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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都市妖奇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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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小动物会在那里喝水。”周影似乎对此很满意。

  “本来是个小坑?本来是多久?”刘地问。

  “我刚看见它的时候,忘记多久了。”

  “你的爱好真奇怪。”

  周影还是那样坐着,一百年也好,一个月也好,想不通他就一直想,时间对于影魅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河对岸,静静看着周影。周影过了片刻才发觉对方的存在,抬起头来,和对方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影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对这个年轻男子模样的妖怪一点印像也没有,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一定没有见过对方。

  周影摇摇头。

  这次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故乡的印象和“故乡”对于自己的印象有多么不同。

  周影对于这里的印象,仅限于周筥、火儿,那小小的茅屋,那条河,那山水草木,限于对柏怜梅兄弟,对其他少数几个妖怪淡淡记忆。其他的一切他脑海中什么印记也没有。他心中故乡宁静的山林和喧闹的都市,本来是那么大的反差,可是为什么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有这么多对自己的记忆,有这么多对自己过去的描叙。

  记忆和真实的巨大偏差,使周影心里有点惶恐。

  对面那个妖怪还在看着这边。

  周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当他站起来等待对方的行动时,那个妖怪忽然转身,走进了树林。

  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问:“谁?”

  “不知道。也许是我忘了。”

  不知道是火儿的号召力强还是恐吓力强,总之现在它的队伍已经有了二百多个妖怪,每个妖怪都分了一条红色绣着黄字“火家军”的面条缠在胳膊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等待周影检阅,倒真有点象军队的模样,火儿在他们的头上跳来跳去,谁站的不直就给谁一翅膀,当周影走到队伍面前时,全体队员一起大喊口号:“首长好!”

  刘地跟在周影身后挥着手:“同志们好。”

  周影瞠目结舌。

  火儿十分自豪地飞过来夸耀:“影,怎么样?我训练的部队不错吧,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那些队员随着它的说话又喊了起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队万难,夺取胜利!”林梦竹的大嗓门在其中,格外显耳。

  刘地伏在周影耳边低声说:“其实它训练的这支队伍除了喊口号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教他们喊口号。听说它准备上阵的事它自己包办,军队当成啦啦队摇旗呐喊用。”

  “你对我的作战方针有什么意见吗?”火儿耳朵尖,早听见他的话了,飞过来一点大将风度也没有的揪住了刘地的衣领盯着他的脸问。

  “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你的训练好极了,充分体现了军事战略的精华。”刘地马上改了口。

  “影,你说你看谁最不顺眼吧,我马上就发兵征讨!”火儿兴冲冲地说。

  “刘地……”周影回过头来。

  刘地耸耸肩:“让他们知道谁最强,以后才好说话。”

  山林中的大小势力全被详细地记在一张纸上,刘地指着他们的名目,一个个给周影分析,来到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早把这里的大小妖怪摸了个清楚,比起来什么也不留意的周影更象这里出身的妖怪。

  “凫溪,外来的妖怪,名字叫什么席胜天,这里的混乱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手下有一批人马,出手狠毒,大家都很怕他。这里公认最漂亮的三个女子现在有两个和他在一起,剩下一个怕他怕的跑去出了家,这个无耻的色狼!”刘地的解说终于完全跑了题,周围其他的妖怪真看不出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色狼。

  “反正想要让我里恢复平静,迟早要和他斗一斗,你要先打他我和火儿也没意见。”刘地说完,火儿忙不迭地点头。

  “杀了他这里就会太平?”周影不相信地问。

  “当然不能!”刘地肯定地回答,“现在在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小势力,杀了他也只会让别的势力瓜分了他的地盘而已。甚至可以说,你就是把这里现有的势力全铲平了也没用,这里的妖怪已经习惯了这种你争我半,弱肉强食的生活了,现有的势力消失,马上就会有的冒出来--看看外面那军队,其中不知有多少为的就是自己得到势力,然后去欺压别人呢!”

  “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吗?”

  刘地咂咂嘴:“反正想解决就两个好办法:一是以德服人,大家都尊敬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管用。我发现周筥就是这么做的,这里的妖怪对他尊敬的难以形容,他去世了这么久搬出他的名字来依旧有用--不过不用想,你根本做不到。另一个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武力解决,不听话的杀他一批,让他们明白谁的拳头硬,等没人敢反抗你这里也就太平了。不过这么做也有一些难度,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一点也不吓人,火儿倒是吓人,可是气势又不够,你们怎么就不能象我这么霸气十足呢?所以我试着才着手重新包装你们……不过效果实在不怎么明显。”

  正在期待着他出主意地周影失望地问:“只有这两个办法?”

  “再有一个办法,如果是我一定这么做。”刘地弹了一个指响,“挑拨离间,让他们相互厮杀,乱上加乱,等那些对头死的八九不离十的时候只要出来收拾残局就行,弄好了还能挣个‘救世主’的光辉形象,你会吗?(周影用力摇头)果然不会……”

  “那要怎么办?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来做山大王啊!我是大将军!刘地是狗头军师!再分封一批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建个警察局和监狱,以后谁不听话就发后征讨、逮捕、宣判、执行吃刑!”火儿跳上周影的头叫了起来,这样的计划它可是盘算了好多天了,还打算自己兼任大法官和执行官呢。

  周影看看刘地,看看火儿,他知道刘地一直在帮他想办法,火儿也很努力地在训练军队(刘地:谁说的!),可是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不,刘地、火儿,我不打算那么做,刘地,我们不是因为这里是妖怪相互吞吃、欺压的太厉害才回来的吗?如果用了那样的办法,我们不就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去制止他们?而且你们想的办法太象人类的社会了,在山林中,妖怪就是过妖怪的生活,我不能让这里变成人类的城市……”

  刘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拍拍周影的肩:“对不起周影,我确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在人类中住得太久了……你是对的。”

  “什么他是对的!”火儿怪叫起来,“我辛苦训练了这么久,我一定要打仗!不管是什么,马上给我找个对手来!”火儿不停地怪叫着,扯着周影的头发。当大将军的感觉真不错,不过现在它训练部队的劲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急于上阵冲锋,周影说不支持它的计划让它大失所望,索性胡闹起来。

  “火儿,听我说……”

  “不听,除非你听我的!”

  “火儿……”

  “不听,不听,我要带兵去打仗!”

  周影想把火儿从头上抱下来晓之以理,火儿就是在他头上乱蹦乱跳,非要他妥协不可。他们平常常常这么“争论”,虽然最经常以周影让步终结,可是由于他们一个极有耐性,一个赖皮,往往可以闹上大半天,所以刘地看他们开始这样,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影子哥,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呼叫打断了周影和火儿,林梦竹手脚并用“滚“进了茅屋,指着门外叫:“我大哥,大哥,大哥……”

  周影等待着他说下去,却看见柳倚松抱着浑身是血的柏怜梅冲了进来:“影子哥,快救我大哥!救命。”

  柏怜梅身上血淋淋的,不下几十处伤口,牙痕、爪痕、刀伤、创伤……什么都有,但是都不足以致命,他昏过去只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周影为他治疗之后,没用了多久他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紧紧抓住周影的手:“影子哥,是朱厌,是他们伤我的。他们还说要我传话给你,如果你不走,他们就上门来找你。”

  “朱厌?先下手为强吗?胆子够大啊。”刘地在一边慢悠悠地说。

  柳倚松快口快舌地说:“我看他们是明知道和火儿哥,不,不,火大将军(火儿收回一千余度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之间的恩怨是无法化解了,所以想趁我们准备的时间尽快增加力量,要和我们斗一斗吧?”

  火儿冷笑一声:“哼,他们曾经打伤过影,用捕鸟网来网过我,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一样也不会忘的!”

  在当年,火儿刚刚被孵出来,周影刚刚变成妖怪的时候,他们的力量都还很弱小,象所有没有家族、种群可以依靠的小妖怪一样,他们最初的生存并不容易,甚至有不少妖怪处心积虑地想把火儿当作采补的对象,毕竟必方在人间界太罕见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婴儿。吃了这个难得一见的灵兽法力一定可以大幅度上升。

  抱着这种打算的妖怪中朱厌一族首当其冲,那时候他们为了吃火儿可以说是手段用尽,不知道对火儿和周影下过多少次手。

  也许是因为火儿毕竟是灵兽,它身上的火焰有强大的护身能力,也许是周影和火儿的运气确实好,反正他们不仅是一一度过这些袭击,并且把那些对他们出手的妖怪中的一部分变成了火儿的食物,而且就这么一天天长大强壮起来。当然其中火儿吃的最多的就是向他们动手次数最多的朱厌,幼年的食谱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厌非常好吃的观念深深植入了它的脑海之中,等它渐渐强大,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朱厌又反过来成了它捕食的对象。

  周影和火儿住在山林的那段岁月中,火儿牢牢记得朱厌们企图捕食它的点点滴滴,朱厌一族则因为死者众多而牢牢记住了这份血海深仇,双方的冲突不断。等到再后来火儿和周影的力量越来越强,朱厌们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在他们两个离开山林之前,朱厌一族可以说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这次周影和火儿又回到这里,朱厌一族根本没有和他们和解的打算,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一战。

  火儿兴奋极了,摩擦着翅膀不住地叫着:“朱厌,好吃的朱厌!我要发兵征讨他们!”

  “我要去和他们谈一谈。”周影忽然说。

  “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杀过去!”火儿大翅一挥,它坚决反对战前谈判那一套无用的口舌。

  “火儿,我们两个去,告诉他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我们私下解决,不要和山林中的事混作一团。他们一定也不想让这里变成这样的。”

  原来不是谈判,是上门去单挑,众人恍然大悟,一起点头。

  “也不是那样,只是……只是……”周影实在无法准确地说出心里的打算。

  “只是事端是由外来的妖怪引起的,所以你希望这里原住妖怪能先安静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对付外来者,把他们制服或者赶出去,这里就可以恢复过去的生活了对不对?”刘地替他往下说,大家听了都沉默下来,这个办法也太天真了一点吧?别说那些外来妖怪凶悍异常,没那么容易,就单是要这里原有的妖怪们团结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影对着大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总要试试看吧?”

  “没错,你去试吧!我支持你!”刘地一拍他的肩。

  周影对他点点头,“火儿,我们走。”

  火儿有点遗憾地问:“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啊?只带一个小队行不行?”

  “不用,就我们两个去。”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收拾掉了,但是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威胁一下吗?”火儿还是不死心,不能指挥军队打仗,至少让它指挥他们当当啦啦队吧。

  “走吧,下次再带。”

  “那说好下次了!我下次要指挥他们去打一次轰轰烈烈的战役。”

  周影连哄带骗,终于把火儿弄着一起走了,刘地看看他们的背景,看看屋里其他的妖怪,抓着下巴,眼珠一个劲打着转。

  周影慢慢穿过山岭,向朱厌们住的林子走去,火儿远远飞在前头,不一会就会折回来一次,把看见的一点小事都对周影说一下:“影,一只很好吃的妖怪,跑到山上去了。我们追不追?”“影,开花了开花了,开了一大片。”“我找到了蜂蜜,可是呆会有很多朱厌等着我吃,这个带回去给熊猫吃。”

  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在山林中游荡,火儿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带路,而周影静静地跟着它,这样的情形差不多六十年没有重演了,现在又这样走着,周影心里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好象周筥也在什么地方,又在等着支使他们去干这干那一样。

  “哎呀,这里还是塌了呀!”

  眼前的一片山崖不知何时倒塌,半个山头成了一布满碎石的斜坡,石缝中已经长满了杂草藤蔓,各种小动物出没于其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座危崖的影子了。

  记得以前崖下是一片丰美的草地,妖怪们每当天气晴朗常有呼朋唤友来这里游玩、野餐的。而且当时这里的草地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草药,那种本来不是人间界所有的草种,是周筥从元洲移植而来的,他试种了很多次,这片山林中偏偏只有这块草地能够生长。对于妖怪们来说,这种草不论炼丹还是制药都很有用。过去每当大风大雨的天气或冰雪消融的季节,周筥总会打发周影和火儿来这里维护这片危崖,因此那道一直摇摇欲坠的山崖才保存了几百年。现在看来多半周筥去世、周影和火儿离开后,这里再也没有妖怪理会,所以不知不觉中也就塌了。至于现在有谁再需要那种草药,就不得不千里迢迢去元洲寻找了。

  “哈哈,塌了就不用老收拾它了,塌得好!”火儿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显然它也忘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周影摇摇头。

  转过山脚,朱厌们居住的林子已经在眼底,几个把风的朱厌远远望见他们,飞快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周影招呼在天上乱飞的火儿落下来,向那片林子走去。

  刘地走到坐在河边的周影身后问:“和朱厌谈得不顺利?”他这是明知故问,刚才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火儿拖回来的那些朱厌的尸体了。

  周影没抬头:“也许我的办法不对,他们根本不想让山林恢复过去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现在这样。”

  “结果你们就大开杀戒了?我看那些尸体又够火儿吃好几天。”刘地跃到树枝上,长长地伸展身体躺下来说。

  周影没有再开口,双眼一直看着流水。他想让山林回到周筥生前的样子,他本来以为至少原本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的。不是因为外来者这里才混乱的吗?如果这里的妖怪们一至告诉那些外来者,我们这里不能这样,你们要么习惯我们的生活,要么离开,一切不就解决了吗?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可是在和朱厌们接触之后,他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朱厌们以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

  “本来就不该指望所有妖怪的想法都一样,你不知道吗?”刘地懒洋洋地问。

  “可是哪一种生活更好不是很明显吗?”周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分辨不出来。

  刘地笑了起来:“那只是你的看法,周影,生活在什么环境中更有意思,大家的观点都不全一样。有的妖怪喜欢城市,有的喜欢山林,能平静地生活在其中也不代表就喜欢那种生活,事情总是这样。”

  “是吗。”

  周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不远处,在一块藤蔓缠绕的山崖上,由于潮湿而断断续续地向下滴着水,水滴落的地方,一块岩石已经出现了一个凹进去的水洼,积了一捧清水。

  水滴还是不断地在滴落,缓慢,但是坚持。

  周影看着岩石上的凹处说:“只要有恒心,即使滴水也可以穿石。”

  刘地在树上翻了个身,弄落了几片树叶,他觉得这也许就是周影总喜欢坐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当年周影这个木头脑袋为了明白“持之以恒”的道理用了多久,可是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把持之以恒这四个字刻到一举一动中去了。而且这个认死理的家伙一旦认定了,大概会以为世界上就这一条真理。想到这里刘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能力象周筥一样,使这里恢复原样。”周影也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要恢复原样?”刘地坐起来问。

  “因为……”周影吸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因为周筥,因为周筥活的时候这里是那样的。”刘地替他回答,停了一会又说:“可是周筥已经死了。”

  周影黯然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周筥,为什么非得和他一样?”

  “周筥在这里时,这片山林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这里已经不是周筥在的山林了。”刘地从树上跳下来,“这里的妖怪也不是原来的那些妖怪,这里的一草一木完全是原来的一草一木了,就连你也不是原来的周影了--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连笑都不会。”他走到水边指着那块被水消穿的岩石,“就连这么坚硬的石头都在一点一滴发生着改变,你却希望这片山林什么变化也不发生吗?”

  周影微微张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刘地在他身后站了一会,转身走开,只有他还独自看着流水发呆。

  妖怪们围着刘地七嘴八舌地发问,虽然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好色、滑头、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可是不知不觉中却都把他看成了一个可以帮大家出主意的人。

  “别吵了!别跟着我!别靠我这么近……”刘地不耐烦极了,向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大家。不过当几个女妖靠过来娇滴滴地一开口,他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大转弯:“刘大哥,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嘛,我们这几天担心的都睡不好觉。”

  “你们想问什么,哈哈,别客气,问吧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影……老大(火儿的目光飘过)到底有什么打算啊?刘大哥一定知道,说给我们听听吧?”女妖们柔声细气地问。所有的妖怪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刘地回答,好不容易把周影和火儿请了回来,他们却并没有象大家期望的那么大展拳脚,相反的,大家甚至都不知道火儿、刘地的一连串行为算不算乱上加乱。本来就生活在不安中的这些弱小妖怪们,面对心中最大的指望的这种态度更加加深了不安。他们也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才向刘地开口的。

  刘地摊摊手:“周影有什么打算?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看他根本是什么打算也没有吧?”

  妖怪们之中立刻传出一片叹息,有些人的眼睛里泪水甚至开始打起了转。

  “不过……”刘地拖长了声音又给了大家一丝希望,“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大家:完了,没指望了,未来无疑是一片黑暗了)如果让我来处理,也许这里的混乱早就结束了,根本不用拖上这么好几个月。可是问题在于周影的想法,还有你们的想法……”在场的妖怪,包括火儿在内谁也没听过刘地这么严肃认真的说话,大家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们想要周影做什么,只是让生活恢复过去的样子?只是有一个可以平静生活的环境?还是想反过来凌驾于其他妖怪之上作威作福?还是别的什么……你们应该告诉周影,免得他自己在那里钻牛角尖。而我嘛,我只是个外人,这里的一切并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介入太多,那样的话对我,对你们,对周影都不好……周影,你说对不对?”

  周影正从林中走来,听了他的问话,点了点头。

  妖怪们立刻离开刘地,全围到了周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周影觉得被许多人围绕着是很令他困扰的事,虽然这次回来这样的情况时时在发生,已经让他不会再因为这种情形不安,可是他依旧不喜欢这种情形。他微微皱着眉头向妖怪们说:“我不是周筥,我做不到象周筥一样使这里安宁。”他以为大家听了会发出失望的叹息,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眼睛还是盯在他脸上。

  “行了,从来没难指望你和周筥一样的,你就照你的想法往下说。”刘地拍着他的肩鼓励他。

  “我想我没法让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这里不该变成这样……”

  “影……你变得跟刘地一样罗嗦了……”火儿呻吟着说,周影这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件事他可受不了。

  周影本来就在等着有人出来反对,他不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想法,连怎么终止都不知道。现在他求助地看着向刘地。

  “直接说你要怎么办!”刘地提示。

  “我想和他们谈谈,所有人!”

  “所有人?这山林里的?”

  “所有愿意谈谈的。”周影思索着说,“我想想过平静生活的妖怪会比较多对吧?”

  “数量……”刘地苦笑了一下,“我不认为少数服从多数这一套有用。”

  “力量我们有,有火儿,有你,还有我。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想过的究竟是什么生活。”

  “哈哈哈哈哈,”刘地大笑了起来,“你终于开窍了!早这么做不就对了吗!”

  周影笑了笑,不过更象是苦笑。他想让一切恢复周筥在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对于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有用没用,是不是正确的人也完全不知道,相对于那些听到他终于决定有所行动的妖怪们和火儿的兴奋,周影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没这么沮丧过,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尽情下还能保持笑容。

  他转身向茅屋走去,希望刘地会跟过来。刘地双手插在口袋中,吹着口哨用跳跃的步子走了过来。

  把大家聚在一起谈一谈比周影想像中的困难一百倍。

  只是为了把大家聚在一起就花了无数次的尝试,即使是刘地的花言巧语和火儿的暴力也没能让一切进行的更顺利些,当好不容易把人凑在了一起,谈话却由一场争吵开始,然后变成了混战,最终以一地狼籍收场,只剩下周影看着那些伤号发呆。

  这次“会面”他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之外,就没再捞着再说除了“别吵了!”“冷静!”“别打了!”之外的任何一个字,几家彼此有心结的妖怪先吵后打,根本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周影向刘地说,他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助体会越来越深了。

  这次“会谈”刘地说的话比周影更少,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一件无比少见的事。不过他可并没有减少在混战中趁机踹这个一脚,绊那个一下的行为,所以现在正在甩着被某个妖怪咬了一口的小腿吡牙咧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里的妖怪牙很尖!”

  “你活该!谁叫你踩着人家的肚子过去一遍,又想踩着人家的脸回来。”林梦竹正在帮他递药,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被刘地当头拍了一巴掌。

  刘地顺手接过药,向正走远的周影追上去:“周影,等等我!”

  周影没回答,也没停下脚步,刘地开始还装出一腐一拐的样子,后来只好迈着大步中饭上去,和周影并肩进了树林。

  “总之你们这里一团混乱。”

  “……”

  “那不是你的错。”

  “……”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些矛盾很多根本不是新的,那是长久以来就积压在他们心里的,在周筥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周影的脑子从那场争吵中装满了诸如五百年前的一次凶杀案,三百年前的一次决斗或者七十年前的一次私奔之类的话题,但他还是说:“可是周筥在的时候这一切不会被提及,至少不会乱成这样。”

  “那是他在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注意过的缘故,你根本连你们最近的邻居是狐狸还是熊都不清楚!”刘地不无尖刻地报出事实。

  对此周影无以反驳,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于故乡,对于这片山林的记忆,竟然和归来后看到的相差如此的多,现在问他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出来。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等着刘地继续讲下去。

  刘地又唠唠叨叨,东拉西扯了半天,大谈了一通这次“会谈”中谁的气度最差劲,谁家的女性长得不怎么样还向他抛媚眼之类的话题,周影当然是不论他说什么都认真地听着,这使他说了一会就没了兴致,无趣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周筥知道这里的一切在他去世后会改变。”

  “周筥知道?”周影睁大了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会象你这么木头!”刘地弹了个响指。

  周影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

  “相信我没错的,因为我跟周筥一样那么聪明。”厚颜无耻地地狼又加上一句。

  周影承认周筥和刘地都十分聪明,就象他自己头脑永远没有办法那么灵活一样肯定,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所以脚踏实地地沿着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一点点前进,可现在他第一次期望自己能象刘地他们那样有颗灵活的头脑――至少能让自己明白,现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里必然会发生变化,在周筥死了之后,即使没有那些外来者也会变。如果你和火儿没有走,那么一切也许会推迟几年,但只是推迟而已。你代替不了周筥,所以你阻止不了这一切。这些日子里我仔细观察、了解了这里的妖怪,原有的、外来的,包括你和火儿,你们当中没有一个有能力控制这种改变,只能顺着它的方向被它牵着走――别看我,我在这里连个外来户都不算,我只是个过客,我不打算、也不应该介入这一切,要融入这里并改变这里要需要的精力太多,我的时间可不能这么用,还有一大群女朋友等着我陪伴呢(周影点头,刘地是属于立新市的而不是这里)。所以周影,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能做的事?”

  “我以为你一直知道自己几斤重!”刘地的语调一下子又尖刻起来,“难道我错了,你一回到这里就变成了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应该可以改变一切!”

  “……当然不是……”周影喃喃自语,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眉头第一次舒展开了。

  “你只是做你认为应该做的,并且能做到的就行了,别人把你当救世主是他们的事!”刘地挥舞着一只手臂,一副象要演讲的架式,“你和火儿回来多做一点,事情就会向好的方向靠一点,周筥如果知道,就会更满意一点。”

  周影被他那“一点”“一点”的语调弄得笑了起来。

  “周影,就让这里改变吧,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时间就是这样会让一切改变的东西,滴水穿石,沧海桑田,时间并不代表永恒,永恒这个字眼不是给我们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使用的,即使是神也不会把时间和这个词划等号。时间就象这水滴,看不出来,却每一瞬都不同……”

  周影看着河流,看着岩石上的水滴,忽然有种寒意,一种他从没想过的东西使他整个身体都收紧了起来……

  对岸树下投过来的目光在和周影的眼神相遇时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象要把他看穿一样的凝结成了一束,不过周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记起了对方叫席胜天,以及他来到这里后的所作所为,并且因此皱起了眉头。

  “偷偷观察你好几次了,沉不住气的家伙没什么了不起,不用理他。”刘地用大到河水都不能阻止话语送到对岸的声音向周影说。周影没什么反应地被他拉走了,对岸的席胜天却我看了几眼刘地的身影,才消失在树林中。

  刘地把周影推回茅屋之后,立刻又悠闲地晃回那河边,席胜天果然马上就出现了。“果然是沉不住气的家伙。”刘地小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一脸奸笑地向对方打招呼:“哈罗老席,看风景啊,哈哈哈哈,天气不错。”

  席胜天是个(至少他变成人形后是)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在外貌和打扮上都有意无意带了一点书卷气,只有那双眼睛透出的暴虐很难藏住,尤其在他被激愤了的时候——而现在他正用一种冷洌的神情看着刘地。

  “真爱生气。”刘地又咕哝一句。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地狼。”

  和席胜天阴森森的声音一点也不协调的是刘地那种吊尔的腔调:“喔,呵呵呵呵,你说的也有道理,这里没什么美女,连象样的酒都没有,是不太适合我这种贵族妖怪……”

  “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这里不欢迎你!”

  “这里你家开的?要不要付小费?”刘地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不在焉地回答。四周的树丛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不少身影,他们是席胜天的部下,并且有意让刘地知道他们在那里。刘地发觉其中并没有那两个传说中“这个山林中最美的女妖”失望地摇摇头。不过想到接下来也许会有“两个美女在妖穴中等等英俊男主角救援”的剧情上演,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席胜天的心情确实有些焦燥。

  他自幼就是家族中最出众的孩子,长大后在故乡的山林中极为风光,凭着实力说一不二,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得不对人类的脚步做出退让对他来说已经是觉得极度的屈辱,而来到新的住处后生活竟然还是一直不能顺心,他有信心可以击败这里的任何一个妖怪,让他们匍伏在自己脚下,可是他们竟在承认他的强大之后依旧拒绝服从他,只是因为那个影魅的存在。“如果影和火儿在这里的话。”“如果影回来的话。”“如果……”他听了太多这样的“窃窃私语”了。只是一个影魅,而且还是个此时根本不在这里的影魅。

  他对周影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混和了轻薄与仇视,但是当他知道了“火儿”是什么之后,这种情绪又升级了。

  ——必方,一只在人间界的必方,由一个低等的影魅饲养着。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灵兽的强大,但是除了山鬼之外谁也不会去奢望拥有它们,那是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有的专利。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影魅为什么拥有!

  席胜天认为自己比影魅更有资格得到那只必方,比他有资格一百倍!

  那些熊猫、松鼠可以“逃”离这座山林其实是他故意放他们走的,席胜天要他们去帮自己把影魅找回来。如他所愿的影魅回来了,带着那只灵兽,席胜天知道他是来夺回这片山林的,而席胜天也有想从他那里夺取的东西:这片山林的控制权和一只叫火儿的必方。

  所以不能怪席胜天沉不住气,影魅表现的太让人无法琢磨了,和席胜天所知道的那个“影”一点也不相同。他今天拦住地狼,就是为了从这个影魅带回来的部下口中,知道一点他想知道的事。

  妖怪们并没有围上来,但是刘地已经被他们困在这片河滩上了。

  刘地口中哼着歌向河边走去,对着河水理了理长发,正了正耳环,他晚上有两个约会,仪表很重要。

  “你这种在人类城市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妖怪,根本不明白山林是什么样的!”席胜天对刘地的外表和他的举止一样嗤之以鼻,“这里没有软弱的人类为你提供一切,自己想要的生活全部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

  “软弱的人类?”刘地扬了一下眉毛,诸界之中只有人间界是与众不同的,其他的世界所不同的只是风景、习俗,只有人间界有其独有的法则,其他的世界是各种种族共同生存栖息的,只有人间界只属于人类。这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诸神唯一承认的自治之地――这一切正是人类做到的,一个生活在人间界的妖怪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你蠢不是我的错,你也没付学费,我没义务教你……”刘地又在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引来了席胜天目光中的杀机。

  席胜天握紧了拳,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喜欢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切的家伙,我现在发现你比周影还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刘地嗤嗤地笑着说。

  席胜天又向前走了一步。

  “可惜这里是周影的山林……”刘地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席胜天站在了他两步之外,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时候到立新市来吧,我在那里住了半辈子了――你会喜欢那里的。”刘地说着向着席胜天挤挤眼。当席胜天抬手拍向他的肩头时刘地的身影却消失了。

  席胜天和一群手下面面相觑。

  一个年长的妖怪沉吟了半天蓦然说:“这是九尾狐的幻术!”

  “不可能,他是个地狼,不是九尾狐!”席胜天带头暴怒一掌把那个妖怪打倒在地。他自己心里也认为那确实是应该只有九尾狐一族才会的幻术,但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一个会九尾幻术的地狼,那本来应该住在地底下,连天日也不配见到的低等种族!再加上他是那个影魅的部下。一种混合了妒嫉的愤怒在他胸口中鼓动着,使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只是个地狼而已,即使他会九尾狐的幻术,他也是个地狼,就好象影魅永远只是影魅……”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席胜天回头扫了他一眼,心情确实因为这句话平稳了不少。

  树后的妖怪披着一件很古怪的斗篷样的外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以至于席胜天和他接触以来从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不但不重新夺得他的种族,连他的性别也不知道,只是从妖气上分辨得出那个是法力不高的小东西,不过这个小东西却知道很多席胜天需要的情报。

  席胜天刚刚来到这里时候,除了大开杀戒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控制这里的妖怪们,直到这个小东西主动和他接触,为他提供了山林中的各种情况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批手下立稳了脚跟。

  这个小东西虽然本事不大,头脑却很聪明,就是他给席胜天出主意挑拔一些“地头蛇”彼此相斗,从中渔利,也是他要席胜天放走那三兄弟,引回了周影。虽然他不算是席胜天的部下,可是席胜天很信任他,最主要的是席胜天知道,象这种小妖怪根本没有反抗自己的实力,他为了生存而使用的种种计谋,这对席胜天而言也是有有利用价值的,一旦他没用了,只要席胜天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消失。

  “哼,地狼,影魅,你们这里尽出这种东西……”席胜天很不屑地说。

  “地狼是影魅带回来的帮手,我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是个地狼!”

  “……”对方似乎并不赞同,不过没说话。

  “还有那个影魅,你们把你吹嘘的多么多么厉害,结果不也只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不敢做!浪费了他有只必方!”

  树后的身影十分赞同的点着头,但是说:“他似乎想联络这山林里原有的妖怪一起对付您。”

  “自己不也出面的懦夫!”席胜天咒骂一句,不过他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这里的旧住户团结起来对付自己,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还不超过二百,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对方还有一只必方,他已经精心准备了让它成为自己的灵兽的法术,决不愿意在那之前与它在战场上遇见。

  树后的身影又点了点头。他知道席胜天虽然咒骂周影是懦夫,其实他自己也不敢主动去找周影,因为谁都知道火儿和周影形影不离。所以他知道席胜天一定会采用自己的办法的,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低声建议说:“我有一个可以一举两得的办法……”

  不知道是周影自己想通了之后心情的压力减小,看待事情就更轻松了,还是因为事情确实有了转机,一切忽然变得顺利了起来。先是几个家族和几股小势力主动试着和周影他们接触,表示愿意和周影合作,然后更多一直在观望的势单力孤的妖怪也加入了进来。

  凭着妖多,彼此之间守望相助也就更加容易,有一些小妖怪虽然十分弱小,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练就了一身躲避危险,洞察一切风吹草动的本事,几乎山林中大大小小的任何事件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有了他们的通风报信,加上其他法力较强的妖怪们联手合作,他们这个小集团暂时摆脱了仇杀、被相互吞吃,过上了相对平静的日子。

  周影门前那一群“难民”总算各自回家去了,那片小树林和草地恢复了过去的宁静。门前那几分田地周筥生前种的是草药,他去世后松鼠他们三个自作主张改种了蔬菜,现在周影就蹲在地头认真地拨着杂草,刘地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把一顶草帽给他扣在头上。

  “今天又是两个家族‘入伙’。”刘地顺手摘了根黄瓜吃着说。

  “嗯。”周影一点也不怀疑,现在刘地对于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种类、分布记得比他自己清楚上十倍。

  “虽然说这跟交女朋友一样多多益善,不过也得防着里面有耍花样的。”刘地挥舞着黄瓜,另一只手又抓过一个茄子准备生着吃。

  “一定有的。”

  “那倒是,我看那个胡老头就不地道,居然娶了个比他年轻那么多的漂亮老婆!”刘地恶狠狠地说,他最擅长观察这种事了。

  周影眨眨眼,他对别人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倒是白豪族长的眼神让他担心,其实白豪一家会找上门来要求加入他们一伙本身就够让他奇怪,并且带着一些怀疑。

  “你变得多疑了。”刘地指出这个事实。

  周影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在怀疑别人的诚意,而在怀疑自己的方法和能力,能不能换来人家的诚意。

  “大概快有动静了吧?”刘地在衣服上擦着手站起来,“那个席胜天绝对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他八成很快就会出来对付你,不信我和你打赌!”

  周影点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看他来到你们这里后的一些行动又步步为营,很有条理,大概背后有个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存在。”刘地抓抓下巴,“不管了,反正只要斗起来,总会碰头的,我这人喜欢聪明的家伙。”

  和刘地推测的一样,相对平稳的日子过了不久,山林中就掀起了一番争斗,那些大势力过惯了欺压弱小的日子,因为周影他们的团结一时无处下手,就捡着相对弱小的势力开刀或者彼此争斗起来。今天这里群斗,明天那里单挑,都抱着一次分个高低定下位次的打算,妖怪们好斗的一面算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山林中一片热闹景致。

  前来向周影挑战的妖怪也有不少,但是在刘地刻意的牵制下,周影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机会,刘地的调配,充分发挥出了妖多力量大的特点,不论对方人数多少力量强弱,一率冲上去一呼百应的群殴,不管对方是不是对这种以多欺少的形式有什么不满,反正刘地最后还总是要扣给对方一大堆“持强凌弱”、“破坏安定团结”之类的帽子。几次三番,周影身边的妖怪们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面对敌人时一个个自信了起来。

  只是席胜天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仿佛他反而过起了修心养性的日子一样,令刘地有点担心他在计划什么花招,派了不少探子去反复打听他的动向。

  相比刘地心中的那一抹担忧,周影眼看着山林中一天比一天稳定,特别是看到那些原本天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妖怪们现在习惯了独立去解决问题更是让他安心,满怀希望地以为山林中的这场混乱就快真的结束了。刘地好心肠地没有去打断他的一厢情愿,眼看周影每天又开始修炼、种菜,悠然度日,刘地也不过一天提上几十次“你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太幸运了”这类的话题。

  现在整个山林中,最无所事事的便是火儿。它现在没有军队可以训练,又没有仗可以打,只要它不主动出手,也没有哪个妖怪会蠢到去招惹它。而且在这段混乱的日子之中,一山的妖怪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纷纷躲藏,弄得它连想找个因头欺负一下弱小都十分困难。每天吃吃喝喝,无聊之余四处乱逛,最多追得刘地到处跑,让它觉得这种生活实在很没意思。闷得发慌就向周影乱发脾气,逼着他去把电视信号接进山里来,或者建个游乐场。

  无聊死了……

  火儿躺在树杈上一觉醒来,阳光从树叶间洒在它身上,天已经大亮了。周影不在身边,估计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种地了,它拿过昨天剩下的食物咬了几口,真是百般无聊,想不出今天该干点什么好。

  “火儿。”

  火儿四处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这次回来之后,除了周影和刘地还没几个妖怪这样对它直呼其名呢。

  “火儿!”

  “谁?谁这样叫我呀?”火儿飞过一丛灌木,在树荫下找到了那个妖怪,“你叫我干吗?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话,哼哼哼哼……”

  那个妖怪摘下盖住头斗蓬,冷冰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火儿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长得这么难吃,不记得!”

  那个妖怪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等了变成原形之后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喔……”火儿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这次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怎么不来见我?不过这么多年来没什么长劲,还是一副难吃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可没有忘记过你!没有谁比我更恨你了!”对方从牙缝挤出这么一句话。

  “喔,喔,可惜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火儿才不在乎对方恨不恨自己呢,不过即使他主动来挑衅了,虽然不好吃也不能让他失望,火儿正闲得不知干什么好呢。“你自己选吧,想烤还是想烧?”火儿大方地问。

  “我本来很希望你死掉,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你!必方,我要你为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转身,一溜烟地消失在树丛中。

  “别跑!站住!烤了你!”火儿叫嚣着追了上去。

  他很想装出惊恐失措的样子,更好的引诱火儿跟来他早已计划多时的路线,但是他内心涌动的兴奋令他做不到。他自己都忘记多久了,他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这只必方落入了自己设计的圈套的时刻,现在一切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触摸得到了。

  他利用自己天生的特征躲过火儿的速度,用几乎是雀跃的步子向前行进,而火儿一点也没有一丝怀疑,一心要把他抓来烤熟,紧紧追了过去。

  “影兄,我们那边完全被困住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快去救救大家!”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妖怪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松鼠也叫了起来:“影子哥,胡家那边烧起了兢兢业业!隔着山头都看见了!”

  “影前辈,我们家族……”

  “影,那边……”

  事情似乎在同一刻发生,周影听完了几十个求助和告急之后,甚至还没能从菜地里走出去,双手还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立刻召集人手,有多少要多少!”刘地马上向柳倚松说。

  周影点点头:“是那个凫溪吗?”

  “他没有那么多人手同时几处下手,不只是他!”刘地眯起了眼,“大概串通了好几伙人吧?”

  “我们走。”周影在衣服上擦擦手,手指一弹,影刀落在掌心。

  “你们召集起人手马上赶去胡家支援,我和周影先去东山。哪边先打完,就去找对方汇合。遇见那个席胜天的话别和他动手,尽快来通知我们!”刘地向大家叮嘱几句,追上周影匆匆走了。

  大家相互看看,也都意识到大战在即,找人手的找人手,拿兵器的拿兵器,忙乱了起来。只有林梦竹东张西望地四处找着。

  “老三,快走!”

  “大哥,二哥,火儿哥呢?”林梦竹到处看不到火儿的影子着急了起来,他可是只有在火儿身边才有安全感。

  “一大早就没看见它,大概在哪里睡着了。”谁都知道火儿的实力,可是大家也更清楚它被从睡梦中吵醒“威力”,除非它自己出现,不然谁也不敢在中午前去找它。

  转眼间妖怪们都已准备妥当,各执兵刃,鼓足了斗志要出发。林梦竹哆嗦着捧起单刀,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叫起来:“火儿哥,救命啊……”丢下刀向树林中冲去。

  “老三!老三!”

  “我去找火儿哥回来!”林梦竹哀嚎着跑远了。

  妖怪们纷纷摇着头,不过原本也没人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去了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如果他能把火儿找回来倒是件好事。

  动手的确实不只席胜天的手下,朱厌、野猪等向个家族和势力大些的妖怪,甚至包括“投靠”了周影的白豪等家族,他们同时在五、六处向周影他们这群“团结”在一起的妖怪的家族和聚居地下了手,整个山林中几乎一半以上的妖怪都卷入了这场混战,每座山头,每片林子中都传递着呼喊格斗之声。

  周影他们不论在人数还是整体实力上都不如对方,他和刘地最初的打算是个个击破,认为对方这样临时凑在一起,心总是不齐的,谁知对方也象有统一领导一样,当刘地和周影在一处的战斗中刚刚占据了上风,准备速战速决去援助其他人时,对方的一批人马已经消灭了他们的一个家族驻地,抢先一步赶到了这里,刘地和周影两个人陷入了苦战。

  周影自己一边战斗,心里对别处的战事一边百般牵挂,以现在的局面看来,这一场混战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妖怪要死于非命。

  过了不久,柳倚松他们带了二十几个妖怪匆匆赶来汇合,周影的压力总算稍稍减轻了一些,只是一回头间,一直在他身边作战的刘地却不见了。

  双方都采用了开始各处开战,然后集中向一处支援的办法,所以随着战场的不断转移,双方汇集在一起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周影不停在心里计算着战况,现在看来双方的损失似乎差不多,但是首当其冲被“损失”掉的依旧是那些弱小的妖怪们。

  如果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场厮杀,如果最终还是弱小者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次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周影深知自己这样想下去想上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每当脑子中浮现这样的念头,他就马上逼着自己放下它,全力投入战斗。他对没有什么指挥全局的能力,刘地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幸亏柳倚松和其他几个妖怪在这方面的才华比周影强得多,指挥着大家进攻、防守,有条有理,周影只要充分发挥他的战斗力,冲锋在前就行了。

  时间在彼此厮杀中渐渐过去,当到了日头偏西时,双方所有的残余人手几乎都聚在了一起,各有二、三百名,在一片荒秃秃的山头上相互对恃。

  周影看着对方队伍中白豪等那些昨天还自称站在自己这边的妖怪,轻轻叹了口气。

  双方现在都有杀红了眼的感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等各自领头人一声令下。

  “凫溪在哪里?”周影环顾四周后问:“他让你们来拼命厮杀,自己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

  对方有几个妖怪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好象周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很喜欢现在这样吗?难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园?非要把它弄成这样你们才开心!”周影又质问。

  “哈哈哈哈,影魅,各人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最有数,你的算盘和凫溪相差不到哪里去,别总摆了一副大意凛然的嘴脸――人家席胜天自己吃肉,还知道分一杯汤给大伙呢,至少不象你那么独!”白豪族的族长冲着周影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也有数,别讲大道理了,大家凭本事见个高下。”

  周影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假惺惺了!动手吧!”白豪大吼了一声。率领着他的族人先冲了过来。不等周影下命令,他身后的妖怪们也一拥而上,双方打在了一起,周影叹口气,提刀也加入了战团。

  战斗刚刚进行的激烈,却不得不半途停止了,因为刘地忽然领着一大帮妖怪冲上了这个山头。

  那群妖怪全是本来两边不靠,选择了坐望旁观的一些家族和势力,这次混斗本来没有牵扯到他们,现在却不知为什么,他们跟在刘地后面自己参与了进来。这些妖怪数量虽然不如那两派人多,但是不象他们经过一天的激战后个个疲劳、人人带伤,精神抖搂地极有威慑力。

  “辛兄,你要帮着影魅不成!”白豪向其中的熟人问道。

  被问的辛老熊是只熊精,又高又壮,满脸满臂的黑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山林中的妖怪们都知道,这个辛老头不但法术高强,而且聪明谨慎,最懂的明哲保身――他那副样子才是是变给别人看的呢。现在连这个一直躲在洞里装“冬眠”的家伙也跑了出来,大家倒想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哼,我谁也不帮。”辛老熊先冷笑了一下,伸手指指白豪,又指指周影,“我老汉倒要问问,你们两边什么时候打算拿我开刀?”

  “辛老哥,您这说哪去了?”白豪马上打哈哈。

  周影看着辛老熊没开口,脸上尽是不解地神色。

  辛老熊双手抱着臂,环视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下,把目光落在刘地身上:“你们大家也知道我们这一伙老东西一向即懒又笨,所以从来不多事,你们杀杀夺夺,我们没参与过对吧?可是现在我们都觉得这位刘老弟说的很有道理:你们双方这么不死不休的斗,不管到最后哪一边赢了,下一步就是要向我们这些老不死下手,我们为了保命也不能再缩在洞子里不闻不问了。今天我就是想来弄清楚你们的打算,实在不行,逃跑也得赶得及才行啊。”他口中说着“逃跑”,眼神扫来扫去,却是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

  “辛老哥哥你这是哪里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别跟我说客套话。”辛老熊大手一挥,“你说了根本不算,那个凫溪呢?不是挑拔着别人给他卖命自己却躲了吧?这一点影魅就比他强!”

  “辛老哥,你不是听信了影魅的花言巧语吧,再没人比他更狡诈了!他……”白豪指着周影,“他这次回来还不是为了挑拔大家和席先生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鱼利。”

  刘地自己在旁边捂着嘴笑了起来:花言巧语的周影?这个形容一定要回去宣传一下。

  “我只想让这里恢复平静。”周影一点也不犹豫地说。

  “说得好听!”

  “我不想和任何人争斗,我只想让这里回到过去的样子――也许我想的太天真,做的也不对,可是我并没想过要对付谁。”周影看着辛老熊他们,“我想的其实就和你们一样,大家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周影的性格辛老熊他们也知道一些,他的话听在众人耳中比白豪要更加有说服力。

  “你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一回来就派人秘密和我们联系,说要我们听命于你,联手称霸山林!”白豪盯着周影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周影眨眨眼:“我没有。”--他刚回来的那段日子天天去河边发呆,哪里会去干这种事。他向刘地看去,刘地也马上摇着头。

  辛老熊怀疑地看看白豪,看看周影:“你空口无凭,证据呢?”

  白豪气呼呼地说:“他派来的人一口一个不听他的号令就等着灭门,我当然一口就回绝了,哪是有什么证据,不过他来找过的可不止我们一家,你们大伙说对不对?”和他站在一起的妖怪很多点头附合,证明确有此事。

  “影魅,你怎么说?”

  周影还是摇头,“我没有做过。”

  “他现在当然不会承认,当时气焰可是嚣张得很,我们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才不得不和席先生合作啊,辛老哥,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啊。”白豪这几句话说的声泪俱下,好象真的受了周影多少欺压一样。

  “就算真有这么个使者,你怎么证明他是周影派去的?又怎么证明不是席胜天的离间计?那个使者是谁?周影的人全在这里,你倒是指出来啊。”刘地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当然是影魅派来的!席胜天怎么会有那样的部下!他还自称是影魅的儿子,怎么会有假!”白豪叫着,其他妖怪也都点着头。

  刘地回头看着周影:“你儿子?”

  “火儿?”周影张大了嘴,如果火儿去做这件事倒确实不用什么证明也会让别人相信是自己干的,可是火儿为什么这么干?而且从今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对啊,死火儿呢?都打成这样了它没道理不来掺和啊。”刘地也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火儿不会干这种事!”周影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必方,而是另一个!”白豪怒冲冲地吼叫――他竟然还装傻!

  周影惊讶地反问:“什么?不是火儿还有谁?”

  “好啊,”刘地一把抓住周影的脖子,“你竟然还藏了个儿子!说,是什么时候偷着生的,他母亲是谁?漂不漂亮!我要告诉瑰儿和南羽!”

  “我没有!”周影完全胡涂了,自己除了火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他和你一样,是个影魅――还用我提醒你更多吗?”

  “影魅……”周影无辜地看着白豪,“可我们影魅不是父母生养的,你不能看见影魅就说是我亲戚啊。”大家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点头,他这话也有道理。

  “虽然过了几百年,但大家也还有点印象吧,当年他带着那几个小妖在山林中出入的次数可不少人看看那几个:松鼠、喜鹊……不都还站在他身后吗?大家回忆一下,看看那个影魅是不是他儿子!”

  经过他一提醒,很多妖怪似乎都想起以,连辛老熊也说:“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依稀也见过……”

  周影茫然不解。

  柏怜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跨上步在周影耳边说:“影子哥,会不会是他?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的影魅,您忘了吗?那一次帝流浆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周影皱着眉头拼命回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在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曾经为了观察帝流浆,而把顺手拿来的松鼠、熊猫等动物放在月光下,并且把帝流浆送入它们的体内。实验的结果是那几只动物都变成了小妖怪。周影向四周看着: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他们三个都在这里,还有一只……

  “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影魅……”周影喃喃自语。

  “有啊,他开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听火儿哥说,那是它特意为您找来的实验品,为了保存到月亮出来,它还花了很多力气呢。”柳倚松肯定说。

  周影终于记起来了,当时自己确实只找了三只动物来使用,但是火儿出于对影魅的好奇,自作主张地跑了去沼泽弄了一只影魅来,自己也就把它一起放在了月光下。事情过后周影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几只新生成的妖怪也被他丢在了树林中,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松鼠他们几个花了好几天时间天天守在周筥家附近,慢慢地周影和火儿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地成了他们的庇护者。现在回忆一下,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那个影魅似乎也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这一点周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火儿哥开始教我们法术后不久,他就不见了吧?”柏怜梅向弟弟问,柳倚松连忙点着头。火儿曾经“教”过他们一段时间法术,那些日子他们可是刻骨铭心,几生几世也忘不了。他们可以确定,当时那个影魅也是和他们一起“学习”过的,至于他后来是不是在火儿的火焰中烧掉了?三兄弟当时自己也忙着保命,完全没有了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那个时期的前后不见了的。

  周影最初根本没在意过这几个小妖怪,要不是三兄弟自己贴得紧,火儿又喜欢逗他们玩,他一早连他们也忘了。现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周影的记忆中终于浮现了那个影魅的样子来(其实影魅不能变成人时样子还不都那样,黑呼呼的一大团烟气而已。)。

  刘地听他们说了半天,早在旁边嚷嚷起来:“什么周影的儿子,根本是火儿的玩具嘛!他在哪里?换出来对质!”

  “早就不见了,今天不提起来我都忘了有过这么一个影魅了。”周影叹息说。

  白豪斜着眼说:“你现在这么说谁相信?”

  刘地针锋相对地说:“你硬把一个影魅栽给周影作儿子,谁又相信――他真是周影的儿子,周影离开这里会舍得把他抛下不带走!谁知道他是不是投靠了席胜天一起串通设计你们,你们就傻呼呼地相信他!”

  周影听了刘地的话思忖着,倒是没有这种可能。

  柳倚松先沉不住气叫起来:“好啊,好歹也是影子哥把他变成妖怪的,他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还串通别个来陷害影子哥!把他找出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刘地向大家摊摊手:“大家都明白了吧,要想接着打没关系,大家总得弄明白为什么打成这样吧?谁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吧?现在首要的就是把那个冒充周影儿子的影魅找出来,弄明白是谁在里面捣了鬼,凫溪?周影?还是干脆另有其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他一说完,有些妖怪立刻附合起来。

  刘地见周影在一边有些魂不守舍,拍拍他问:“怎么了?”

  周影皱着眉头:“一天没看见火儿了,不知它去哪里了?”

  “席胜天说让我们对付你,他独自去对付火儿。”白豪在旁边冷冷地插嘴,“本来以为他在吹牛,现在看来倒象真的了。”

  “他独自去对付火儿?”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妖怪们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个妖怪尖刻地说:“他要真那么做了也不用四处去找火儿――它一定是吃的太饱,在哪里睡着了。”这番话引起了一阵大笑。

  只有周影还是不安地四顾着,喏喏着说:“我,我还是去找找吧。”

  “你找不到它了!”一个声音传来,一个身影一下子从荒山的石缝中飘出来,在大家面前凝团成形,他甩开盖住脸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和周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纪稍轻的脸,唯独他脸上那副充满恶意和讥讽的笑容是从来不可能出现在周影脸上的。

  “你永远也找不回那只必方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周影,“席胜天花了两个月布下了缚灵大阵,我已经把必方引到那里去了!哈哈哈哈,等你再看见它,它就是席胜天的灵兽,是要听从他的命令来毁灭你的时候了!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为了它抛弃我的报复,你知道吗?父亲……”

  火儿用嘴啄羽毛打个哈欠,看着树下那个凫溪还在披发挥剑、迈步做法,心想他怎么还不倒下去呢?

  它被那个影魅引进了这个专门用来捕捉灵兽的阵法之后,确实一时飞不出去,但是凭凫溪的法力根本没法收伏它。凫溪在那里作了一天的法,除了使他自己越来越筋疲力尽以外,对火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火儿若无其事地在阵中飞来飞去,还抽空睡了个午觉,只等着他法力耗尽倒下去以后好享用一顿烧烤大餐。从他那副大汗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火儿用不了等多久了。

  “喂,你倒是快倒下啊,都快耽误我吃晚饭了!”火儿从凫溪头正上方的树枝向下探着身催促。

  “灵兽,我一定会收伏你的!没道理一个影魅都可以作到的事,我却不能!”席胜天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剑上,又开始了一轮作法。

  “啊呼呼……”火儿无聊地又打起了哈欠,它又把凫溪上下打量一遍,再一次在心里制定一下待会的进餐方案:这一部分烧烤,那一部分红烧……

  “火儿哥……”

  “火儿哥,你是不是在那里……”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唤,熊猫圆滚滚的身体从灌木从后面钻了出来,“火儿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形愣在了那里。他本来是远远看见火儿的羽毛在枝叶间晃动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席胜天。

  “火儿哥……”他颤声叫着,用最快的速度向火儿跑来,在他心目中,只要在火儿旁边就是绝对安全的,就连席胜天也不用去怕,可他不知道火儿现在被那个阵法所困,根本不可能飞过来给他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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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席胜天忽然停止了作法,一个箭步冲过去踢倒了熊猫,然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必方,不想让他死的话就乖乖过来,接受我作你的主人。”他一边用剑蹭着熊猫的脖子一边向火儿冷笑。

  “梦竹,我会替你报仇的。”火儿毫不犹豫地叫,“你放心,我会把你埋在你最喜欢的竹子林里,并且把他剩下的骨头和你埋在一起的。”

  “火儿哥,救命……”熊猫吓得哭了起来。

  “你真的不救他。”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跑来的。”火儿撇撇嘴,开什么玩笑,为了这个笨熊猫让它去作这顿晚餐的“奴隶”,这根本不可能。

  席胜天剑一挥,削下了熊猫一只耳朵,并且在他的惨叫声中,把耳朵扔向了树上的火儿,“你吃耳朵吗?还是再来只蹄膀?”

  “喔,喔。”火儿眨着眼。

  席胜天的剑又一挥,熊猫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之后便昏了过去,这次席胜天真的砍下了他的一只前爪。

  “你竟敢……”火儿大怒,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向席胜天扑过去。

  席胜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作法,耗尽了力气,为的就是逼火儿出手。火儿身上的火焰一开始燃烧,阵法立刻被催动,一道光茫从四周闪动而起,直冲天空,把火儿牢牢定住,席胜天趁机咬破手指,凌空划出几个符咒向火儿身上点去。符咒和火儿的火炬一碰,顿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和一声巨响……

  “你和凫溪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圈套让我们钻!”

  “这一切都是你挑拔的!”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和他多说,一刀砍了他!”

  影魅被群妖围在当中,一点也不掩饰地把他和席胜天串通的、引诱大家相互残杀的事说了出来,立刻引起了妖怪们一一片愤怒,特别是那些有亲友在这场纷争中死伤的妖怪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他并没有多少惊恐的样子,依旧只是盯着周影。

  “火儿在哪里?”周影只关心这个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的!等你再见到它,它就成了别人的灵兽了!哈哈哈哈……”

  周影转身就往林中走,他必须马上找到火儿。

  “你就是因为它而抛弃我!因为它是必方而我是个影魅!”影魅在周影身后大声喊。

  周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他急着去寻找火儿,没功夫和对方罗嗦了。

  “只有我……为什么你只抛弃了我!”影魅拦在周影面前,声音变得凄厉,“现在你看看我,必方还比我强吗?我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是吗!”

  “啧啧啧,”刘地砸着嘴用肘捅捅周影,“真是好有出息是吧?”

  周影实在没有时间再听他不知所云了,绕过他往前走,当影魅再次试图拉他时,他影刀一挥,将对方逼开了好几步:“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

  影魅直直地盯着他:“你……向我动手……还是为了那个必方!你心里只有它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把我变成妖怪!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在沼泽里自生自灭!”

  “把你变成妖怪的是火儿,不是我。”周影如实回答。

  影魅听了这句话,象当头挨了一棒,张嘴瞪眼的愣在了那里。

  无处的山中忽然发出一道冲天的火光,把原本已入暮色的山林映得火红,连半边天空也染上了诡异的血红色。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妖怪们一片慌乱。

  “哼,是席胜天的法术生效了!”影魅冷笑着,嘴角露出笑容。

  “什么!”周影大惊失色,他知道席胜天要对付火儿后虽然担心,但却不认为他会成功,毕竟即使是一个幼年必方也不是妖怪所收伏得了的,现在看到这种情形,他惊慌地连法术都忘了用,跌跌撞撞地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刘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飞上了空中,其他的妖怪们相互看了看,也纷纷向那边奔去,就连那个影魅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那火光一直飞腾旋转着,当周影他们接近时,忽然再次增强,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妖怪们的法术在这一瞬间全部失效,七零八落地从天上摔了下来跌在那片林子里。周影一落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又向前跑,而前方传来的巨大压迫力却令大多数妖怪伫足不前,甚至牙齿打颤,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中,你是我的灵兽了!你是我的了!”席胜天得意地狂笑传来,令所有人心头一紧:他真的降伏了火儿?那么在场的人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在下一瞬间,席胜天得意地声音嘎然而止,接着是周影发出了一声惊呼。

  大家并不用赶过去就可以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火焰升腾的巨鸟――一只成年的必方正在随着火焰的舞蹈缓缓升到空中,熊熊的火焰在它身体周围缠绕,变幻出种种不同的红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甚至没有人能够呼吸。

  刘地看见过一次成年必方,准确地说,是看见过一次成年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影子,那次给他留下了无比的震撼,可是那还远远比不上看见一只真正的、完全张大的必方。从那只火鸟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使得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火”这一种东西存在一样。刘地看见周围的一些树林已经开始冒出了青烟。

  “周影……”刘地咬着牙,逼着自己把那只必方想像成那个欢蹦乱跳的火儿,硬生生地搬动身体冲进了那片林中空地。

  地面上原本划了一个阵形,还插了一些小旗帜一类的东西,现在象被火山溶岩淌过一样,横七竖八地形成了几道岩石液体的小涡。阵中草地上有一大块焦黑的痕迹,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那个凫溪的形状,这大概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留下的唯一印迹了。

  周影站在必方的正下方,仰着头,用一只手挡着脸,胖熊猫蜷在他脚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由于必方的视野之中只有刘地在移动,所以它的火眼一下子落在了刘地身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林间滚过:“尔等何方妖孽,竟然在吾面前如此放肆!”

  刘地被它的目光逼得跌了个跟头,颤声问周影:“这个是不是火儿?怎么会一下子长这么大!”

  周影哑着嗓子说:“是火儿,我不会认错的。”

  “那快让它变回来,这太可怕了!”刘地乱叫一气。

  “火儿……”周影向必方伸出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必方忽然举翅拍了下来,顿时火炬飞腾,半个山坡成了一片火海,四处响起了来不及逃走的妖怪们的惨叫声。

  刘地一手抓着周影,一手抓着熊猫及时飞在半空中,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在他的脚下,他们刚站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地皮都被刮去了数亩见方,变成了火焰的颜色。

  妖怪们飞出火场,纷纷向四面八方逃窜,必方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身上并发出无数的火星向妖怪们射去,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妖怪挣扎成了一团火球,坠落入了火场。

  “火儿,快住手!”周影大声呼叫着,再次把必方的注意力吸引向了他们。

  刘地看着必方的眼神以一点点地移了过来,不由咧开了嘴:“你叫它干嘛?它走火入魔了!”

  “火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要把这里烧光了,快住手!”周影挣开刘地,反面向前迎了几步。

  必方看向周影的视线中半点熟悉感都没有,它一张口,向着周影吐出了一个火球,刘地抱住周影向旁边一闪,火球擦身而过,炸掉了远处半个山头。

  刘地这下可不管周影还准备干什么了,抓紧他和熊猫,一溜烟地向远处逃跑。在他们身后,必方还在不断地挥舞翅膀,在山林间四面八方的撒下大火。

  刘地看着满山遍野的大火,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来,不知要葬送多少生灵。

  必方没有再追上来,它庞大的被金黄色火炬包裹着的身影悬停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对着这片山林发泄着它的愤怒。

  周影掰开了刘地的手:“火儿会把这里毁了的,我得回去。”

  刘地又叹口气,他主意再多,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沉默了好一会说:“走,回去吧,你也阻止不了它的话,它真的会把这里毁了的――必方可以随意变大吗?我从没听过这件事。”

  “火儿,笨蛋火儿,不给你吃晚饭,把你的故事书烧掉,把你的电脑送人……”

  “火儿,瑰儿生气了!”

  “火儿,南羽打电话叫你去拿妖怪!”

  “火儿,你烧到狐狸了!”

  刘地搬出所有的“杀手锏”,一遍一遍地冲必方叫,而周影在旁边,只会反复说:“火儿,快回来,不许闹了!”他们一边向必方“喊话”一边还要闪躲四处纷飞的火焰,烧的焦头烂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必方不知是发泄够了还是被他们的话所吸引,终于向他们过了身。

  “火儿,你到底怎么了?”周影仔细看着这个必方,心疼地问。

  “妖孽,有何图谋?如实报来,饶你不死!”必方逼近他们,冷静地发问。

  “火儿,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周影声音都在发抖。

  “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宝贝的孩子,怎么样,你现在再宠爱它啊!它根本就不认你!它是个必方,怎么可能把影魅放在眼里!你再自作多情,你再抛弃我而养育它啊!”那个影魅不知什么时候从一边冒出来,他对火儿的现状十分满意,狂放地大笑着:“我才是你的同类,只有我才是你的孩子,你现在睁开眼看清楚吧。”

  周影现在只是担心火儿,根本没有心思理他,必方却被他的大笑惹火了,一翅将他打了开去。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周影,显然把他和那个影魅当成了一伙的:“区区影魅,竟敢在吾面前放肆!”说着把周影抓在了翅膀上打量着,似乎准备一口啄下去。

  “火儿,你再胡闹我真的生气了!”周影突然大喝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大,连刘地也连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认识周影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简直象打雷一样。

  “又不是我的错,你只会怪我……”必方直觉地脱口而出,准备习惯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卸责任再说,然后回过神来地东张西望,不停发出“咦咦”的声音,看见那个影魅正摇摇晃晃又飞上来,丢开周影一把过去抓住,一副极度委屈地口气叫:“影,这个影魅竟然暗算我!”――只是这样撒娇的话从这样可怕的一个成年必方口中发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火儿!火儿”周影顾不上自己的伤,先冲过去看它。

  “影,你怎么变小了……你受了伤!谁干的!吃了他!”它看着周影大惊小怪地叫着,然后声音骤然停止,身体迅速缩小,并且向下坠去,当周影伸手接住它时,它已经恢复成了幼鸟的模样……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天空中大雾未散,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周影走出屋子时刘地还在抱怨:“不是下雨就是大雾,怎么没个好天气!火儿,你怎么不把雾散了?”

  “周筥不许我随便改变天气。”火儿怏怏地丢下一句,看来它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周影深吸了一口那湿漉漉的空气,他对天气从来不挑剔,而且这样的雾天他也并不讨厌。

  “影子哥早,火儿哥早,刘先生早。”柏怜梅也起来了,一一向他们三个打着招呼,他自己手里拎着锄头,正准备去整理那个小菜园。他身后柳倚松正端了一大盆新鲜青采,在为大家准备早饭,而林梦竹打着哈欠刚刚从被窝爬出来,眼睛只围着食物打转,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由于养伤期间哥哥们对他的照顾,食欲比起过去反而有了增加。

  那场混乱和那场林间大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山林中虽然还是随处可以看见火烧的痕迹,可是在妖怪们的努力下,总算又开始恢复了生机,日子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影,去抓着朱厌来吃吧……哎呀,我头疼啊……我发烧了,我在生病……”火儿正推着周影拼命耍赖。它长这么大一向没病没灾,只有那一次大乱之后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扬言自己身体不好在生病,借机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刘地看着它,心底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火儿,这是什么?”刘地手提熊猫向它发问。

  “梦竹。”

  “学名?”

  “熊猫。”

  “吸了帝流浆以后呢?”

  “就变妖怪了……你干什么,对我的聪明头脑有什么疑问吗?”火儿冲过来抓住刘地的脖子恶狠狠地问。

  “挺正常啊。”刘地抓抓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管我们叫‘妖孽’。”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这个词――除非是叫你!”火儿翻脸不认帐。

  “那时候你突然变成了那么大的必方……”刘地还在嘀咕着,灵兽是一种需要漫长时间成长的生物,火儿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常识。

  “哈哈哈,不懂吧!那叫‘超进化’!”火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事了,不过事后看到大家对它的敬畏在有增加还是令它得意万分,“还是我厉害!所以谁敢惹我的话……哼哼哼……”

  “难怪还是蛋的时候就被扔了,一定是天生畸形。”刘地只好这么解释。

  周影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这些日子来,他的情绪低沉的吓人――火儿毁了半个山林,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自己的责任,整天在那里良心不安。

  这一场灾难死了那么多生灵,还毁了周筥生前最珍惜的山林,全都是因为自己回到这里来了的缘故。

  “如果我没有回来过,没有妄想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好了……”

  “也许吧。”刘地不得不承认,周影和火儿这次归来,带给这片山林的负面东西确实不少。“不过也可能更糟,毕竟谁都不知道假设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死那么多生灵。”――周筥会怎么想?他一定很生气。

  “至少有一点好处,经过火儿这么一闹,山林中一定会传开它的威力,再有外来的妖怪想在这里称王称霸,就不得不想想会不会再把你们招了来,而且这样帮值不值得。”

  周影苦笑一下。

  “毁掉的山林总会再恢复的,只要花一点时间……”刘地叹息着。

  “时间……”

  “也许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我想大家已经明白,这样彼此争斗多么不值得了。”

  “也许……”

  周影意识到,这片山林将会变得和他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同了,那些属于周筥的痕迹将要被一个叫时间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的完全摸去,也许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心中保留的那一部分而已。

  不管他怎么固执地去设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死去,山林就不会有那么多变化,周筥的印迹也不会消失……他还是隐约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切,即使自己不回来,那个叫时间的东西也会慢慢去侵蚀这一切的,就好象那岩石上的水涡一样,缓慢,但是坚持……

  “我觉得时间令人害怕。”周影每当想到自己以前没有意识到的那种时间的流动,身上就会有发冷的感觉。

  “这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了……除了火儿……”

  “哈哈哈,知道怕就好!”火儿正在周影头上打盹,马上把这句话当作了表扬。

  周影看着远远的山林,希望真如刘地所说的,这里在时间中越来越好,那样自己心中也会好受一点,周筥也会高兴吧?

  “对了,这些天我想起他来了。”

  “谁?”

  “那个影魅。”

  刘地夸张地睁大了眼,“不会他真的是你儿子吧?!”

  “那时候火儿教他们法术,不知为什么只有他老和火儿顶嘴,火儿生气地向我告状,我就说:不喜欢就扔了吧……”

  “……你竟然说了这种话……然后火儿就把他扔了?”

  “嗯。”

  “呵呵,这么可怜的身世,难怪变得那么偏激、变态。”

  “其实他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我觉得自己好象有点对不起他。”如果再让周影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算了,别想他了,毕竟是火儿把他变成妖怪的,他反过来陷害火儿也算是恩将仇报,被火儿吃了也是活该。”

  火儿忽然叫起来:“什么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我几时吃他了!几时吃了!”

  “你没吃了他?”周影和刘地一起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吃影魅!我怎么可能吃影魅!”火儿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在周影和刘地头上来回跳着说。

  “那他现在在哪?”周影带着焦急问。

  “不知道啊,我随手把他扔在林子里了。”火儿理所当然地说。

  “哈哈哈,火儿……”本来从不主动接触火儿的刘地忽然一把把火儿从头上抓下来,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它的头,“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嘎!”火儿双翅掐住脖子倒地翻滚,“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快救救我!刘地摸了我的头,还叫我‘好孩子’……”

  “哈哈哈。”刘地笑的更开心了。

  周影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也许在哪里还会再见到他吧。”

  “有时间的话。”

  “嗯,有时间一定……”

  阳光升起驱散了大雾,层层的山林展现在了眼前,除了那一片片残缺一般的焦黑外,树林正从翠绿的的淡黄染度,他们归来的时候是夏季,现在已经入初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周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发表这样的观点,不由自由摇了摇头。

  “是啊,时间真快……”刘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起看着远远的山林,“要多留几天吗?下次再看这里,又是完全不同的影像了……”

  “下次……”周影喃喃的,把头转身了更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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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女情怀总是情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店铺里花繁叶茂,窗明几净,打工的女孩在努力工作,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可是瑰儿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唉……”她在一大堆花篮中托着腮呆坐着,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嘻嘻,老板,他走了三周了吧?”正在整理货物的打工女孩李露回头问。

  瑰儿随口回答:“是一个月零两天了。”

  “呵呵,一个月零两天啊,老板记得还真清楚。”李露马上揶揄一句。

  瑰儿白了李露一眼,却连反击的精神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双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两地相隔虽然很难受,可是也很浪漫啊。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之后感情更好。”李露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做着评论。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啊……瑰儿苦笑。周影带着火儿跟胖熊猫三兄弟走了之后,瑰儿心里就常常有种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那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依他的个性,大家一致挽留他住下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就此留在那里。惟一让瑰儿觉得安慰的是周影走后刘地也不见了,估计他是和周影一起走了。有刘地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也许可以把周影带回来。

  可是……如果那山林中有很多美丽的女妖怪怎么办?那样一来刘地自己都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次气了,再叹下去会老的!”李露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跑到瑰儿身边安慰她。

  瑰儿无精打采地冲她笑了一下。

  “老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瑰儿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张什么“演艺训练班”的广告,内容无非是关于培训演艺人员,提供演出机会——只要你拿出多少多少钱一类。

  瑰儿大概看了一遍,问:“你想去?”

  李露脸涨得红红的,用力点头。

  瑰儿知道,李露对演艺圈十分向往,一直在做着明星梦,连平时打扫卫生都要踩出个节奏来,一有空暇更是歌声不断,店里原本的音响都因此失去了功用。平心而论,李露虽然算不上是美女,但她生得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个性活泼真诚,在瑰儿眼中比电视上不少明星强多了。她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打工妹,但对于城市中的流行把握既准又快,短短两三个月,她已经从那个上门来应征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时髦女孩,瑰儿觉得这也是做明星的一种潜质吧。

  总之,瑰儿没觉得李露不能成为一名演员,但对这种广告心里不十分相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担心地问:“会不会只是骗钱的?”

  “可是这一条写着,只要肯和他们签订一个合同,就可以免费参加培训,用将来的演出收入还学费。”李露指着其中一条。

  “这么好?”瑰儿沉吟着。

  “老板,你说我去不去?” 李露口中虽然是在征求瑰儿的意见,但眼中闪动的光芒已经说明她的决心了。

  “唉,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这样一来我又得找人打工了……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不如你先帮我签个名吧?免得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就高攀不上你了!”

  “讨厌,老板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

  “哦,这么快,那你应该去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颗明日之星的光芒才行!那么现在……提前下班,我陪你去逛街!”

  “万岁!老板你太伟大了!”李露欢呼着拥抱瑰儿。

  陪李露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满载而归,大袋小包拎了七八个,呼哧呼哧地爬上了六楼,等她打开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进了对面的周影家。周影和火儿不在家,瑰儿本来决定不再天天过来,隔天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只是每天晚上下班,总是会不知不觉来这里。

  “唉……”

  瑰儿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她随意坐在沙发上,连“战利品”都没有兴趣看。

  火儿不在家,连做饭的兴趣也没了,瑰儿明明肚子很饿却一点也吃不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

  咔嚓。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周影的家应该进不来小偷,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里没有周影,也没火儿,只有一个小孩的背景在那里翻箱倒柜。瑰儿先是一阵失望,接着抱起手臂气呼呼地叫:“狐狸!你在干什么?偷东西啊!”

  “周影的草药放哪儿了?”林睿头也不回,同样没好气地问。

  “草药?在这里。”瑰儿打开大柜子抽出一个药匣子。妖怪们不喜欢西式药片,每个家里或多或少总会存一些中草药。“你找什么药?谁病了?你妈妈吗?”瑰儿好心提议,“如果她生病最好去找人类医生看看,你这个二把刀别乱弄药给她吃。”

  “别咒我妈妈!”林睿猛地回过头来,“是我要用!”

  看到他的脸,瑰儿“哇”地惊叫了一声。林睿不知和谁打了一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歪了,还有几条抓痕在渗血。他一把从瑰儿手里抢过药匣子找了起来,口中还咕哝着:“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见我妈!”

  “天啊,你和同学打架了!”瑰儿慌忙去倒来温水拿来干净毛巾帮他擦拭。

  林睿白她一眼:“你白痴啊,我和人类动手会弄成这样?”

  瑰儿有些明白了。林睿在立新市属于法力较弱的妖怪,他又不像鹿为马之流有着圆滑或隐蔽的各种自保手段,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他树立了不少对头。平日有火儿做后台,他尽可以狐假虎威地欺负人,火儿和周影离开后,别的妖怪摄于火儿的余威,短时间内还不敢怎样,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现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他们不会再回来的猜测,于是有些家伙就按捺不住,向林睿下手了。

  “你不要紧吧?”瑰儿担心地问,林睿那两下子她心里有数。

  “哼,他伤得不比我轻。”林睿拿药用力往脸上擦。

  “也不知火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草药再加上一些小法术,林睿脸上的伤虽然没好,但外表总算看不出来了。他临走之前反过来警告了瑰儿一句:“我看你也回自己那边,周影家里少来的好。火儿惹下的仇人不少,这几天他们都蠢蠢欲动,你还不如我呢!”

  “不至于吧……”瑰儿听他说得认真,不禁有些害怕。

  “想想看,火儿吃的那些妖怪是谁帮他做成菜的。”林睿又加上一句挥手走了。

  瑰儿看着他消失,心儿不由提了起来——不会真的有妖怪因为和火儿之间的怨仇上门来打自己一顿吧?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她抓过自己购买的东西,迅速跑回了自己家,牢牢锁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瑰儿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样子真是一团糟:一对黑眼圈,满脸无精打采,还加上一肚子火气——都怪林睿说了那番话,结果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还是吓得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当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从来没实话,我居然笨到相信他。”瑰儿为自己的无心机叹口气,跳起来开始打扫店面,从今天起李露就不来上班了,而瑰儿担心她不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决心给她把这份工作保留一阵子,不打算雇用新人,于是所有的工作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进点货,一边决定来个遍及每个角落的大扫除,人忙一点应该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对,大扫除了!

  瑰儿卷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动起手来。

  “南医生,六十三床病人……”张惶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上响起来。南羽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轻轻皱了一下眉,这是近几天第几次发生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的事了?

  南羽走进病房时,护士、医生们正一团忙乱,病人家属则在一边低声哭泣,各种仪器上都显示出最不祥的数据来。

  南羽快步走到床边,不一会儿,病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仪器上的数据逐步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理会病人家属殷勤的感激,径自走出了病房,手中卡着一只小妖怪的脖子。这只小妖怪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吸取病人的精气,现在连挣扎也不敢了,只是一个劲地哀求南羽饶命。

  南羽下意识就要地询问火儿要不要吃妖怪,醒悟过来后苦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前辈饶命!前辈,我再也不敢了!”那个小妖怪声泪俱下地求饶。

  南羽举起手念动咒文,不出一秒钟那个妖怪就化成了一阵飞烟,飘散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刚刚有十几年道行就想要借人命来采补,若给他机会长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南羽早就明白“小慈是大慈之贼”这个道理了。

  不过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

  算算周影他们离开已有一个月之久,南羽能感觉到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们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这里没有了刘地的强行压制,没有了火儿的肆无忌惮,很多妖怪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虽然不喜欢刘地那种性格,可是南羽明白,对于立新市的妖怪而言他的存在是必需的。因为他们那种没道理可讲的“管理”方式,立新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才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妖怪们吃人,从人类身上获取财富等行为也才会比较收敛、隐蔽。一旦他离开了这里,混乱似乎就在眼前了。

  也许不该把最近来医院生事的妖怪全部处理掉,留下几个出去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好。只是那样就要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场争斗中去,南羽本来很喜欢立新市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的。

  一把断去了剑头的桃木剑出现在南羽手中,南羽轻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她是道门弟子,除妖降魔是她的本份。

  良久之后,南羽收起断剑,轻轻摇着头,自己想得太多了,刘地是去追周影的,他会把周影带回来的……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拿过电话开始拨打瑰儿的手机。

  瑰儿终于忍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周影家里那大到她都可以听见的翻箱倒柜、摔锅砸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狐狸又在干什么!”瑰儿挥着拳怒冲冲地冲下床,套上一件外衣向对门走去。根据她的经验,明天楼下那些三姑六婆大概又会编排出“夫妻打架”之类的流言来,瑰儿可受够了这种事了。

  “死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瑰儿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大嘴呆在那里不能动。

  周影家里现在一片狼籍,每个柜子,每个抽屉,连沙发坐垫都被拆开,里面的海绵飞得到处都是,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瑰儿。

  “你,你是谁?别过来,我会报警的!”瑰儿一步步地后退着。

  “刘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那男子面露凶光,向她逼过来。

  “刘……刘地?”瑰儿听见不是来找火儿报仇的妖怪,偷偷松了口气,“刘地不住这儿,这儿不是他的家,你弄错了。”

  “谁不知道刘地和周影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就是周影的姘头吧?说,东西在哪!”

  “不知道,刘地没留什么东西在这里……”瑰儿见对方杀气腾腾地逼过来,心里早把刘地诅咒了一百万遍,又后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南羽来给自己做伴。

  一直到后背靠上墙无路可走了,瑰儿才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去找刘地吧!”

  “刘地有什么东西要放只能放在这里……”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瑰儿,“山鬼,刘地的东西对你来说没用,替他保密对你没好处。”

  “我为什么要替他保密?”瑰儿不认为自己会帮刘地保守任何秘密,如果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者刘地真的曾留下过什么的话,她早交出来了,“这个家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地绝对没在这里放东西,你去别处找吧。”

  男子忽然邪气地一笑:“也对,看来直接找你要比自己乱翻乱找容易得多。”他大步迈过来,一手卡住瑰儿的脖子,令她连惊呼也叫不出来,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瑰儿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听着,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刘地藏的东西交给我,不然……”

  瑰儿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啪!男子放开瑰儿的头发,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指印立刻在瑰儿的脸上鼓了起来:“你以为真有人怕你这个没用的山鬼?大家怕的是你的姘头,怕的是那只必方!现在他们走了,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明天就挖掉你一只眼睛,后天是一只耳朵,大后天是……”他用手在瑰儿脸上划来划去。

  瑰儿愤怒地看着他。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听着,他们不会回来了,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

  瑰儿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男子抬手似乎又想打她一记耳光,却中途改变了主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说:“山鬼不是有绝世姿容吗?让我来看看周影的眼光怎么样?”

  随着男子的咒语,瑰儿惭惭恢复了原形,山鬼一族的美貌在她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仿佛这黑夜的楼道里亮起了一轮明月。

  那个男子张大了嘴,低低地叹了一句:“天啊。”他盯着瑰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周影藏着这么好的货色,不过现在归我了。他和刘地走了,这一切都归我了……”说着向瑰儿贴了上去。

  瑰儿张口向他咬下去。

  男子因为痛苦双眼而突出,张大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抓住瑰儿的手也松了开去……。

  瑰儿知道那不是自己干的——自己还没咬到他呢,而对方的胸口处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南羽从男子背上抽回剑,尸体倒了下去。

  瑰儿一下子靠倒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

  南羽穿着一件古式的长罩衣,披散着长发,显然也是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在她身后,林睿身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正是他听到楼上的动静飞速去把南羽叫来的。

  “南羽……南羽……”

  当南羽跪下来双手抱住瑰儿时,她才终于哭出声音来,只能反复叫着南羽的名字,不停地流着泪。

  “他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他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周影不会回来了……”

  南羽眼中闪烁着泪水,却轻轻地说:“你怎么能信这种人的话呢,周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南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

  瑰儿忙做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能照顾自己的!”南羽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经过了那夜的事后,瑰儿的情绪不稳定了好几天,所以南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最近自身都难保的林睿也把鬼使分了一只给她,帮她在关键时刻传递一下消息。

  瑰儿害怕那夜的事再发生,害怕其他的妖怪再来骚扰,更害怕周影真的就此不再回来了……即使南羽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安心,于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唤她的灵兽,直到将赤豹和文狸毛茸茸的身体抱在双臂中,她才松了口气。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赤豹和文狸丰厚的皮毛中,小时候无论何时它们都会守护在自己身边,而现在自己孤零零地在人类的城市中,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赤豹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成年灵兽的吼声震惊了立新市的所有妖怪。

  由于瑰儿的法力不足,赤豹和文狸无法长时间呆在人间界,当它们离去了之后,瑰儿却冷静了下来。

  她卷起袖子打扫被翻成一团乱糟的屋子,把损坏的大件家具扛了出去,取出自己最喜欢的窗帘装饰窗子……

  “南羽你回去上班吧,你不去你的病人怎么办啊!”

  “小鬼头回狐狸那儿去!你主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真的没事,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南羽和狐狸不也是只靠自己在这里生存吗?我也要学会靠自己!”

  瑰儿信心百倍地宣布着。

  她能打起精神来令南羽很高兴,而且赤豹的那声怒吼应该足以让立新市的妖怪在短期内不敢对瑰儿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大家都是善忘的,“短期”以后呢?也许,那时候周影就回来了吧……

  南羽不知道自己和瑰儿谁更对周影有信心,可是,他应该会回来是吧……

  每天开店,逛街,回家,瑰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她每天回家不做饭,只随便吃几块点心,却要把厨房仔细清理一遍,要保证冰箱里储备了足够的食物,随时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要让整个屋子一尘不染,要让桌子上总摆着鲜花……

  她并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日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意,生意快上门……”瑰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开店门,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周影不在家,自己开店挣生活费也是很重要的事,瑰儿本来就有乱花钱的习惯,加上那一夜的破坏家里的家具、电器都要重购,不好好工作可不行了。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瑰儿马上对来人摆出职业的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

  “老板……”

  “李露!你怎么来了!”瑰儿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使她都快忘记李露了。回想一下,她去参加那个培训班也有一段时间了,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反而是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也许训练是很累的缘故。

  “快坐下,来喝杯水,怎么样,那个培训班专不专业?你们都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有演出啊?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瑰儿不停地说着、问着,李露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直听着,好不容易趁瑰儿帮她添水的功夫问:“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因为我们培训是不收费的,公司担心演员结束训练后有人毁约,所以要求我们找担保人,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你能不能……”李露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这算什么啊,我帮你担保!”瑰儿马上豪爽地拍着胸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呢?担保金、签合同?还是……”

  “只要你拿着身份证去公司一趟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你去。”瑰儿抓过包就走。

  一路上,瑰儿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各种对李露未来的憧憬,李露自己却很沉默,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露,你在那里没有被人欺负吧?老师是不是特别凶?”瑰儿终于察觉到李露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李露低着头回答。

  “可是你没什么精神,一点也不高兴,完全不像原来的你了啊……别太勉强自己,别让自己太累啊!”瑰儿加重语气叮嘱。

  “老板,我……”李露欲言又止。

  瑰儿拥着她的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李露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栋建筑物改变了说,“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马上到了。”

  瑰儿看那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实在不像能培训大明星的地方,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外表,她准备进去后好好参观一下,训练明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三楼。”李露边带着瑰儿往窄的楼梯上走边说。

  “哦,看起来地方不大,”瑰儿东张西望地说“这里的设施怎么样啊?他们上课不认真?”

  “还好。”

  “真的吗?”瑰儿用脚踢踢地上的垃圾。

  一楼二楼都是别的单位,到了三楼才看见一块××公司的牌子,一道铁栅门把通往三楼以上的那两层隔断了。门牢牢地关着,两个男子正坐在门后面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看见李露和瑰儿上来笑嘻嘻地开门问:“回来了,这个就是你的‘担保人’?”

  “嗯。”李露点着头,她要带着瑰儿走进去时却犹豫了,咬着嘴唇说,“不去了!瑰儿,我们走!”说完一把拉住瑰儿,向楼下跑去。

  瑰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边被她拽着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他们……”

  “别问了!快跑!他们追来了!”李露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身后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似乎那两个男子果真追了下来,瑰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李露跑了起来。

  二楼,一楼……

  这栋建筑中的人似乎对这种追逐的场面见怪不怪,谁也没有插手,瑰儿她们跑到外面街上时,追她们的两个男子也已经到她们的背后,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一共也没有多少行人车辆,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两个女子当然跑不过男人,很快被他们逼到墙角。

  瑰儿把李露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两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吝于露出狰狞的面容,向两个弱女子逼近,并且向瑰儿伸出手,“这个货色一般,李露,你只带这么个货色回来还想逃跑,待会儿有你受的,如果不想我告诉老板,今天晚上……”

  呯!瑰儿一拳击中他的眼睛,然后脚下一绊,把他放倒在地。她的身手可是每天对着刘地、火儿、林睿他们“磨炼”出来的,对付妖怪可能不行,一两个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另一个男子刚刚掏出匕首,瑰儿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只听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呼痛的惨叫。

  瑰儿趁机拉着李露跑了开去。

  那些人也不知道追丢了还是被瑰儿打怕了,竟然没有跟来,她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扶着路边的护栏大口喘起气来。

  “哼!想欺负我!”瑰儿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拍拍手,又关切地看着李露,“我就看你一脸不高兴嘛,明明就是去那里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培训班的人怎么像流氓似的?”

  李露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一下子滚下来,哽咽着说:“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开始是想骗你进那个火坑的……对不起……”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瑰儿慌了手脚,连声哄她:“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呀!别哭了,别哭好不好……”

  李露哭泣了好久,才哽咽着说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演艺公司,他们是骗子……他们真的‘欺负’我了啊……还,还逼我去做‘小姐’……”说到这里她又哭得话也讲不出来了。

  “什么?!”瑰儿一开始也对这种培训班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只能骗骗钱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气愤地叫起来,“报警!去告他们!这些人渣!垃圾!猪!连刘地都不如!走,我们去警局!”

  “不行,不行啊……”李露死死拽住栏杆不肯跟她走,“你不知道,他们拍了照片,还录了像……他们知道我老家的详细地址啊,万一真的……我爹妈怎么见人啊……我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啊……”

  瑰儿把牙咬得咯咯响,如果现在周影他们在家,她一定立刻叫火儿去把那家公司和那群人渣烧成飞灰,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她一边盘算一边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把那些照片什么的偷出来,然后再告他们。”

  “没用的,他们是黑社会,上通天下通地的……他们还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帮他们骗女孩子到他们那里……瑰儿,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想骗你去那个火坑的,他们说我能给他们骗十个人就把照片还给我,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你啊……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忽然听到李露一开始是想骗自己,瑰儿微微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落入那种境地,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她后来能为救自己不惜反抗,瑰儿一下子又感动了起来:“别哭,别怕,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帮你!我认识一些很有本领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瑰儿心想,如果只是从人类手中偷一两件东西的话,应该连林睿的鬼使、鹿九、黑冰都可以做到的吧?虽然这样也无法医治好李露身心受到的伤害,但至少可以让她摆脱那些人的魔爪,过回平安的生活。

  “不可能的,我已经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瑰儿,对不起,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李露哭着站起来,推开瑰儿向马路对面跑去。

  “李露,你相信我,我一定……”

  瑰儿的呼叫声还没有落下,也不知是李露心神不宁没看见,还是她有意为之,一辆疾驰的汽车和她迎面撞在了一起。李露的身躯飞出了十几米,滚到在路边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她身体上流了下来。

  “啊……李露……”

  “南羽!南医生在哪里!快叫她来!你们治不好她的!快叫她来!南羽,南羽,快来救命啊……”瑰儿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在急救室门前疯狂地喊叫着南羽的名字。

  几个护士死死拦住她不让她冲进急救室中去,其中一个说:“南医生请了假,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里面的医生会全力抢救你朋友的。你再喊叫我们可要赶你出去了!”

  “南羽不在……”

  瑰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她身上沾满了李露的血,手上有几片碎玻璃已经扎进了肉里。手在流血,瑰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连一位好心的护士用酒精帮她消毒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刚才抱着李露,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医治的范围了。

  不行,没有南羽她会死的!

  瑰儿一把推开护士们,向医院外跑去。

  南羽不在家,不在她平时练功的地方,不在她常去的道观……瑰儿找遍了所有的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步子走回医院时,正好看见医生用白色的床单蒙住李露,护士将她推出急救室。

  “李露……”

  护士们向瑰儿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请亲属节哀”之类的套话,便催着她去办理手续,瑰儿机械地在护士的指点下填着那些表格,付着那些款项,却有一种想大声哭喊的冲动。

  “她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李露的遗言告诉瑰儿,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刺激眼前这个激动的女子,不过看死者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善心的护士接着叹了口气。

  死也不放过他们!

  瑰儿咬着牙,走了出去。

  南羽深吸口气,抬眼凝视着眼前拥来的对手。

  “多管闲事的僵尸,滚开!”

  南羽把木剑提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的身前有五六个各色妖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只是各怀心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先扑过来。她身后则是十几个昏倒的人类和七八个依偎在一起发抖的弱小妖怪,小妖怪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祈祷她能再次赢得胜利,连鹿九也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一个妖怪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冲了出来,被南羽的剑一带,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捂着伤口退到了后面。

  另一个妖怪大叫一声:“大伙一起上,看她还能支撑多久!”众妖怪见南羽厉害,心里早就存着以多胜少的打算,一听有人开口号召,全都亮出兵器围了上去。

  南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心中却想苦笑,她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弄成了这样一场混乱的闹剧。

  几天前,有两个妖怪想离开立新市,本来妖来妖去是件平常事,谁也不会去多管,只是这两兄弟却偏偏因为刘地不在,十分嚣张地大肆捕捉了一批人类和弱小妖怪,扬言要带在路上吃。最近立新市的妖怪之间虽然有些动荡不安,可他们反正是要走了,也没谁出来反对,但是刚好他们抓的妖怪中有鹿九在内,鹿九的叔叔鹿为马慌乱中去向南羽求救,南羽一向爱护人类,自然看不得这么狂妄的行为,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刻拦住了他们。

  南羽平时一向深藏形迹,轻易不和其他妖怪往来,立新市知道有这么一个千年僵尸的妖怪并不多,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就更少得可怜,现在她出面救人,那对妖怪兄弟当然不怕,双方理所当然地斗了起来。

  南羽实力强劲,很轻松便解决了对手,但是这一番争斗却惊动了其他的妖怪。

  最近刘地和周影双双离开立新市多日不归,一些妖怪开始大胆地猜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原本由刘地称王,火儿称霸的城市开始发生了变化,许多妖怪都蓄谋着要取代刘地,成为立新市的“妖头”。

  大家都想做老大,就免不了彼此争斗一番,凡是道行稍高一点的妖怪差不多都被卷入了这场混乱。即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野心,却势必也会被别人防范,如果不是刘地余威尤在,令大部分妖怪还保持着谨慎,立新市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南羽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首要的防范对像。

  她在立新市的存在再隐秘,也总有一些妖怪知道她的底细,她平时不生事,知道她的妖怪自然也不去挑衅,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妖怪们正是草木皆兵,这次她一出手,立刻被许多一直严密注意她动向的妖怪理解为她要抢先行动。

  不等南羽放走那些被抓的人类和妖怪,她已经被另一群妖怪包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一场大战。

  等南羽再把这批敌人一一击退,僵尸要取代刘地的谣言已经在立新市传开,那些有野心的妖怪都想趁她连番战斗体力不足时占个便宜,纷纷涌来。南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独自在这里苦苦支撑了数天数夜。

  南羽在对手的围攻之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妖怪,他们不知是不屑以多欺少,还是想等南羽久战疲劳之后捡更大的便宜,反正现在都没有上前进攻的打算,其实南羽真正在意的只是其中的那个抱着膝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中反复玩弄着一柄短小但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扫一眼战团。

  如果南羽没有认错,这个男子应该是狍鸮,立新市惟一能凭武力和刘地势均力敌的妖怪,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赢过刘地的一肚子鬼心眼,被迫许下了承诺,可他的实力立新市谁也不会轻视。

  南羽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狍鸮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她那天夜里为了救瑰儿所杀的妖怪,正是这个狍鸮和人类所生的独子。

  南羽对敌人没有手软的习惯,围攻她的妖怪以两死两伤收场后,她回身面对其他的妖怪,静静地等着下一个对手上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地战斗过了,不是身体,而是从心底有些倦意。在这一瞬间,她才感到,刘地的存在即使对她也是如此重要,自己之所以能度过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正是因为立新市中有刘地。

  南羽警觉地把就要由刘地联想到周影身上去的思绪拉回来,一一扫过眼前的妖怪们。

  其他的妖怪都没动,只有狍鸮走上了前。

  “不用看他们,他们只是我找来做个见证的,你杀了我儿子,现在敢不敢跟我动手?”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却一字一字说得很重,“如果你们是公平对战,输赢天定,生死由命,我这个父亲也不该逞强出头,可你是从背后暗算他的!”

  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贪图美色,企图用武力欺侮女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从背后暗算他。”

  狍鸮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知道儿子的品性是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不过即使如此那依旧是自己惟一的、最疼爱的孩子。他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在大家面前,我要求与你公平一战。”

  南羽苦笑了一下,正正经经地挑战,还找了证明人在旁边观战,这阵势倒让她想起了过去门派之间的争斗,这么一本正经的妖怪真是很少遇见,不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行礼后说:“玄通观南羽,请君手下容情。”

  瑰儿又照了一下镜子,再把粉底抹得更不均匀一些,眼影也加浓了一点,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镜子中的女子依旧美丽得夺人心魄,她叹口气,把手里的化妆品扔回桌上。

  其实她不仅不会什么法术,连变化成人类后的样貌也只会一种而已,山鬼是种只能通过在山林呼吸增长法力的种族,瑰儿离开山林太早也太久了,所以她的法力一直保持在幼年状态,如果在山林中还好一些,在城市里的她力量微弱至极。

  不能借用周影的力量,召唤不来灵兽,南羽、林睿和鹿九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瑰儿决心不依靠任何人,自己去为李露报仇。

  首先是那些照片和录像,瑰儿要找出它们并且毁掉,要让李露走得清清白白。

  然后是那些伤害李露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孩子而且毁了她们一生梦想的人类。瑰儿想到这里握紧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瑰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便走出了门去,这个样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想而知的,那些人类一定会急于对自己下手而马上开始行动的。

  南羽与狍鸮兵器相抵,进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脸上都滑下了汗水,现在只是在凭法力相互抗衡。对于南羽而言,距离上一次这样激烈的搏斗已经过了很多年,而对于狍鸮来说,他从没有想过立新市还有另一个与刘地一样可以跟自己一较高下,甚至法力比刘地更高强的对手存在。打到现在,与其说他们是在为了恩怨比斗,不如说是两人都动了好胜之心,想认认真真地分一个高低。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纹丝不动地僵持着。

  一道电光射向南羽的背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直插狍鸮的胸口。

  狍鸮猛地将南羽向前一带,南羽挥剑架开了刺向狍鸮的枪,狍鸮则用匕首挡住了袭击南羽的法术。两人身形一晃,立刻变成了背靠背而立,面对着周围呈包围之势的敌人。

  袭击他们的正是狍鸮找来作为见证的那些妖怪,也许狍鸮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他们一样有趁机取代刘地的野心,如果可以同时除掉狍鸮和南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支撑多久?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出内丹,离开立新市,我们饶你不死!”

  狍鸮仿佛没有听见过去朋友的“好意”,一动没有动,过了片刻,当他看到那些妖怪渐渐开始向前逼近时,用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不要留情,杀!”南羽知道狍鸮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毕竟对他而言,每一个对手都曾经被他视为“朋友”。不过经过一番争斗,南羽和他确实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想更多,只求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瑰儿来到那个培训班报名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直的,不等到中午,他们就编了个理由带她上了四楼,走进了一间据说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屋子。

  办公室里有个被人围绕着的中年男人,他听着带瑰儿进来的人的禀报,带着挑肥拣瘦的眼光抬起头来,却在一秒钟后眼睛发直到再也离不开瑰儿的脸,离开座位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是新学员吗?叫什么名字?”

  “李露。”

  “李露?”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可是他的心神早已被瑰儿的容貌所吸引了,根本没有把几天前那个女孩子放在脑海里。他急着把所有的下属都赶出了屋,要和这个女子单独“谈谈”。

  虽然他的残酷无情一向很受下属们“尊敬”,可是那些面对着瑰儿的属下们依旧渴望着能“分一杯羹”,好半天才不舍地走了出去。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再找到好机会,不愁不一炮而红。”他知道到这里来的女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说着这样的话,“来,让我看看你的形体……”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瑰儿的腰肢。

  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瑰儿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弄清自己的处境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警察?对头的团伙?他的心里一时开始盘算起来,警察他倒不怕,一来对方不敢真开枪,二来自己在上面也有几个人,很能说得上话。可万一是对头团伙派来的那就麻烦了,他很清楚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怎么没听过哪个组织有这么漂亮的打手?一个女子漂亮成这样,何苦做打手!

  “你这人渣!就是你害死了李露!”瑰儿用力踢了他一脚,因为有枪指着头,对方一动也不敢动。这把枪据说是刘地无意中吃了个什么杀手一类的人物后顺手拣来留着玩的,现在却被瑰儿派上了用场。

  “那些照片和录像带在哪里?”瑰儿咬着牙问。

  “照片?”

  “你们拍的那些害人照片!把它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

  他有点明白了,这个女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对头派来的,以前也遇到过因为那些被他控制的女子而上门来报复的人,不过拿着枪来的还是第一个。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信瑰儿这样的小女子会是他的对手——即使对方手里有枪也一样。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她那么想要那些照片,呆会就请她自己去拍个够吧。

  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指着门外:“在,在隔壁档案室里……我叫人去拿……”

  瑰儿想了想用枪点着他的头:“你跟我去拿!别耍花样!“

  瑰儿用枪指着对方的头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廊上立刻一片慌乱,只是在手枪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冲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老大吩咐手下人打开了一间装着铁门的房间,瑰儿用枪指着他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那里,门里传来的声音就让瑰儿皱起了眉头,等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是不忍地闭上了眼:不大的房间里关着近十个体无寸缕的女子,有三个男子正在这些女子当中,其中一人肆意地欺侮着她们,另外两个人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拿着摄像机正在变换着角度拍摄。

  趁瑰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一瞬,老大一侧身躲开了瑰儿的枪口,身后一个男子挥动一条铁链打中了瑰儿的手腕,手枪飞了出去。

  手枪飞进屋中,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脚边,她看了手枪几眼,似乎想拣起来,却被一个男人骂了一声“滚开”,就乖乖地缩到了一边,手枪也落入那个人手中,并且双手捧给了老大。

  “哈……哈……”老大发出一串狂笑,逼近瑰儿说,“你不是想要照片吗?来啊,大爷陪你一起照个痛快!”周围的男人们也一起喧笑起来。

  瑰儿捂着手腕,气愤地看着他们。

  老大在瑰儿肩上捏了一把,把她推到那些女子当中:“想做明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明星让你们做,大爷教教你们什么是现实,以后学着乖乖赚钱,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也是为你们好。”他已经把这群女子全看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一抬手把枪递给一个手下,自己向瑰儿扑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应声而上,扑向其他女子,屋里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一声嚎叫,老大捂着小腹跪了下去。

  瑰儿气愤之下踢出的一脚份量可绝对不轻:“女孩爱做梦怎么了,女孩子就是有做梦的权力!你们这样的人渣根本不会明白女孩子们的梦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从你们口中说出‘梦’这个字眼都是一种侮辱!李露说过,死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种人根本就该死。根本连做食物都不配,只配扔进垃圾堆里去!”瑰儿愤怒地叫嚷着,随手抢过那个摄像机,劈头盖脸地向老大砸下去。

  两个男子冲上来想按住她,却被她几下就甩到了一边,那个老大站起来,一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被瑰儿一脚踢在跨下,发出一声惨叫。

  老大难以压制身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愤怒,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枪,朝着瑰儿就是一枪。

  南羽试试手臂,虽然伤得很重,但所幸骨头没断,肩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露出了骨头,却没有血流出来。狍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在包扎自己腰间一道很深的伤口。

  地上躺满了妖怪们的尸体,还有两个因为中了法术而昏迷的倒霉人类。

  南羽喘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被抓来的小妖怪放开,命令他们带着那些人类火速离去。她和狍鸮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来一波敌人的话,他们自身都难保,再也顾不得保护他们这些妖怪和人类了。

  狍鸮挣扎着站起来远远地对着南羽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南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很讨厌地狼,不过立新市还是有他在的好。”狍鸮快走出去之际,忽然又停步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的是……”

  “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说完这句话,狍鸮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刘地……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南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理由,不过周影呢?立新市有没有他一定会回来的理由?如果没有的话,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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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南羽侧过脸,偷偷拭去滑落的一滴泪水。

  最后她扶着树木,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倦了,疲倦到连使用法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瑰儿!瑰儿!”南羽高声叫着冲进这家公司的窗口。她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了瑰儿给她的留言,知道瑰儿打算独自去干什么后全身发抖。瑰儿的能力她很清楚,而周影临走时惟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瑰儿,如果瑰儿……

  咣咣!南羽随着传来的巨响奔进那个房间:“瑰儿!你在哪里?”

  房间里一片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墙角还缩着几个吓得连逃走都不能的女子。整个屋子里连一件完好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瑰儿正举着半扇窗户向地上一个滚动着呻吟的男人砸下去,听到南羽的喊叫声停下了动作。她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肩头和腿上的枪伤血肉模糊,脸上挂满了泪水,抬头看着进来的南羽却惊异地说:“南羽,你怎么受伤了?”

  “你才受伤了呀,瑰儿,怎么样?你怎么样?”

  “伤……”瑰儿摸摸自己的肩膀,刚才在愤怒使她都忘记了伤口,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地痛。

  “李露死了……他们害死了李露……”瑰儿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刚才凭着一股猛劲打败了这群人,现在看见南羽,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声痛哭:“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李露,没有你们我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周影,周影……呜呜……”

  南羽双手抱住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你什么人也没有依靠……”

  “南羽……”瑰儿抱住南羽,哭得更加伤心,“南羽……周影不在怎么办……他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南羽没能把话说完,紧紧抱住瑰儿,自己也落下泪来。

  南羽和瑰儿相互搀扶着走出小巷,身后是开始哗动的街道和一栋燃烧中的建筑,消防车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瑰儿又在回头眺望着,南羽轻轻说:“放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的。”

  “那么她们的噩梦也就结束了。”瑰儿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南羽现在的法力无法抹去那些女子们关于这场悲惨经历的全部记忆,只能把她们带离那里,然后让她们忘了南羽和瑰儿的存在而已。

  “或许她们总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重新找回梦想的。”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瑰儿忽然问:“南羽,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我?”南羽有些吃惊,她的法术并不适合妖怪修炼,这一点瑰儿应该十分清楚。

  “我如果不返回山林,本身的法力就永远不能有进步,也许人类的法术我反而可以学会呢!”

  南羽点点头:“有道理,只要你肯学,我当然教。”

  “我不想再遇事就先想着靠别人了,我希望自己能像南羽一样了不起。”瑰儿口气中充满了崇拜。

  “像我……我倒希望自己能像你那样生活。”南羽的声音微弱到连身边的瑰儿都没有听见。

  “南羽,如果周影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一直等着他吗?”

  “嗯。”

  “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等着的。”

  瑰儿咬住了嘴唇,她本来是想从南羽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可是南羽她……

  “不,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

  “去找他?”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瑰儿握紧拳头说。

  “可是瑰儿……”

  “我知道那样很危险,所以我要跟你学法术啊!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找他!如果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就带他来见你!”瑰儿的声音里终于重新充满了朝气,大声说着,“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

  瑰儿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念念有词地手指一点,一团火球飞了出来,但是却没有准确地点燃炉子,反而弹跳着飞向了一边的南羽,南羽急忙双手一合将它弄熄了。

  “唉,又失败了。”瑰儿叹口气。

  “别急,慢慢来。”南羽耐心地安慰她。

  “看我的!再来,火!”瑰儿大叫一声,指尖又飞出一个火球。

  刘地和周影离开立新市已经将近三个月,立新市的妖怪们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渐渐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几个相对强大的妖怪有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他妖怪们按照这样的区域各自生存。一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这些日子瑰儿除了开店、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就跟着南羽学法术。在南羽的悉心教导下,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只是学来的法术总不能应用自如,现在的这个火球就蹦跳着,迎面飞向了瑰儿自己。

  瑰儿铁铲一挥,把火球打了开去,接着马上醒悟过来,叫了一声:“糟了!”火球呼啸着飞进了客厅,一声轻响之后,焦糊味四溢,烟夹着火星飘了进来。瑰儿叹口气:“完了,刚买的新沙发……”

  “干吗打我!”一个故意装作的委屈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别看我,不是我干的!我的话才不会只烧掉沙发!而是连你一起烧掉!”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加响亮。

  瑰儿和南羽讶异地对视一眼,双双冲出了厨房。

  客厅里刘地正对着镜子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他鬓边有两根头发被烧焦了,让他心疼得不得了。火儿则飞来飞去,批评这样的火放得不够大,烧得不够猛烈、持久,简直不像火儿家里应该着的火。而在那个燃烧的沙发旁,一个身影正在用手一一按熄那些火苗。

  “周影……”

  “瑰儿,南羽,你们想不想我!”刘地张开双臂冲过来,想一次把她们两个都拥进怀里,火儿从背后一脚把他踢开,飞过来叫:“滚开,我快饿死了!瑰儿,晚饭好了没?南羽,最近有没有帮我留妖怪?”

  “周影……”南羽和瑰儿完全当刘地和火儿不存在。

  周影转过身:“我们回来了。”

  南羽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瑰儿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什么:“啊,你们吃饭了吗?马上就可以吃!”

  “吃饭!吃饭!饿死了!”刘地和火儿异口同声地叫着冲进了厨房。

  周影看看南羽,看看瑰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南羽,瑰儿,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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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我等的就是你啊!”

  周影刚在加油站边停车,路旁的一个和尚就冲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周影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难道这个僧人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专门来对付自己的?周影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没带着火儿。他微微分开双脚站着,只等这个和尚一开始念经文,就马上亮出影刀攻击。

  “施主真是有缘人,看施主天庭饱满,面带红光,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施主,让我来替您说几句,说得准我们结个善缘,说得不准您转身就走。我看施主目光如炬,定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之人,菩萨会保佑施主的。依我看来,施主从下月开始有十个月的大运,事业生活将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只是我在这里要送施主几句话……”不等周影做出什么反应,这个和尚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周影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昏脑胀,完全摸不着头脑。

  “……施主做事一定要记住三个字:快、准、狠,一定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和尚还在不停地说着,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晃晃的刻着佛像的小牌子,“既然有缘相见,我就赠施主一个护身符,施主戴在身上,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周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要送他东西,他歉意地一笑说:“对不起,我不信佛教。”周影所学所修的法术比较接近道教,因为这个缘故,周影对于道教的神灵还比较尊重,对于其他教派就理所当然地敬而远之了。如果让他在身上挂佛教的护身符,恐怕不仅刘地、火儿他们看了会狂笑,他自己想想那副情形也不禁莞尔。

  “施主,这护身符是家师XX寺XX大师在佛前开了光的,一定可以保佑您逢凶化吉,大吉大利、一切妖魔不能近身……”

  一切妖魔不能近身?那自己以后不是回不了家了?周影更是连连摇头。

  “施主,只要您带上这个护身符,保证事业一帆风顺,家庭幸福美满,您看,戴在身上多般配。”和尚不分由说就把那个符挂在周影脖子上,然后又说,“施主,贫僧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盘缠不够,既然与施主如此有缘,不知施主可否相助,不在多少,只为结个善缘。”说完,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影。

  周影摇摇头,他可不想跟和尚结善缘,那违背了妖怪的基本生存宗旨。

  “布施不在多少,施主,主要是看您的心,多给菩萨会看见的,少给菩萨也不会计较。”和尚拉着周影不让他走。

  周影可不想让“菩萨”看见自己,他看见前面的车加满油开走了,准备把自己的车开过去加油,但和尚一直在他面前拦着非要他布施一点。周影是坚决不会向佛教布施的,所以左右为难地想绕过去。他不记得佛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人所难的习惯,很不高兴地皱着眉。周围的人似乎觉得有趣,纷纷指指点点地谈论着。

  这时一个加油站的职工几步冲了过来问:“怎么了?还加不加油?”周影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一直在要求“布施”一点的和尚。

  那工人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上前从周影身上扯下那个护身符丢还给和尚,挥着手吼:“滚,滚,快滚!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地骗人!不然把你扭到派出所去!“那个和尚本来还想再纠缠一下,但看那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咕哝几句怏怏地走了。

  周影也被吓了一跳,他平时老来这里加油认得这个工人,记得他一向是笑脸迎人的,没想到他也会发这么大火。

  “到处都是这种骗子!什么佛门弟子,什么善缘,还不全是为了钱!”工人回过头来,还在生气地嘟嘟囔囔。

  周影赞同地点头,他也不相信刚才那个“和尚”真的是和尚,他看起来一点道行都没有。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存在!”那个工人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无神论者。周影点头,一般来说,妖怪们特别喜欢这样的人类,这些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去寻找科学的解释,可以给妖怪们省很多麻烦。

  “创造世界的是宇宙,他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其他的所谓神明全是人自己编造出来的,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工人说得激动,有些神经质地晃动着身体。

  “真相”不是指人类发生他们城市中住着妖怪吧?周影有点紧张。

  “这个世界是在不停循环变化的,宇宙会给你这一生一个判决,从而决定你下一辈子成为什么,所以人类应该醒悟过来,不要再破坏环境,伤害地球了……”

  周影觉得他说得有点语无论次,一边说世界上没有神,一边又在说些因果报应的话,一边又扯上了环保,不过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刨根问底的人,随意点着头把车开过去准备加油。

  “对了,周哥信不信宗教?”那个工人平时总听朱兵这么称呼周影,也跟着这么叫他。

  “不信。”周影摇摇头。

  “太好了,只有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明白真相,周哥是好人,宇宙一定会保佑你的!”工人高兴地说着,他从口袋时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给周影,才回去忙活着为车子加油了。

  周影看看手中的册子,皱了皱眉头。

  加完油,等了好久朱兵才远远跑来,周影取出车钥匙准备和他交班。

  “周哥,我今天有些事,能不能……向您请个假?”朱兵有些扭捏地问。

  “哦,那你去吧。”周影一点都不迟疑地答应了。

  “谢谢周哥。”朱兵高兴地道了谢,一般来说,出租车主不太喜欢司机请假,因为那意味他自己不是要有经济上的损失就是自己要加班了,周影本身倒不太在乎,不过是少修炼一天而已,反正自从他认识了刘地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被打乱的生活。

  “谢谢周哥。”朱影请了假,急匆匆地走了。周影把那本小册子随手放进了口袋,开着车继续工作。

  “宇宙派学说?好大的题目,看看说什么的……嗬,光这本宣传材料的名字就够水平——《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刘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抓过了周影带回的那本小册子,不等打开看内容嘴里就啧啧地称赞起来。

  “到底是说什么的?”火儿一点也没听懂,又好奇,只好放下架子向刘地请教。

  刘地很有学问地说:“就是说这本册子讲的是‘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的事啊”。

  火儿还是没听懂,向周影看去,周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真笨。”刘地挥着手中册子说,“这很简单,不就是说明只看名字也知道册子里的东西是唬人用的吗。”他为周影和火儿的迟钝深表遗憾。

  “哦,难怪你一看就懂,跟你每天干的事一样。”林睿本来坐在旁边认真地写作业(其实是让笔自己写,他手中在忙着折纸鹤和幸运星,据说要送给母亲),现在抬起头来毫不留情地说。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那叫语言的艺术。”刘地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向林睿摆手。

  “叫骗人艺术更准确吧?”林睿冷笑。

  “说起骗人,我倒知道有个家伙水准很高啊,天天装成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其实呢……啧啧啧,他妈妈真可怜。”

  “你说谁!”林睿一下子蹦起来。

  “是啊,我说谁大家都清楚了,对吧?”刘地向听众们询问。

  林睿露出尖尖的牙齿看着他……

  周影叹了口气,抓起外衣准备出车,他边走边向火儿看去。

  “不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我受不了了!我要在家里和狐狸玩。”火儿一下子蹦起来叫着。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嘱咐一声准备出门。

  林睿一下子拦在他面前生气地叫:“你不能走!你不是答应我妈妈在她下夜班前照顾我吗?万一我妈妈回来看见你不在家怎么办?她以后就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说不定会让我跟她去上夜班的,难道你想让我白天在学校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去那个鬼地方!”林睿对于周影的不负责任十分愤怒,大呼小叫地拦着不许他走。

  “那……叫刘地看着你吧。”周影真不明白人类的孩子在家里时,为什么非得有个大人看着才行。

  “他……”

  “我……”

  刘地和林睿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怪叫,相互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叫我和他在一起呆着,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怎么办?周影在脑海中思考解决的办法:带林睿出车?那样他妈妈知道了多半会更生气;自己留在家里叫刘地帮忙出车?那样自己的车也许会成为刘地载女朋友的专车,再也不是出租车了;自己不出车,休息一夜?可是车即使不用各种费用还是要交的。周影思前想后,实在没有解决的良策。要是瑰儿在家里就好了,可她又偏偏去了医院,据说是为在她花店里打工的一个外地女孩陪床去了。

  “都怪你雇的那个司机不好!”火儿气呼呼地宣布,“最近一周要请三天假,影,快点换个司机吧,他太懒了。”

  “他最近是挺忙的,我听说他家出事了,好像他母亲病了还是哥哥受伤了之类,人类也不容易……”周影感慨一番,“我看这样,我画一道符,等你妈妈回来就用它变成我的样子给她看看吧。”说着,他画了一道符给了林睿。

  林睿甩甩那道符,勉强做出了让步,回去继续折他的幸运星。可是火儿不高兴的情绪却越来越强烈,这几天瑰儿人在医院里,连饭都不能按时回来做,周影又天天出车,他既不愿意整天呆在车里,又不愿意自己在家对着空屋子,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极了,于是在周影的头上飞来飞去,一个劲地嚷嚷着:“换司机,换司机,我强烈要求换司机!”

  刘地看看周影的屋子,原本一丝不乱的房间现在到处胡乱丢着一些衣服和食品(火儿的零食袋子、盒子、干肉片、妖怪腿什么的),地上、家俱上到处都蒙了一层灰尘,玻璃上也斑斑点点的,看起来一片模糊。可以想像周影近来忙得连用法术收拾一下屋子的功夫都没有,

  刘地伸长手臂把那本刚才被他扔进垃圾桶的小册子拾回来,自言自语着:“最近瑰儿不在家,可怜我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了,不如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东西好像很有趣,宇宙派,听这个名字就够有吸引力了,今天干脆就去吃西餐,甜点要个苹果派吧。”

  这时周影已经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地对着林睿和火儿,他们三个大眼对小眼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在暴发习惯性的流血冲突之前,刘地很反常地主动站起来,口中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自己走了。

  一般来说,刘地和林睿、火儿相处时,常常是由一场流血冲突来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划上句号的,现在刘地的离去在火儿看来无异于逃跑,所以他气愤地大叫了起来,林睿却放下手中的折纸,抓着头发若有所思起来,但他想了一阵子还是摇头道:“算了,反正刘地关心的也没什么好事,不掺和了,火儿,快来帮忙折啊。别玩了,我妈妈生日马上到了!”因为他执意要用手工来折,所以速度慢得可以,加上火儿和五六个鬼使一起努力也不见有什么大进展,反而是火儿一不小心弄着了纸张,大家还要忙着救火,很快就把其他的事丢到脑后了。

  朱兵今天很难得地来上了班,可是依旧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周影也没问他什么,只是把车交给他时说:“你顺便把车开去修理厂检查一下,最近发动机声音不太对。”并且留下了一些钱。

  “周哥……”周影刚刚要走,朱兵却又叫住了他,“能不能……能不能……”

  周影静静等他说下去。

  “没……没事,我去了……”朱兵什么也没说,匆匆开车走了。

  周影摇摇头,朱兵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充满了活力,脚踏实地追求自己理想的人类,最近他却日见低沉,也许他生活中真的遇到了什么极不如意的事情吧。

  人类的生活。

  周影想着,又摇了摇头。

  因为把车交给了朱兵,周影不得不步行回去,他准备在路上采购一些食品和日常杂物,还有,瑰儿要他为那个住院的女孩买些营养品。而且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地收拾屋子了,今天下午干脆来个大扫除。刘地和火儿是不能指望的,不知道林睿肯不肯借鬼使来帮点忙。周影一边盘算着一边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先生请留步,我们只耽误您一点时间,请问您想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想不想知道世间惟一的真理?”女学生诚恳地看着周影的眼睛问。

  “惟一的真理……”周影摇了摇头。

  “先生,请您看一下这个吧,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的。”女学生还是挡住他,把一本小册子发给他。

  周影扫了一眼封面,《宇宙派与宗教的差异》,他依稀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看过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信奉宗教。”说着随手把册子递了回去。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宇宙派不是宗教,而是一个科学的组织,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大家看清宇宙万物的真相。您不觉得千百年来,各种宗教已经对人类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吗?无数的悲剧甚至战争不正是由这些口口声声要为人类造福的宗教引起的吗?所以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让大家明白神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个真理。先生不相信宗教,这正是和我们的宗旨相吻合,真心地希望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宣传宇宙的真相。”

  “宇宙的真相?你们知道吗?”如果她真的知道,周影倒很想向她请教,但是马上周影就发现自己刚才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万物都是由宇宙而生的,宇宙才是惟一绝对的存在……” 女孩的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宇宙如果没有意识,怎么会蕴育无数生命,所以宇宙本身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大家有没有想过,世界的将来会怎么样,人类一直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环境,浪费资源,损害地球,养育了万物的宇宙看到这一切,会有多么心痛……”

  旁边一个人插嘴:“就算真有宇宙这玩意,你们怎么知道它心不心痛?它还会说话不成?”引起了一阵大笑。

  “我们会长就可以和宇宙沟通。”女孩十分严肃地说,“他就是因为受到了宇宙的召唤才毅然决定建立这个组织,来向世人宣扬真理的。”

  “哈哈哈,这不还是变相的教派吗。”先前那个人大笑起来。

  “先生您错了,我们不是宗教,也不宣传任何教义,更不支持偶像崇拜。我们只是要告诉大家一些真实的东西,让大家明白千百年来各种宗教造成的恶果,并且请大家为我们这个世界贡献一点力量……大家知道吗,有多少物种因为人类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有多少正在消失,所有的宗教都在宣扬人是万物之灵,你们有没有想过……”

  周影转过街角,还能听见那群人的喧哗声,他把手中的册子丢进垃圾筒,心想人类真是有趣。

  “对,就像周影说的,那个什么宇宙教最近很嚣张,找了一大群美女满大街地宣传!”刘地气呼呼地说着,重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那个组织里有很多美女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他生气了。

  周影在旁边提醒他,人家叫“宇宙派”,而不是“宇宙教”。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刘地理直气壮地叫,“有本事他们改名叫‘苹果派’,说不定我会多喜欢他们一点。”

  桌子上一只用草编的袋子,里面盛着又大又红的苹果,看起来十分诱人,所以就连对水果向来不屑一顾的火儿也拿了一个,用翅膀在地上滚着玩,这是南羽送给瑰儿带回来的。听到刘地的话后,他思忖着说:“苹果派?我比较喜欢吃汉堡。”

  刘地点着头:“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瑰儿,午饭我要吃汉堡,十个就够了,不用做刘地的,另外一份牛排,妖排,人排,羊排也行,不要猪排,我吃了半个月猪肉了。唉,两份牛排吧,最好再来盘炸鸡、薯条、可乐……苹果派也要一个。”火儿像踩绣球一样踩在那个苹果上来回滚动,开始向厨房里的瑰儿开菜单。难得今天瑰儿回来了,火儿要把这几天亏下的全补回来。

  “我没空!我要去给王翠翠送鸡汤,叫周影去给你买。”瑰儿在厨房里叫。

  “什么?!又不做饭!”火儿嚷嚷起来,“你到底喜欢影还是那个女人类,居然为了她不给我做饭!”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她在立新市无亲无故,又遇到这样的不幸,我怎么可以不管她!火儿是个坏心肠!”瑰儿严厉地指责道。

  那个叫王翠翠的女孩是个外来的打工妹,她为了让家里摆脱贫困,也为了弟弟的学费,抱着凭自己的劳力谋生挣钱的希望来到了立新市。

  几个月前开始,王翠翠的男朋友忽然变得举止古怪起来,不但把两个人辛苦积攒的钱财拿出去挥霍一空,而且还向王翠翠扔下一句“我们并不合适,我要去追求更适合我的生活,你忘了我吧。”就消失了踪影。王翠翠四处奔走都找不到他,在这样的打击下,她的精神日益恍惚,终于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了行驶中的公交车。

  心软的瑰儿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不但扔下了花店的生意,也扔下了周影和火儿不管,日夜在医院里照顾着她。火儿一忍再忍,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打着滚耍赖:“你再不做饭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放火烧医院!”

  “哼!”瑰儿根本不理他,提上精心煮的鸡汤和周影买来的补品匆匆出门去了。

  “瑰儿欺负我……”火儿委屈地叫着扑进了周影怀里。

  “周哥,我打算不干了。”朱兵今天把车交还给周影时忽然说。

  周影看着他,朱兵一向希望攒够了钱自己买一辆车做车主的,为什么最近工作这么怠倦?现在又忽然提出不干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因为你母亲……”

  “我妈已经出了院,好得差不多了……”朱兵好像满腹的心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说,“周哥,你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另外你找司机的时候要留心些,平时你什么都不过问,如果人家有心占你便宜很容易的。”他最后也没说自己有什么打算,默默地走了。

  周影虽然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是对于朱兵前段时间的遭遇还是知道一些——在周影看来,那只是人类之间的一些琐事而已,以他现在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他还难以体会这样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承受的。

  朱兵自幼丧父,他的母亲一个人把他和他哥哥抚养成人,哥哥现在在一家工厂做工人,朱兵则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两兄弟平时很孝顺母亲,一家人过着虽然不富有,却和和乐乐的日子。

  几个月前,朱兵的母亲病倒了。朱兵兄弟千方百计地筹钱为母亲治病,把所有的积蓄全都花完,又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之后,母亲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这之后又要开始面临漫长的,以药物维持生命的日子。

  周影知道发生在母亲身上的这一切压垮了朱兵,可是他不明白朱兵为什么会在现在辞工。因为朱兵本身是个极不错的司机,周影一直很想留住他,所以前几天已经找上刘地和南羽,悄悄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他自己刚才也说母亲好得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是要不干了呢?周影看着朱兵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宇宙派啊,最近老听到这个名字。”刘地抓着下巴说。

  “那你就快说,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不是说这城里的事你都知道吗!”瑰儿握着拳头叫着,“快告诉我!”

  “就是个新兴宗教啊,挺能蛊惑人心的。我记得周影曾经拿了一个宣传手册回来的,丢哪儿了?”刘地在沙发底下东找西翻。

  周影问:“你在找那本《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吗?”

  “对啊,放哪了?”

  “我觉得没什么用,大扫除的时候扔了,不过这里有本《宇宙——万物之源,万物之母》,刚才我加油时他又给我的。”周影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瑰儿一把就抢了过去:“给我!我看看这个宇宙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飞快地翻了几页就皱着眉头丢开,嘟着嘴说:“大杂烩,看不懂。”

  “让人一下子看懂了他们不就没咒念了,仔细看看,仔细看,直到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刘地向瑰儿一字一字地说,“通篇都只写两个字——‘吃人’!不,不对,是‘骗人’!”

  “骗人?新兴宗教?”瑰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不对,他们说他们不是宗教,他们不信奉神明的。”周影说。这段时间他去加油,那个工人老为他讲解宇宙派的事,所以他也记住了一些。

  刘地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还说自己是科学的团体呢。”

  “嗯,他们是这么说。”

  刘地抓着下巴问:“你要骗人时会不会告诉人家你是骗子?”

  “我不想骗人。”

  “只是打个比方……唉,算了。”反正和周影对话,最后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刘地也习惯了,连忙改成更直接的表达方式,“比如说我想骗一个人,我绝不会告诉他我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一个英俊、聪明、才华出众的骗子的,我会向他保证、发誓、赌咒说我是一个老实诚实的人,对不对?”

  周影连连点头,刘地确实会那么做的。

  “所以那个什么派也一样,他们总不会大肆宣传说我们是邪教,来加入吧,我们会把你坑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做,而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把自己说成圣人、神仙、天使、皮卡丘,看起来要多好有多好,要多善良有多善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所以请更相信我们一些吧,冤大头们!”刘地张着双手,庄严肃穆,像传教士一样地说着。

  “他们是邪教,是骗子!”瑰儿尖叫起来,双手揪住刘地的衣服乱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啊。怎么了,你被骗了吗?”刘地被她摇晃得呼吸困难。

  “是翠翠的男朋友!翠翠跟我说他就是信上了那个宇宙派才会变得跟往常不一样的,而且现在连人都失踪了!你说,是不是邪魔妖物成立的宗教,把人都骗去吃了?是不是根本就是你干的?!”瑰儿不依不饶地尖叫着。

  刘地捂着脖子倒在沙发上呻吟说:“吃个人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力气吗,街上到处都是人。”

  “那翠翠的男朋友会去哪儿?”瑰儿的眼中流动着泪水,“翠翠好可怜啊,好可怜啊……”

  “如果他是宇宙派的成员,也许去了农场。”周影忽然说。

  “农场?”

  “我听加油站那个人说的,说他们的一些会员为了不用忍受被污染的空气和水,也为了不吃不干净的食物,不伤害其他生命,不制造任何污染,所以建了一个农场,成员自己在那里耕种、食素,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抛弃尘世间的一切虚名和财富,据说是宇宙让他们这么生活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抛弃所有的财富?我明白翠翠辛辛苦苦挣的钱去哪儿了!快告诉我那个农场在哪,我要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打一顿,让他给翠翠道歉!”

  “我不知道,加油站那个人只说他也很想去,可是还没被选上。”周影如实回答。

  “刘地,你去给我打听!你不是说是城市的万事通吗!”瑰儿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还用我去打听,周影不是认识个警察吗,那个派折腾得这么厉害,警方不可能不管的,他一定知道些内幕。”

  “周影……”

  “对,问问孙剑吧?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在瑰儿乞求的目光中,周影立刻抓起了电话。

  “宇宙派?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孙剑趁机敲诈了周影一顿火锅后,打着饱嗝说,“那个不归我们管,我也不太清楚啊,不然我帮你打听打听?”

  “嗯,我想知道那个农场的事。”

  孙剑是个办事利索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堆文件,里面全是关于宇宙派的事。不但有关于那个农场的情况,还有这个组织的成员,性质等等,孙剑一边翻看一边叫着:“天啊,短短时间,他们发展了好几万人了,真厉害!”

  “几万人?”周影觉得不多,立新市好几百万人口啊。

  “可是这个组织出现了才三个多月啊,再这么下去,大家不就都去信这个了!”

  “什么?大家都信这个?”周影惊讶地问。

  “是啊,再这么下去快了……”孙剑冷笑着说。

  “人类,都信这个了……”周影显然误会了孙剑的意思,喃喃自语。

  “还是周影厉害,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农场在哪儿了!”瑰儿称赞周影的同时也不忘了加上一句,“不像某人,平时总自称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只会躺在沙发上。”刘地在沙发上打个滚,装没听见。

  “火儿,准备出发。”瑰儿大声叫。

  火儿正在厨房里偷吃,伸出头来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吃饭吗?”

  瑰儿意气风发地说:“不,我们杀到那个农场,把翠翠的男朋友和被骗的钱找回来!”

  “唉……”火儿没兴趣地叹了口气,“等我吃完这头猪再说。”

  “瑰儿,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什么样,我顺便去吧。”周影说。

  瑰儿用幻像把那个男人画出来,又好奇地问:“顺便去?你去干什么?”

  “我刚刚加入了宇宙派,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参观农场。”

  扑通!扑通!几声过后,屋里出现了长达几十分钟的寂静。还是法力高强的火儿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问:“影,你说你加入了什么?你要去哪?”

  “我加入了宇宙派,明天去参观农场。”周影一派平静地说。

  “怎么可能!”

  “周影,你吃错药了!”

  “天啊,天啊,天啊……”

  屋子里的妖怪们一起叫了起来。

  “孙剑说,人类全都去信那个宇宙派了。”周影解释说。

  “可那个是骗人的你知道吧!”刘地盯着他,“难道因为人类都受骗了,你为了像人类,也要去受骗……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周影理所应当地点头。

  “该不会你已经被他们骗了钱,他们才会带你去参观什么农场吧?”刘地再次假设。

  “是啊,我给了他们钱。”

  “你和瑰儿那点存款估计他们是看不上眼的,该不会……”刘地眯起眼睛,握起了拳头。

  “是啊,我从上次你存钱的地方拿的。”周影说明钱的来历。

  “银行那个保险柜还是古坟里那个棺材?”

  “棺材。”

  “你全给他们了?”

  “嗯。”周影点点头。

  “十万欧元,你全给他们了!那是我准备去意大利过万圣节时用的!”刘地叫起来。

  火儿马上拍着周影的肩膀:“影,干得好!”

  “周影,我要和你绝交!”刘地还在那里大喊大叫。

  瑰儿偷偷拉拉周影的衣角:“告诉我,刘地的银行保险柜在哪里?密码是多少?”

  “气死我了,我要去想办法把钱弄回来。”刘地不甘心地站起来。

  “哦,对了刘地,我听那个宇宙派的人说,参观完农场好像还要钱,你再帮我准备点。”周影嘱咐说。

  “……周影,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不会,我是影魅,没有上辈子。”周影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我要去工作了,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我约了狐狸去偷鸡。”

  周影一出门,刘地就自己在那里嘀咕起来,双眼闪着狡猾的目光,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想什么好事。

  “刘地,你在打什么主意?”瑰儿问。

  “盘算一下怎么弄钱,哈哈哈,我有好主意,好大一个邪教在眼前摆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金发美女,我万圣节一定到!”说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

  “邪教是什么?”火儿问。

  “就是周影去参加的那个派,总之就是……”刘地一时也想不出怎么解释,“反正就是一种比较好吃的人类组织了。”他根据自己的口味下了不负责任的定义后扬长而去,留下瑰儿在那里苦苦思索。

  火儿捅捅瑰儿:“你听见了吗?”

  “什么?”

  “很好吃的人类组织啊……”火儿眯起眼睛,“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刘地弄了去,应该留给我享用才对……”

  “瑰儿,你真的会开车吗?”林睿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当然,当然,你看,这是我的驾照。周影是司机我怎么可能不会开车呢!”瑰儿信心百倍地亮出驾照。

  火儿飞上去伸头一看瑰儿手中的证件,回头向林睿问:“狐狸,我怎么记得这个本本是上次我带你去那个什么驾训队用电脑打出来的?”

  林睿咧咧嘴:“我回家写作业了,我不去。”转身想走时却被瑰儿拉住了:“别走,你得做我的副驾驶,负责拉手闸。”

  “为什么你是司机要我拉手闸?”

  “我以前开车都是周影负责在旁边拉手闸的。”瑰儿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立刻自告奋勇:“我来拉,我来拉,我会一直拉住不放的。”

  “你拉会出车祸的,狐狸坐我旁边。”瑰儿下命令了。

  “你开还不是一样出车祸。”林睿一边下楼一边计算自己母亲今天上班的路线,幸亏不会和他们的路程重合。他松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人和车辆,就由他们去碰运气,看会不会遇见瑰儿开着的车吧。

  今天一大早,周影就跟宇宙派的人参观农场去了,瑰儿收拾完家务后突发奇想,她要亲自去把翠翠的男朋友抓回来,为翠翠出口气。于是她叫上火儿,拿上周影的车钥匙准备出发,这时林睿又被要去做家教的母亲送了上来,请瑰儿代为照顾,于是这支队伍就这么组成了,准备由瑰儿驾驶周影留下的车前去。

  火儿一直牵挂着刘地说那个“派”很好吃的事,一边飞一边叫瑰儿他们放轻脚步免得刘地知道了跟来,会分走一份。可是当他们来到车边,看见红色出租车早已摇下了车窗,车厢里放着音乐,刘地独占了整个后座,正躺在上面看杂志。

  火儿立刻叫起来:“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刘地慢悠悠地伸出头来问:“你们确定不需要一个司机?我有五十年驾龄哦。”

  周影一早就跟着几个宇宙派的成员坐上了车出发,前往他们所说的农场。

  那个农场位于立新市外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中,据说是由一个小山村改建而成的。原本那里要修水库,迁走了所有居民,后来水库没修成,居民却没有再迁回这深山老林中来,小村庄成了一个无人村。宇宙派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为了发扬他们崇尚自然的理论,便把一些狂热的宇宙派分子弄到这里,大家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那么偏僻又没人居住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走的路,开始的土路勉强还算平坦,后来车辆就干脆在树木草丛间穿行,再后来,组织代表人以汽车是污染空气的最主要凶手,不能让它去污染清洁的农场为理由让大家全都下了车步行。不过以周影的专业眼光来看,后面的山岭那辆吉普车是再也开不过来了。

  大家走走停停,步行越过了两座山坡,才看见那个小小的山村。

  一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大汉出来拦截,带队来的那个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周影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走近了看,这个小山村显得更加破败不堪,那些被村民们遗弃已久的房屋现在被拿来再利用,基本都只是稍微修缮了一下,有些地方墙上的裂缝都能看到屋子里面了。村子里到处都生满了杂草,原本房前屋后的小菜园现在也多半都是草,只有少数几个被收拾出来种了东西。在周影这个有六十余年种地经验的妖怪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收获的可能──这些人根本不懂得种地。村子里还有不少身着粗布衣服的人,有的在收拾房屋,有的在栽种菜地。宇宙派的人一边和其中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很得意地问周影他们:“怎么样,这里很不错吧?”

  周影的目光越过村子,看看远处山坡上的田地和果园,苦笑着摇头:“你们当中,真的没有人会种地吗?连这个季节该种什么蔬菜都弄错了。”不过并没有人注意他的话,和他一起来的“信徒”们都十分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相互议论,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带领他们来的宇宙派成员远远迎来了一个人,向周影他们介绍着:“这位是这里的负责人张守信——老张,这几位是咱们的热心会员,周先生、许先生、马先生、宋先生。”他第一个就介绍周影,并且迅速向那个叫张守信的男子递了个眼色。

  这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子男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身上穿了一件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倒真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派头,他和周影他们一一握手,对毫不起眼的周影更是特别重视,握他的手时格外用力。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说:“几位加入了宇宙派,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我先领大家在咱们的农场里转转。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就是自然、干净,保证完全没有公害。”他客气地将周影他们往里面让。

  这个村子里大约有三十几个宇宙派信徒,他们有的在田中劳作,有的在修缮房屋,各自忙碌着,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神情,和同周影一起来的那几位先生表现出的热情几乎一模一样。另外,还有几个像张守信那样的“管理人员”,据说是负责安排大家的生活,并且负责与外界联络,不时外出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不过除了张守信以外,那几个“管理人”都是目含凶光的彪形大汉,他们那种“气质”即使朴素的打扮也掩饰不了。

  为了向大家介绍周影他们,张守信特意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当他一一做着介绍时,周影却和人群中一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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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哥?”

  “朱兵。”

  车子在山间爬行,也幸亏是周影开惯了的“妖车”,又加上刘地力气挺大,才总算连开带扛地过了那两个小山坡来到了村口,刘地把车子从肩上向地上一扔,大口气喘着气说:“早说咱们飞过来,累死了。”

  “你干吗突然扔车!”

  “是你自己说要做司机的!”

  林睿和瑰儿一起从车窗里伸出头抗议。

  “不管怎么说,影在这村子里,刘地,快把车开进去!”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着,“快点,好吃的还在等我呢!”

  不等车停下,路边就冲出两个人来阻拦,其中一个敲敲车窗没好气地问:“你怎么随便就往里开?快滚!”

  “派来了……”火儿欢呼着飞出了车窗,挨个去闻那些人。

  刘地动作比火儿还快,一扬眉毛迎上去:“你干什么的,大呼小叫我就怕你啊!”

  “谁叫你们把车开到这里来的!”走过来的这个男人高大魁梧,光着肩膀露出一身横肉,一副很凶恶的样子,和刘地的流里流气一对照,倒是颇有些意思。

  “不开车来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来啊,老子还不一定稀罕坐呢!”刘地显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充分发挥演技,摆出一副流氓架式(火儿:他本来就是流氓,那不叫演技)。

  “叫你们滚,听见了吗?”

  “你先做个滚的样子来参考参考。”

  刘地和那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眼看一场黑社会火拼即将上演。

  “刘地?瑰儿?你们怎么来了?”周影惊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守信正领着他四处参观,走到外面他却看见了刘地等人和自己的车。这时周影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一件并不合身的手工制粗布衣服,在火儿看来他似乎又回到了种地的那些岁月,但在刘地和瑰儿的眼中,却有了极度的搞笑效果,两个人一起拉着周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哪里好啊?周影,你不是说这里有个度假村我才来的吗?这里根本就是个破山村嘛!上了你的当了!“刘地尽情地笑着,“吃饱了撑的来玩扮家家啊,还穿成这样,你们多大啊?”

  度假村?我没这么说啊。周影正要解释,张守信走过来看着刘地和瑰儿诧异地问:“周先生,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刘地,瑰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来了。”

  张守信仔细地看了瑰儿和刘地,分析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刘地手腕上的名牌金表后,向那个大汉使个眼色:“即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我们和周影是一家人,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刘地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我们和周影才是一家人呢。你们这破地方有什么住头啊,一天一千元以下的房间我从来不住的。”

  张守信的涵养倒还可以,不但没被刘地惹火,反而耐心地向他讲解起来:“刘先生,我们这儿是归派里统一经营,大家自种自收,回归自然的地方,别说是度假村了,这里连电都没有呢。您不觉得人类现在过于依赖科技,而对大自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吗?如果人们都能仔细地想一想……”

  “什么自然啊,想自然的话还不如去天体营呢,周影,咱们回去吧。”

  “刘地,进来看看吧,朱兵也在这儿。”周影开口说。

  “朱兵?你那个司机?”坏了,有熟人,周影一定露馅了!想到接下来要上演的好戏,刘地马上向村子里走去。

  瑰儿正想跟上去,却发现林睿和火儿不见了,忙叫:“刘地,周影,林睿不见了。”

  瑰儿一提林睿,周影就知道火儿一定也在:“他们也来了?”

  “我刚才看见他跑到林子里了。”刘地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林睿!林睿!”瑰儿和周影四下叫起来。

  刘地也不急着去找,边走边向村子里四处张望着,自言自语地说:“看这样子,今年不会有什么收成了吧?”

  “基本不会有,他们不懂种地。”周影说。

  “他们都是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要是真知道怎么种地种菜、养鸡养羊就见鬼了。”刘地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伸手将一只正把一位女士吓得乱叫的菜青虫捉下来,扔给了一只在地上乱跑的鸡。

  乱跑的鸡?

  刘地明白林睿跑哪儿去了──这里养的鸡估计也是纯天然、无公害、很好吃的那一种吧。想到这里,他抓住张守信问:“你们养鸡的地方在哪?”

  张守信正在安排人去找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聪明”的男孩,被刘地问得愣了一下,又问了别人才带着周影和刘地找到了鸡窝。

  此时的鸡窝前已经聚集起树枝点了一大堆火,上面挂的两只鸡正散发出阵阵香味,林睿坐在旁边,手中抓着第三只鸡,正带着可爱的笑容拔毛,周影抬头,看见火儿正拖着一头羊向火堆这边飞来。

  “你……你……你……”张守信看着满地狼籍的鸡毛和那十几只或死或伤的鸡,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本来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跑了过来。

  林睿甜甜地向他们一笑:“叔叔,你们说得真对,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你们吃不吃?我给你们一条腿好吗?”

  不管张守信对林睿的行为多么气愤,他们还是不得不遵守宇宙派“对人要有礼、和气”的教条(虽然有的是真的遵守,有的是在勉强自己装做遵守),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连刘地装模作样要赔钱时他们也只能推辞了。等林睿和火儿美美地吃饱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管张守信他们心里多不愿意,也只好把刘地他们一起留下来过夜了。

  这个村子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当然也不可能有林睿、火儿和刘地他们喜欢的电视、电脑和游戏机了。晚饭吃的是村子里宇宙派成员们自己种的东西,因为林睿把鸡都吃了,菜素得连鸡蛋都没有一个。

  林睿和火儿早就吃饱了,瑰儿气呼呼地直说要减肥,周影平时吃的就和这些差不多,所以没有什么,只有刘地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然后一直在那里抱怨着,一会儿又开始用挑肥拣瘦的目光逐一打量吃饭的人,看来是打算通过不正常的途径来填饱肚子了。

  虽然刘地开来了他们认为是环境污染重要杀手的汽车,还不停地说着别人不爱听的话,虽然林睿吃了他们的鸡和羊(林睿:羊是火儿吃的!),虽然瑰儿因为晚饭质量和没有浴室的问题一直嘟着嘴,但宇宙派的人还是让他们住了下来。

  他们给周影安排了间还算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真要下雨的话就不能保证了)让他们住下,虽然其他人都要遵守晚饭就熄灯的规定,却还是给周影他们留下了一盏油灯。

  朱兵拖了几条毯子进来放在床上,他见到周影之后叫过他那一次算是打过招呼,从那时再也没和周影说过话,吃饭时也坐得远远的,现在却一直等着周影一起出门,据说是去参加夜间的学习,和大家一起研究宇宙派的理论。

  瑰儿瑞起油灯进了里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之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刘地,林睿,你们要是敢进来,杀无赦!”便自己休息去了。刘地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剩下两张床中那张大的,呈“大”字型摊在上面开始打呼,林睿自己抱着好几张毯子,卷成一个圆圆的被筒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不一会也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监视他们的人一直在屋外看着,他们三个都睡得很香甜,只有火儿把那些监视者打量了个够后,觉得没一个好吃的,自己飞去找周影了。

  这里原本是小村子的村委会,也是村里最大的屋子,现在这村里的三十多人全挤在里面。张守信正站在一个讲台样的台子上面,夸夸其谈地讲着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宇宙创造世界的伟大,破坏环境、肆意挥霍的人总会受到审判,宇宙可以洞察一切,爱护它所创造的地球、过它所喜欢的自然生活的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得到心想事成的来生……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他东拉西扯地拼凑在一起,倒也说得头头是道,而台下的人,包括朱兵在内全部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周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影,刘地骗我,这里没一个好吃的!”火儿委屈地叫着飞进来。

  周影点点头,大约因为只吃他们自己种出来的那点收成的关系,这里的人个个看起来都营养不良,挑食的火儿是绝不会看上这种食物的。

  “幸亏刚才吃了只羊垫底,不然今天非饿死我不可!”火儿坐在周影头上听了一阵子演讲,开始连连打哈欠,“我还是回去看看刘地是不是藏了什么吃的东西。”说完飞走了。

  火儿走了没多久,长达三个钟头的“演讲”也就结束了,但大多数人似乎还都意犹未尽,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起来。周影倒很想学大多数人的样子,可是一来他对这个宇宙派的教义实在没怎么弄懂,不知道可以和那些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的人说什么;二来他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刘地巴巴地跟来,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火儿馋极了会干什么,又想到瑰儿来是要找人的,也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起身向外走时,只有廖廖几个人离开了座位,朱兵见周影出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山村中虽然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听不见鸡鸣犬吠,但是繁星满天,树影田地沉浸在夜色中,这让周影回忆起过去和火儿在乡下种地的那段岁月,心里不由开始计划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这个季节要种什么,园子里种什么蔬菜,地里种什么庄稼……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沿着惟一一条小路走到村子里惟一亮着灯的屋子旁。

  不等推门周影就知道,屋子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他四顾一下这个小山村,寻思着该去哪里找那几个家伙。

  “周哥。”朱兵从树丛和篱笆后面走出来,他一直在跟着周影。

  “原来你来了这里,我还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母亲最近好吗?”周影像人类一样寒暄着,他今天一直没机会和朱兵说话,现在关心地问他几句。

  “我是来……来……我母亲已经全好了,她很好。”朱兵结结巴巴地说。

  “可你来了这里,谁照顾她呢?”

  “那……没事……没事,有人照顾她。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参观,明天就回去了。”

  “参观?你参加了宇宙派,而且给他们钱财了对不对?”朱兵有些焦急地问。

  “不,不是我的钱。”朱兵明白自己的经济状况,周影也就如实地说。

  “周哥,你相信他们那一套吗?你相信他们的话吗?你,你也要住到这里来吗?也要……”朱兵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信,我不信。”周影笑着摇头,“我不信宗教的。”

  “那就好,周哥,明天你就走吧,千万别再和他们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千万别相信他们那一套!”朱兵抓住他的手郑重地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朱兵……”不等周影把话说完,朱兵已经匆匆走了,周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一只手搭上了周影的肩。

  “刘地,瑰儿他们呢?”周影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只有刘地一个人。

  刘地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开口就问瑰儿,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里?有没有被那个‘派’抓去!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

  周影回头看了刘地一眼,他不就在自己身后吗?他没有理刘地的无理取闹,又问:“他们去哪了?”

  “瑰儿拉着狐狸去抓那个‘负心人’了,火儿说去找你,没见回来,大概找吃的去了吧?”

  周影点点头。他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把更容易闯祸的火儿找回来,至于瑰儿和林睿在一起,应该不用操心。火儿能去哪儿呢?

  周影和刘地轻巧地越过竹篱,院子里用铁链拴着一条凶恶的大狼狗。刘地一瞪眼,它便缩着身子躲到了阴影中。

  “厨房在哪里?”刘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鼻子东闻西嗅地寻找。

  周影看着相反方向说:“我记得厨房在另一边。”

  “那是厨房?那叫饲料厂!那种东西只有那些冤大头才会去吃!我在找的是给我这样的正常人吃的东西!”

  刘地东寻西找,最后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茅屋前停了下来,从窗缝往里看着,惋惜地说“好像已经吃完了,真可惜,只好去吃个人填肚子了。”周影也站在他旁边往里看着,见张守信和几个“管理人”围在桌子边正在抹嘴。桌子上杯盘狼籍,有鸡,有肉,还有一股酒味,显然刚刚吃完了一顿和那些信徒们截然不同的晚餐。对于周影而言,他更愿意吃刚才那样的饭菜,但刘地却不这么想,他有些愤怒地一直咕哝着:“什么破地方,待会儿吃人时连酒都喝不上了!”

  张守信他们酒足饭饱,正在讨论事情:“你们说那个叫周影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起来也不像个阔佬。”

  “可他不是一把就拿了十万欧元出来吗?”

  张守信拍拍桌子:“行了,行了,别老围他的钱打转,大家想想,他的言行有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今天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

  “哪里不对?挺呆的一个人罢了。”

  “我看他倒没什么不对,不过他那个朋友……刘什么的那个,一看就不像老实人。”

  “那也是一个有钱的主,看看他那身行头,那手表,那戒指!”

  张守信又拍了一下桌子:“别光顾他的钱!他不是那种人,他的钱我们那一套弄不来!想想他们的来头,不是警察吧?”

  “警察倒不像,哪有警察带着孩子到处跑的?”

  “反正防着他们点,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盯咱们了,我看周影和朱兵认识,一会我去找朱兵摸摸他的底。”张守信说完,推椅子站了起来,一边又指着几个人说,“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值班,也注意着点,尤其看着那辆车,没车他们就跑不了。你说这满山的树和石头,咱们的越野吉普都过不来,他们怎么来的,真奇了怪了!”

  瑰儿锲而不舍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检查着,这会儿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她虽然不像刘地、周影那样那样可以夜间视物,不过比人类还是要强一些。林睿和火儿无精打采地跟在她后面,各自打着哈欠。火儿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盘算呆会吃什么做宵夜,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打击瑰儿:“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咱们去找东西吃吧,我帮你们生火。”

  林睿正在用法术给家里打电话(这里手机没信号):“对,是和周叔叔在一起,我们在爬山啊,没事,住在饭店呢。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叫周叔叔听?好。周叔叔!我妈找你。”林睿一边叫一边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妈妈,周叔叔不在屋里,瑰儿阿姨在,我叫她接。”说着用眼神示意瑰儿说得圆满点。瑰儿顺着林睿的话向林青萍做了半天保证,总算让她放了心。

  一打完电话,瑰儿对林睿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拉着火儿欢天喜地地扔下瑰儿就走,大概是找那些幸存的鸡去了,气得瑰儿在后面直叫嚷。

  “吃人了,吃人了,找个白白胖胖的人吃了,啦啦啦啦啦。”刘地在夜色中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还仰起头来嚎叫几声,十分舒心的样子,“看来偶尔来山里住几天也不错,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惜就是伙食太差,走,去弄点吃的吧。”周影点点头,心想他找到食物,自己也就找到火儿他们了。

  “你说那些打手会不会正在弄你的车?”

  “我的车?”

  “就是啊。”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这些外来人既不是他们宇宙派的疯子,又看了他们的农场,保不准会回去乱说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扬手,做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杀人灭口?”

  “你怎么和你们家的火儿一样,动不动就用这种极端手段呢,上帝教导我们要仁慈,要厚爱世人,要……要怎么样?读没读过《圣经》?”见周影摇头,刘地接着说,“反正他们这样的骗子只是骗骗钱财而已,不会轻易杀人的,多半会用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办法吧?”

  “弄坏车?”

  “对,就是这样,让我们走不了,最直接简洁了。”刘地扬扬手说,“我们现在就去守车待宵夜吧。”

  周影的车上面有他和火儿有意无意施加的各种法术,如果有人想用外力破坏它的话,会得到什么下场连周影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周影明白了,刘地不但想吃掉那些人,而且还一点力气都不想花,想用周影的车来打猎。

  “万一让他们发现那是一辆‘妖车’,你是个妖怪的事也就曝光了,嘿嘿嘿嘿,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吃人灭口的,我早就发现那几个人很可口了,一直留着肚子等他们呢,嘿嘿嘿嘿。”刘地一边走一边发出阴险的笑声。

  不等走到车边,他们远远就看见了火光。走近一看,火儿正在生火,旁边的林睿正在准备开始烤,主菜不是鸡,也不是羊,而是刘地早就看好的“宵夜”。

  “救命!救命!他们是妖怪!”“宵夜”一看到“人”就没命地叫起来,“他们是妖怪,他们要吃我!”

  刘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先看到的!还给我!”刘地拽住“宵夜”一只手。

  “凭什么,明明是火儿抓住的!”林睿寸步不让。

  “你们吃了那么多鸡羊还不满足,别太贪心了!”

  “这个人比那些东西肉多多了!”火儿大声嚷嚷。

  刘地和林睿一人抓住那“宵夜”一条手臂,谁也不让步。“宵夜”这才明白,这两个也是妖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滚开,地狗,这是我的,最多分给你一条腿!”

  等周影检查完车回来,刘地他们还在吵个不停,脚下那个“宵夜”不知道吓昏过去醒来然后再被吓昏过去几次了。

  周影问火儿:“瑰儿呢?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地翻白眼:“找到了火儿,检查完车才想起瑰儿来,等我呆会告诉她,看她和你闹不闹!”

  “我已经知道了……”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瑰儿你听见了,给你这个,打他,打他!”刘地把一条木棍塞给瑰儿,不怀好意地撺掇着。

  瑰儿抡起木棍,一棍把火儿敲进了火堆。

  “你干吗打我!”火儿从火堆中爬出来,指着周影说,“你应该打他才对!打他!”

  “是谁答应帮我找人的?又是谁把我一个丢在黑灯瞎火的荒村里的?又是谁答应请我吃宵夜的……”瑰儿拿着棍子,一步一步逼向火儿和林睿。

  “瑰……瑰儿,我们……嘿嘿嘿嘿……”火儿和林睿一起讪笑着往周影身后躲。

  “瑰儿,你没找到那个男人吗?”周影问。

  “没有,我每个屋子都看过了……”瑰儿嘟起嘴,“难道他不在这里?”

  “每个屋子?瑰儿,你去看男人睡觉的屋子……天啊!天啊!”刘地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

  “你管我!”瑰儿脸微微一红,一棍子向刘地砸下去。

  瑰儿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阵,终于站起来说:“不行,我还要再去找一次。”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人。

  大家相互一看,刘地、火儿、林睿一起指着周影:“他陪你去。”

  周影和瑰儿又把整个村子细细地寻找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瑰儿要找的人的影子。瑰儿觉得有点沮丧,一直嘟着嘴:“他会去哪呢?翠翠还在等着他……。”

  “也许他并不是加入了宇宙派,也许宇宙派有好几个农场。”周影猜测,并且安慰她,“回去叫刘地帮忙,他找人最拿手。”

  “只好这样了。”瑰儿本来很想自己帮翠翠干点什么的。

  夜色朦胧,小村寂静,树影婆娑,瑰儿走了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周影,忽然自己忍不住笑了笑。她侧着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自己在笑些什么,只是跟周影这么并肩走着,她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周影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瑰儿。”

  “干……干什么?”瑰儿低着头问,不敢看周影的脸。

  “看,朱兵。”

  “看朱兵?”

  瑰儿一时没回过神来,她顺着周影的目光,看见有两个人鬼鬼崇崇地钻进了小树丛,她目力不如周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朱兵。她想了想,一把抓住周影的手走向树丛:“我们过去看看。”周影跟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那个地方。

  “你走,不许再胡说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尽力压低了嗓子,可依旧听得出话里的怒气。接着是朱兵焦急的声音:“哥,你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明白,他们是骗人的!跟我回去吧!”

  周影和瑰儿看清楚了与朱兵说话的那个人,他的五官长得跟朱兵很像,只是多了一些苍老和忧郁,应该就是朱兵的哥哥朱涛。

  “哥,你没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叫咱们吃素吃草,他们大鱼大肉,有谁敢指责他们,一定会招来报复,上次那个想要回去的人去了哪里你想过没有?他们一定……”

  “他们一定回去了!”

  “没有!我亲眼看见张守信拿着把那个人的行李丢进了山谷!”

  “也许他不要行李了。”

  “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他们只是想骗钱!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我不信神!宇宙才是惟一的存在!”朱涛郑重地说。

  “哥,我求求你,你醒醒吧,什么宇宙派,那是邪教,是骗子团伙,这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你想想妈,她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天天为你担心!

  “妈的病怎么好的?当时医院都说没希望的,是宇宙在奖励我的虔诚!我有正确的信仰,连家人也得到保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如果你真心想留下来,我们就是好兄弟,如果你回去照顾妈,我也很感激你,会一直为你祝福,愿意把我来生的幸福分给你一半。可是如果你再说宇宙的坏话的话……”他向朱兵挥挥手,“快回去吧,你不配来这里!”说完扔下朱兵独自离开了。

  “哥!哥!”朱兵在后面焦急地叫着,最后无奈地打了身边的树一拳。

  “嗨,你也在这里。”刘地从另一面的树丛里走出来,笑嘻嘻地向朱兵打招呼。

  林睿和火儿(当然朱兵看不见他)也跟着冲过来,尖叫着:“还给我们,小偷!还来!”刘地刚才把自己吃不到的“食物”用法术送回了村子里,心情十分愉快,热情地拍着朱兵的肩:“在看夜色啊。不错,风雅!”

  朱兵担心地看看刘地,无论如何,这个染着头发,流里流气,经常厚着脸皮在周影车上看色情画报的男人也不像正人君子,现在他不想和这个人纠缠,随意点点头就想走。

  刘地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这么好的夜晚,大家一起聊聊多好,对不对,周影?”

  周影和瑰儿只好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林睿和火儿又把幸存的那几只鸡抓了来,生起了火,瑰儿一边烤一边在上边抹着各种调味品,肉香四溢。刘地还弄了些啤酒,大家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倒像在开篝火晚会。

  朱兵的目光从刘地看向瑰儿,再到林睿,觉得这些人除了周影,没一个正常的。他心事重重,也不和别人说话,低着头猛喝酒。

  “朱兵,刚才那个就是你哥哥?他也在这里?”

  “我就是来找他的,不然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朱兵闷闷地说,“我妈生病时他就信上了这个教派,后来我妈的病突然好了,他就更信了,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不但把家里的积蓄全捐给了他们,还扔下家来了这种地方……”朱兵垂头丧气,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胆子还真大,敢为了你哥哥跑这里来。”刘地又塞给他一罐啤酒。

  “可他已经着迷了,根本不听我的话!”朱兵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已经把我哥的钱全骗光了,为什么还要把他骗到这里来!他们捞的钱还少吗?”

  “可是他们还没骗够啊。”刘地坐在“宵夜”边上,阻止火儿和林睿趁他不备下嘴,向大家说,“你看看,这里才三十几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够,他们要骗更多的人才满足,所以才把人弄到这儿,一来隔绝他们和外界的消息,让他们更晚一点知道自己被骗了,二来给后来的受骗者做榜样,让他们更容易上当。”

  周影认真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叹了口气:“他们好像是经过精心策划一样,早就把骗人的每一步都想好了。”

  “可是还是有人上当,还是有人看不透这么明显的骗局!”朱兵双手捂住脸,为了他哥哥的事,他已经身心俱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周影也皱起了眉头,问刘地:“他们到这里来过这种生活,为的到底是保护环境还是想修来世?”

  刘地耸耸肩:“两者都有吧?他们都和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一样,一来在生活上受了打击,难免就对原来的生活产生了逃避意识,二来他们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自然就幻想着来生能过上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心想事成的生活了。”

  “来生他们也想过这种种地的日子?他们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吗?”瑰儿不解。

  刘地吃吃地笑起来:“当然不是,他们现在甘心吃这么多苦,是为了来生过好日子,可不是再吃苦。”

  周影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他们想在来生得到今生没有得到的东西——财富、权力、自由、一份情感、梦想、事业……总之是他们现在缺少的东西,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来生。”

  “他们怎么知道有没有来生?又怎么知道来生一定可以得到那些?”

  “信这个宇宙派就可以得到──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刘地说着摇摇头。

  “今生都不好好过,却说这一切是为了来生?来生和今生又有什么关系?”周影难以置信地问。

  “别问我,我不知道,去问那个宇宙派吧。”

  “这样就能弄到钱?那挣钱未免也太容易了吧?那回头我也去组个宗教,就叫……就叫星河派好了。”瑰儿宣布,“刘地,我任命你帮我装神弄鬼骗人。”

  “岂止这样,他们大肆宣传环保,这对于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来说是很得民心的,再加上宣称自己不是宗教,不信神佛,只有宇宙是最高的存在……连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也不能解释宇宙的最后奥妙啊!一来二去,加上他们的人都有一张利嘴,会煽动人心,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活得不如意的人,先哄他们热心环保,把钱全捐出来,再诱惑他们为了来生的幸福过‘自然’的生活,然后把他们弄来这里。等到骗子们装满了口袋远走高尺飞了,这些傻瓜恐怕还全在这里过‘自然’的生活呢。”

  “我们也这么宣传!而且还要大力宣传吃素,那样肉价就会下降,以后火儿的伙食费也会大大地下降!”瑰儿兴冲冲地说,她即使在计划大规模的行骗计划时,也改变不了小市民的思维模式。“对了,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正想用幻术变翠翠的男朋友出来给朱兵看,一想不对,就用手摇摇刘地,“照片在你那里。”

  “照片?”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这也是瑰儿找他不找周影的原因。他把手伸进空口袋,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张照片,上面正是瑰儿给他们看过的那个男子。“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来找人的,你见过这个人吗?”

  朱兵看了照片一眼,有些惊异地说:“是这个人?我刚来时见过,后来他好像明白过来上当了,于是一直要求离开,再后来他就不见了,我看见张守信拿了他的行李往山谷里扔。你们要找他的话,恐怕……”朱兵迟疑了一下,没敢直接说出心里不祥的推测。

  刘地把手中的烟带扔进火堆中,一下子站起来,冷笑道:“我猜他们还没有杀人的胆子,我再去找。”说完向村里走去。瑰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火儿和林睿相互看着,忽然一起叫:“把我们的宵夜放下!”周影和朱兵这才发现,火儿烤的鸡已经从三只变成了一只,林睿拎着最后一只和火儿一起追了上去。

  朱兵愣了半天才对周影苦笑一下:“你的朋友都很奇怪。”

  “是吗?”周影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对了,你明天和刘地他们一回去吧,我的车这几天你先开着,我还没另外找人,你要愿意就回来接着干吧。”

  “周哥,我哥他……”

  “反正我还留在这里,我帮你看着他吧。”周影承诺。

  “你不回去?周哥,你不能住在这里!”

  “没关系,我没事。”周影加入宇宙派的目的还没达到呢,他当然不能走(刘地:花了我那么多钱!这么走了可就亏了!)。

  “对了,报警!我回去要报警!”朱兵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大规模的诈骗集团,警察一定会管的!

  “恐怕你们没那个机会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张守信领着好几个人,一下子把周影和朱兵包围在中间,“我就觉得你们不是好东西!”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恶狠狠地包围过来,朱兵十分慌乱,四处寻找逃跑的路线,他越这样,对方的脸上猫戏老鼠的笑容就越浓。周影什么反应都没有,还在向火堆里加木柴。

  “周影,周影,我们找到了!”偏偏这时候,刘地他们又乱上加乱地嚷嚷着跑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瑰儿跟在一边愤怒地叫着:“他们居然把他困在一个坑洞里,还饿了他很多天!这是谋杀!”

  火儿和林睿还跟在后边叫:“还我们宵夜!还我们宵夜!”

  刘地不管他们,把背上的人向火堆边一放说:“又加一个麻烦,明天车又沉了,还得我扛出去!”

  瑰儿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这不是你们的宵夜吗?火儿,别嚷嚷了,把鸡给他吃点,他快饿死了!”

  张守信咬牙切齿:“把他们都抓起来!”周围的大汉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火儿马上大叫:“我们先说好,鸡刘地已经吃了,其他的全归我!”

  “凭什么?二一添作五!”刘地不服气。

  “还有我呢!”林睿的尖叫声马上盖过了他们俩。

  “你?你吃人肉吗?你妈让你吃吗?”刘地耸着肩问。

  “他那一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火儿盯着刘地问。

  刘地突然显出了原形,一把抓过张守信,冲他又是龇牙又是噔眼,然后把吓昏倒的张守信踏在地上,爽爽快快地宣布:“算了,这些我不要了!”

  其他人已经开始吓得四散奔逃,火儿和林睿都没有去追,他们不约而同地自言自语:“他明明说这个派很好吃,可眼前这些全是垃圾食品。”

  “刘地一定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刚才问了那个人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刘地却远远地跑向了周影的车,一边还在回头问:“喂,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火儿,你确定你在跟踪我吗?”刘地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来问。

  “被你发现了?”火儿飞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每隔五分钟就在我头上飞一圈,我瞎吗?你这不叫跟随踪,叫恐吓!”刘地真想不到几天之内要对他们父子俩先后讲解这个道理。

  “恐吓又怎么样!把那个派交出来,我要吃!”火儿的气焰比黑社会嚣张得多。

  “苹果派?菠萝派?还是别的?我请。”

  火儿一下把脸贴到刘地脸上:“你想挨打吗?”

  “我想打你!”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陷入了火儿和刘地之间惯有的局面。他们斗牛似的对峙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地做出了让步。

  “二一添作五。”

  “三七,带狐狸一份。”

  “他不吃人肉。”

  “他的那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

  “那分四份,周影那一份给我吃。”

  “影的东西当然是我的!”

  “他死了才能让你继承呢,那叫遗产!”

  “你才会死!”

  “一人一半,绝不让步!”

  “……好吧。”火儿勉强点头。

  刘地带着火儿来到一座酒店,火儿终于看见寻找了好久的“派”坐在沙发上,一副白白胖胖很好吃的样子。

  “不错。”火儿满意地点着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刘地打昏,自己毁约独吞。

  “别急,再等一下,马上就三百万了。”刘地在旁边咕哝着。火儿回过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手提电脑,正在察看着什么。

  火儿最喜欢电脑游戏了,马上凑上去问:“在玩什么?传奇还是魔剑?”却看见刘地在看一个奇怪的界面,上面尽是些让人眼花的数字,“这是什么游戏?”

  “银行账户,是他们这个派骗来的钱。”

  “你看这个干什么?快把游戏给我找出来。”

  “马上就是我的了,我当然关心。”刘地随手找出个扑克游戏,把电脑给了火儿,长身躺在窗台上,“他们也该骗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你不是很有钱吗?还稀罕他们的钱……你就只有这种小游戏吗?没有网络游戏?”

  “刚买的电脑,什么都没弄。我有钱?可那也是辛苦弄回来的啊,你以为我抢银行抢回来的吗?”

  “你不是常抢吗?”

  “白痴才那么做!你以为人类真的那么笨吗?开银行让妖怪去随便抢!他们的账目都有详细的记录,想修改又麻烦又需要专业知识,哪个妖怪会为了这个专门去学金融啊。”

  “那你的钱都是怎么来的?”火儿记得刘地花钱永远是大手大脚的,“偷来的?”

  “我聪明啊,有的是办法,比如这个派……”刘地用手在那个人身上划了个圈,“他骗了这么多钱,一定会在警察来抓他之前逃走,而这时候呢,他一不小心被一只妖怪吃掉了,那一大笔钱不能浪费啊,存在我的户头就好。对警察而言,他是拐了钱跑了──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他的信徒来说他是修成正果功德圆满,飞到宇宙中去了;对他自己来说也好,不用被人揭穿,不用坐牢。一举四得,我多么造福社会啊。”

  “说白了就是你不只要吃的,还要把他的钱也吞掉。”火儿觉得平时自己只吃人不抢钱实在是太善良了。

  “废物利用,资源回收。”刘地一点也不脸红,“多符合他的标准啊,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那么你又吃到人又发财,我却只吃到二分之一个人,我不是亏大了?”火儿马上找到了事情的重点,“人归我吃,钱归你。”

  “钱本来就是我的!”

  “谁说的?”火儿摩擦着翅膀问。

  “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大家谁也吃不到,省事了。”刘地一点也不把火儿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火儿看看四周,还真不愿意因为在这里打刘地而弄得房倒屋塌,火警四起。消防队和警察一来,这个“派”一定会被带走,关进监狱,到时候再吃就要劫狱,很麻烦啊,那样还不如随便上街抓个人来吃合算。

  “不然钱给你,人归我。”刘地又提出了更过份的建议。

  “呼呼呼,气死我了!”火儿吃了哑巴亏,气愤地向无辜的手提电脑发泄。刘地加上一句:“干脆那台电脑就送给你,扯平了。”

  “啊…”火儿看着已经被烧得变形了的电脑张大了嘴。

  不管眼前的派看起来怎么好吃,火儿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非常不好,非常……

  “喂,谁大白天打电话!找死啊!吃了你!……什么,找影,等一等。”火儿拿着电话叫,“影,你的电话!”周影慌忙冲过去把电话接了过来。

  “朱兵,你回来了!”周影听到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啊,刚才接电话的小孩!我邻居,邻居,哈哈哈……”周影心虚地说着谎,“你想回来,没问题,我没有另外找人,对,我一直在等你,你什么时候上班?好,我等你来。”周影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别跟我再提那个派!”火儿冲过来卡住周影的脖子用力晃着,“我现在听到它就生气!”

  那天,刘地和火儿耐心地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最后一笔钱汇进了那个“派”的户头,也就是汇入了刘地的户头。刘地点一下数目:“OK,三百万刚刚好。”马上按了确认键。

  “可以开吃了吗?”火儿立刻准备好火焰的强度,力求一次烤到适合的口味。

  “说好是一人一半。”

  “知道,知道。”火儿心里打定主意,一旦烤好了自己扛起来就飞走,让死地狼追去吧。

  “派”依旧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数钱,精心地和同伙分配收入,计划逃跑的路线,研究是去南半球还是去北半球,一点也没发觉两只残忍的妖怪正在他身边计划是全烤还是留一部分红烧,或者干脆加上土豆炖着吃。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英勇的警察冲了进来,把“派”重重保护,拉上警车带走了。

  “啊,我的派……”火儿发出了一声惨叫,刘地在第一时间溜掉了,最后,火儿的午餐化为了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新闻:特大诈骗团伙首要人物落网,拒捕时在酒店纵火,造成严重后果。

  总之就是,刘地弄到了三百多万,而火儿除了烧掉一座酒店外,什么收获也没有,所以这几天来他只要听见“派”这个字就会发狂,连周影都不敢惹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朱兵回来了。朱兵带着在囚禁中饿得奄奄一息的那个男人从山村中逃出来(其实是刘把他们弄回来的),使警方的行动提前展开。山村中的张守信一帮人全部被捕,被骗去的人也都被带了回来。朱涛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袭击和知道警方公布的内幕后,终于清醒过来,回到了母亲身边。

  他们两兄弟接连经过了母亲的病情和被骗,不但花尽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务,虽然警方宣布一旦追回赃款就会还给受害者,可周影很明白,那些钱人类是找不回来了。现在周影正在考虑是不是加长朱兵的工作时间,好让他多赚一点,而且最近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个“派”而乱作一团,好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也该潜心苦炼一阵子。

  周影把车交给朱兵,看着他开走。瑰儿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王翠翠和她的男朋友都出了院,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准备携手一起面对并不轻松的明天,所以瑰儿也就交卸了责任,她今天买了一大堆火儿最爱吃的东西,准备好好安慰他一下。于是火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刘地忽然从旁边冒出来也没生气。

  他们没走出几步,路边出来几个年轻人拦住了他们:“先生,你们知道吗?人类已经触怒了神,世界就毁灭了!只有信奉真神,才可以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们自然……”

  “知道,知道,别烦我们。”刘地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周影,如果世界毁灭了,你准备搬哪儿去?”

  “没想过。”

  “先生,人类不断地犯下各种罪行,神将毁灭世界……”

  “战争、污染、欺骗……是人在毁灭世界啊,干吗动不动就把责任给神往头上推,神欠你们的啊……”刘地无奈地耸着肩。

  “先生,信奉神吧,只有真神才能够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我要去约会、喝酒、赌钱,不用神教我也会,周影,瑰儿,你们准备干什么?”

  “给火儿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用指点我也做得很好。”

  火儿虽然没有人问,也嚷嚷起来:“吃东西、吃人、吃妖怪!把亏了的全吃回来。”

  刘地向那几个人无奈地一摊手:“听见了吧,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什么慧根。”

  “先生……”

  大家加快脚步过了马路。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讨厌了点。”瑰儿说,“骗他们的人才可恶。”

  周影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他们也不是坏人……”

  “当然了──好人才容易上当啊,谁去骗坏人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也点头:“对,对,真理啊……影和瑰儿多好骗啊,谁骗骗这只地狗试试?”

  “火儿,死鸟!”

  “死狗!死狗!”

  刘地和火儿在大街上就闹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被骗了……”周影皱着眉头说,“我根本什么都学到……也没变得更像人……”他叹口气,有些郁闷。原本以为邪教也是教,总可以学点什么吧,现在一无所获,实在有些不开心。

  瑰儿把头伸向他,看着周影的脸问:“生气了?”

  “有点。”

  “太好了,这就是进步!”瑰儿拍拍他的背,“人就是被骗了后会生气啊!你进步了,加油!”

  “啊……”周影张大了嘴,一时有点不知自己是生气好还是高兴好了。

  一个道士从街边几步走过来,向周影行了个礼:“施主,贫道有礼,施主是有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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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霜钟余响



  老僧站在小庙前,看着山脚下的山村正在袅袅升起的炊烟,山林间那条行人踩出的狭窄小路上跳跃奔跑着的少年的忽而身影隐没在树丛后,片刻又冒了出来,扬起手里的柳枝愉快地向老僧挥着手。老僧露出笑容,看到少年正快速地走过一段险坡,扎着双手向前迎了几步高声叫:“山娃子小心些,别跳,别跳!”

  名叫山娃的少年听到了他的喊声跳跃的反而更起劲了,不过几分钟就走完了剩下的山路来到了这座小庙前。他把一个蓝布包袱递给老僧带着气喘声一口气说:“大师,眼看就要入秋了我妈妈给您做了件夹衣您试试合身不?她还叫我量量您的床说要帮您做床新褥子。”说完自己径直跑到屋里,抓起瓢就从水缸里舀水向嘴里到。

  “别喝生水,小心闹肚子,暖瓶里有烧开的……”老僧没有看包里的衣服,但是这一家人的情谊还是令他心里温暖,跟在少年后面唠唠叨叨地嘱咐着。

  “没事没事,我在家一向喝生水。”少年满不在乎的甩甩头。

  老僧又絮叨了几句后见少年反正也是不听,就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拿出了一盒子药材递给少年,又一一指着开始唠叨:“这是给你奶奶的止咳药,她的咳嗽天一愣了就犯;这是给你徐大伯的腰疼药,上次的他说帖了发痒,这次我就调了方子,你让他试试怎么样;这些是给你赵妈的胃疼药;这些是给你家的感冒药,存着备用;这些是……”

  山娃嘟着嘴耐着性子听着:大师总是这么热心又慈祥,他不但几乎包办了自己住的那个小村庄的居民们一年四季的所有医药问题,有时间还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打拳,村子里每一家都把他看成自己的亲人一样,但是只有一点,他自己这个啰嗦的毛病看来是没有办法治了——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在山里乱跑摔坏了腿,拖着伤腿在山里爬行,眼看着天黑下来的他以为自己一定要喂狼了,却在这座山峰上看见这座小庙。当时被敲门声惊动而来营救的大师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一直到送山娃下山回家都没有说上几个字,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唠叨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了。

  好不容易老僧的唠叨告一段落,山娃得着一个话空赶忙插嘴说:“大师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去帮我爹干活呢,我这就要走了。”

  老僧一脸慈祥还是唠叨着:“真是好孩子,现在的孩子像你这么知道孝敬老人的不多见了。父母抚养孩子长大不容易,如果不知道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是,是,大师,我保证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山娃一边敷衍一边瞄着庙门准备溜走。

  “百行孝为先,你这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如果将来你能有一番作为,你爹娘为你吃得苦才算有了回报啊。记得你娘说过你出生的时候是难产……”

  “大师我真得走了。您放心,等到咱们这里开发成了风景区、度假村,人多了,挣钱的机会也多了,我一定去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孝敬我爹娘。”山娃拍着胸脯保证,并且准备撤退了。

  老僧一下子停止了唠叨直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您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

  “不是这个——刚才你说哪里要开发成风景区?”

  “就咱们这里啊。”山娃说到这个话题有些兴奋,“听说是城里的大公司看中了咱们这个地方的风景,想把这一片的山区全部包下来,有的地方开发成风景区,有的地方开发成度假村,有的地方改成别墅,卖给那些城里的大老板们住。听他们计划到时候我们村里的人都可以到他们那里工作,愿意在家里种地的也算是帮他们‘保持了乡村风情’什么的,他们公司每年还会给补贴,而且我们还可以把各家改成小旅馆,让客人们住农家院,吃农家饭……”山娃把他懂得的不懂得的那些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议论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住激动的挥动着手臂,“到时候我们这里就会富裕起来了,我要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挣钱,养爹娘,也要供妹妹上学,让她去大城市上大学,过和我不一样的日子!”

  老僧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才十几天的事,县里的领导陪着那个大老板来看了几次环境,好像还请了什么规划师在研究,又说是价钱还没谈拢……总之我们村的村长现在整天尽在忙这些事呢。”他充满憧憬地说:“要是能快点定下来就好了,我们村子就可以开始过上好日子,咱们这里就不会再这么穷了。大师,到时候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到咱们这里玩,来说不定还会有外国人到咱们的风景区来呢!我们这里也就成了风景名胜了,嘻嘻!”

  “……”老僧望着少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天快黑了,也路不好走,你趁着还有余辉下山去吧。”

  “喔,已经这么晚了,那我走了!咦,大师您要干什么?”山娃看见老僧走向庙前一棵古树,伸手正在扯树上的钟绳忙问。

  老僧手拽钟绳微微仰着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山娃又问了一遍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敲钟。”

  那棵老树上悬挂着一口铜钟,钟黑漆漆的布满了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至少山娃从来也没见过老僧敲钟,没有听过这口钟发出一点声响,他本来还以为这口钟只是庙里的装饰品呢。“这口钟还能敲吗?”山娃有些怀疑地问。

  “能,这口钟一旦敲响了,整个山林、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

  “有这么厉害?我就住在山脚下都没听见过它响。”山娃半点都不信地说,“还是我来帮您敲吧,您别不小心再闪了腰。”

  “这口钟只有我能敲。”老僧说完用力一拽钟绳,沉默多年的铜钟发出了绵长洪亮的钟声。

  山娃趁着夕阳向山下跑去,身后的钟声就在山间回荡,但是当他转过山腰后钟声已经变成和低低地风声混合在一起了:“嘻嘻,大师还吹牛说连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少年偷偷笑起来。这时几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来,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边走边彼此议论着什么,正好和少年擦身而过。“从这里再向除了小庙上没有别的住家了啊,这些人这么晚了上山是要去哪里?而且他们也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们?”山娃边想着边走,但等他走到村口,已经把这几个陌生人和小庙的钟声都忘到脑后了。

  山林间,钟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荡漾在整个山林,荡漾到了整个立新市……

  山中一间残破的寺院,院中两棵老树,树上一口旧钟,院内满地衰草,寺内除了正中供奉的佛像前的布幔干干净净外,其他无处不古旧漆黑,头上瓦片间的空隙甚至能透进月光来。一只肥大的老鼠趴在供桌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桌上的供品,半点也不怕寺内的人。小庙中一盏油灯影影憧憧,几个人影或坐或站聚在佛像下,声调或高或低在争执着什么。

  一个青年正指手划脚,口沫横飞:“……这件事我的立场很复杂,我的内心深处是认为人家是对的,你们想想,这里开发成风景区后,会有多少美女到这里来游玩啊,到时候来和尚这里坐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了。而且游客多了少上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吃饭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来了以后不用老吃和尚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素菜素饭……但是和尚你放心,我的承诺还是算数的,你说要做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虽然帮你违背了我的本意,可是诺言就是诺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浑然不顾周围人愤怒的眼神,一直说了大半个钟头他才收尾:“和尚你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大师,咱们还等什么,是他们先欺到咱们头上来的,以牙还眼,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难道怕了这些人类不成!”不等和尚开口一个一直咆躁地走动着的大汉就大吼起来。

  “还以牙还眼呢!不懂成语就别乱说。”一直盘腿坐在地上却不停把身体晃来晃去的青年讥笑说,“别开口就打打杀杀,他们‘人’多,你打得完吗。”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另一个大汉挥着手气势汹汹的助阵。

  青年张着双手向天高呼起来:“天啊,头脑发达和四肢发达真的不能并存吗?那你为什么生的我英俊健美,聪明睿智啊,难道是为了让我曲高寡和,和人民大众难以沟通吗!高人一等是何等痛苦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这人没意思。”

  “你找打!”跟青年斗嘴的两个大汉看起来是兄弟,这时一起撸起袖子围过来。

  青年斜着眼看着他们:“所以说四肢发达头脑就……啧啧,你们打得过我吗?来,打呀,打呀!”

  两个大汉这才意识到即使哥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尴尬的指着他叫:“刘地你别欺人太甚……”

  “对,这只狗太欺负人了!我来帮你们打他!”说着一个蒲团飞来,正好打中青年的头,接着那条红色的飞影俯冲下来在青年的头上乱抓。

  “周影你过来。”刘地把蒲团扔开,向身边的朋友勾勾手指头。

  “什么事?”周影老老实实地靠了过来。

  刘地一把揪住他,用力扭着他的脖子向下压,嘴里还嘟嘟囔囔囔地:“敢拿东西打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火儿拿东西打你你干吗报复我!”周影不解地抗议,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反抗。

  “子债父还没听说过吗!它的问题就在于你没教育好它!”

  “刘地你这只死狗敢欺负影!让你知道我得厉害!烤你个七成熟!”

  “没家教的孩子,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死狗,你活腻了!”

  “怎么样,想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教训教训你!”

  “烧死你!烧死你!”

  刘地和火儿扭打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利爪横飞,周围的人纷纷躲避,有的干脆逃到了院子里,本来大家伙认认真真商量事情的场面一团混乱。周影努力的想要制止自己的儿子和朋友之间的斗殴,结果先是被刘地一拳打中,接着又被火儿一翅膀扫出了殿门。小庙四处都冒起了火苗,墙壁柱子也都在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一样。

  “行了,行了,你们静一静,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一直盘膝坐在那里沉思的和尚终于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才勉强使刘地主动退出了战局,火儿被周影抓在怀里后还在叫着:“死狗,我要烧死你!”

  好不容易大伙都重新坐下,再次开始讨论后意见还是极度的不统一:“依我看把他们杀光虽然不必,杀一儆百吓吓他们到是应该的。”

  “杀得人类起了疑心怎么办?万一招几个道大和尚什么的来……”

  “你就是胆小怕事,道士和尚有什么可怕,该吃照吃!”“……”

  众人议论纷纷,主意各异,手段不同,终于因为差距太大给以达成共识而再一次大打出手,和尚着急地一再阻止,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听不过去,只见刀光剑影,牙爪齐飞,闪电游动,火花四溅,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分出了高下,只见刘地手里拿着抢来的周影的刀把与他分岂最大的对手踩在脚下正在得意地狂笑:“哈哈哈哈,想和我做对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经过了这一场武力争斗,终于决定了一切由“胜利者”作主,刘地舔着嘴唇,抓着下巴想了半天才点点头:“现在需要搬家的一共有多少户谁知道?”

  “少说也有十七、八家,而且有一些人家虽然没有在开发的范围之中,可是离得近了一些,所以也打算搬走了。“

  “那誓死不搬的又有几户?”

  “也有十七、八户吧。”

  青年伸出一只手指摇摇:“好,你们去告诉那些需要搬家的人家,有什么需要一率向我提出来。另外给我不搬的人的地址,我去找他们谈。”

  “说什么,用武力逼人搬家吗?就算大家都搬了大师怎么办?他可没法搬走!”那个虬须大汉还是不服气。

  青年向门外走去,一只脚踏出门外后才说:“我不就是为了和尚来的吗!你们放心,我决不会让人动和尚这里一根手指头的,可是其他人……还是搬走的好,人类太多了,大家都搅进来和他们硬争没什么意思。”说完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和尚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众人,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盘膝闭目不语。

  从山岗上向下俯视,只见远处是青山层层,近处是翠绿的山谷,宁静的小村,环村而淌的明亮小溪,群鸟飞翔,野花盛放……一切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再回望四周青草茵茵,林风徐徐,远有瀑布深潭,近有溪水潺潺,好一副美丽的山林景色。朱恩流看着这一切频频点头:“真是好地方啊。”他看看手中的图纸,再对照眼前的地形,集旅游观光休闲住宿为一体的山庄雏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他在心里对自己作出在这里开发建设的决定再次大加赞扬。

  “朱董,朱董……”一个职员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头打断了他的瑕想,“工地出事了!”

  “什么!”

  “工地上有一个民工被石头砸断了腿,现在送到医院去了。”

  朱恩流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工程出了什么差错,原来只是一个民工受伤罢了。”他向跟在身边的一个职员吩咐:“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看,尽量提供治疗,所有的治疗费用由公司出。”职员答应着去了。朱恩流又回过头对着眼前的风景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大群职员向山下走去。

  “大师,大师!救命啊!”山娃大叫着冲进小庙,一把拉起正在闭目盘坐的和尚就拽着走,和尚摆脱他问:“你这孩子老这么张张慌慌的,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昏倒了!”山娃泛着眼泪直淌了下来。

  “你爹?他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啊,怎么突然昏倒?”

  “是我大哥被砸断了腿!”

  和尚着急说:“你这孩子怎么说的颠颠倒倒的,到底是你爹昏倒了还是你哥受伤了啊!”

  “是我哥在工地上干活出了事,我爹一听说就昏倒了!”

  和尚也着急了:“这样的急病去大医院看啊,我这点医术……”

  “别说这些了,大师快跟我走吧!”山娃又拉起和尚来。两人快步走到庙门口,和尚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捂着脚站不起来了。山娃急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哥哥受伤、父亲病倒,母亲和妹妹只会急的哭,自己唯一想出的主意就是来求大师去看病,现在大师也摔伤了怎么办?自己家真的这么倒霉吗?

  “山娃子你别哭,你出来找我没跟大人们商量是吗?”

  山娃抹着泪点点头。

  和尚扶着墙站起来说:“你快回去,现在大人们一定把你爹送到大医院去了。我这里有包药,你回去给你爹吃──别让家里大人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会相信我这种野郎中的。如果你爹再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山娃边走边回头:“大师我还是只相信您的医术,您,您的脚好了之后能去看看我爹吗?”

  “放心,到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好了。”

  山娃又匆匆走了,和尚动动刚才摔伤的腿叹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去为山娃的父亲看病呢,可是……“唉……”和尚在漆黑的院落中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寒月良久不动。

  朱恩流早上一进公司,他的秘书就为给地迎上来:“董事长,您有客人……”

  “哦,谁啊?”

  “他说他是您叔叔……”秘书小心地看着他怕他发火,“他,他自己跑到您的办公室里去了,我拦不住他……而且,而且他的打扮……”边说边走,朱恩流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秘书以为他一定要大发雷霆了──里面这个男人年纪应过五十,却打扮古怪,一身道袍,一双布鞋,头上用条绣着阴阳八卦的带子,活脱一个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自己竟然让这样的人自己跑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去,看来是干不长了。只是刚才自己为什么使尽吃奶的力气都拉不住这个人呢?

  “二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几年您到哪去了?可想死我了!小四儿给您老请安!”秘书正在胡思乱想中,只见朱董事长抢上几步,扑通跪下乡那个江湖骗子磕了几个头。

  “你小子到是越来越有钱了──行,不务正业也算不务出点样子来了。”那个“江湖骗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了董事长的宝座上。

  朱恩流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二叔这些年在忙什么啊?我给家里人开的银行帐户里的钱只有您的从没动过。小王去给我二叔倒杯茶──要最好的茶叶,另外把今天所有的安排取消。”说完不管秘书的惊诧关上了门。

  朱恩流本来是想好好与多年不见的叔叔谈谈心,但是工作还是打断了他们,一个职员匆匆敲门进来,吃惊地看了道士一眼后在朱恩流耳边小声说:“朱董,工地那边又出事了。”

  “什么!又出事!”朱恩流叫起来,“这次怎么了?”

  “修环山路的时候一块石头炸飞出去打中了山下行驶的一辆车,车里的乘客三人轻伤一人骨折……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个人是,是个记者。”说着小心地看了朱恩流一眼。

  “这是第几次了?三番五次叫你们施工时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们偏偏当作耳旁风。事故接二连三,你们也不接受教训!上周是民工砸断了腿,前天是运原料的车出车祸,今天是飞石伤人!明天哪?明天你们又要跟我报告什么?”朱恩流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这是另一个职员来到门口偷偷伸头一看,见朱恩流正在发火,忙又缩回头,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来:“朱董……”

  “干什么!不是说今天不办公吗!”

  “朱董上次跟——公司的那个合同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那么有名的大公司还能卷了我们的款跑了不成!”

  “……朱董,就是那样……”

  “什么!卷款跑了!那怎么可能!”

  “那公司是真的,可是合同以及签合同的人、打过款去的帐户都不存在!对方公司根本不知道。”

  “我们不是向他们确认过?”

  “那,那他们也不知道……”

  朱恩流一把抓住他:“那你是说三百万订金打出去却不知打给了谁,就这么没了。”

  “朱董,不如我们报警吧!”

  “把所有参与这项合同的人全给我叫来开会,另外……报警!”朱恩流高高扬起的手又重垂了下去有点泄气的似的说,最近的诸事不顺让他有点沮丧。

  “且慢。”那个一直优哉游哉地坐在董事长位子上喝茶的道士忽然开口阻止,“小四啊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职员们全部退出去之后,道士向朱恩流问:“怎么,你以为只是人为的被骗吗?只是工程事故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恩流。

  “难道……”朱恩流喃喃自言地坐了下去。

  山娃走进庙里时吓了一跳,虽然他常来这里知道这里一向又旧又破,可是大师向来都是把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山娃从没见过这里这么乱,不知从哪里来的各种杂物堆满了庙堂,和尚正和两个陌生人在东西堆里整理着。“山娃子来了,你爹和你哥哥怎么样?好点了吗?”看到他后和尚关切地问着,带着山娃走向院子,并且顺手把殿门关上。

  “我爹已经没事出院回家了,我哥哥还要修养些日子,我担心大师的脚所以来看看。”山娃面容很疲倦,一个山村五口之家一下子倒下两顶梁柱,他就成了唯一的男子汉,可是要承担这一切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实在还太早了些。

  “我的脚没事。你给你爹吃我给的药了吗?”和尚问。

  “本来一直来住院,是我偷偷给爹吃了您给的药之后才一天天见好的,大师还是您医术高。”山娃对和尚的医术一向引以为豪,现在说起来也是洋洋得意。

  “没事了就好,我再配副药你带给你哥哥服。”

  “谢谢大师。”山娃低下头说,他拿出一包点心,“大师,这是我在城里是买得,你看看喜不喜欢吃?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您了,您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自己住平时打水、扫地什么的小心点,一旦伤到都没人知道。”

  “怎么,你们要搬家还是你要去城里上学?”

  “都不是。我爹和哥哥病的病伤的伤,家里不能没人挣钱,我就要退学去工地打工了,所以恐怕不能常来您这里了……”

  “你才十五就不上学了去干活!”和尚有点急了,“这怎么行,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办?”

  山娃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也要吃饭,眼下的日子就难过没办法。”他消沉地准备告辞时又问了一句:“大师,您最近是不是也有烦心事?”

  “没有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平时一见了面您总唠唠叨叨的说个说完,今天你都不爱说话了。”山娃顽皮地吐着舌头说,“您要有事尽管叫我帮您千万别客气!”

  和尚无言地站了一会,当山娃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叫住了山娃:“山娃子,如果有了钱你就不能退学去打工了吧?”

  山娃点点头:“那当然。”

  “我能帮你想办法”

  “您有钱?”山娃不信地眯起眼笑“大师您连自己的吃饭穿衣都顾不过来呢!您别担心我,我壮着呢,出去打工没问题!”

  这时殿门开了条缝,一个人伸出头叫:“和尚我找到点东西,你来看看。”和尚答应着,忙对山娃说:“这样吧你去我庙后的那个山谷里,那里正在发放赈灾款。你去跟发放赈灾款的那个青年说是我叫你去的,叫他给你两万块钱。”

  “两万块!”山娃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那么多钱人家肯给吗?”

  “当然肯,你只要说是我说的就行了,但是有一点,你除了那个发放赈灾款的青年外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不然你不但拿不到钱,还可能会……总知你必须牢牢记住,除了他你不能跟别人说一个字!”和尚一脸郑重很严肃地说。

  “我不会跟人说话的,我保证。”

  和尚还想说什么,殿里的人又催了他一次,他只好再三叮嘱山娃:“不许和别人说话,别人问他也不许回答。”然后让他去了。

  山娃按照和尚的指点,将信将疑地绕过小庙,走下山坡,转过山脚,走进那个隐蔽的小山谷中,这里平时连人影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赈灾呢?山娃这样疑惑着,分开树丛后却真的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约排了三四十人,都在随着队伍慢慢前行,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刷了白油漆的木牌,上书“赈灾处”三个大字。桌后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带着似笑非笑地神情和一个个或一家家走过去的“灾民”们交谈着,说上几句后就手一挥说出一个数字,然后那位灾民就会到旁边那个沉默的青年那里等着那个青年从一只大纸箱里取出一叠钞票,数一下递给他们。

  山娃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哪里有人来赈灾,更不知道这里年年风调雨顺地算是遭了什么灾?但是心里牢牢记得大师的话,即不和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里,随着大家慢慢向前移动。

  山娃前面排的似乎是一大家人: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扶着一位白发老人,一对十七八岁的孪生少女站在他们身边,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不过在山娃看来那个老人手指上的玉板指,中年妇人手指上的钻戒、宝石耳环,少女时髦的打扮,男主人戴着名牌手表——这样的人家真的需要救济吗?而且看看周围的人群基本上都和这一家人一样,穿着打扮就透露着“富裕”这两个字,赈灾的时候不都是救济贫苦人吗?山娃满腹犹疑。

  只听那对少女正在不停地说着:“太好,我早就想到城里去住了。”

  “是啊是啊,这次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爷爷还赖在山里不走呢,这次真的感谢那些人。”

  “就是啊,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读贵族学校。”

  “你笨死了,贵族学校多不自由啊,要上就去公立学校。最好是艺术学校,那种地方帅哥才多啊。”

  “对啊对啊,也许我们也可以去做歌星。”

  “对了,罗天啊!那个人是罗天!就是刚才站在那边帮忙把东西的那个人!他是罗天啊!天啊!我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偶像都没认出来!今天晚上要后悔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太可惜了,我竟没找他要个签名!”

  “没关系,等我们去了城里总还有的是机会认识他。”

  “没错没错,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太好了,我们这次能去城里太幸运了!”

  “你们这对不肖之子!”那个白发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向她们扭过头来,“我们平白遭此‘人灾’不得不离乡背井,这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你们这对孽障还敢幸灾乐祸!真是想气死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老人挥动着拐杖追着两个女孩去打,两个女孩东躲西藏,在队伍中引起了一阵混乱,周围的人纷纷指责,劝解,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回到队伍中。老人依旧气吁吁的转而责备自己的儿子、媳妇不会教育孩子,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两个少女也不敢再说话,低头两个相互看着嘻笑。

  山娃刚才被那个老人抡起的拐杖扫到了肩膀,但是牢记大师的嘱咐还是不敢说话,自己吸着凉气偷偷揉着——这位看起来年级那么大的老人不但追打人时步伐灵活身姿矫健,连力气都这么大,如果自己的父亲也能像他这样健康该有多好。

  “我爷爷打倒你了,你疼吗?”前面的一个女孩悄悄回过头来向山娃问。

  山娃慌忙摇头,并且努力把脸低下去,他要遵照大师的交代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然用来就父亲命的赈灾款就会拿不到。

  女孩却看来在排队中闷得很难受,所以努力找机会说话:“我爷爷的拐杖可是他修炼了半辈子的宝贝,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如果我露出原形你就可以看到我肩膀上有一块毛是血红色的,就是小时候被爷爷打得变不回来的呢!”

  “别骗人了,你那里天生就是那样,妈妈说小时后就靠哪块毛分辨咱们俩呢!”另一个女孩也不甘寂寞的过来插嘴。

  先前那个女孩打量着山娃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她的姐妹也眯起眼睛笑着说:“我叫桃儿,她是我妹妹杏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要搬到城里去住的吧?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

  两个漂亮开朗、笑颜如花的同龄少女一左一右的围着自己说话是山娃从来也没经历过的,他面红耳赤的把头垂的更低,但是又忍不住偷眼去看两个女孩。

  “你看他脸红了呢。”

  “呵呵,真的啊,和女孩子说话还会脸红,你很少出门么,很少和大家玩吧?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你这么害羞将来到了城里怎么办啊?听说那里的人类都很瞧不起委委缩缩的乡下人,你这样一定会被他们欺负。”

  山娃想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想搬到城里去住,但是又不能开口,只好用力的摇头。

  杏儿用力一拍他的背:“别怕,有我们呢!到时候我们来保护你!谁叫我们是老乡呢!”

  桃儿也拍着胸口保证:“碰到事别怕有我们呢!咱们是朋友对吧!”

  一瞬间山娃真希望自己确实是要搬到城里去,那样就可以和这对姐妹成为朋友了。

  少女们叽叽喳喳声中队伍在渐渐缩短,终于轮到了女孩他们一家。女孩子们的爷爷似乎和赈灾处的那两个青年认识,唠唠叨叨地对于自己的倒霉现状抱怨着,特别是对于要搬家这件事简直痛心疾首,直说得老泪横流。最后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青年似乎实在受不了了,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另一个青年面前。

  那户人家领了钱,临走之前两个女孩还在向山娃挥手告别。现在山娃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看着面前这位笑嘻嘻的青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要怎么开口?自己又不是“灾民”,直接开口就要钱人家会给吗?

  正在犹豫间那个青年问:“你是哪家的?准备搬到哪去啊?”却在看了山娃几眼后凝固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嗨,周影看这里,我看见什么了!”

  那个负责发钱的青年于是也看着山娃,露出看到了怪物的神色来。山娃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喏喏地说:“大师,大师让我来……”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四周无比的寂静,刚才队伍中那些说笑声全不见了,只有夜风林动在这小山谷中作响。山娃向身后看,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都是那么奇怪,他有点害怕,四顾着不知发中何是好。

  “刚才你说是谁让你来的?”那个青年开口问。

  “是,是大师,那庙里的……”山娃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石头和尚老是给我出难题,”那个青年揉着自己的眉头,夸张地叹息着,“说吧他叫你来干什么?”这时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又爆发出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声象开了锅一样的翻腾。

  山娃怯怯生生地说:“大师叫我来要两万元。”

  “多少?”

  “两万元。”山娃使劲低着头,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人家凭什么把钱给自己啊。

  青年伸长手臂从装钱的箱子里抓出了几扎扔给山娃:“喏,给你三万够了吧?”同时向山娃身后的人群挥着手;“大伙都听到了,这个孩子是和尚派来的,大家让他走吧!”后面那些人慢慢让出一条道。山娃虽然十分不解,但是能拿到钱还是让他兴奋不已,高高兴兴地跑跳着而去,浑然不觉身后的目光还在直跟着他,直到他消失。

  “好重的妖气!”朱深茗站在山岗上借着月光四方眺望,惊叹不已,“小四啊,好歹你也修道多年,难道一点也没察觉!”

  朱恩流苦笑:“二叔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咱们家族最不成器的一个,从小就没学了多少法术,又经商这么年……”

  “不务正业!”朱深茗一甩道袍又观察这片苍苍山野。

  朱恩流本是一个世代修道的家族中的一员,但是他本人天资不够,小时候跟长辈们修行几年后没有什么长进,于是就放弃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活方式,自己到城里上学打工,成立公司,没想到他在经商方面到是颇有本事,没几年就发了大财。发财后的朱恩流忙于事业,对幼时学的东西更是扔得干干净净,这次要不是出外云游多年的叔父来看望他,虽然身边发生了种种奇怪的事情他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妖怪……”朱恩流喃喃自语着,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妖怪呢,妖怪为什么要来和自己的工程捣乱?难道现自己动工时烧的香祭的贡品不合他们的意?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朱深茗忽然一声大喝:“妖孽受死!”木剑凌空飞起化作一道火光冲向了山林。

  山娃边走边偷偷去摸贴身的口袋里藏着的那厚厚的一叠钱:三万元啊!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到三万元呢?他想去向大师道谢,可是小庙的大门紧闭,他叫了几声没有声息,想到这么晚了大师应该也休息了,山娃在庙门口转悠了几圈,决定先回家去报告这个好息消,他一边走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去摸钱,然后情不自禁的笑。

  深夜中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山风凄凄,夜鸟啼鸣,黑漆漆的林海透出一股可怕的神秘,山娃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山中夜行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脚步一点也不因夜色而变慢,直到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光亮才使他停下脚步。

  山娃抬起头吃惊地看到两团光球和一道火光在空中相互追逐,碰撞,时而掠过林梢,时而飞上半空,时而没入林中。山娃自幼在山里进出却从来也没见过这种怪事,仰着头张着嘴看呆了。看了一会他渐渐看出了门道,两团光球是一起逃窜,而那道火光是在紧紧追赶,不时的一次撞击就能把对方撞者四下翻滚。那两个光球越飞越低,可以逃窜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飞的低于林梢,山娃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发出“啾啾”的声音,听起来狼狈可怜。山娃躲在一棵树后偷看,因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不敢出半点声音。

  两个光球终于无路可逃,被火光追到了林中,绕着一棵树盘旋。

  “嗖”的一声响破空而来,又是一道火光冲来,撞向了先前那道火光,两道光交缠撞碰,又斗上了半空。山娃偷偷伸头看着,那两团光球在火光离开后跌了下来,就落在离山娃不远处的草丛中。

  山娃又躲了很久,看着天空中那纠缠在一起的火光慢慢远去他才敢走出来,实在按纳不下心中的好奇,一步步挪近了那两个光球跌落的地方分开草丛去看。

  两双亮晶晶地眼睛和他对视到一起。

  山娃脱口叫出来“是你们!”草丛中蜷伏着的两个女孩俨然就是他不久之前还见过的“桃儿”“杏儿”姐妹。“你们怎么在这里?受伤了吗?”

  “人类!别过来!不然我咬你哦!”其中一个女孩一看见山娃就尖叫起来,同时把伤势重一些的姐姐紧紧护在怀里。

  “是我啊,刚才赈灾的时候站在你们后面。”

  “原来你是人类!骗子!”女孩愤怒极了,大声斥责他。

  “难道你们不是人……”山娃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已经看见其中一女孩的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他尖叫起来:“你们是妖怪!狐,狐狸精!”

  “谁是狐狸!”女孩又一次被激怒,“我们才不是狐狸!我们……”这时另一个一直昏沉沉的女孩张开眼:“杏儿,快逃走那个道士一定还会回来的。”杏儿白了山娃一眼,努力抱起姐姐向林子走去。

  “我来帮你吧!你这样天亮都走不出这林子!”山娃跟了过去。

  “走开,走开,走开!”杏儿用尾巴扫来扫去,“你们人类总不安好心!”

  “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咱们这山里的妖怪从不害人,而且有时候还会帮助到山中的人,所以我们要和他们和平相处。”山娃跟在她们后面不肯走。

  “我才不相信你呢!”杏儿拖拖拉拉地抱着姐姐根本走不快,于把气向山娃出:“滚开滚开!你挡住我了!”

  “我在你后面怎么会挡住你!”

  远处山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爆炸,桃儿一下子又睁开眼:“糟了,薛大哥补打败了!快逃,他一定会回来找们的!”

  山娃跑过去一只手扶住杏儿,另一只手去抱桃儿:“让我帮你吧!”

  “不用!死人类!大骗子!”杏儿用力甩开他,呈强地要自己带姐姐走,可是她怀中的桃儿再也支撑不住了,呻吟一声后她全身的衣物脱褪下来,显出原形──一只象猫那么大的松鼠。“姐姐!姐姐!”杏儿知道这样被打回原形对妖怪的伤害有多大,吓得叫起来,自己也跌在地上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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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山娃冲过去抱起松鼠,背起杏儿就向林子深处跑去,并且问:“你们可以逃到哪里去?我送你们!快说啊,不然它又回来抓你们了!”

  “……翻过前面的山头有片松树林……”

  朱深茗双目紧闭,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辞,驱使着飞剑追逐发现的妖怪们。朱恩流紧张地看着叔叔,他的道行太浅,还不法看透空中的战斗到了什么地步。朱深茗身体忽然猛晃起来,前俯后仰,副度越来越大,最后连连后退了几大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哑着嗓子叫:“好厉害的妖怪!”

  朱恩流马上扶住他问:“怎么样?可把妖怪降伏住了?”

  朱深茗摇摇头:“妖怪太多了。我先击伤了两个松鼠,却被另一个蛇妖救走,刚刚又把蛇妖制住,却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妖怪把他救走了,唉,这最后一个妖怪可厉害的很!我连他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就已被他得手了。”

  朱恩流大惊:“松鼠、蛇还有不知名的,这里竟然、竟然有这么多妖怪吗!这可怎么办?二叔,你看这么多妖怪要怎样才能降伏?”

  朱深茗深思良久,长叹一声:“我道行低微,实在无能为力,回去向族里救助吧,族人之中总有能人可以制伏这些畜牲。”

  “族人……”朱恩流咧咧嘴没说下去,跟着朱深茗匆匆而去。

  和尚妥善地为薛子云把伤口处理好,让他沉沉睡去后替他盖上被子,自己掩上厢房门来到正殿。刘地坐在和尚的一大堆杂物中把玩着一把木剑,看他进来后问:“那小子怎样了?”

  “还好伤的不重,睡上一觉应该就无大碍了。”

  “啧啧,好小子,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那道士还是要去英雄救美,了不起!”刘地对薛子云这种十分欣赏,显然也是为此才去救他的。

  “唉,那道士倒底哪来的,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伤了三个孩子,这下好了,韩家和薛家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也不知道韩家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但愿没有伤的太重。”

  “王大个子去薛家送信时我叫他顺趟去韩家看看,估计马上就该有消息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落下来几个人:除了去报信的王十八以外,薛子云的几个长辈和韩家的老爷子都在其中。薛家的人先拥进了厢房去看孩子的伤势,韩老头却一屁股坐下开始控斥:“哪里来的野道士?为什么无端端的打我孙女,两个小女孩哪里招惹他了竟然这样苦苦相逼!可怜桃儿被打回了原形,没有三、五个月难恢复原气!要不是那个人类小子心肠好送她们回家,说不定已经在山里喂了狼了!和尚你说说我们能善罢干休吗!能吗!”

  薛家的人也沉着脸进来,气冲冲地看着刘地:“都是因为相信你我们才听你的,任哪些人类乱七八糟的“开挖”,我们这些住了几辈子老住户的反而要搬走!那也就罢了,既然住在人间界,在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们也知道,忍着气搬就搬吧!可现在我们退让了人家却还在步步紧逼,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你说要怎么办吧?”

  刘地耸耸肩:“我知道那个道士为什么这么做──最近那个工地上接连出事,人类总是疑神疑鬼的,所以一定就是因为事故太多怀疑有怪力乱神的事而找来了道士吧。”

  “他们工程出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没去捣过乱!”韩老头先叫起来,薛家的家长却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韩老察觉了什么踏前一步问:“难道是你们干了什么才把我孙女给害成这样?”

  “你孙女的事你去找人类,别赖到我们头上!何况我儿子可是为了救你孙女才受伤的!”

  “祸事即然是你们惹来的,那么你儿子是活该!我孙女才是无辜受害呢!”

  “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我儿子舍命救你家的丫头,你竟然这么说话!”

  “祸是你儿子惹来牵扯到我孙女的吧,你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

  “……”双方唇枪舌剑,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的吵了起来,把原来双方共同针对的刘地反而扔在了一边,最后话越来越不投机,不约而同地扔下一句,“等着瞧!”各自拂袖而去。

  和尚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道:“怎么办可好,这种时候他们自己再斗起来,可不要天下大乱了吗!”

  刘地信心十足地说;“放心,这种时候他们或许闹一闹,铁定打不起来。到是那些人类要倒霉喽,薛家那一帮子长虫七代单传啊,就薛子云那个男丁命根子,竟然把他给打了,啧啧,真不长眼!”

  和尚皱着眉问;“你不是一直想让事情和平过去吗,怎么现在反而不紧不慢的,这事情,这事情可就要闹大了啊!”

  “和平过去?这么大事怎么可能太太平平的过了就算。”刘地趴在一个木箱子上磕着下巴说,“我那么说只是表达我的立场,让他们安份些,闹也别闹的太离谱,一来得让那些想息事宁人的人家先好好的搬走,二来只要不出大事,我们就还有时间找到你的原身。”

  “阿弥陀佛……”和尚涌念一声,垂头不语。

  刘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放心,劝他们搬走是不想牵扯进太多人,剩下的事我来解决!找不到你的真身,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人类动这间庙一块瓦的!”

  “刘地……”和尚又叫住了他,“你也想想办法,别让他们真的伤了那些人类,他们也不容易。”

  “你真是,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想人类的事……”刘地摇着头扬长而去。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埋藏着不详的种子,平静的山林中孕育着争斗的暗流……为了各自立场的双方各出奇招,明争暗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越来越明显起来。

  此时在这座小山峰上,无数的人类聚集在一起,不大的山顶空地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人群中欣站的正是朱恩流,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按着额头向身边的秘书有气无力地吩咐:“我头痛,去给我买止痛片。”秘书正张着大嘴四周观望,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朱恩流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错的决定。放眼四周,这块由于开发而整理出的空地上现在热闹非凡。先看近外,一名道士手持木剑,步走龙蛇,舞动个不休;另一边一位中年女子腰悬铜铃,手持铜鼓,口中念念有辞,仔细听却是:“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快显灵……”再向前方看去,一个面如锅底的大汉轮着一把巨斧,东砍一斧西劈一下,猛地将斧柄向地上一顿,大喝一声:“咿……呀……”声震四野,把离他不远处的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女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把手里拿的一个水晶球扔了出去。在空地的最外围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在绕圈疾走,这两个男人子年龄相仿,外貌打扮也相似,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手中持着一副罗庚,另一个却拿着两根弯曲的金属棒,他们走方向相反,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不免不时迎面相遇,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相互怒视之后再擦肩而过。

  朱深茗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他们这是干什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朱恩流呻吟一声,用手用力揉着额头。

  这时那个挥斧的大汉率先大喝一声:“有妖气!哇呀呀呀……妖孽哪里走!本大爷来也!”说完拖着斧头向树林中奔去,随后其他人也吆喝连连,各自举着法器向树林中冲去,不等朱恩流阻止,他们已经一个个兴奋异常地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不多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林中便宿鸟惊飞,群兽奔逃的热闹了起来。又过了一会果然有几道妖气被追逐着在山林上空盘旋,那些人于是大呼小叫地更来劲了。

  朱恩流心里充满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家族的这些“神棍”们当救兵搬来呢?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他发了大财,家族成员们早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道行和朱恩流一样,恐怕十成里剩不下两成,这种时候把他们找来,帮不上忙扯后腿也就罢了,万一他们之中有谁受到伤害,朱恩流可是万万无法原谅自己的。“二叔他们就这么冲进林子里去不要紧吧?”朱恩流紧紧拉住朱深茗的衣角,现在这位一直远离尘嚣,一直在潜心修行的二叔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还不等朱深茗回答,远远的山林中便传来了一声呼叫:“好厉害的妖怪啊!快来救命……”朱深茗拔剑提袍急忙向那边赶了过去,朱恩流张大了嘴看着这里一道电光,那里一声霹雳的山林,完全呆在那里。

  山娃吃力地扛着两个大包裹在山林中行走,包裹里面全是母亲塞进去的食物、衣物一类的东西,说是给大师的谢礼。那天他拿回那三万元钱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向父母解释那场全是妖怪的赈灾,于是只好向他们说这钱是大师借给他的。他的父母对和尚感激涕零之余,一面叮嘱孩子们一定要挣钱将来还大师一辈子的积蓄,一面准备了山娃几乎拿不动的谢礼叫他去给和尚送。

  山娃走在熟悉的山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自幼就听着这山上的种种传说,但是亲眼看见过那些妖怪之后,令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树后面躲着一双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谁知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当他走到小庙不远的山脚下后,头顶一棵大树枝叶间发出“瑟瑟”的声音,一个人一下子伸下头来叫:“嗨!”

  山娃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个人后又吓了一跳:“是你?你,你……”

  女孩知道他一定分不出自己和姐姐来,灵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杏儿,我是杏儿,姐姐的伤还没全好,等她好了会来感谢你的。”她向山娃伸出手,“来,我帮你拿。”

  山娃用力摇头,他可不能让女孩子帮自己拿东西。

  “来吧别客气,我应该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

  “不行,人类的恩情一定要报答才行。”

  “不用,我不要报答。”

  “那可不行。”杏儿认真地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摇着:“人类都又小气又爱骗人,所以一定不能欠下他们的恩情——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小气,也不爱骗人。”山娃因为受到污蔑而生气地叫。

  “谁说的,你骗了我们的赈灾费。”杏儿背着手和山娃面对面地倒退着走,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山娃涨红了脸说:“我,我,我会还的。”

  杏儿“嗤嗤”笑着:“谁要你还啊,听说那些钱全是刘老骗子骗回来的。如果谁家需要钱再找他要去就是了。”

  山娃小声咕哝着:“还说人类是骗子。”

  “那是因为人类先跑到我们这里业开发的。”

  两个人边走边聊,山娃惊诧地发现自己的乡亲们以上中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开发,在杏儿他们眼中竟是无耻的侵略、破坏、霸占。“大家都不得不搬家!象我爷爷那样的老古板简直是痛心疾首,而且他们还胡乱打人!我和姐姐平白无事就这么被欺负!哼哼,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杏儿本来是很支持搬家的,现在因为自己被打了,都恨不得去和人类大干一场。

  “我们村子很穷,隔壁村也是,我哥哥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自己才念到高中就不念了,到处打工挣钱,弄得他自己到现在连媳妇都娶不上。我爹和我妈一辈子辛辛苦苦,可是生活还是成问题,连胜了病都不敢去医院治疗……如果开发之后这里富裕了,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是破坏自然!”

  “人家开发商的口号就是‘保持自然原貌’”

  “哼,你们人类懂什么,你知道他们干的事对这山里的动物了,植物了,还有我们了影响多大吗?哼哼,这里的水喝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水喝也比没钱吃饭、看病、上学好。”

  “等山上连树、动物都没有了看你们就算有了钱还怎么活!”

  “没有钱我们很多人家现在就活不下去!”

  “人类,没远见!”

  “不用你们妖怪管!”

  两个人越说越拧,干脆谁也不理谁了。这时他们也已经走到庙前,山娃快走了几步抢到杏儿前面想早一步去推门,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门上里面就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把他一头撞到了地上。杏儿捂着嘴嘲笑他,但是看清撞他的那个人后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杏儿MM啊,最近这么不安全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面晃啊,来,大哥送你回家吧。”青年男子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杏儿一把把被男子踩在脚底下的山娃拎起来摆在自己身前:“不用了刘叔叔,我和他一起来的,他会送我回去。”

  男子上下打量着山娃:“这小子我好象见过……对了,上次来骗钱的那个人类吧!杏儿,找男朋友可得有点眼光,人类的男人不可靠,花心,你听大哥跟你说……”

  “不用了,不用了。”杏儿勉强地笑着,“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说完拉了山娃就跑。山娃莫名其妙:“谁是你男朋友啊?”杏儿把他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起来,鬼头鬼脑地察看着,直到那个青年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对山娃严肃地说:“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的是立新市中最最最最最危险的妖怪,我爷爷说就连跟他说话都很危险,特别是单身的女孩子,如果落到他手中……哇哇哇哇……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杏儿用手指戳着山娃说:“我宁愿用你这种人冒充男朋友,也决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真有那么可怕吗?他当时多给了我一万元,我还以为他是大好人。”山娃将信将疑地问。

  “你们人类啊,就只会看钱,告诉你,一不小心你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听说象你这样的小男孩味道很好吃喔!”杏儿故意吡着牙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来对着山娃。

  山娃虽然对于恋爱还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可是杏儿“宁愿”用他这种人冒充男朋友的说法还是令他不高兴,现在又被说成小男孩更让他不快,他决定不理杏儿,抱着包裹径直向走进了庙里。

  和尚的心情十分低落,跟山娃说话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絮絮叨叨,这种反常令山娃很是担心,反复追问着他原因:“大师,我求求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回去后一定睡不着觉。”

  “我没事。”和尚勉强笑着,“就是这座庙要被拆了,我的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里也拆?那大师以后去哪里?”山娃完全没想到这座小庙也要拆除之列。

  “……我啊,一个出家人,哪里不能容身。”和尚说话时扭过头,不让山娃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悲哀。山娃马上又开心起来:“大师,你干脆住到我们村里去吧,我们大家都很欢迎你,对了,就住我家好了,您可以住我的屋,我去和哥哥一起住。”和尚“呵呵”笑着摸摸他的头,直到山娃告辞离去,他脸上那长久不见的笑容才消失,刘地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他身后冒出来,拍拍他的肩:“看来你挺喜爱那个孩子的。”

  “山娃子是个好孩子,多亏了他,我才不再那么讨厌人类了。”

  “不只你喜欢他,刚才韩家那个二丫头还大模大样地宣称他是她男朋友呢,现在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大方、早熟……薛家那小子好象本来对那丫头有点意思的,这下要天下大乱啰……嘿嘿嘿嘿……”他抓着下巴奸笑,一副不怀好意地期待出事的样子。

  和尚对他这种秉性无奈地摇头岔开话题问:“外面还是那么乱吗?”

  “别提了,那个公司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帮神棍,天天在山里追鸡赶狗的。昨天和林家大打了一场,今天又抓走了冯家一个小女儿,冯家刚纠结了大批人手去救援了,明天还不知闹什么样啊!而薛家就挑着头天天去找人类的碴,昨天推倒了一台大吊车,今天又撞了两台车,明天据说打算请火儿领头去放火,后天……反正是天下大乱了,估计再用不了几天就要从山里打到城里去了。”

  “唉,阿弥陀佛……”和尚沉默了半晌才说,“别伤害了无辜村人,阿弥陀佛……”

  山娃从庙里出来发现杏儿还在外面,正在和一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亲密地说话,山娃心里嘀咕着:“多半也是一个妖怪吧?”对于这个看法山娃自认为八九不离十,他还没忘了杏儿宣称过他这样的男孩子在妖怪眼中是很可口的,他知道松鼠不吃肉,可是万一是只大灰狼呢?自己可就小命难保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悄悄溜走。

  “喂,人类!给我站住!”怕什么来什么,山娃刚走了几步,那个少年就大吼一声向他冲过来,山娃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就被对方一把拎住了衣领,那个少年用力摇晃着他大吼:“小子,你竟敢对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我要吃了你!”说话间他的头部渐渐变形,嘴部向前突起并且向腮后裂开,皮肤上出现了斑斑的鳞片,长长的红舌尖上分着岔吐出来,已经舔到了山娃脸上。

  “救,救,救命啊,妖怪要吃人了……”山娃几乎不假思索便闭着眼叫了起来。

  “啪!”杏儿将手中的石头投过来打在那个少年头上,她乍着腰大叫:“薛子云你干什么!他是我和姐姐的恩人!”

  “他算什么恩人!明明是我拼了命去救你,他只是碰巧送你们回家而已。我这么对你你却跟这种‘人’好,我,我……我非吃了他不可!”

  “谁和他好了,我那是为了骗那个刘地顺口说的!你快放开他!”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杏儿,我,我,一直,一直都对你……你知道的对吧?”

  “什么我知道不知道啊?”

  “我是在说认真的,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人类的学校,到时候你也来,咱们做同学吧?”

  “好啊。”

  山娃听他们的交谈渐渐平和下来,而且对方抓紧自己手也放松了,轻轻缩身离开薛子云,并且悄悄向他们看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蛇头人身的男子脸颊微红,搓着双手,双眼闪着激动的绿光,红信吞吞吐吐正和身边低着头摆弄衣角的一只穿着衣服的大松鼠说着话,松鼠的尾巴毛茸茸的摇动着,似乎非常可爱,可是那双突出于唇外的大门牙在阳光下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救命啊,妖怪吃人了!”山娃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他的目标是和尚的小庙——妖怪再厉害总该怕菩萨吧?

  “可恶!”被山娃打断了谈情说爱的薛子云大怒,向他直扑了上去。山娃跑的再快怎么可能快得过妖怪,不等他跑到庙前就被追上。杏儿紧紧抓住薛子云要打下来的手。“放开我要打死他!”“你不能打他!”“你竟然偏向这个人类……”“他是我的恩人!”山娃可不管他们又吵在一起,趁机赶快又逃走,这次那两妖怪都没有再理会他,好不容易跑下了山坡,山娃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山娃吓得差一点摔倒。

  “刚才是不是你在叫救命?”这个人即着急又兴奋地问。

  山娃看到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道袍,拿了把木剑,双目炯炯地正地看着自己无比兴奋的问:“是你在叫救命!你遇见了妖怪!在哪里?在哪里?”山娃心里暗暗叫苦,不是又遇见别的妖怪了吧?

  “表哥,这里果然有妖气。”树林中走出一个女子,她全身连头带脚包在一件黑色长袍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正在认真观察着手中托的一个水晶球,“妖怪不止一只,我看见很强的妖气在旋转。”

  “你们,你们是什么妖怪?我没干什么,别吃我!”山娃真没想到自己世代生息的山里竟有这么多妖怪,实在吓坏了。

  “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你别怕,赶快说出妖怪在哪里。我们一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那个男人兴冲冲地耍着剑说的口沫横飞。山娃觉得杏儿他们变成人类时,绝对比这两个自称人类的人更象人类,那两个人虽然一再追问,但是山娃还是拿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

  “这个人多半被妖怪吓傻了别管他了,这里妖气这么重,一定可以找出妖怪的。”那个女人不耐烦的拉着道士扔下山娃走了。

  山娃刚微微松了口气就又看见杏儿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子,我刚才从薛大爆仗那里救了你,我们之间的恩可就相抵了喔。”

  “他要吃我还不是因为你!”山娃想起今天这大半天的经历就有气。

  杏儿气呼呼地说:“你竟然这么说!人类真是忘恩负义!”

  山娃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低头着快走,准备回家后蒙头大睡上一觉,把这些妖怪、道士、巫婆的全都忘个干净。杏儿却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内容全是人类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山娃几乎想把耳朵塞起来。

  “妖怪!受死吧!”随着大喝声,那个道士和“女巫”一前一后地跳出来拦在路上。山娃第一时间几乎以为遇见了劫道的,差点拔腿就跑,杏儿娇叱一声丢出几团光球打向两人之后,他才明白过来。

  山娃对法术或妖术一无所知,但是在他看来这些妖怪或道士很有可能是私藏军火者,因为他们之间的打斗总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火光。他本想偷偷溜走,但是看到杏儿以一敌二,明显地处在下风又不忍心扔下她。眼看着那个道士一剑,巫婆一拳,杏儿应付的颇为吃力,心里又开始为她担心起来。当杏儿脚底下一绊跌了一跤趴在地上后,山娃抓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那个道士头上。

  “原来你和妖怪是一伙的!”道士头上顶着大包大怒,挥着木剑向山娃扑来。山娃拉着杏儿就往山上奔逃,那个道士和巫婆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山娃现在就是机械性的跑着,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带着一个妖怪在山林中逃避道士、巫婆的追杀,这样的梦境也太过荒唐了。杏儿在旁边说着什么,他却根本没听进去。

  道士和巫婆一前一后挡住他们:“小伙子,你被妖怪迷惑了,我这就来救你!”道士挥着木剑的样子哪里是在救人?到象想杀他一样。

  “我刚才就说往后山上逃,你偏偏拉着我到这里来!”杏儿报怨着。

  “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我叫的那么大声!”

  “我就是没听见!”

  那个道士一剑劈下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山娃下意识的一推杏儿,那一剑就砍在了他肩膀上,虽然是木头剑,但是道士的力气很是不小,痛的山娃“啊”的叫出来。山娃马上还击,迎面一拳向那打去,却被道士的左手扣住了手腕,道士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身为人类竟然做妖怪的帮凶,看本道爷怎么教训你!”

  “杏儿快跑!”山娃大叫着用力挣扎——一把木头剑还唬不住他,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不动。

  杏儿扑上来露出大牙,一口咬在道士手臂上使他松开了山娃,山娃抬腿一脚把道士踢倒,和杏儿又开始逃跑,这时那个巫婆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很快那个道士也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大骂着,怒气冲天地扑了上来,这次他可不管山娃是不是人类了,决定先把这小子揍一顿再说。

  山娃和杏儿腹背受敌,被逼得围着一棵树打转,再也无路可逃了。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又从没被人追杀过!”

  “不然,不然你把我放下自己跑吧,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你没看见我踢的他的腿还瘸着呢,他现在一定想揍我多于想抓你。”山娃理智地分析着现状。

  “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一起被杀掉?”

  “他们不至于敢杀人吧?”

  “可我不是人啊!”

  “……”

  在他们讨论之间,那个道士已经到了面前,狞笑着用上面两个大牙印子还在涌着血的手臂举起了剑……

  “嗳,这不是杏儿MM吗?怎么悄悄在这里和小男朋友约会啊?”随着这油腔滑调的声音,一个人从空而落,正好取代了那个道士的位置站在了山娃与杏儿面前。此人面目英俊却满脸奸笑,身材高大却偏偏塌着肩膀歪着腰,正是那个怎么看怎么不象好人的刘地。他向杏儿伸出狼爪咬着舌头说:“杏儿MM,叫声刘GG我就不告诉韩老头子你早恋的事。”

  山娃看见那个道士正在刘地脚下苦苦挣扎,忍不住提醒:“你,你,脚下面……”

  “呵呵呵,小家伙眼光不错,泡美眉的手段也挺高明嘛,韩家的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小美女啊,薜家那小子花了半辈子献殷勤也没得手,你居然两天就搞定了,有前途……有空和哥哥交流交流怎么样?”刘地笑得露着白牙,一转身把目标转向了山娃。那个道士刚拼命把地上的剑够在手中,被他脚下的大皮鞋这么一碾,又怪叫着丢开了手。

  山娃指着刘地脚下:“他,他……”

  “哎呀,杏儿MM啊,你和这个小子在这里幽会不怕薜子云醋性大发吞了他啊,叫声哥哥我帮你保护他怎么样?”他又是一个脚尖为重心的转身,那个道士翻着白眼快昏过去了。

  那个女巫再也看不下去了,举着水晶球冲过来:“你这妖怪快放了我哥哥!”

  “哥哥,这里哪有什么哥哥呀?”刘地故意东张西望,脚下搓来搓去,那个道士终于呻吟一声人事不醒了。刘地这才向那个女巫凑过去:“听声音是个美女啊,来,把这黑东西扔了,美丽应该让大家欣赏才好,你别躲啊,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杏儿拽拽山娃:“快,趁他缠上别人,咱们快逃!”

  山娃身为人类,虽然对道士和女巫也颇为同情,但是毕竟自保要紧,这个关头顾不上别人了,他和杏儿手拉着手一步步向后蹭,直到蹭出几百米觉得安全了才拔腿飞奔,而这时刘地把胳膊撑在树上正作潇洒状,调戏着那个又气又恨又怒又怕的女巫:“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住址、婚姻状况和三围吗,我们认识也有好一会了,别这么见外呀……”

  在小山谷中植被异常的茂盛,参天的古树枝叶伸展开,完全遮住了天日,无数叫不出名目的藤蔓绕在树木的上上下下,把枝叶间那些仅剩的空间也填充的满满的,并且一直垂挂到行人们的头顶上,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中,那些灌木和杂草却是依旧有办法冒出头来,不知它们是如何获得使它们生长的如此繁茂的阳光与养份的,只是茂密的牵绊着每个人经过的人的腿脚。

  随着“唉呀”一声惊呼,又有一个人脚下一绊,“扑通”一声一头栽在地上,早上未干的露水沾着泥土毫不客气的沾上了他的名牌西装,身边的同伴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这一行的八、九个人早上本来个个穿着笔挺的西装、光可鉴人的皮鞋气宇轩昂的出门来,可是现在他们之中身上、脸上沾了泥土的人反到是不算狼狈的,还有好几个被带刺的灌木“暗算”,衣服也撕破了,腿部也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还有一个瘸着腿的,十分狼狈,可见这一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象他们这种在大型公司工作的高层精英,别说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到山里来闲逛,就算有闲情逸志来登山,也大可以带着最好的登山装备,尽情享受山林之间的乐趣,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跌撞着匆匆向前赶。

  大家虽然口中不敢说,心里都不免埋怨起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步履轻松地老板来。

  今天早上老板一声令下,要大家陪他去求见一位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人物,他们觉得事情重大,便都穿上了各自最庄重、名贵的西装,准备参加一次重大的会议或者商业谈判,谁知道老板直接带着他们进了山,而且看他自己的打扮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老板今天穿了一件杏黄色、绣着古怪的文符和图案的宽大道袍,他本来不长的头发勉强地挽了一个纂,用一支木头的簪子别着,背后背着一把木头剑,飘着长长的红剑穗,脚下穿了一双布鞋,从外表看起来哪里还象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到象电视里那种除妖驱鬼的崂山道士。只是即使这件宽大的道袍也无法掩住他那凸出的啤酒肚,使人看了之后觉得好笑(好在身边全是他的雇员,大家要笑也是在心里笑,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但是样子滑稽是一回事,毕竟宽松的道袍和轻便的布鞋在这种雨后不久树木密布的山林中比起西装革履更加灵便,而这位老板身强体壮,虽然年纪不轻身形肥大,可是依旧健步如飞,其他人只好气喘吁吁地一边拼命追赶,一边在心里咒骂不已。

  大家跟着老板好不容易钻出了树丛,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两岸绿草如茵,繁花点点,溪水更是清澈的连水底卵石间躲藏的小鱼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几头梅花鹿,几只仙鹤就或在水中伫立,或在岸边行卧,大家刚刚“爬”过阴暗的原始森林,眼前的光景就象换了一番天地似的,一时都呆在了原地。

  “我看到了!我终于到了!大师出关了!大师出关了!老天有眼,老天助我!”老板看着眼前的美景口中忽然发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欢呼声,然后手捉着袍子,竟然就那么踩着水,连蹦带跳的跑过了小溪,向前冲去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在叫:“大师救命!木鱼大师!救弟子一救。”

  大家这才发现在小溪的对岸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垂柳、苍松之间有两间小小的茅屋依树而建,屋前房侧几畦菜地,几架葡萄,还摆了石几石凳,老板就是疯疯癫癫地向那里“蹿”了过去其他人只好紧紧跟随,舍弃对那一双双高级皮鞋的不忍心,也踩着水奔跑过去。

  接近茅屋之后老板的声音低下来,他缩起一向挺的高高的肚子,低下头,必恭必敬地对着那间茅屋呼唤:“木鱼大师,在下朱恩流叩见大师,求大师大发慈悲,出手相助,降妖伏魔。”口中说着“叩拜”,竟然真的扑通跪了下去,伏在茅屋门口开始磕头。那些随从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办好,这时这个叫朱恩流的老板回头狠狠白了他们一眼,随从们虽然极度不情愿,也只好一个个跪了下去,心里都不免在思忖着:最近公司运营不正常,现在老板的状态又不正常,看起来他的神经似乎也不很正常了,大家是不是该考虑换工作的问题了。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

  一大群人跪着,朱恩流只是对着茅屋不时念叨一遍这句话磕上几个头,此外山谷中一片寂静,象是时间已经停止了一样。

  茅屋正中席地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他是那么苍老,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几茎从茅屋地面上生出来的青草甚至已经刺穿了他那件斑斑驳驳东一条西一片布条拼成的僧袍然后继续向上生长。但是这一切:布满灰尘的茅屋、地上的杂草,破烂不勘的僧衣,都不能掩盖这位僧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庄严和祥和的气息,他端坐于地,双目微闭,仿佛与天地宇宙溶为了一体,身外的事物完全不能进入他的世界。

  “木鱼大师,木鱼大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恩流的呼唤也越来越急切,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们更是狼狈不堪。他们膝盖生疼、腰背发酸,一个个都快要倒在地上了。他们都是受过各种高等教育的精英份子,进入大企业任职以后每天进行的也是现代化商业社会的各种商务活动,要他们下跪已经是平生第一次,而且还是这种近似武侠小说中求高人出山一样的情形,在僻静的山谷中跪对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和尚,虽然心里是极度不情愿,不过他们的老板跪在他们前面,态度又是如此虔诚认真,他们总不能抢在老板前面站起来吧?

  朱恩流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少于那些暗暗把他当成了精神失常者的部下们。

  当他家族的人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对手过了几次招之后,他们便发现这些妖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妖怪们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些族人打的抱头鼠蹿。也不知道是这些妖怪确实厉害,还是因为太平日子过久了那些道门弟子们能力已经大为退步,总之他们这一方败下了阵来。其间虽然并没有人死伤,但是大概因为遭到了抵抗之后受了刺激,今几天本来表面上还算低调的妖怪们忽然开始了开始进行“疯狂”的报复,种种恶作剧花样千奇百怪,无法形容,大家被戏弄的狼狈不堪,纷纷落荒而逃,朱恩流大老板更是一天安稳觉都没有再睡过。终于请来的帮手纷纷逃走了,但是朱恩流可没法逃走,想想最近几天来的日子他就会做恶梦,那简直是暗无天日,饱受欺压。正当他一筹莫展,以为自己只有破产一条路可以走时,一位长辈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据说就在立新市郊的深山中有一位隐居的高僧。

  这位法号“木鱼”的大师法力高超德高望重,如果有他出马,再厉害的妖魔鬼怪谅也难逃天网。本来这位大师早在几十年前就闭关修炼,不闻世事,想请他出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偏偏朱家的上几代中的一个不知什么人曾经和这位高人相识,据说还是挚交,那位大师曾经向他许诺过有什么事的的话尽管开口,他一定会出手帮忙。虽然已经隔了这么多代,也不知道这位木鱼大师的承诺对朋友的子孙后代是否有效,可是事到如今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这最后一个办法了。想来这位大师即使不理那句老掉牙的承诺,以他的慈悲心怀也不会看着妖孽为害人间不管的。

  朱恩流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数次来寻打探木鱼大师。可是每次来到那个据说是大师隐居修行的山谷,就只能看云雾茫茫,横崖断壁,使人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据家族中有见识的长辈说,那是一种法术的遮障,为的是修行期间不会受到外界的打挠,这种法术修行者一天不出关,是一天不会被解除的。

  传说中木鱼大师已经闭关了几十年,这次闭关还要持续上多久当然谁也说不上来,听说高人闭关常有几百年都纹丝不动的,眼下这位大师也不用再过几十年,他再有半年不出现,朱恩流的公司也就只好宣告破产了。

  朱恩流天天派人来这里察看,天天祷告木鱼大师早一天出关,总算他的运气不错,今天他的一个堂弟告诉他那个小山谷已经从浓雾中显现出来,这个消息令他兴奋无比,立刻带了几个职员赶来,恭敬地跪求木鱼大师出山──他会带外人来也是经过了几番考虑,想来这位大师如果象长辈们口中那样悲悯世人,看见自己的公司是那么多人的衣食父母,一定也会不忍心看着这公司破产的。

  木鱼大师盘膝闭目,宛如一尊佛像。

  朱恩流心里明白,想请出象这位大师这样的高人是必须经过一些考验的,他身体虽然已经发福,可是幼年时受过训练所打的底子毕竟还留了一些,自忖再撑上一天一夜应该还能行,只是自己身后这些大城市长大的年青人恐怕谁也没吃过这份苦头,自己叫他们回去的话,又怕木鱼大师不快,不叫他们回去吧,怕是到不了天黑就会昏倒几个了。

  “你们……”朱恩流回过头苦笑着说,想打发他们先回去,谁知不等他开口其中几个部下已经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向他吼:“老子自己辞职不干了!受不了和你一起在这里发神经!”说完纷纷怒视朱恩流几眼,大步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朱恩流瞠目结舌,但接着也苦笑起来,对还剩下的那几个人说:“你们也回去吧,天快黑了,走这种树林人多一起走也好有个伴相互照应。”

  “朱总,您自己……”

  “唉,我在这里等大师出关。”

  那几个人相互看看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陪您一起等。”

  “你们……唉,这种事我也知道难以置信,可是我知道这位大师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反正你们不会明白的,不如……”

  “我们也不想让自己付出过那么多心血的公司破产,不管什么办法,不管心里信不信,我们相信您的决定,我们跟着您。”这几个人年纪大几岁,或者是早就认为这件事有不可思异之处,或者本来就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者,加上确实对公司感情深厚,有一线生机就不肯轻易放弃,宁愿自己受些委屈。

  朱恩流点点头,整顿衣裳又端端正正跪好。

  太阳终于没入了山林后面,朱恩流他们全都筋疲力尽,谁也无力去欣赏黄昏山林的美景,反而一个、两个……大家的肚子都在不知不觉中“咕咕”叫了起来。

  茅屋后面的林子中这时袅袅升起了炊烟,一股烤制什么肉类的香味也随风而来,送进了大家的鼻子。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职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那边张望着,就连朱老板也忍不住偷偷吞吞口水,不过当他想到这股烤肉香传进木鱼大师这样严守戒律的出家人鼻子里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时,心便提了起来,偷眼看着木鱼大师。不过大师还是不闻不动,什么反应也没有。

  烟气、香味还在一个劲的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群归鸟投向那片林子,还在空中盘旋之际林子中忽然飞出了一块石头,正中其中一只,就见群鸟飞散,被打中的那一只翻滚着落了下去片刻之后,林中传来的肉香更浓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那林子中打猎、烧烤。

  当太阳隐没在了山后,林中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线,大多人开始担心是不是要在这里跪到夜里时,后面林子中的烟气消失了,不一会树枝摇动一个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人看见了朱恩流他们这群人,嗡声嗡气地问着走过来,一边向前走一边不害用衣袖抹着嘴。他在暮色中走近了大家才看清,这个人也是一个和尚。这个和尚身材十分魁梧高大,只怕有两米左右,体壮如牛,与那些NBA职业篮球运动员相比也不逊色,他头上光光的露着戒疤,颈下却是一篷大胡子,僧衣飘飘,衣袖上油迹斑斑,朱恩流他们一看到这个人,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联想到了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鲁智深。

  和尚大步走到了朱恩流面前,居高临下地又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啊?”

  这个和尚那一篷络腮胡还是黑的,五观也不显苍老,加上听他的声音,最多是个四十多上下的中年人,但是他是一个和尚,又出现在这个隐密的山谷中,也许是木鱼大师的徒子徒孙之类,朱恩流不敢怠慢了他连忙回答:“在下朱恩流,是来叩见木鱼大师的。”说着为了表示恭敬,一连向茅屋里的木鱼大师嗑了好几个头。

  眼前的中年和尚咂咂嘴,似乎还回忆刚才的美餐,漫不经心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啊?”

  朱恩流困惑不解地眨了半天眼,才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大师法号是?”

  “木鱼啊,你不说找我吗?”和尚大着嗓门说着,并且随手从茅屋内抱出一张蒲团,就地一坐问:“什么事?说吧。”

  “您,您就是木鱼大师?”朱恩流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茅屋内的和尚问:“那,那……”

  “那个是蒲团,我徒弟,你到底找我还是是找他?找他的话再等半年他才出关,你等吧,我去睡觉了。”说完打着哈欠站起来。

  “不,不,不,大师,我找您!我找您!”朱恩流忙伸手牵住木鱼和尚的衣袖,他的腿跪了大半天早就麻了,现在急着站起来一迈步马上就又跌倒,他也就顺势又跪了下去,“大师,我是来求您救命的。”说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自己的悲痛经历来。

  木鱼大师不知是真得困了还是对他的话没有兴趣,心不在焉的听者,不是还打个哈欠。朱恩流自己觉得自己说的绝对算得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情节感人了,对方却完全没有半点动心的样子。

  “大师啊,我们家也有祖训,他们不伤人害命,我们是不会主动与他们为敌的,但是我们公司上上下下上千口人,都是靠着公司吃饭的,它们这样闹下去,是要把我们推上绝路才罢休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它们现在得寸进尺,已经开始有伤人的行为了。上次我的表妹追其中一个,就被他横加调戏,差一点遭到侮辱啊……”

  “喔!”木鱼和尚忽然来了兴趣,“真的吗?”

  “真的!”

  “你可知道那个对手是什么?”

  朱恩流羞愧地说:“弟子愚昧无知,认不出他是什么东西,不过这里有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事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向木鱼和尚递过去。

  这时这段日子来唯一的战利品,所以布包被珍重地包了数层,上面还贴了好几道符咒。打开之后,露出了两根黑色的长毛,这不知什么动物的长毛在洁白的布上显得黑的发亮一般。

  在朱恩流的部下们看来那不过是两根兽毛,可是木鱼和尚一看,神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嘴角蠕动似乎在自语什么,想伸手去拿,却又烫手似的缩了回去,他捏着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说:“讲,把经过全都再给我详细讲一遍!”

  和尚看着眼前刘地正郑重地向周影和南羽嘱托:“最近他们闹得已经太厉害了,我想人类的忍受程度已定也到了极限,我非得在人类真正开始反击之前把和尚的身子找回来不可!唉,花了这么多功夫半点线索都没有,和尚,你的身子也太不值钱了!也不知道在我得去多久,总之回来之前从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里,不能让人类拆了,不然和尚就完蛋了!你们明白吧?”

  周影和南羽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和尚轻轻叹气说:都是为了我现在外面一片大乱,不论人是妖再有伤亡都是我的罪……算了吧,算了吧……涅磐生死,出家人该看开了……“

  “你算什么出家人啊!不就是变个光头自称和尚!”刘地对他的妥协嗤之以鼻,“人类忙着捉妖,妖怪要报复人类,这你和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这是里的妖怪一多半欠人的情,你也不至于因此就认为他们会听你的吧?连我这么深得人心,德高望重(火儿:呸呸呸!)还不敢这么想呢!总之现在的局面没谁控制的了,我只管你的安危!无论如何也得救了你再说!你别再给我废话,等着我回来是正经!”说完扬长而去。

  这座小庙建于北宋年间,那时这里比现在更加安宁,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只有那位一手建起这座小庙的僧人独对古佛青灯念经修行。庙中佛像前立有一台长明灯,灯是僧人亲手用岩石刻成,日夜守护着佛前的灯火。

  多年之后这位僧人成佛西去,这座小庙于是荒凉下来,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佛前的灯台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开始日日重复着过去的事情,为佛燃灯,守灯。小庙中的灯火孤独的又亮了许多年,石头灯台终于化身成了一个和尚,自认为是出家人的他燃灯、洒扫、供佛、念经,日复一日这样生活着。多年的对佛修行给了他一颗慈悲之心,只要是被他看见,无论是妖怪、动物还是植物有困难他都会全力相帮,逐渐的在这附近的妖怪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

  深山空静,岁月无声,随着人类的脚步渐渐进入大山,和尚第一次看见了人。他依旧过着老日子,也远远观察着人类,想了解一些这些自己不认识的生灵。可是有一天人类却做了一件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情,当他不在庙中时几个人类来到庙中,他们认为那尊佛像是古董,于是偷走了它,还顺手牵羊的把那古色古香的石灯台也取走了。丢失了自己供养了无岁月的佛像已经让和尚难以忍受,而他的原身被带走更使他原气大伤,他发现自己代替灯台成了庙宇的一部分,再也无发走出庙门一步。

  如果小庙被拆掉的话,和尚也注定了会魂飞魄散。

  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妖怪们听说人类要拆掉小庙纷纷站了出来,表示愿意为和尚出力。可是当大家真的与人类发生了激烈之后,他又为此深深不安起来。

  即然山娃他们都认为这山林开发才更好,也许他们是对的吧。

  和尚茫然地看着空空的佛座,不知道自己脑子中在想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妖怪大叫着远远飞来,扑到周影身边说,“人来不知从那里请来了个和尚,实在厉害!只要敢拦他的全被他打伤,他已经往这里来了,我们实在拦不住他!”

  火儿正在睡觉,被吵醒后不耐烦的说:“和尚在庙里没出来啊?”

  “是另一个和尚……我,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走了……”说完匆匆飞走。

  火儿不快地说:“我讨厌秃头,为了这个秃头我都耽误了半个月的动画片了,现在又来一个。影,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周影没有回答,他手指一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了手里。

  木鱼和尚大步前进,一路上的妖怪们见机快的不等他走近便已经飞逃而去,那些倔强的就被他一把拎住,然后头也不转的扬手把他们扔出去,那个被抓住的妖怪就会在惨叫声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消失在林梢之后。木鱼和尚越向前走,敢于出现在他眼前的妖怪就越少,当他来到小庙前面时,只剩下周影手执单刀迎面站在那里。

  “阿弥陀佛!”木鱼和尚大声涌念佛号,同时正面向周影逼去,他身躯上蓦然发现的威势扑来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但是眼看着木鱼和尚伸手抓来时周影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举刀格档。与次同时一道光影凌空扑下,当头向着木鱼和尚就是一口,木鱼和尚微微偏头,强口大喝:“拙!”,火儿被他吵的一阵头昏,低掠而过飞到周影的肩上:“死秃头,叫的比驴声音还大!”

  “真少见啊,人间界还有这玩艺。”木鱼和尚瞪着眼睛看火儿。

  火儿张口吐出一团火球向木鱼和尚喷去,木鱼和尚伸指弹去,那团火光“波”的一声炸开,此时周影已经潜至身边,刀挂风声削向手腕。木鱼和尚到被他们两个的默契配合弄了个手忙脚乱连退出了好几步。周影没有追击,拎着刀依旧守在庙门口。火儿在周影头上蹦蹦跳跳地叫:“秃头,有种过来啊!过来啊!”

  木鱼和尚口涌经文,手指向火儿一点,一朵莲花半开半合飞旋转动着罩向火儿,火儿挥翅拍落,莲花的方向被它击偏,可是它自己也在空中折了个跟头落回了周影头上,莲花将要落地之时旁边伸来一保玉手,轻轻将其拈住。南羽手持莲花一言不发地立在周影身边。

  “怪事哪都有,没有这里多啊,这地方还真是什么都有,”木鱼和尚看着南羽赞叹,“喂,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南羽微微一笑说:“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木鱼和尚不再说话,围着小庙打起转来,他走周影和南羽也随他移动,他停周影他们也停下来,只有火儿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不时的丢个火球什么的过去,嘴里更是秃头长秃头短地不停。

  木鱼和尚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正门,向周影他们问:“身为异类却与人争地,何苦呢?”

  周影面无表情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关你这秃头什么事!秃头!秃头!秃头!”火儿每叫一声“秃头”木鱼和尚的眉头就皱一下,火儿看他那副样子十分好玩,便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

  木鱼和尚不去理它,盘膝在周影对在坐下,摆出一个木鱼轻轻敲击着闭目念佛起来。

  庙里的和尚坐在殿堂上身体一震,他忙站起来快步向庙门口走去却发现整座小庙仿佛被某种力量围困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把门打开。仰头看向天空也变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仿佛被罩上了什么东西。“终于还是……”和尚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木鱼和尚与周影、南羽、火儿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一直那样对恃着,几个人的形容都显出憔,就连火儿看起来也不及平时光鲜了。朱恩流悄悄地躲在不远处向这面观望,在他身边不远处一起关注的却是许多妖怪。他们能够和平的共同呆在那里,无非是谁也不敢惊动了这边正在进行的对决。

  对于朱恩流来说这位大师果然是道行高深,他不但一下子就找到了妖怪们的老巢(妖怪居然敢住在庙里,菩萨怎么不惩罚他们!),而且随便出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正当朱恩流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庙前的这两个妖怪一只妖鸟居然挡住了大师。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偷偷看着他们的对峙,心里怕得要死:万一大师输了,这些妖怪铁定会更加猖狂,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要这样毁在妖怪手中……

  木鱼和尚忽然睁开眼说:“也差不多了吧?你们真要靠到灯枯油尽吗?退开去!”

  “死秃头谁怕你啊!”火儿不等周影、南羽开口就叫起来。

  周影也说:“不能退,我答应了朋友要守住这里。”

  “我到看看你守不守得住!”木鱼和尚霍得站了起来,大步向前逼进。

  周影他们面对着木鱼和尚已经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月,现在确实跟木鱼和尚说的那样已经接近灯枯油尽了,木鱼和尚的近逼让他们越来越难以承受,周影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却依旧不肯后退。

  木鱼和尚又进一步,大喝一声:“退开!“周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却马上站稳,还是不肯让开。

  和尚猛地推开门冲外喊:“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周施主,就让他们拆吧……”

  “和尚你回去!”火儿一翅把他推了回去,可和尚马上又回来:“为了我再有伤亡我的罪孽就更大了,出家人应该看透生死,就让人类拆了这座庙吧!”

  木鱼和尚大喝了一声:“看透生死,说的好听,你真的参透了吗!”

  和尚听了如雷贯顶,呆立在那里不言语。

  木鱼和尚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周影,一肩顶开南羽,把木鱼抬手塞进火儿怀里,火儿只觉得那木鱼仿佛重若千斤,怪叫一声被坠着跌倒了地上,木鱼和尚已经到了和尚面前揪住了他打雷般的呵责:“没有了原身就走不出这个破庙!四大皆空都不懂还敢在这里给我装和尚!你给我出来!不知道渡众生,只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如买台收音机……喂,你(指向一直躲在远处看的朱恩流)那玩艺是叫收音机对吧?”

  朱恩流小心翼翼地说:“是录音机。”

  “是录音机!只会念经搬台录音机不是比你念的更字正腔圆。”

  “大师,可是我!”

  “你给我出来!”木鱼和尚一用力竟把和尚从里面拉了出来。和尚大惊以为等待自己的一定是魂飞魄散了,谁知等了一会什么事也没发生。木鱼和尚拍着手“哈哈”大笑着:“丢开臭皮囊看见月明星朗了吧!”和尚仰头看着蓝天如洗,明月当空,心中忽然大悟,仰首向天,满怀喜悦。周围一片寂静,大家看着木鱼和商的眼神中不觉都增加了敬佩,就连周影也看着木鱼和尚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有道高僧啊。

  这是快速飞行摩擦空气的声音传来,刘地匆匆地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谁敢动这里一砖一瓦!”他看到和尚站在庙外时大感惊诧,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找到了?我在外面上天入地忙活,你自己却找到了!”他一身风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但是却掩不住看到和尚站在这里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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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这位大师使我彻悟。”和尚向木鱼和尚躬身行礼。

  “大师?”刘地回头上下打量木鱼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指教?”木鱼和尚瓮声瓮气地向刘地说。

  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围着木鱼和尚一圈一圈的转起来,上下的打量着他,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怎么这么像呢?不过不可能啊,那个家伙应该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才对啊……虽然很象,可是那种祸害不可能还活着啊,一定是我最近太累眼花了吧……那个混蛋就算活着也应该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凭什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木鱼和尚被他左一个混蛋有一个祸害的惹毛了。

  “果然是你!还在那里给我装和尚!还给我阿弥陀佛!”刘地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木鱼和尚,“我就知道是你这秃驴跟我作对!死秃头你还不上西天赖在人间干什么!”

  “你这只死狗,你都还没入土老子凭什么上西天!”木鱼和尚一摆袖子:“本和尚今天就是来施展法力,除掉你这只祸害人间的妖怪的!”

  “我祸害人间,那你算什么!你这酒肉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你懂什么!”

  刘地一把拖过和尚说:“告诉你!做和尚最少要做成人家这样吧!你看看你,一身匪气,哪里像和尚?”

  “就凭你也知道什么是和尚!老子就是和尚的典范,怎么样,你不服气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区别,剃个光头不也成了有道高僧。”

  “你剃来看看啊!”

  “……”

  两个人的争执离题越来越远,干脆相互揭着老底,从“你一百年前偷吃狗肉”到“你两百年前调戏尼姑”……类类种种,滔滔不绝,周围本来以为就要有一场决战的看客听来,这才明白这两个人不但早已相识,而且彼此还相当了解,连对方早上不刷牙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们相互指着鼻子骂了一阵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各自挽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在了一起。

  “今天老子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妖怪!”

  “我今天才要为菩萨们干件好事,灭了你这个假和尚呢!”

  他们也没有用法术的进行着肉搏战,直打得尘土飞扬,各自都气喘如牛,刘地使出绝招,一口咬在木鱼和尚肩膀上,木鱼和尚是指一翻插入他的鼻孔用力掀着,两个人都咬着牙就是不先放开。

  “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决斗……”火儿最先看不下去了摇着头准备飞走,“影,我回家看动画片去了。”它一开了这个头其他的妖怪们也纷纷摇着头离开,就连周影也收起刀跟在南羽后面走了,小庙前只剩下了朱恩流和和尚在呆呆地看着这场战斗。

  刘地和木鱼和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双方都疼得流出泪来了,可是还是不放手。

  朱恩流只好小心的靠近和尚说:“这位大师,不然去把他们分开吧?”

  和尚一直在仰视着天空,除去了多年的积郁,胸中一片坦荡,对于身边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朱恩流推他才看见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刘老弟怎么和大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你别只在边上喊啊,过去阻止他们吧。”

  “阿弥陀佛,贫僧道行低微,怎么有哪个本事?”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

  “阿弥陀佛,刘老弟、大师,别打了,别打了……”

  和尚坐在大殿中,身影看起来颇为落寞。

  由于木鱼和尚与刘地是“旧交”,有了他们两个从中安排,妖怪们的代表与朱恩流公司的代表昨天坐下来开了个谈判会。经过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之后,双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共识:妖怪们不再给朱恩流的工程捣乱,但是朱恩流必须付出一笔精神补偿费,并且要为决定搬到城里的妖怪提供住所、工作等方面的帮助。而妖怪们答应则帮朱恩流在他的度假村里弄个闹鬼的房间,定期不定期的让那里出现点红衣女鬼了、哭泣的小孩子了等等怪异却不恐怖的灵异现象来满足游客的好奇心。可以预见这个度假村的将来必定会成为观鬼胜地,财源滚滚。朱恩流甚至打算好在小庙的原址上建一座新的、恢宏的庙宇,连受到惊吓后的游客收惊、买护身符、算命、拜佛的钱也赚下。

  其实双方只要坐下来谈谈,还是可以达到双赢的——朱恩流从谈判地点(小庙)走出去时满意的想着。虽然要比预算多花费好几百万,但是一旦工程完成,挣大钱的希望就在眼前啊。而且跟妖怪们搞好了关系绝对不会有坏处,他都忍不住想聘请几个神通广大的妖怪来公司任职了。好比保镖啊、宣传员啊这样的职位实在很适合他们。“喂,猪啊,我有点事找你帮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刘地冒出来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朱恩流大喜,能和这个大妖怪攀上交情绝对不吃亏:“当然,是朋友,是朋友!”

  “那我最近想到澳大利亚去旅游,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赞助个十万二十万的啊?”

  朱恩流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刘地熟络地自己动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支票簿,大笔一挥就模仿朱恩流的字迹写上了二十万,然后弹着支票说:“谢了啊,我会从美国带礼物给你的。”朱恩流心疼不已地问:“你不是说要去澳大利亚?”可刘地早就不见了踪影。

  朱恩流开始觉得和妖怪们过于接近也许不好,这时火儿发了过来冲他大模大样地叫:“喂,那个什么猪过来替我办点事。”朱恩流通过这些天与妖怪们的接触,也知道这只妖鸟十分不好惹,小心地过去问:“您有什么事?”

  “这个单子上的东西是瑰儿让我去抢的,听说你开百货公司,去给我配齐了送到家里来——不许让影知道,他不愿意我抢东西!”

  朱恩流看着那张写满了:电视机一台、窗帘一幅、沙发、高压锅一类物品的单子,耳边听见火儿还在说:“你是不是还开了大酒店啊,今天晚上我就和朋友去试吃,给我准备最好的饭菜。好吃的话以后我们常去,不好吃的话一把火烧了你的破饭店!”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周影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问:“你还有事吗?刘地说他没空带你飞回去(朱恩流来时没叫司机开车送他,而是刘地拎着飞来的,他还颇享受了一翻腾云驾雾的滋味),你可以坐我的车回去。”

  “不用了!我走回去!我走回去!”朱恩流连滚带爬的躲开周影,他现在只想离这些妖怪越远越好。

  和尚看着他们人也好妖要也好纷纷离去,不由长叹了一声。这里终于要被拆掉了,自己都记不清楚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现在一旦要离开,真的不知道要何去何从。自己下一步办到哪里去好呢?出家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不行?可是这座小庙啊……和尚感慨间木鱼和尚大步走了进去,四下打量,口中喃喃自语,转了几圈后一脚把和尚踢开,在和尚的蒲团上坐了下去:“这小庙还真不赖,归我了,喂,石头和尚,去给老子拿个木鱼来,老子要念经了。”

  “大师……”和尚木讷地看着他。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另外把这里打扫打扫,到处是蛛网灰土成什么样子,把老鼠抓抓赶赶,买点粮食、鲜肉,好酒什么的,我刚才看你的厨房是半粒米都没有,你叫老子吃风喝水过日子吗?还有把最大的厢房收拾好了我住,其次的给蒲团住,你给我搬到小屋子里去。”

  “大师……您,您要在这里住下?”和尚这时才回过味来。

  “我不是说这里归我了吗,以后这里就叫木鱼寺,我们师徒就在这里修行了。”木鱼一点也不脸红地说。

  “可是这里就要被拆了。”

  “拆?谁说的?”木鱼和尚一扬眉。

  “刚才……”

  木鱼挥挥手:“我跟那个猪什么说了,叫他盖大庙的时候索性盖的大一点,用大庙把咱们这个小庙包在里面,又安静又多了好些假和尚使唤。以后吃喝用度权归他们出了,咱们就在这里面修行就是了。”

  和尚难以相信地颤声问:“这是真的么!”

  “老子是有道高僧,还能说谎骗你不成!快去买酒卖肉!”

  和尚乐颠颠地向门外跑去,忽然又停了下来:“大师,我心里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求大师指点。”

  “说罢说罢。”

  “人类前来开山,有无数人受益,又有无数生灵受难,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木鱼和尚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的取出木鱼径自敲了起来。

  和尚又站了良久,向他合掌行礼,退了出去……

  远处的山间谷底,开发的工程正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再远一点,空中飞着一些背着大包裹小包袱的妖怪,与他们飞在一起的是一群正在迁徙的飞鸟。和尚牵动钟绳,钟声在整个山间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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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1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婚约保卫战(全)

  
  陈扛山一边在灶间烧水,一边竖耳朵仔细听正屋里的动静。只听见紧张的父亲正结结巴巴地和来客们寒暄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在家里接待过这么有派头的客人,嘴里只会反复说着"应该的,应该的" "不用谢,不用谢"……

  陈扛山叹了口气,又往灶里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一个少女溜进灶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扇着烟气皱着眉头说:“原来你们是这么做饭烧水的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麻烦的办法。”说话间,灶下冒出一阵浓烟,把她熏得连连咳嗽着跑到院子里。

  陈扛山跟出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少女眉毛一扬:“我们能干什么坏事?真是小人之心!因为你帮过我们姐妹俩,我爷爷和爸爸才特意来道谢的!”

  陈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谢我的吗?如果我爹知道你们是怪物,一定会被吓死的!”

  “你几时和我说过?”少女睁大了眼。

  他们头上传来了“咯咯”的笑声:“笨蛋,你是跟我说的!”说着另一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看起来一模一样,其中那个嘴里塞着枣子的少女一边把摘来的鲜枣装到口袋里一边说:“我才是杏儿,这是我姐姐桃儿!你那些废话是和我说的,嘻嘻……”

  陈扛山着急地说:“我才不管你们谁是谁呢,你们赶快回去吧!”

  杏儿摇摇头:“我们也不想来啊,是爷爷逼我们来的,你有意见去跟他说吧!姐,快过来尝尝这枣子,很甜呢,我分一半给你!”

  “开了,开了!”陈扛山慌忙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里装,心急手乱之下,不小心把开水溅到了自己脚上,痛得他龇着牙乱跳。

  院子里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大笑,杏儿正在往树上爬,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桃儿也笑得弯了腰。她弯腰笑了一阵,见陈扛山实在是痛,便忍着笑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在他脚背上一按。

  陈扛山顿时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他抬起脚来甩甩,试着走了几步,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桃儿在边上一勺一勺地向暖瓶里舀水,口中还在嘟囔:“这样舀进来的水就凉了好多呀。不开的水泡茶不香,我爷爷一口也不会喝的。”

  陈扛山愣了一下,说:“我家里也没有茶叶给他喝呀。”

  陈扛山拎着水回到屋里时,父亲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老人说:“你看看这个孩子,连烧瓶水都要半天,能有什么出息?凭什么做人家女婿呀!”

  陈扛山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不解地眨眨眼,不过还是手脚麻利地去给客人倒水了。

  两个女孩的爷爷端着杯子笑呵呵的说:“这么勤快的孩子,既知老又知少,又孝顺懂事,连和尚大师都常常夸他呢!我看你们家中也不富裕,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了,这个孩子就跟我那个孙女一起去城里念书,费用由我家来承担。”

  陈父为难的说:“这……这……”

  陈扛山听到“去城里读书”这几个字,眼睛里一亮,抬头看着韩老头。

  “小伙子,你想去城里念书,对吧?”

  陈扛山的头点得就像鸡啄米一样:“想去!想去!”

  “那好办,你就和桃儿,杏儿一起去吧。”

  “真的?”陈扛山刚兴奋了一下,突然又想到跟她们在一个学校里,那该多危险啊!连忙又摇头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先想着家里人。所以我说,这么顾家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这句话是韩老头对他身后的中年人说的。陈扛山见过他,知道他是桃儿杏儿姊妹的父亲。

  这位父亲面沉如水,显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爹您说的是。”

  韩老头又转向陈父:“那么这件事咱们就先订下来了,好不好?”

  陈父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个楞小子怎么配得上您家的姑娘?

  再说他们还这么小,谈婚么小,谈婚论嫁太早了。“

  韩老头说:“只是让他们先订下来,结婚的事情当然要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陈扛山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插嘴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不安地说:“这位……这位韩先生说你救了他的孙女们,为了报恩,他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什么!”陈扛山和在院子里打枣的韩家姐妹同时叫了起来。

  面对儿子的惊愕的目光,陈父按着额头不停叹气,他现在也是头疼莫名。今天一大早,韩家三代就找上门来说是为了感谢自家的小儿子在山里救了他家的女儿。陈父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里头帮了人家的忙,对方来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没想到老人会提出把孙女许配给山娃。

  桃儿,杏儿着急地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叫‘许配’!”

  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韩老头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

  看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通用,韩老头对两个孙女不像对儿子那样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地要韩老头收回刚才的话。但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他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儿的父亲鼓起勇气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意见:“爹,您看…

  …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订下,未免太儿戏了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们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你要我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哼,我看你宁愿把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开口。

  桃儿和杏儿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对韩老头进行软硬兼施的攻击,“爷爷,不要逼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您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您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找最好的人家,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

  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的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的过了一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韩老头的眼圈开始发红,抹了抹眼泪。

  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抹着眼泪叨个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屋里,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韩家老爷子说他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

  说起别人夸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情急之下,陈扛山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陈扛山在山里遇到被道士追赶的韩桃儿,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那姓韩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像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起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订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可是诚心实意的。刚才老头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家,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喜滋滋地说着。

  “爹,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了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么多好处!”

  “哦,对了,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韩老爷子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这韩家的血脉可就断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门女婿”这个词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

  桃儿和杏儿的叫嚷声一直传到里屋来,她们撕去了可怜兮兮的伪装,开始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包办婚姻,您怎么说也没用!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

  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怒气冲冲,他们的谈判显然已经破裂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只好赶出来劝止。

  陈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劝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也不听,还在那里叫着:“我们就不!就不!

  就不!“

  陈扛山堵着耳朵靠近她们,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们也别叫了呀。”

  “凭什么不叫!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都调转枪口,对陈扛山叫了起来。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忍不住还嘴起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了?”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应该让着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的“人”字还没出口,八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四个妖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

  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

  韩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像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现在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无论是模样,脾气还是女红,家务都还过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对方是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亲,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从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视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太早了点……”老人点着头。

  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谁知道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先订给你,等你长大了几岁,再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发了半天呆,这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什么时候话也多说一切工作句。只要你们订了亲,我们韩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陈父听得眼睛发光,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儿子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吗?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笑脸上深深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起来:“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儿脸了上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头问道:“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

  出乎陈扛山的意料,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

  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一同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以为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订下了?”

  韩老头那一串的“优惠”条件早就让陈父心动了,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他当然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

  两姐妹出门之前,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目光仿佛看到他心里。陈扛山心头一颤,忙躲到了门后,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家,陈扛山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娶到城里的千金小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当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母亲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可以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哥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和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后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咱们身份不同”和“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

  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

  陈扛山因为没法直接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最后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妹妹上学,让哥哥有份事业又能娶上媳妇,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做出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并不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变成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着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不亮,陈扛山就早早起床,开始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他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

  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来了,陈扛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我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

  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师,您,您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说,迈步就向院里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您刚才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订下来。”和尚认为这是件好事情,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

  认识这个和尚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就是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韩家的事,他摸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您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

  …“他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摇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心中焦急,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转,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人就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什么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形:变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后却无法满足陈扛山的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

  最后和尚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十分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因为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来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会支持他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用力握着和尚的手。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大,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用他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来欢迎他。

  村里人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贵客,所以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

  混乱中,村里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和尚,向他表达感激之情,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和尚的来意之后,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陈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在村头的大喇叭里宣布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作媒,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真不愧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两个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了,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陈家真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

  “这事还是山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个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听说那姐妹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起来了……”

  “这下陈家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山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礼金,准备自己去退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扛山走向那座村里人很少去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他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这边冲来,正是那个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名叫薛子云,外号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尽管陈扛山希望薛子云就这么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薛子云越来越接近陈扛山的藏身之处,步子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陈扛山藏身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陈扛山还是没有动。

  “你还敢躲!”随着这声咆哮,薛子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盘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面前。

  陈扛山看着那个伸长的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分岔的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这句话救了陈扛山的命。薛子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变成了英俊少年,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凑近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还夸得天花乱坠,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们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陈扛山的脖子吼起来。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那种半人不妖的样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地没有和他争辩。

  穿过一条深谷,他们已经到了陈扛山以前从未到过的深山,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

  就在刚才,不远处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地从他们两个身边钻进了灌木丛。

  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

  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后来,他们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带着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着对人类的不欢迎。

  陈扛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哼着歌,可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了个招呼。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原本应该很英气的面孔,去滑稽地长了个酒糟鼻,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说:“薛大兄弟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对韩老头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子上,我早就…

  …“

  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陈扛山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地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虽然陈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陈扛山啊,我知道,韩家的准女婿嘛。嗝……韩老头竟然会选个人类作孙女婿,这几天,嗝……我们没事就聊这事呢。薛老弟,看来你和他挺要好的,我还和田老五打赌,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陈扛山脸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脸来,那个汉子却还是满嘴酒气地自说自话:“有什么关系,韩家不是有两个女孩子么?你们一人一个就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朋友,将来再做连襟,多好。”

  薛子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陈扛山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咕哝着说:“我谁也不要……我这就去退婚!”

  那汉子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叹息说:“人类啊,拿诺言根本不当一回事,真是没有信用的种族……连孩子也这样…… ”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那个汉子迈着不稳的步子,嘴里还咕哝:“人类,啊,人类……”

  “刺猬老哥,你不是在人类那里干活吗?怎么今天却好像突然跟人类有了仇似的?”薛子云不解的问。

  那汉子脸色阴沉地说:“哼,别提了……总之倒霉透了!”

  陈扛山悄悄问薛子云:“他在人类那里工作?他……不是妖怪吗?”

  “是啊。”薛子云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在那个什么休闲山庄里扮幽灵挣钱。”

  陈扛山虽然害怕妖怪,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扮幽灵!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捣乱?”

  “什么叫捣乱。”薛子云生气地说,“是那个叫朱恩流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们去那里帮忙的。哼,不过大部分妖怪都懒得理他,只有几个少数好事的妖怪才去那里打工呢。”

  “他们去找妖怪干什么?”陈扛山居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 有敢雇妖怪的人类,万一这些“雇工”闹起来……想到这里,陈扛山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叔,您在休闲山庄里干什么啊?”

  “扮幽灵!”

  “可是,如果休闲山庄有幽灵的话,不就没有敢去了吗?朱老板怎么会出钱给你去破坏他的生意?”陈扛山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么,去那里住宿的人可喜欢我了。我负责的那间房想住的人太多,抢都抢不上呢。”那汉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变得白衣幽灵可漂亮呢,你们想不想看看?”说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人白衣长发的女子,只见白衣飘飘,长发披面,身形婀娜,果然既诡异又凄美,既吓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细看。

  “我现在的名气可比田老五变得那个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连报纸上登新闻都只说<;>;,提都没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满职业自豪感地说着:“这个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可惜的是风险了也不少啊……”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类打了!”那个汉子变回中年男子的模样,重重的叶着气,不甘心的说,“昨天晚上那个房间隹进了一个会道法的人类,那个家伙看了表演还不算,竟然想对付我。本来我看他是个孩子,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挺厉害,我被他揍得好惨!幸亏我的同事们来得及时,给他扣了个破坏公物的帽子赶了出去!哼,活该!”

  陈扛山听明白了,这个汉子今天对人类不满是因为昨夜“上班”

  时遇见了一位捉妖的法师,并且因为技不如人而被对方修理了一顿。可是那位法师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感激和荣誉,反而被那个山庄中与妖怪串通的员工们随意捏造个理由赶了出去,真是令人叹息。

  两妖一人并肩走了一阵子,那个汉子嫌陈扛山走得太慢,径自飞走了。薛子云表示愿意带着陈扛山飞,陈扛山断然拒绝了,心想还不知他会不会故意把自己从天上扔下去呢。于是,他们继续在山林中步行前进。

  当他们走下一个山谷时,远远看见在另一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丛中穿行。

  陈扛山缩缩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却皱眉自言自语:“人类真是无孔不入,连这样的的深山也钻进来了。”

  那个少年在前面走,薛子云拖着陈扛山消消跟在后面,小声说:“哼,摸到这样的山里来,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昨晚欺负刺猬的那人呢,走,咱们去打他一顿给刺猬出气!”

  陈扛山百般不愿意,却挣不过薛子云,被他拖拽而去。那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身后却背着把飘着红缨的剑,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他虽然身手矫健,但显然不习惯走山路,不时被树枝挂一下衣服,被石头绊一下脚。这个少年只是一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人一妖跟上了他。

  少年翻过一个小山头,然后取出了一个罗庚辨别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薛子云在后面评说:“鬼鬼祟祟,非奸即盗!”陈扛山心里嘀咕,也不知是谁贼溜溜的跟着人家。

  薛子云皱起眉头问:“你说他在找什么?”

  陈扛山:“我怎么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疯子坟了,他去那里做什么?”薛子云说。

  “疯子坟?”只听这个地名就不对劲,陈扛山心里嘀咕着。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没出生呢。有个道士像疯了一样跑到山里来,声称要斩妖除魔,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他见到妖怪就杀,特别是老弱妇孺不知被他伤了多少。对了,杏儿她奶奶就是被他杀死的。”

  陈扛山听到这里,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杏儿的奶奶,就是韩家老爷子的妻子吧?韩老头提到亡妻时的悲伤神态浮上陈扛山心头,像他们那样的妖怪害过人吗?真的非杀了他们不可吗?”

  “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才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听说死后还被剥了皮……”薛子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切,可说起来还是气愤不已,“那个疯子法力高强,又狡猾无比。长辈们联手捕他,他却总能躲开,然后去偷袭藏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掏心挖眼,什么狠招都有……”

  听着这些,陈扛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即使是妖怪,杀了也就完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看来那个道士真的是疯了。

  “幸亏后来大家把他引到了庙里,和尚大师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时,这山里已经是家家有哭声了。后来大家把他压在一座山下,那个地方就叫做‘疯子坟’。小时候长辈们总拿那个疯道士吓唬我们,当时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敢到这里来呢。”

  听薛子云说过这段住事,陈扛山默默无语。即使是妖怪对这件事的叙述有些偏颇,但不管怎么说,那个道士做的事都极不光彩。

  薛子云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前面的那个少年。见他靠近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薛子云失声叫出来:“他果然是在找疯子坟!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扛山看见那个少年走近山壁,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从背上拔出木剑,开始边走边舞,口中还念念有词,蓦地大喝一声,剑尖上喷出一团火光撞在山壁上,发出轰然巨响,可是山壁上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薛子云冷笑一声:“想破这里的法,哪有这么容易!”

  陈扛山颤声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破这里的法术,把那疯子放出来。”

  “什么?他要把那个杀人……杀妖狂放出来?”陈扛山浑身发冷,“你快阻止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站在妖怪这一边。如果那个疯子真的被放出来……他可不愿意那场悲剧重演。

  “不用担心,这个小道士没那个本事!再说那疯子被封在里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头都没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他白费力气,等他累了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看来,他已经把陈扛山当作自己的“同伙”了。

  那个少年舞剑跳跃了一阵子,好像终于发现这么做没有用,便停了下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捆东西,在那处山壁下忙活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什么,接着跳起来抱头狂奔,冲进旁边的山沟里蜷在里面。

  陈扛山突然明白了:“是炸药,快趴下!”同时不分由说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

  山下传来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颤了一颤。碎石,沙土,杂草落了陈扛山和薛子云满身满头。薛子云用力晃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在用炸药炸山!”陈扛山又好气又好笑,道士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简直是破坏降妖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实证明,炸药确实比法术更有效。山壁被炸塌了一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个少年从沟里爬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发出一声欢呼,雀跃蹦了过去,卖力的向外扒着碎石。 陈扛山担心的问:“他会不会真的把那个人放出来?”

  “他顶多给那疯子收拾骨头罢了。”薛子云认定了那个疯道士早在里面烂掉了。

  陈扛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扒开碎石,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

  薛子云忽发奇想,拍着陈扛山的肩说:“咱们现在下去,用石头把他堵在里面,好不好?”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咱们把他关上个三五天再放出来,保证死不了。”

  “那也够人受的啊!对了,你干吗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可不算咱们。你要干什么别拉上我,我……”他边说边试图反抗,却还是被薛子云拉着走了过去。

  薛子云先在门口听了一下,然后在周围的石块中挑选着,拎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嘿嘿笑着向洞口垒上去,并且用眼神也示意陈扛山也快点动手。陈扛山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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