学时,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孙剑一下跳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我装病!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又咳嗽又发烧又流鼻涕,像在装吗?」

  「像。」周影永远是这么诚实。

  「老周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追犯人出了车祸,在像现在的这种温度下,在路边躺了一个晚上啊,这样还能不感冒吗?你说我们做刑警的容易吗?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我听说你是酒后驾驶出的车祸。」周影又诚实了一次。

  孙剑怒发冲冠:「谁这么多嘴!」

  「你女朋友。」

  孙剑一下没话说了泄了气,缩回车座位上,继续吭吭唧唧地装病。

  为了这次车祸,孙剑被女朋友整整教训了三天,而且当时的情形在酒醒后再回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害怕,不由得听话了许多,难得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批评。

  他虽然身强体壮得像头骆驼,可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肺炎,还是让他进了医院一个多礼拜,出院后女朋友逼他多休息些日子,正好孙剑也害怕被同事嘲弄,于是借着感冒症状没有完全消除,躲在家里养起病来。他平时忙得一蹋胡涂,这难得的清闲时光,正好用来和女朋友培养感情;谁知道出院歇了没有两天,刑警分队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去办案。

  孙剑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有案子,心早就飞回到分对上了,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免不了要装模作样地抱怨一番,并且毫不客气打电话招来了专车——周影。他万万没想到,女朋友已在他出门前跟周影做了沟通:无非是数落一顿孙剑的不是,要这个孙剑的好朋友平时多替她看着孙剑之类的。周影自然把孙剑真正的车祸原因知道得清清楚楚。

  孙剑摸着头,又开始找别的理由抱怨:「我记得我出事后,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我,还跟我聊了大半夜的;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就把我扔在那里受冻不管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要是让我再见到他,哼哼!」

  火儿也同时感慨,「真是好人啊!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夸奖他的——你说怎么就没有把这个讨厌鬼冻死呢!」

  随着孙剑和周影的交情越来越好,火儿对孙剑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倒不是孙剑本身怎么招惹了他,而是这个普通的人类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运气,火儿平时若想捉弄谁的话,就算是刘地,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偏偏这个人类就是每次都能刚好躲过,火儿至今都没得手一次,这让火儿的郁闷一直在以几何方式累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只要看到孙剑倒霉,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影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上挂着「出租车禁止入内」牌子的刑警队前庭,他平时接送孙剑的次数多了,这里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孙剑的这辆专车,连平时责任心极重的看门老头都没出来干涉他。

  倒是前庭里另外停的一辆车引人注意:那是一辆中型货车,车上载着大包的货物,但是车身却出现了几个大窟窿,车轮不见了一只,最奇怪的是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好无缺,后车窗玻璃却全碎了。若在交警的院子里看见这么一辆事故车倒不奇怪,停在这里就未免让人多看几眼了。

  周影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孙剑下车后他开车就走,倒是火儿飞过去闻闻,很快地摇着头回来,评论说:「一股难吃的味道。」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灯影中几个面容模糊、气势凶悍的警员,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人,其中最为魁梧的那个,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对方倾着身子,恶狠狠地问:「说,你招是不招!难道真的要我们用刑!」

  孙剑被他们庞大的身躯逼在椅子上,蜷着身体威胁说:「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碰!」桌子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几个警员同时喊道:「再不说就真动刑了!」

  「我要控诉!你们这是藐视我的人权!藐视宪法!身为一个警察,我绝不屈服于你们的暴力,打死我也不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孙剑正气凛然地高喊。

  「还好意思说你是警察!说,最近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了,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机会自首,不然就准备自己值一个月夜班!」在审问犯人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炯炯目光,彷佛要看透一切;被这样目光盯着的人,谁都会心虚,何况是真的做过亏心事的家伙。

  「老赵,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摩托车弄坏的。」孙剑终于投降了。

  「什么,果然是你干的?你这死小子,害得我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帐——说重点!」孙剑的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

  「什么,不是这件!早知道就不承认。小宋,你计算机的病毒跟我的盗版游戏光盘无关!」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也不是这个,再招!」

  …………

  孙剑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最近干过的那些「好事」,全都如实交代了,但还是没能令同事们满意,他哭丧着脸问:「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没再干什么了。」

  「这几天你都在干嘛?」

  「在家养病啊!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不探望我也就算了,还要我带病来受你们讯问。」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纸条扔在孙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

  交给孙剑,吊死他。

  孙剑不解地眨眨眼:「这是什么?」

  他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条,但是除了那几个字,再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我不认识这个笔迹,这么难看的字,不像我认识的人写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他一说起案子,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刑警们一但开始谈及案件,就都收起刚才的嬉笑,认真地为他解释起来:「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了吗?」

  「看见了,那是事故车吗?怎么送到咱们这来了?」

  「那辆车是今天早上出现在门口的,这张纸条就贴在挡风玻璃上,车里的驾驶被打的鼻青脸肿,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一点就呜呼哀哉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剑感到惊讶地问:「怎么有这种事!嫌疑犯捉到了没?」

  「要是捉到了还找你来干什么?」

  听了同事们的详细描述,孙剑才明白:今天早上,分队的守卫张老头一大早起来打扫前庭,却发现这辆事故车和它倒霉的驾驶正堵在分队的大门口,他和分队里连夜加班的警员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

  这位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号称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耳目的老头,说起这件事就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辆破车。车里的驾驶多处骨折,已经奄奄一息,被立刻送进医院抢救。因为他是酒后驾驶,所以救醒了之后,对自己是怎么出的事、身上那些殴打痕迹是谁干的,以及他是怎么到刑警分队门口的,竟然都一无所知。

  车辆经过鉴定后,确定是因为酒后驾驶所导致,车故现场在外环道路上——经调查,在那里被撞坏的护栏上有这辆车的漆片和碎玻璃。

  可是问题在于,出了这么严重事故的车辆,是怎么从外环道路开到市区,并且停在刑警队的门口的?是谁这么残忍地在他出了事故之后又暴打他一顿?还有那张奇怪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警察百思不解,不得不把正请病假在家里休息的孙剑找回来;字条上既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有义务要提出解释。

  孙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张字迹比自己还丑陋的字条,抓着头推测:「是不是有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发现这个家伙酒后驾驶还损坏公物,一时义愤填膺,于是把他教训一顿,并且扭送归案啊。至于写上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平时为人正直,深入人心,使广大市民把我当成了正义的化身,所以……」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结果旁边同事冷冷甩来一句:「要是像这上边写的那样,酒后驾驶就该吊死,那么恐怕某人的追悼会都已经开过不知多少次了。」这就让孙剑讪讪地住了嘴。

  「……是啊,我还在出车……专门袭击司机的犯人?又是抢车吗?……是,我会小心的……不要去外环,可是我现在就在外环啊……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我看到犯人的话就告诉你……你不用我告诉你犯人的事,要我不要去外环就是了?可是我在工作,客人要求去那里怎么办?还有,如果我看到犯人,真的不用告诉你吗?……孙剑,你最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会把喉咙喊坏的……我没故意气你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注意,尽量不去外环,好好,我知道……」

  周影好不容易在孙剑的叮嘱中关上手机,看着车厢里火儿气势汹汹、火花四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火儿,座位是瑰儿刚刚洗过的,如果烧坏了,她会生气。」

  火儿满不在乎地挥着翅膀,弄的车厢里到处飘撒着火星,他充满自信的说:「你放心,我保证会只把这个宵夜烤得刚刚好,不会伤到座套的。」

  火儿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妖怪,口里不由得喃喃地盘算:「是烤全熟,还是烤半生不熟沾酱吃呢?要不要留根腿带回去让瑰儿炸着吃呢?」

  那个被火儿盯住的妖怪,蜷缩在座位上,吓的瑟瑟发抖;他本来是一时性起,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顺口弄顿点心尝尝,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司机竟然不是人类,而且他的车上竟然还有火儿这样一个「恶魔」存在。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刚才痛快地付了车钱,总好过要为几十块车钱赔上性命。不过他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吃掉,就算对方是毕方,他也要拼一下。

  前面路口正好遇到红灯,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条街道除了周影的桑塔纳别无其它车辆,但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周影,还是在路口停下了车;那个妖怪趁这个时候忽然猛扑上来,直取周影的咽喉——在他看来,周影比火儿要好对付得多,所以想要一举制住周影来要挟火儿,以饱自己性命。

  周影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座套在经过火儿这一折腾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反应稍微一慢,对方的利爪已经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而另一只手也同时死死扣住周影的脖子,向火儿嚎叫,「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影幻化成一团虚无,轻易地就从对方手中脱身,正准备还手,火儿却大叫着扑了上来:「影,你受伤了!」

  他一脚踢开那个妖怪,抓住周影的衣领,不停的晃着大叫: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你可不能受伤!不然瑰儿会用你受伤需要静养作理由,不许我在家里打狗(注:指刘地)、放火、玩游戏(不时伴随着一百分贝以上的尖叫和怒吼)、睡懒觉(在周影身上睡)和吃零食(瑰儿要照顾受伤的周影,没空帮火儿备餐)!你可千万别受伤!」

  周影好不容易从火儿身下挣脱开来,喘着气说:「我没事……」

  那个妖怪早已经趁机打开车门跳出去,在黑夜的马路上拔腿奔逃。

  「宵夜你给我站住!打了影就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为父报仇!」火儿立刻冲出车窗,追了过去。

  等周影在绿灯亮起后开车跟上去时,火儿已经抓住那个妖怪,拎在空中直摔下来。那个妖怪正好落在车前,周影煞车不及,红色的桑塔纳一边发出紧急煞车的尖锐声,一边往他的身上辗了过去。

  出车祸了?周影走下车来看看沾满鲜血的轮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扁了!压扁了啊!不好吃了!」火儿一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

  周影看看火儿,再看看尸体,半天才说:「看来待会儿要洗轮胎了。」

  火儿又看了那具尸体几眼,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终于还是决定:「算了,还是带回去让瑰儿处理吧,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烤啊。」说完,背起尸体并扔给周影一句:「我回去吃宵夜。」然后独自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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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28:07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影又发了一会呆,才准备开车离开。谁知他刚刚发动了车子,一个人影便忽然出现在他的车前:「你交通肇事后企图逃逸,我现在要带你去警局。」

  周影眯起眼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警察,管我干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拉车门:「把驾照、行照、身分证交出来!」

  周影皱皱眉,走下车来,伸手扳开了对方向自己衣领抓过来的手:「你在向我挑衅吗?」

  「我要逮捕你!」

  一阵寒风吹过路口,冷冷地见证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青年男子手持单刀,利落地把向他扑上来的对手劈成了十七、八块。

  周影收回刀,看着脚边那堆碎块摇摇头:这个家伙真奇怪,明知道不是对手,竟然还来挑衅,砍断他的手脚还拼命扑上来,直到现在,即使被大卸了八块,那张嘴也还在那里嘟嚷着呢:「你交通肇事,我要带你去警局,你跑不了的,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律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的……」

  周影用脚把对方脸部那块碎片给反了过来,让它朝向地面,那嗡嗡的唠叨声才终于小了下来。但他刚回到车里准备离开,那块脸部碎片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跳上了车头上,把嘴贴在玻璃上大叫:「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快自首吧!我会抓到你的!到时候就罪加一等……」

  周影立刻开动雨刷,把它打下去,然后匆忙发车离去。

  即使车已经驶出了老远,那个声音仍然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抓住你的……」

  周影的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瑰儿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在十号前就花完了啊;刘地抛弃的前女友,天天堵在自己家门口讨公道啊;火儿「不小心」点着了一座大楼阿……

  所以他没听见那张嘴巴正在叫:「你等着!等我抓住你,让孙剑把你吊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剑已经顺着这条街走了来回两趟,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踱着脚,不住地用眼睛扫向不远处的路口,但是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卡车呼啸而过,除了扬起的尘土不时会撒他一头一脸外,不见任何异常。

  由于袭击驾驶的事件还在不断发生,而警方除了每辆出事的车上都找到一张「交给孙剑吊死他」的纸条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就连那些受到袭击的驾驶本人,也都是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被打晕,孙剑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虽然警方已经尽力封锁这些事件的消息,但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在民众之间引起了相当的恐慌,特别是一些需要夜间行车的运输业者,更是人人自危;一时之间,种种猜测、流言此起彼落,令警方很头痛。

  对于犯案者留下的纸条中出现「孙剑」这名字更是难以解释。说是同名同姓吧,队上的人都知道「抓住他把他吊死!」是孙剑的口头禅;说孙剑是犯人的同党吧,大家又都明白孙剑的为人;所以大部分都猜想可能是孙剑这个人个性耿直,办案时总是冲锋陷阵,多半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陷害他的。

  但是既然案子摆在了这里,孙剑就不能不说个清楚,对于目前社会上的种种猜测,即使孙剑长了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破案之后让犯人来招认。

  为了避嫌,孙剑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而是被安排去侦办另一个机车抢劫集团。孙剑可不是个甘心就这样被冤枉的人,他在侦查手头案子的同时,也悄悄地开始着手调查这起事件来。

  他分析了这一系列案子的共同点,除了案发时间都是晚上,作案的地点也有共同之,都是发生在立新市几条外环道路的事故多发地带。于是他就用了一个笨方法:每天夜里在这些地段轮流蹲点,守株待兔,而他已经这样做了三天,但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今天,孙剑来到北外环的环海路,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风吹来格外寒冷;孙剑也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不能着急,因此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耐着性子在这条路上来回踱着。

  脚下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尸块!」孙剑低头看时,夸张地叫了起来——在他脚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残忍分尸案件的受害者,而是交通大队为了治理这条经常出事的「乱路」而摆放的一个塑料警察。

  这个塑料大玩具做得栩栩如生,是一个举手敬礼的着装交警形象;黑暗中放在这里,常常令人误以为是真人,对于夜间行驶过此处的车辆、行人来说,颇具震撼力,对这条路的安全也发挥了些许作用。只是现在它却躺在地上,而且不知道被什么人用力气砍成了十余块,头一处、脚一处地乱扔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啊。」孙剑摇着头叹息。他跑回自己的车上,拿了一大卷胶带回来,把那塑料警察一块块捡回来拼好,用胶带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

  忙碌了半天之后,孙剑把塑料警察竖起来看看效果,然后自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被他用胶带这么一拼凑,塑料警察除了那条敬礼的手臂还有点别扭之外,整体看起来已经很象样了。孙剑孙剑努力把他搬回原来的底座摆好,拍拍对方,叹口气:「老兄,辛苦了,咱们这行不容易啊……」

  在他眼中看来,这个塑料大玩具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同事,于是点上一根烟,对着它胡扯起来。最近这个案子给他的压力不小,他又不是个习惯向人诉苦的人,所以一直积压在心里,现在夜深人静,面对这么「半个」同事,他倒是找到了倾吐的对象,便杂七杂八的说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法律界的菁英被骗到警队成了警察的原因,到为人太正直结果遭到太多人报复;从自己是多么富有正义感、兢兢业业地工作,到工作怎样也做不完,却没有奖金……真的、假的、胡吹的都有,胡说八道一番。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拍了一下对方:「不打扰老兄您执勤了,我还在办案子呢。」然后一身轻松地往路口走去。

  周影看着时间慢慢过去,二十二点、二十三点、午夜……凌晨一点、两点……心情不由得越来越轻松,那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今夜被砍了一次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大概是他终于厌倦了吧。

  想想自从那天被那个奇怪的家伙盯上之后,就每天晚上被他跟着,还坚持不懈地宣称要将周影绳之以法,就算周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不用多大工夫就又追了上来,整个晚上就这样来回折腾不休,就算是周影这样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被周影砍碎一次之后,居然一直没出现,周影心里庆幸着终于摆脱它了。

  当他收好车钱,目送一位顾客下车之后,就看见远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位蹒跚的身影,浑身上下一片惨白,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孙剑转过路的拐角,路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驶来。

  骑自行车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下夜班的女性,车子骑的挺快,人不时前后左右看着,似乎也对这条路的安全状况十分担心,但是她却没看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岔路拐出来,并迅速向她靠近。

  孙剑在路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摩拖车上有两名男子,都戴了安全帽,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辆摩托车接近自行车后便猛地拦住对方,然后后座上的那个男子伸出手,拽住女人肩上的背包带子,一把就夺了过去,不等那个女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又朝着反方向疾驶而去。

  孙剑从路边跳出车时,那辆摩托车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险些把他撞倒;可是也因为孙剑的出现,摩托车骑士一时没掌握住方向,车子一歪,不得不停住了。

  孙剑一个箭步冲过去:「干什么的!」

  摩托车上两个人都没搭理他,重新驾车直冲过来,迎面撞向孙剑;孙剑敏捷地一闪身,躲了过去,但是那辆摩托车依旧不肯放过他,一个转头又折回来,车后座的那个人抽出一条铁棍,对着孙剑当头打了下去。孙剑就地一滚,又躲了过去,顺手掏出手枪大暍一声:「站住!不然开枪了!」

  摩托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掏出枪来,转过车头就跑;孙剑用枪比划了半天,终于没有开枪射击,眼看摩托车加足油门,扬长而去。

  孙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飞驰而去,他收起枪,捡起被对方扔掉的女用皮包,跑回来查看那个被抢的女子。对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受了些擦伤,但是受到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的在那里发抖,连孙剑递过来的皮包都不敢接。直到孙剑出示了证件,那个女子才放心下来,却又拉着孙剑不放,直到孙剑同意送她回家。

  周影讶异地看着那个蹒跚而来的怪物,脑子里拼命回忆刘地和火儿谈起过的一种国外妖怪的身影;全身缠满白色布条,行动蹒跚缓慢,向前伸出一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叫声……

  「你,你是木是伊?」(原来周影突然见到这种海外特产的怪物,不由得吃惊,仓促之间把「乃」字想成「是」字了。)

  根据刘地的说法,这样的怪物中土甚少出现,就连刘地,也只在百余年前于一个路过的外国人行李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千里迢迢把这种怪物运回家做什么用?这种怪物惯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长?周影是一无所知,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的,可是从对方气势汹汹地逼近看来,这个「木是伊」却没有与周影同样的打算。

  周影看着对方一步步挪近,心里开始感到奇怪:这个「木是伊」到现在为止,一点法术也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它的行动如此之慢,只要对手跑得比乌龟快上一点、半点,它必然追不上,这样要怎么跟别人争斗?难道它还有什么利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周影生性谨慎,即使对方全身上下全是破绽,也不急着出手,全身戒备着,静静等待对方接近。

  「呜呜呜呜……喔喔喔喔……」那个「木是伊」好不容易到周影身边,却没有什么进攻的举动,而是几乎把同样用白布包着的嘴贴到了周影脸上,「呜呜嗡嗡」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这种怪物的进攻方式?虽然有些恶心,可是却没有什么杀伤力。周影这么想着,摇着头,准备回车上去;只要不是真惹火他,他也不想随意就出手杀了对方。

  周影选择了后退,那个「木是伊」却步步紧逼,张开双臂趴在车头上,嘴里还是呜呜个不休。周影索性驾后退一段,然后掉头而去。那个「木是伊」眼睁睁地看周影逃走,气得在原地直跳。他现在行动极度不便,呜呜地气恼了一阵以后,只好又用那种缓慢的步伐追了上去。

  由于无意间遇见了机车抢劫集团,孙剑晚上私自巡逻的热情便更高了,今天干脆不等天黑,一下班就跑到外环路上来。当他漫无目的地的游荡到那个塑料警察附近时,却没看到那个大玩偶,只看到一个交警正在工作着。

  孙剑凑过去,见那个塑料警察又被切割成了碎块,就跟他那天晚上见过的差不多模样,那个交警也气呼呼的嘟嚷着:「这些人太过份了!」同时用力把那些碎块一块一块地扔进旁边一辆车的后车厢。

  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之后,他把另一个全新的塑料警察抱出车厢,重新竖在那个地方。孙剑也向前帮忙,两个人用力一推,那个塑料警察就立了起来。

  「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那个机警拍打拍打衣服,接过孙剑递过来的烟点上,还是气呼呼地,「幸亏当初赞助单位依共做了二十个,不然现在做新的都赶不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孙剑从车里拿了块抹布,帮那个塑料警察清理身上的灰尘,「前天晚上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时还看见它被大卸八块,是我用胶带把它修好的。」

  「……」交警看了孙剑一眼,「原来是你干的,我和同事们还在想谁那么缺德,把它分尸不说,还把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

  孙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来也想用透明胶带的,可是手边只有白胶布。」和交警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孙剑才知道这条路上的这个塑料警察有多难「干」,从一上岗就开始三天两头有人在它身上乱写乱撞,或者用小刀刻字留念。再后来发展到在它身上打洞,点火或者弄坏一只眼睛。到了最近变本加厉,成了彻底的破坏。

  「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孙剑拍着它长叹。

  那个交通警察处理完塑料警察的事之后,跟孙剑打个招呼走了,不一会儿过了下班尖峰时间,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孙剑来回溜达了一阵,决定到他今天借来的车上拿根烟来提神。还没等他走近停车的地方,就被一阵喧笑声吸引住。

  拐了弯,他看到一群打扮古怪的年轻人,正为着那个刚刚摆出来,崭新的塑料警察,在它身上乱画乱写取乐。当孙剑走过去时,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两个大黑眼圈和一簇胡子,上身左右对称地写了有如两句对联般的下流文字,现在那些街头艺术家们正准备在它的腿上继续他的创作。

  孙剑皱着眉头,吆暍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些「街头艺术家」只是回头很不屑地瞄了孙剑一眼,其中一个还向他竖了一下中指,就回头继续他们的创作了。

  「跟你们说话听见没!」孙剑过去用手敲敲马路护栏。

  其中一个艺术家吼道:「别管闲事,你找死啊!给我滚远点!」

  「匡啷!」孙剑当着他们的面,把不锈钢的护栏一拳打出一处弯曲来,「破坏公物还这么嚣张?你们欠揍啊!」

  那几个艺术家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看孙剑比他们还张狂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着。」便灰溜溜地走。

  「真是没公德心!我最看不得人家破坏公共设施了!」孙剑靠着刚刚被他自己打坏的护栏嘟哝着,掏出手帕,开始卖力地擦拭那个塑料警察上的图文。等收拾好了这个塑料警察的仪容,孙剑哼着歌,往他停车的角落走去。不等他走近,玻璃破碎声、铁器敲打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就纷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孙剑带着不好的预感,快速奔跑过去,只见几辆摩托车来回飞驶,每辆车上都骑着两个人,前面的人驾车,后面的乘客手中都拿着铁棍、铁链之类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砸在他借来的车上还不住地发出大笑声。孙剑又气又急,大声叫嚷着冲过去阻止。那些人显然丝毫不把他这个车主放在眼里,不等孙剑跑到近前,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前车玻璃也被砸的粉碎,那个带头的车手向孙剑竖起中指比划着,嘴里还在咒骂着。

  等跑过去后,孙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几辆摩托车围在中间,骑士们挥动着手中的家伙,向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我是警察!」孙剑一手亮证件,一手指着那个带头的,「知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那帮家伙一下都收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是因为傍晚的事,想要报复孙剑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又仗着夜深人静,己方人多势众,以为孙剑必然是阽板上的鱼肉,由他们处置了,却没想到孙剑会是个警察。他们相互看着,后来不知谁先带头,几辆摩托车呼啸着一哄而散。

  孙剑也顾不得去追赶他们,先向前检查自己借来的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破,车身上也有不少凹陷与刮痕,再仔细看,四个轮胎被捅破了三个,还少了一个后视镜,另外连孙剑放在车座上,准备用来当宵夜的点心、矿泉水也都不见了。

  孙剑气的直跺脚,这虽然是辆二手车,可也是他那位同事的心肝宝贝,今天他还是趁对方晚上加班,抢了钥匙开出来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刚把车开走不到半天,就让车成了这副模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看来只能先开到修车厂再说了……」他捧着脑袋在路边蹲了半天才决定,于是拿起电话:「周影,给我介绍一家收费便宜、修得好,而且动作快的修车厂吧……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修车厂……那你和哪家熟到可以让他们打折啊?对,我是“撞”车了,现在就去修,你待会儿到你说得那家修车厂门口接我……」

  孙剑从修车厂出来时,周影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本来就都有心事,看起宅来都是无精打采的。

  孙剑一屁股坐进车里:「送我回警局。」周影点点头开动车子,脸色难得地有些黯然。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语,车厢里一片沉闷。

  而火儿端坐在周影头上,抱着双翅、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不信有那么难缠的东西,影你放心,今天我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他好不好吃!」

  到达目的地,周影和孙剑几乎同时关心对方地说了一句:

  「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没事吧?怎么垂头丧气的?」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各自都摇摇头。周影总不能说最近被一个莫名奇妙的家伙缠住了,只要开车出门,那个家伙保证不出十分钟就会出现,开始威胁周影去自首,不然就缉捕他归案吧?孙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奇妙地成了「名人」,名字正被犯罪份子随意使用中。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去向同事解释车的事情,不知道对方看到爱车的惨状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暴力来对付自己,想到这些,孙剑就胆寒。

  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了片刻之后,孙剑垂头丧气地下了车,去接受同事的惩罚了。

  他一走,火儿马上催促起他来:「快!咱们去找那个家伙!我来让他看看“厉害”两个字怎么写!竟然敢招惹你!他不知道火儿是谁吗!」

  「不用去找,过一会儿他就会来找我。」周影肯定的回答。

  火儿越想越气,嗷嗷地直叫:「气死我了!我才几天没跟你一起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是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他是在妖怪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周影竟然被纠缠;纠缠父亲也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样的气他怎么忍得下!

  车子在火儿的吵闹声中继续前行,过了没多久,周影就从后照镜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周影把车子停在暗处,下车来静静看着那个正追着车子狂奔而来的家伙,直到对方来到了眼前,才静静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天天纠缠我?」

  不等对方回答,火儿就一下子跃到周影头上,大声叫:「就是你每天缠着影吗?告诉你,欺负影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火儿会有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大模大样的宣布着,满心以为对方一看见自己,就该狼狈逃窜或是跪地求饶,而这时他就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八分熟,让他知道得罪火儿父子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谁知道对方不但不逃,反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隔过火儿对周影大叫:「你肇事逃逸、袭警,我要逮捕你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还是这句台词,张开双手就向周影扑来,彷佛眼前熊熊燃烧着的火儿是透明的一样。

  火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火焰「轰」地一声变成了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对方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火儿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又抓又烧了一气,口中大叫着:「气死我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最讨厌警察!」

  他越想越气,但对方早已经变成了灰烬没处发泄,不由得迁怒于人,「我要去把警察局全部烧掉!」

  周影慌忙上前阻止将要发生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并且终于在许诺了几百顿美食、几百部动画片之后,成功了拯救了这个城市。

  夜色中,最肆无忌惮的恐怖份子与默默无闻的「城市英雄」一起驾车,驶向了宽敞的大路,驶向了一位正在路边招手的顾客。

  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数点灰烬,当夜风吹过,也消失于夜色中。

  孙剑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已不再是找那个袭击司机的凶手,而是要教训昨天砸他车的那帮小混混,昨天回到队上向同事道歉,同事看到爱车的惨状后,对他一顿暴打,他的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帮小混混晚上时常出现在这附近,孙剑决定守株待兔,然而现在他已经躲在树丛中超过了两个小时,却连根「兔」毛都没看见。他透过树叶看到那个塑料警察一直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佩服:你看人家,多么有耐性,多认真,多坚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孙剑一惊,自己已够谨慎的了,怎么会让人来到身后而没发觉,以往这样的是只发生在周影身上的啊?不过周影那家伙一向走路像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能算数才对。他讪讪笑着,回过头解释:「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不是可疑人士。呵呵……」自己这样躲在黑影里,对方一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存心不良的人了。

  对方刚好站在一大丛冬青后面,他没有接孙剑递过来的证件,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样一来,他就被冬青挡得严严实实,孙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还是问:「你在办什么案子?找什么吗?我帮不帮得上忙?」

  「我在等老在这一带出现的一帮小混混,他们老骑着摩托车飚车的,你今天晚上见过吗?」孙剑两眼还是盯着道路。

  那个人思索着:「是不是喜欢超速行驶,还老是骑车抢包包、用铁链、棍子什么打人的那一帮人?他们今天……」不等他说完,孙剑已经「嗖」地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你说什么?他们就是骑车抢包的那些人?你怎么知道的!他们现在在哪?」

  对方本来不想让孙剑看见自己,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冲了过来。被孙剑抓住后,他心想孙剑的惊叫声马上就要响起了吧?唉,难得有一个同行称自己为「兄弟」的,这下完了,看到自己的样子,很少有人会不逃走的。

  「呵呵呵,原来是位同行,你知道那些家伙的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谁知孙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只知道他们今天不在这里。」对方惊讶之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们会去哪儿呢?」孙剑喃喃自语,「骑车抢包的人真的是他们吗?和我们调查嫌犯不太一啊?」

  对方随口说:「我知道,他们平时打扮的很古怪,抢劫时却会换衣服,装扮的很平常,我刚才倒是有见到他们。」

  「在哪儿?在哪儿?」孙剑连声地问。

  「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地方,不过……」

  「你认得路是吧?带我去!」孙剑拖了对方就走。对方原本不是很想为他带路,但等他反应过来,孙剑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了摩托车上,当他说出:「我不能去,我……」的时候,车子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我叫孙剑,市刑队的。老兄你贵姓啊?」摩托车呼啸的风声中,孙剑大声问。

  「我叫马路。」

  「马路……这名字真有意思……」孙剑忍不住想笑,大概他的父母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交警吧。

  孙剑驾车的速度绝不会输给飚车族,他在公路上风驰电挚,马路则在他身后不停地说:「你超速了!你没戴安全帽!你路口超车!你闯红灯了……」孙剑一边装作听不见,一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交警上自己的车了。

  孙剑的车飞驰过公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一辆车中的小孩无意中看见这辆擦车而过的摩托车后,

  叫了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带着一个怪东西!」可是等他父亲扭头看去时,那辆飞车早就没影了。而另一辆车上一位社会责任感极重的司机则正忙着拨打一一0:「喂,我要报警!我看见有人偷了公物,还带在摩托车上招摇过市!什么车号?我没看清楚,他开太快了!对了!他还超速!没戴安全帽!违规超车……」

  周影这时正驾车驶向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在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他的车边掠过,周影目光一跳:「孙剑?他车上那是……」当下一分钟绿灯亮起时,他向乘客说:「我有点急事,请你下车。」乘客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张百元钞票已经塞在了他的手中,同时被周影推下车。那乘客看着手中的钱,莫名奇妙的说:「不载了,你也不用给我钱啊」时,出租车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孙剑远远就看见了那几个小混混,他们还是两人一部车,在一个住宅区中耀武扬威地比赛飞车,不过今天没有砸孙剑车子时那么多人,也就只有三辆车,五、六个人。孙剑自己估计一下,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马路这个帮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他向身后问:「马老弟,你也学过搏击吧?待会儿帮我一把怎么样?」

  半天没有回答,孙剑回头一看,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不见了。孙剑不由得摇着头:这个人的动作居然比周影还轻,真是受不了。

  火儿抓着马路,把他从空中狠狠扔到地上,气呼呼地叫:「居然叫我来帮他!居然叫我来救这个黑皮警察!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家伙不好,我要把你送去垃圾回收站。」说着便扑上去撕打,把马路当做了发泄的对象,可惜马路实在不经打,没几下,便在他的翅下化作了一缕轻烟。

  火儿的怒气无处发泄,四处乱瞄着,搜寻出气的对象,周影歉意地看着他带着熊熊的烈焰飞向了城市另一边,料想目标直指他惯来发泄的对象--刘地而去。

  这时孙剑正以一敌六地打得热火朝天,远远看见周影,也不去细想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就叫:「老周,快帮忙!」

  凭孙剑的身手,本来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周影,那几个本来还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立刻被打得唉唉叫。

  当孙剑利落地用手铐把两个小混混铐在一起后,另外几个立刻一哄而散,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孙剑和周影很有默契的各追一个。孙剑一边制伏对手,心里一边在想:抓住这个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追最后那一个?谁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看到那个人虽然已经逃到马路的另一边,但是周影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在寻找一下周影最初去追赶的那个人,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周影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看起来对方不但没法逃跑,恐怕就连走路都有问题了。

  当孙剑穿过马路、跃过护栏,赶过来帮忙时,周影已经把最后那个人按在地上。他看着对方,心里正在暗暗可惜:如果孙剑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看起来火儿有可能会喜欢吃呢。

  孙剑拍拍周影说:「行啊,还不承认自己练过,这身手多利落啊!有空咱们哥俩比划比划,怎么样?」

  周影老老实实地说:「不行,会打伤你的。」

  「你这死周影,口气竟敢这么狂!」孙剑大叫着扑过来,「吃我恶虎掏心!」

  马路白天一直尽忠职守地站在路上,天黑下来之后,路上人车稀少,他趁着没人注意,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去进行晚上的工作,就看见一队摩托车呼啸而来,在离马路不远处停了下来。

  马路对这帮人倒是挺熟悉的,他们天天在入夜之后出现在路上,飞车、抢包、打架、砸车,还多次向自己大打出手,或者在自己的身上乱漆乱画,而且昨天孙剑要找的也是这群人。想到孙剑,马路心里一阵温暖:他叫自己兄弟,还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马路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听听这些孙剑想抓的人的事。

  「大哥,那个警察一下抓了我们六个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才好?」

  「是啊,赵老大,我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说警察会不会……」

  这些人讨论着应付警察的对策,看来这些外表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于警方也不是不害怕。他们彼此商议着准备分头离开立新市,等风声过了再说。他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警方大概不会花大力气跨区追捕。他们本来商议要逃到什么地方之类的话题,却渐渐转移到了本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全毁在那个警察手上;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个警察的仇恨越说越深,最后不知谁先提议,就是逃跑也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警察一顿。决定之后,他们便驾着车又呼啸而去。

  「那个警察?不会是说孙剑吧?」马路心里开始担心,不管是不是指孙剑,他都决定去看看孙剑在干什么。对于立新市的道路,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想了一下,便抄一条更近的小路,往刑警分队奔去。

  马路在路上撒开腿飞奔的速度,不亚于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一辆他追不上的车,可是今天他跑了没多远,身边却出现了另一条人影,那个人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步便超过他,然后一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影拦住了马路,冷冷地看着他,周影线在心里很是气愤,这个莫名奇妙缠上自己的家伙,奈何不了自己,竟然想去向自己的朋友下手,而且还单单选上孙剑这个凡人!他怎么不去找火儿,找刘地,或者南羽?在这之前,周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孙剑做朋友有可能会连累他,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想把孙剑怎么样?会不会被他啃着吃了?等自己找到的时候,大概就只能给孙剑收拾尸骨了。

  周影一想到这些,就更加地不安;今天他主动来找马路,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掉。然而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马路却不想理他,左转右转想要绕过他离开。周影随着马路移动步子,总是拦在他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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