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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都市妖奇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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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认为你开车拉客,然后收钱,然后交管理费、交税,交房子的租金,买东西……这就是交流?这是生活,是你在过人类的生活。交流是……”刘地搜刮着可以形容的词,“是,就是象你跟我相处一样。你试试这样和一个人类相处。”

  “不可能!”周影一下子笑了,“象跟你一样?不可能。”把人类看作和刘地一样?这太可笑也太奇怪了。

  “看看,我说了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刘地淳淳教导,“一定要对人类和妖怪一视同仁,所谓人就是妖怪,妖怪也是妖怪,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妖怪就瞧不起人类,也不能因为想做人就瞧不起妖怪……”

  周影觉得刘地以前的某个时期一定做过和尚,他叹口气问:“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让你去做,是你应该去做。”刘地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着和人类有更多一些的往来了?”

  “以后我白天也自己出车?”周影马上交出提案。

  “啊!”刘地怪叫着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你怎么就给我听不懂!我是叫你去和人类交朋友,去在人类中按人类的方式找朋友、情人、敌人、乱七八糟的人!……不,不,情人就算了,情人就算了。”他看到瑰儿端着刚刚做好,泛着热油的汤菜出来,很有不小心一失手倒到自己头上的姿态,连忙改口。

  “原来是这样。”周影点着头,“可以告诉人类我是妖怪吗?”

  “当然不行!”刘地和瑰儿一起叫起来,“人类会以为你是疯子!”

  “可是有所隐瞒的话,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周影忧虑地问。

  “周影,我们是朋友吧?”

  周影肯定的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没有。”绝对肯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昨天和女人约会时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你吧?而你心里喜欢南羽和瑰儿哪个更多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啊。”

  如果刘地想知道这个的话,周影皱着眉头开始想,刘地一脸阴险地等着答案,而瑰儿却急忙跑回了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分钟后周影摊摊手说:“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刘地无语问苍天。

  第05小节

  “总之去和人类交往吧!能做朋友对方又怀疑你身份问起来的话,告诉他你是妖怪也无妨,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算多个熟人,熟人当然没有必要相互坦诚,再不然成了敌人的话也算一种做人的体验,如果连敌人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的厌恶他的话,索性叫火儿吃了他也好,请我去吃也好,让他消失就完了。”刘地一个劲的耸勇周影,“这可是学会做人的必径之路啊,你赶快进行吧。”

  周影百分之百相信刘地的建议,可是一时让他去和人类交朋友,他还真说不上找谁好,想来想去也只有朱兵了。

  “孙剑,”刘地趴在他肩上说,“这个人怎么样?好象很有意思。”

  “他?”周影皱眉说,“火儿很不喜欢他。”

  “做为父母,决不能把孩子教养成小皇帝,一定要让它明白小孩子不应该干涉大人的交际,明白吗。”刘地义正辞严。

  周影没有觉得自己过于娇惯火儿,他反而觉得和亲生父母相比,自己给火儿的关爱照顾太少了,“可是只是和人类交往而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火儿,我和那个叫孙剑的人类交往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周影趁火儿回来之后问它。

  火儿吃得肚子都凸出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地问:“谁?”它生性豁达,吃饱了后就把白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那我出去了,你来不来?”周影抓起外衣准备上工。

  “别烦我,正演到关键时刻呢。”火儿看得全神贯注,“这个故事挺好看的。”──屏幕上一双男女正在纠缠不清,哭哭闹闹,也不知道火儿看懂了多少,反正它吃饱了就不愿意出门了。

  “我陪你去。”刘地追上周影,他今天晚上牺牲了约会时间就是为了去看周影热闹。

  他平时不是很讨厌陪自己工作吗?周影对刘地的行为不解,但是他的个性也不会去反对什么,任由刘地跟着他走。

  瑰儿想了一阵子伸手捅捅火儿说:“火儿,我怎么觉得刘地有点不怀好意呢?”

  “他什么时候有过好意?”

  “也是,”瑰儿马上打消了对周影的挂念,开始拿起摇控器转台,找她喜欢的流行歌曲或偶像剧。

  “我还在看呢,还给我!”火儿不干了。

  “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言情片,走开!”瑰儿出于教育目的也不能让给它。

  “还给我!”火儿动用武力。

  “明天不给你吃饭!”瑰儿动力权威。

  一场轰轰烈烈地抢台大战展开,周影就这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走,我去看看那个孙剑什么样。”刘地一上车就兴冲冲地说。

  “我在工作。”

  “我是客人。”刘地大声吩咐,“司机,去刑警队。”

  周影没有理他,而是在路边招手的人面前停一了车。

  孙剑从墙上跳下来,用一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电筒照着一辆辆车的车牌号,一边在本子上记下来,“可恶,一看就知道是假牌子!”在地上匍伏爬行着看完了最后一辆车之后,他低声咒骂一句,失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调查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可以认定这家修车厂就是最近半年来立新市大量车辆失盗的去处,如果能有一纸搜查令,几个同事协助,只凭那些挂假牌子的车就可以立案,可是问题在于,孙剑调查这件事并没有上级的允许,他是凭着自己的任性到这里来调查的,一旦被发现了,不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处分上再加一个处分,就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投诉上再加一个投诉。

  “真无聊!”

  “半夜三更还要巡逻,也不顾我的死活。”

  “行了,你们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拿人家薪水呢。”

  三个员工模样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举着明晃晃的手电来回巡视,慢慢走了过来。孙剑缩身钻进了一车辆底下,那些人搜查的也不怎么仔细,来回晃了几圈,根本没有往车下面看看,彼此还是在说话,一个人说:“我们老板有这么大的靠山应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干吗弄得这么小心。”另一个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一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我总觉得我们老板干的这事太亏心,总有一天……”他收住了口,没说下去,“我们只是跑腿干活的,有什么事也摊不到我们头上,你穷担心什么!”“就是,我们出来打工为的不就是挣钱,你再去哪里找薪水这么好的工作。再干个一年半载,你家里盖房子娶媳妇不就都有了。”“能干够一年半载的话……”开始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下去,三个人都走远了。

  孙剑从车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三个人走过的方向撇撇嘴,又延着他自己进来的路──顺着墙头,小心地翻过铁丝网爬了出去,从墙头纵身跳下去后,回头看看叹了口气。

  周影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做了几趟生意后,刘地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他,打着哈欠下车去了,周影不由松了口气。车刚一开过路口,路边就有人在招手叫车了。

  “呀!真巧!”孙剑一拉开门就叫起来,“又是你啊……什么什么……你叫什么来?”

  “周影。”

  “对,对,我说名字就在嘴边上吗,周老弟,去中原街,”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周影姓甚名谁,但马上熟稔地这么说。

  “你受伤了。”周影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提醒他,看他去不去医院。

  孙剑一只手破了,他自己用手帕胡乱缠住,血还在往外渗,嘴角肿了起来,眼圈发青,头发乱蓬蓬的象被人扯过,总之是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往座位上一靠说:“我回家,家里什么药都有。”

  家里什么药都有就代表他常常受伤吧?周影有点奇怪地问:“还有人敢打警察?”

  “有啊,警察想打的人就可以打警察啊。”孙剑理所当然的说“你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警察想打人是不对的吧?可是‘警察’这个词理所当然是和‘罪犯’想对应的,如果罪犯打人是大家所认可了的,警察却不能打的话,对于警察来说不就太不公平了吗?总要给于警察相同的权利,才能让警察去维护正义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警察本来就应该是维护治安的,不是维护正义的啊!”孙剑“哈”大笑起来。周影忍不住也一笑,孙剑又接着说:“象我这样一心维护正义,不计得失,鞠躬尽瘁的警察,是万中无一的啊。”

  周影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刘地变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说话的口气这么象。

  “喂,”到了目的地,孙剑下车后向周影挥挥手,“难得有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坐你的车,今天车钱就免了吧。──其实刚才钱包被他们一起抢了,没有钱给你了,就这样了啊。”他径直向楼群里走去,周影却看出他走路的时候拖着一条腿,很明显的,他受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周影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开车走了。跟人类来往?也许只是刘地跟他开的玩笑吧。

  朱兵开车工作时连续三次被盗,周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遇上这种事。

  今天他开车走到南羽家门外,发现里面亮着灯,知道南羽今天晚上没有继续在医院里工作,火儿便吵着要去找南羽,因为根据它的经验,去找她的话即使没有妖怪可吃也会有故事可以听的,所以火儿就带着周影敲开了南羽的门。南羽当然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聊了一会,南羽给火儿讲了一个故事,用了大半个钟头才从她的家里出来。

  第06小节

  南羽把他们送到门口,忽然抬头看着前面“咦”了一声。

  “偷车!”火儿也叫起来。

  有两个人影正站在周影的车边捣弄什么,就在南羽和火儿说话的当口,其中一个已经拉开了门坐进了驾驶座。“偷车了,偷车了!”火儿兴奋地大叫着,周影用了一分钟才弄明白,有人正在偷自己的车。

  先上了车的人打开保险锁,另一个人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也想上车。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名盗车贼吓了一跳,他们“工作”时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竟然能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周影,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手中拎着一串车钥匙,看来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一侧是一所学校高大的后院墙,另一侧全是一幢幢独立的小楼院落,南羽喜欢安静,选择了这样的住处,这些小楼都已经颇有了些历史,老旧不说,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不完备,早已经列入了扩除的范围,恐怕是南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它们保留了下来,但是十余座房子中,一共也只有三两户人家居住,透过茂盛的草木闪动的灯火使这条看起来荒凉冷清。两名偷车贼年看看周围的环境,相互点点头,下车来就向周影。

  周影见他们下了车,径直去拉车门,想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老兄,你胆子挺大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一搭周影的肩膀,把周影掰回身来,也不等周影说话,抽出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周影小腹。

  “唔。”周影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偷车被发现竟然会出手这么狠毒,公然伤人抢车。

  那人捅了周影一刀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以为已经得手,想把推开周影开车离去,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被周影抓住无法抽回来,周影被捅了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把对方的手腕握的生疼,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车?”

  另一个偷车贼不知道同伴的处境,看他和周影僵持着,举起一条铁棒向周影后脑便猛砸下来。他满心以为棒落人倒,这一下必然可以收拾了周影,谁知道周影却晃晃头,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人类,已经被你打死了。”

  “你,你……”两个人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影。

  “我来吃吧。”火儿飞过来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擦擦嘴。

  “这,这,这是什么……”浑身闪着火焰的火儿更是让两名偷车贼惊恐,不明白这是什么怪物。

  “这几天很想吃个人,吃哪一个好呢?”火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跳动,犹豫不绝,“这个看起来肉嫩一点,这个就比较有油水……嗯嗯刚刚吃了晚饭,吃点清淡的吧。”他拉定了“肉嫩”的那个,嘿笑着说:“我烤着吃。”

  两名偷车贼这时才听明白,这只怪鸟说的意思竟然是要吃了自己。“妖怪!”手中拿着铁棒的那个人一棒向火儿抡过去。火儿用翅膀一挥,铁棒顿时熔化成了铁汁,一直淌到了那个人手上,那个人怪叫着把铁棒甩开,一只手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了。

  “我是灵兽,他们才是妖怪。”朝闻道,夕可死,虽然马上要被自己吃了,可是火儿还是指着周影和南羽耐心地教导对方。

  周影和南羽的样子一个平凡无奇,一个斯斯文文,怎么看也和平时人们心目中妖怪的形象差太远,只有这只火鸟不但口吐人言,而且口口声要吃人,十分诡异可怖,两个偷车贼中一个手掌烫伤,正在呼叫呻吟,另一个却比他聪明,甩开了周影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跑去。

  “那个才是我想吃的!”火儿叫起来,“你怎么不抓住他。”

  “火儿。”周影手一指击倒那个逃跑的人,却对火儿说:“别吃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影看看南羽,又说了一句:“别吃了,算了。”他知道南羽对人类有很特殊的感情,所以不愿意火儿在她面前吃人。火儿很不高兴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不干,我要吃!”火儿无法接受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坚持要吃掉那个人。

  “火儿。”南羽轻轻叫它。

  “干吗?”火儿很喜欢南羽,觉得她一定站在自己这边,“你也觉得我应该吃对不对?”

  “火儿,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灵兽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火儿立刻张大了眼。在它的爱好中听故事排在第一位,吃妖怪排在第二位,玩排在第三位,欺负弱小排在第四位,睡觉排第五,说到吃人在它的爱好中勉强排入前十,实在无法和听故事相提并论。“要听,要听!”它认识的妖怪中刘地和南羽故事最多,刘地二百个不情愿为它讲,想听他的故事必须要动用强迫手段,南羽到是很乐意为它讲,但是她平时很忙,难得有讲故事的时间,现在她主动要讲故事,火儿马上就动心了。

  手受伤的那名偷车贼还在抱着手哀号,他的声音把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有几家的窗户后出现了窥视的目光。

  “周影,这里交给你了。”南羽对周影一笑,向火儿说,“那是五百年前,我当时带着我的两个弟子,正要渡过黄河去北方……”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火儿伸长了脖子听,不知不觉便跟着她走进了屋里,把要吃人的打算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南羽有办法,即让火儿放弃了吃人的打算,又没让它气急败坏的吵闹。周影对南羽的背影看了一会,便开始动手给那个偷车贼治伤,又把他和另一个偷车贼的记忆一起改动,再开车把他们丢到闹市区去,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半个晚上过去了自己却半点没好好工作,看来今天损失不少。他开着车不由想到,这些偷车者的行为显然越来越嚣张了,今天这样公然伤人抢车,幸亏他们选上的是自己,若是人类司机,这一下不死在他们手里了吗?

  “唉……”周影叹口气,打开车窗,随手把偷车者用来刺他的匕首丢了出去。

  第07小节

  孙剑来到叶支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声音便径直推门进去,礼也不敬,一屁股坐在了叶支队的对面。他自己知道这次一定免不了要挨一顿好骂,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骂小骂一起挨了算完。

  “哼,”刑警支队的叶支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如果不穿一身警服,看起来更象务农为生的乡下人多些,只是一双眼炯炯有神,狠狠地盯着孙剑,让人心里发毛。好半天才问:“说吧,这几天又干什么好事了?”

  “查案子呢。”

  “查案子!”叶支队一拍桌子,“明明不是你管的案子查个什么劲!”

  “那我不查了就是。”孙剑一点也不顶嘴。

  “一个处分。”

  “好。”

  “写检查!”

  “好。”

  “好好反思!”

  “好。”

  反正不管叶支队说什么,孙剑就是一个字,叶支队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平平心头的气又说:“小孙,你肯下功夫去破案是好事,可这次你闯的祸太大了知不知道?”

  “知道,我得罪的是高干。”

  “我不是指这个。”叶支队叹了口气,“小孙,你的才干本事确实高人一等,可是你的脾气太……”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没有说下去孙剑是“太”怎么样。

  “太拗,太任性任意,太不知死活。”孙剑替他说。

  “你自己也知道。”

  “叶支队,我被骗到刑警队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孙剑看着他说,“当时你没有说什么‘为人了服务’了,‘执法’了这样的官话,你说要我们将来‘维护正义’我才留下的,你忘了吗。”

  “正义,正义,你也不用一天八小时挂在嘴边上吧!”

  “不挂在嘴边上放哪?放心里?那鬼才知道你在维护正义,现在世界上的事不就这样吗,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他索性哼起了歌来,向叶支队敬个礼,“我回去写检查。”

  “站住!”他刚走到门口,叶支队吼住了他,孙剑转过头来和叶支队对视了一阵子,叶支队叹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想破这个案子!”

  孙剑不说话。

  “我不想?”叶支队猛地伸手划,把桌面上的东西全唏哩哗啦扫到了地上,“七个月失车二百三十六辆,十五个司机被打成重伤!我不想破案!”他一发起火来眉目张扬,再也不是那个庄稼汉的模样了。

  “那……那……”孙剑索性说出来,“为什么安排陈副队去查,谁不知道他是‘他’的人!让他查下去,这个案子一百年也破不了!”

  “你以为我怕那些高官的压力?”

  “我不知道。”

  “你不用和我赌气,我告诉你,我要是肯去向他们溜须拍马,五年前就干副市长了,还会窝在这里受你小子的气!跟你实说了吧,我派王副队一直在暗中查这个案子。”

  孙剑眼睛一亮。

  “行了,你别管这么多了,总知案子要查,但决对不是你那种查法,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叶支队象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别赶我走啊,叶队,我也能帮忙的,我干点什么?”

  “你要干的是回去写检查!立刻去!”叶支队拍桌子,孙剑马上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孙剑毕业于知名的法律大学,梦想是成为一名法官或检察官,最保守的选择也是做一名律师,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和刑警这个职业搭不上边的。每次叶支队为了他捅漏子指责他:“你是个警察!用脑子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当警察的!”时,他一定会想不想回一句:“我是被骗来的!”

  他确实是被骗来的。

  孙剑大学毕业那一年正值立新市的政府机关招考公务员,他二话不说便报名参加法院的考试。以他的成绩和临场的发挥,他很有自信可以在一百六十七个报名者中挤身前六名(当时的招收名额有六人),但是发榜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小,正在沮丧叹气的时候,却无意中在同时进行的刑警招考的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高居榜首。等他反复确定了二十次考生号码、姓名、姓别、年龄、身份证号统统无误之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放榜之日起二十天内,孙剑上至市政府,下至刑警队,什么考试管理领导小组(考试结束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其实已经解散了,要到超过十个的不同部门才能找到它的成员)、人事局、组织部、教育局、公证处……等等单位全部找了一遍,拿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精神,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弄错了——当时负责往电脑中输入考生资料的工作人员不知为什么出了差错,把十几个报名参考法院的人输入到报考刑警队的人员名单中去了。

  其他人都好办,虽然弄错了,但是他们的成绩距离录取线差太多,不用加以考虑,唯独孙剑让招考单位头疼起来,他的成绩优秀,即使在法院的考生中也名列前茅,让他这样去刑警队他自己肯定不愿意,让他去法院吧,法院已经录取的六个人就有一个必须被淘汰掉,本来淘汰掉最后一名是最公平的的办法──如果考取法院的第六名不刚好是某高官的亲属的话──于是经由上级的压力,被逼着来向孙剑解释那位法官便向孙剑说出了那样话:“去刑警队吧,那里也不错──至少补助比我们好。”

  “那是刑警队,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到那里去不是等首罪犯来收拾吗!,不但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也给国家添麻烦啊。”

  “我们看过你资料,你不是从小学武术,还得过全省冠军吗?”

  “现在的罪犯装备多先进,谁还怕武术!”

  “去了会给你配枪的──不是说你在游乐场打靶每次都能把游乐场老板赢哭了吗,放心,手枪和气枪差不多。”

  “这也知道,你们是法院还是侦探社啊──我不管,我是学法律的,报考的是法院,你们不能副我改行。”

  “警察是执行法律的第一线,多么适合你这样的法律高材生啊。”

  孙剑这时才明白作为一名法官口才是多么好,“我不管,出错的是你们,不能让我来承担后果。”

  “唉,跟你说实话吧……”这名法官索性把隐藏在后面的真正问题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你明白了,上面是绝不会让你把他顶下来的──对方因为孩子考上了法院客都请了好几次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退一步说,你就算硬进来了,以后也……”

  那时还涉世不深的孙剑听了这番话,想也不想便甩手走了。现在他再回想起来,那位法官当时用那种方式告诉自己,为的就是想要他这样愤然离去吧。

  放弃了成为法官的打算,孙剑想干脆去私人律师事务所找份工作,以后考律师执照当律师算了。这时,刑警支队的叶支队却找上了他。记得当时电视上在播放的一部动画片主题就是“维护正义”,孙剑当时正沉迷于那部片子,结果叶支队一对他说:“为了正义来做警察吧。”热血纯真的大好青年便踏上了贼船。也许当时叶支队的小孩,甚至叶支队本人也在看那部动画片说不定,反正他就用那轻易的办法,把一肚子不情愿的孙剑钓到了刑警队。

  第08小节

  “我上当了!”孙剑在心里大吼着,“当警察根本不和电视上一样,举起证件说:“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什么的就行,也不是在维护什么正义……还要被人打!我受够了!叶建华你这只狐狸!”他一边抵挡着那一群剽形大汉的攻击。抓住一个人当武器的铁链,用力一带,顺式抬腿揣在对方小腹上,就当作踹的叶支队,然后回手一拳打青了另一个大汉的眼圈,也当作在打叶建华。

  七八个人围着孙剑,而对方手中全都有武器,孙剑身手虽然不错也难以应付,他泄了一阵子怒火就开始四处乱瞄,准备脱身了。

  一辆车突然从巷子另一头冲过来,它一点也没有在纠缠的人群前减速的打算,那群大汉只好四散躲避,车径直在孙剑向边停下来。

  “上车。”周影伸出头来说。

  其实不等他叫,孙剑已经飞快钻进了车里,那些大汉眼看着车飞驶而去,只好在原地跺脚。

  “应该再有点追击的枪声才象警匪片,”孙剑回头看去,不无遗憾地说。

  “感谢您乘坐本车,本车车号:XX00544,现在是白天,收费……”孙剑话还没有说完,更煞风景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伸手把计价器按停,周影看看他,又按了下去。

  “你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小气,都这么熟了,你还要收我的钱!”孙剑指责他。

  “熟?”周影不觉得自己和他有那么熟。火儿一看见他就在吵着要把他烤熟到是真的。

  孙剑在车的反光镜里打量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一边吸着气:“这些家伙真狠啊。”

  “你常常跟别人打驾?”周影认识他不久,却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他这样了。

  “不常打架,到是常被人揍。”孙剑坦白的说。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才该揍啊,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要揍警察?”

  “没有。”

  “哈,别怕,我不会介意的,我不是那种以权欺人的败类。”孙剑误会了周影的意思,一个劲的表示自己多么正直无私、秉公守法。

  “他们在追。”

  “什么?”孙剑不解。

  “后面。”周影言简意赅,向后一指。

  五辆摩托车载着那些大汉,正向周影的车追来。在繁忙怕路上,车辆很难提高速度,摩托却可以在车与车之间穿插,向前疾驶。

  “打警察也罢了。”还敢追到公路上来打,我太佩服他们了,火儿趴在车窗上向头看,兴奋地说,“一向是我们拉着犯人跑,警察在后面追,现在变成了我们拉着警察跑,犯人在后面追了,太有意思了。影,你再开快点啊。”

  其实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在闹市区干什么,但就是或近或远的跟着周影的车。

  “开到刑警队,看他们敢不敢追来。”孙剑气呼呼地说,“竟然这么嚣张。”

  周影按照他的话调转车头往刑警队的方向开,开了一段,孙剑看看后面的人还跟着,却又说:“不行,到了队上我下了车你就麻烦了,被他们盯上你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是找个地方把我放下,你自己开车快走。”他停了停,看周影没听见似的在继续开车,一下子趴到他耳边大声吼:“我叫你停车!这是为你好,听见了吗!”

  “刑警队马上到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是说……”

  “他们走了。”周影看着后视镜说。果然,那些追来的人看刑警队就在眼前,一个个掉头离去了。

  “你有麻烦了,你!”孙剑重重一拍周影问:“车上保险了没有了?”

  “没有。”

  没有就赶快上,等丢了以后找保险公司赔新的,别指望找到了。

  “好。”

  孙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神精特别坚韧啊,这样都心如止水。告诉你吧,那些人是盗车集团的。”

  周影在心里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偷过我四次了。”

  “这些本来不该对你说,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是一般的犯罪集团,是有大后台的,所以警方一时半会也难奈何他们,经过刚才的事,你的车号他们一定记住了,你等着他们报复你吧!”

  “喔。”周影点点头。

  “你别不当回事!看看我,我是个警察都让他们打的跟猪头似的!那些人的报复手段毒着呢!”

  报复。周影对这个词即熟悉又陌生。他有生的三百年里,好象有不少妖怪对他说过这个词,在他生活在人类当中种地时,好象也有几个人类对他说过这样的词,可是那些人和妖怪究竟是怎么来实践报复的他却不清楚了,问火儿吧,答案往往是“好吃”,“还行”和“呸呸呸,什么东西”,可他想问的是报复的具体操作问题,不是食物的品质问题。所以直到现在周影对于报复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的。

  “总之把你的联络方法、电话、住址全给我……”孙剑开始记周影的联系地址,“……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你是不是现代人啊……也没有QQ、E-mail……算了,我们反正不是网友……”他嘟囔了半天,总算记下了周影的联系办法,又把自己的名片塞给周影,再嘱咐一遍:“如果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知道吗!”才下了车。

  周影看看手里的名片:

  孙剑职业警察正义使者(假的)

  电话:×××××

  手机:×××××

  QQ:×××××

  E-mail:×××××

  他抬头问火儿:“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火儿侧着头说:“我就觉得他很讨厌,我总有一天吃了他。”

  刘地懒洋洋地睁开眼,极度不情愿的被从车厢里揪出来,他打个哈欠,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老兄,和你没关系走你的吧。”其他人正用铁链、棍棒什么的敲打着车门、车头,要周影“滚”下来。

  周影不会滚,所以没动,火儿到是迅速冲下了车。

  “一共八个,一人四个。”刘地从昨天上午一直鬼混到现在,眼睛半睁半闭地向火儿说。

  “我七个,你一个。”

  “三个半。”

  “一个半。”

  “三个。”

  “最多给你两个!”火儿拍板了。

  “啊……”刘地又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就两个吧,我要赶快去找地方睡觉了……”他顺手拎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的衣领,拖着他们就走。

  “等一下,这两个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你不能独吞!”

  “你自己霸占了四分之三,还说我独吞。”

  “给我留下一个。”

  “不行。”

  “留不留!”

  火儿和刘地睡着眼相互怒视,开始抢夺食物。

  第09小节

  “呼,”一根铁棍向刘地当头砸下来──他们看不见火儿,所以只对着这个神精兮兮,还敢拖他们衣领的男人下了手。刘地正好向火儿发出一爪,被这个人挡在中间,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耳朵飞了出去。这伙人愣了一下,马上一起拥向了刘地,一条钢链向刘地的脸,刚好火儿击刘地的一翅拍下来,刘地向傍边一跳,踩到了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脚,这个人哇哇大叫的同时,那条钢链碰在火儿翅膀上,化成了钢水,借着挥动的力气四下飞溅,无数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刘地和火儿你一拳他一爪,腿来翅往,那一群人被他们夹在中间推来搡去,惨叫不断,周影着急地张着手直喊:“别打了,别打了,人类要看见了。”刘地和火儿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已久,现在动上了手哪里还听他的,只见刘地爪一扬,半边公路的柏油层飞起来的火儿砸去,火儿翅一挥,一根电线杆向刘地扫去,断掉的电线闪着蓝白的火花。接着“轰”的一声,不知哪里的地下水管被弄破了,几米的水柱冲上了天空。

  “我不管了……”周影咧咧嘴,开着车逃离了现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从车的后视镜里可以看见现场火光冲天,不知火儿又把什么点着了。“唉……”车停在路边,周影叹了口气。对于偷车集团,他本来一直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对方偷了他的车,他就去开回来,对方要抢他的车,他弄昏对方了事……可是现在,他们对周影的生活影响越来越大了。火儿和刘地这一闹还不知闹上多久,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从来不分地点,周影开始计算家里可能将要毁坏的家具,头都疼了,这些都要用钱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的了路边的一家银行。最近生意不好,加上隔三差五的丢车,瑰儿又刚刚买了一套豪华家庭影院,实在不行还是进去拿点?

  真是难以决定啊。周影又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偷车者给自己都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别说对这些人类而言了,就算有保险公司赔偿,保险公司也很可怜啊,希望警察能早点破案才好。

  孙剑狠狠地一拳砸在医院里面的墙上。不远的哀伤的哭声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精,他用力甩甩头,大步走了出去。“终于还是死人了!如果早点破案的话,这个人就不会死!”他跑出医院,让晚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点,深听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南羽正送周影出来,走到医院门口,周影一下子停住了步子,他看看前面台阶上站的孙剑向南羽说:“真奇怪,我这几天老是遇见这个人类。”

  南羽淡然一笑说:“是啊,你也该交个人类朋友了呢。”

  “真奇怪,你也说和刘地一样的话。”

  “他也这么说过。”南羽知道刘地对周影的意义,也知道刘地对人类世界的了解程度,于是鼓励说:“为什么不照他说的试试呢。”

  “试过了。”

  “喔,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没有,但他给我名片。”这是周影除了各类推销员之外收到的第一张名片。

  “也是进步。”南羽温柔地说。她知道对于周影来说,是根本不可能主动去交朋友的,如果他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这个人类,也许就是他们有缘呢,“你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吗?”南羽向周影建议,她自己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回去看她病人了。

  周影看看南羽的背影,再看看孙剑,径直走到他身后,采用和刘地常用的招呼方式,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说:“你在这里啊。”

  孙剑身体一晃,一路小滚从医院高高的台阶是翻了下去,最后呈“大”字型趴在了平地上,他爬起来拍拍尘土,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状况,然后向台阶上大吼:“谁暗算我!”周影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应对了。

  今天又发生一起盗车事件,当那些人行窃时却被车主当场发现,于是他们用一条铁棒用力敲击了车主的头部,然后开了车扬长而去。车主被路人送入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刚才已经死了。孙剑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尤其当他听到了旁边的一位同事咕哝的一句:“死了人也许就该认真查了!”他更是全身发抖。他知道那位同事也是急于破案而说的气话,但是实在无法不气愤。为什么一定要到弄出了人命才会重视原本早就该重视的事。只是因为这些犯人有高官庇护?还是……

  孙剑陷入深思中,看着天空发呆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大叫了一声,于是毫无防范的孙剑在脑海中浮出“来对付我了!”这几个字的同时一头从高高的台阶上栽了下去。也幸亏他身手不错,往下滚的同时护住了要害,几十层台阶滚完,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他跳起来寻找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算他的人,却只看见了傻住了的周影。

  “那个周什么……”──他还是没记住周影的名字,“你干吗推我!”他气势汹汹、一瘸一捌的冲上去责问周影。

  周影如实回答:“我只是拍了你一下。”

  “我要死了要你偿命!”孙剑浑身都痛,呲牙咧嘴地说。

  “我认识个医生,带你去看看吧?”周影无比歉意,想找南羽用法术给他治疗一下。

  “免了,你认识的医生……”孙剑有恐针症,这一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看病都是去找熟识的医生朋友,都不让别人插手。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周影认错的态度不错。

  “回家?”孙剑皱皱眉头,不过周影这么一说,他到真的想到一个要去的地方。“你送我去这里……”他说出一个地址,然后又声明一次说:“我可不给车钱的啊。”

  “啊,不用钱,我应该送你的。”周影的意思是,自己弄伤了孙剑,理所当然由自己送他回去。

  孙剑马上顺水推舟地说:“对,对,我们都这么熟的朋友了,还提什么钱,伤感情啊,那我以后就都不给你车钱了,哈……”

  “朋友……”周影实在想不到“朋友”这个词这么样就被他套用上了,也许人类和妖怪们对“朋友”的看法不同吧。他知道对很多人类来说,朋友和“熟人”甚至“党羽”之间是划等号的,所以对于孙剑口中的“朋友”这个字眼,自己也可以不用太在意吧。

  孙剑跳下车,拍拍车窗对周影说声“谢了”自己向他的目的走去。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去闯的祸多大,所以一边走一边嘴里在咕哝着“大不了不干了!”

  “就算是为了正义吧。”他停下来望着眼前灯影幢幢的目标自言自语的说,“也没别的理由了啊。”虽然“正义”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起平时挂在口头上装模作样、摆摆酷的作用,但是这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来这个词。当一个盗车集团因为有高官做后台而发展到了公然抢车杀人,甚至嚣张的给成员布置任务目标,规定一天要完成多少辆车的上缴的情况下,做为一个警察他不能说什么。为了法律?他又没做成法官,定不了任何人的罪;为了责任?这个案子根本不归他管;为了良心?这年头谁还长这个器官,送到医院去解剖都找不出来。只有抛出“正义”这个不轻不重的词来自我安慰一下吧。

  第10小节

  面前这家公司的铁门紧锁,但从院子里停放的车辆和楼中的灯光来看,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孙剑沿着墙跟一直溜到西侧的墙下,低身听了一阵子,确定里面没动静后刚要有所行动,“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孙剑立刻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前一带,伸左手去扣对方的喉咙,想来个先发制人。没想到对方手腕一拧就把他的力量卸掉了,还是站在他背后,把手放在他肩上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挺熟。

  孙剑回头看,是周影站在他身后。

  “吓死我,原来是你,怎么没走?”孙剑松了口气,但不由对周影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出租车司机不言不语,呆板迟钝的样子,竟然有着一副好身手。“看不出来啊,你也练过?”孙剑由衷的称赞,“厉害!”

  “练过?武术吗?嗯,是学过。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周影看看眼前的高墙,再看着孙剑。

  “调查案子。我是警察,在调查。”

  即使是周影也不十分相信这个答案,怎么看孙剑也是一副要作贼的样子。“就是那案子吗?盗车集团那个?”

  “对,你反应挺快的!那个案子缺少证据。我可以肯定车被偷回来之后由万龙修车厂改装,然后由这家公司用不法渠道卖出去,可是没有证据。只抓住一个两个盗车者根本没用,他们的后台太大了。”

  “后台?官员吗?”周影问。

  官员。周影来到人类当中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个词,书上的解释可以理解为负担某些责任的人,而现实生活中,周影看到的是多都是一些有某种特权的人。周影摇着头说:“我真想不明白。”究竟是某些人类在做和身份不同的行为?还是有某些人类得到了与他们行为不符的身份?这个问题足以让老实的妖怪想的头疼了。

  “现在一官匪一家的事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也不懂,都当上那么大的官了,还不够享受的,为什么为了钱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孙剑一边说一边叹息某些人的堕落。

  周影是不明白某些人类的行为,比如说眼前孙剑的行为──他正在挽袖子准备爬树:“你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进去找证据。”

  “进去……偷东西……”周影根据他对人类的理解对孙剑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找,不是偷!记住,警察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法律依据的,违法的行为也一样。”不等周影去弄明白为什么“违法”的行为也有法律依据,他又说:“今天因为他们的犯罪出了人命,不管他们多无法无天也一定会讨论对策的,”他给周影看他拿的小型录音机和已经拨通了的手机,“拨到自己家,会全被录下来。”他充满自信的对周影说,“你最好快走吧,万一我被逮到了,你说不定也被当成同党。”

  周影看着他爬上树,翻过墙不见了,不解地晃晃头。

  “影,”火儿大叫着飞来,“影,我赢了!我吃到了七个,味道不错。”它显然吃的不少,肚子都凸出来了,刘地果然又一次成为了它的手下败将。它落在周影头上咂着嘴回味,“果然难以到口的东西比较好吃。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警察进去了,说要找什么盗车集团的证据,”周影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他一定会出事。”

  “盗车集团?”火儿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和那些‘饭’是一伙的吧,也就是说……可能味道也不错呢……”它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最近瑰儿因为买高级音响花了太多钱,结果为了节省开支家里的伙食内容大幅度下降,这里有一个集团的话,就说明有很多人,人物以类聚,也许个个都好吃也不一定,那么一天吃一个半个的,坚持一阵子不成问题,刚好弥补家里吃不饱的缺憾。“我去看看有多少个。”火儿马上准备去清点数目。

  “我也去。”周影想去看看孙剑被逮住了没有。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杀了人!花了多少钱多少力气才把事情一直压着的?你们这么一弄,人死了,你叫警方怎么不去查!”他教训着手下,口气越来越烦燥,抓起桌子上的灯饰摔向了眼前的人。

  “可被他看见了,那里又是闹市区……万一他一叫……”其中一个一边看脸色一边小心地说。

  “叫又怎么样!抓起来又怎么样!早说了我有法子保你们没事!耳朵也聋了!”他还要继续骂,电话铃却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愤怒的神色一下变的惶恐,连连地向电话那一边认着错,再三下着保证,发誓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孙剑伏在门外,举着录音机,露出了笑容。

  “警察有动作了,还不快去准备──叫万龙那边把剩下的车丢掉。”他放下电话说。

  “是,”下面一起大声答应。

  孙剑怕他们出来撞见自己,忙向后退去。他找到这个房间时,大概是因为里面正在谈私密的事情,门外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才能这么容易的偷听,万一他们全开始了活动,想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他迅速向外走去。

  刚刚转过拐角,就听到楼上有人下来,如果向后退就会被刚才房间里出来的人看见,他果断的向前跑去。前面是走廊尽头的窗户,即使被楼上下来的人看见了自己,应该也来的及在被他们抓住之前跳窗,虽然这里是四楼,但如果刚才对院子里的记忆没错,这个窗口下方停有一辆车,跳在车顶上的话应该不会受伤。然后就想怎样从院里逃脱就行了。他这么计划着,并且开始执行。

  奔跑的脚步马上惊动了下楼的人,他们喝问一声:“谁?”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走廊拐角另一边的人也听见了,同时跑着过来。

  孙剑头也不回,加快了动作,一步,两步,……眼看要到窗户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他,不容他反抗就把他扯了过去。

  第11小节

  “有人!”

  “有人在楼里,抓住他!”

  “快!”

  当楼里的人喊叫着冲过来时走廊上空荡荡的,跑在前面的人冲到窗边向外望,院里也毫无异样,而且窗子也没有打开。

  “我好象看见有人开门进了一个房间,”跑在最前面的人迟疑着说。但是他指的地方只有墙,哪里有房间,走廊上的房间都有安全铁门,他们走上去一一试试,间间都锁的很牢。

  “见鬼了。”一群人哝囔着。接着头目下命令:“不要大意,全部找一遍。”大家答应着散开。

  “周影?”孙剑在黑暗极力眯着眼,才看出把自己拉进这个房间里的人的轮廓,试探着问。

  “嗯。”对方答应一声。

  “你怎么进来了,多危险啊。”孙剑压低声音向他说。

  “嗯。”

  “别‘嗯’‘嗯’了,先想办法出去……走啊。”孙剑见周影不动,拉他一把。

  “啊,好,走吧。”周影本来正在注视着院里火儿清点数目,忙收回目光。

  “这些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们小心点。”孙剑嘱咐周影。

  “有很多警察在外面。”周影说着全不相干的话。

  “什么?”

  “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孙剑趴在窗户上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皱起眉头问:“你看见了?哪呢?”

  周影随手一指,孙剑使劲眯着眼看,似乎真的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的外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的?还有,你怎么进来的?你……”孙剑一股脑的问。

  “我数了,一共二十一个,”火儿兴高采烈地飞来,“可以吃好多天呢。咦,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它一眼看见孙剑,好心情立刻受到了打击,“他怎么又在这里?我讨厌他!”

  “我们走吧。”周影向孙剑和火儿同时说。几张嘴一起向他问问题,他可没有办法同时回答,干脆谁也不回答了算了。

  孙剑抢着走在前面,他可不能让周影遇上什么危险,可是出去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好象整座楼成了空楼一样。“还是犯罪集团呢,保安措施怎么这么差!”孙剑心里叹息着,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后墙下,向周影招招手:“快,我先把你托上去。”

  要我爬墙?!周影一下子愣住了。

  “快点,快。”孙剑摆好了架式催促。

  周影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人类说的“为难”这两个字的含意。他抬头看看一纵身就可以跃过去的墙,再看看眼前甘当人梯的孙剑,诺诺地说:“我,我,你先爬吧。”

  “这个时候推让什么,快点!”孙剑压着嗓子催促。

  周影一咬牙,反正学做人迟早总要学爬墙的(真的吗周影?)爬!他做好准备,决然地向孙剑走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孙剑见周影毫不客气地按着自己的头准备把自己当成垫脚石来踩,忍不住叫起来。

  “是你叫我爬上去。”

  “……”孙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哈……”火儿在周影头上狂笑起来,“他是要你踩他的手,然后他把你用力抛起来……哈……”火儿整天看电视,这样的见识比周影要多很多。

  周影歉意地抓抓头,按照火儿教的办法去做:第一次踹到了孙剑的脸,第二次踹中了他的胸口,第三次把他撞倒在地上,第四次才好不容易借着孙剑一托的力量,双手攀住了墙头。孙剑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半个鞋印,咧着嘴看着周影用无比笨拙的动作翻过墙头,不由再次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那里!”

  “有人进来了!”

  “抓住他!”

  “……”

  一阵嘈杂声传来,脚步声向着孙剑所在的地方奔跑的同时还夹着“钉钉当当”的铁器相碰撞声,孙剑慌忙抓住旁边的树,手脚并用往上爬,然后一纵身跃上墙头,跳了出来。他脚刚一着地,手臂一下被拧住了,不等他抬头,另两只手就一只按住了他的头,一只捂只了他的嘴,接着腿上被踢了一脚不由跪倒下去。对方至少有五个人,用熟练的动作把孙剑按的死死的。“这番动作怎么这么熟呢?”孙剑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手腕上。

  “抓住一个了。”

  “别声张,先带下去。”

  “堵上他的嘴,堵上他的嘴。”

  几个比那些动作还令孙剑感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被他们把嘴堵上可就完了,孙剑心里着急,忙叫起来:“我,是我,孙剑。”

  “冒充我们同事。”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先别急,声音挺象的。”一个警察说着,托着孙剑的脸用手电照着,“嗨,大伙看看,这家伙是长的挺象孙剑的。你看这双小眼,这副尖嘴猴腮,还有这么黑的皮……”一群警察围上来,这个扯扯他的头发,那个拉拉他的脸皮,纷纷说:“这不是发套。”“这脸皮是真的,一捏还会红呢。”“他那么黑,红你看的出来啊。”“这牙口也象小孙啊。”最后终于一起下结论“这就是孙剑啊。”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孙剑恶狠狠地咕囔着,一个一个地看那些同事,把他们的样子记住。

  “孙剑!”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叶支队,”孙剑立正敬礼。

  “你来干什么?”

  “查……”孙剑舔舔嘴唇,没敢再往下说,掏出那盒录音递过去。

  叶支队黑着脸接过来,顺手递给身边的一个警员,目光凌厉地看着孙剑,直到他低下头去才说:“今晚抓捕,归队!”

  “是!”孙剑又敬一个礼,快步走到了埋伏中的同事身边。他四下一看,大约有十几个同事埋伏各处,看来叶支队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周影不是比自己早一步跳墙吗,怎么看不见他?难道被铐上车了?孙剑知道这不是去找周影的时候,只好在心里对周影抱歉:“对不起了,我待会再去救你,你委屈点吧……当回犯人也是很难得的体验啊。”

  “影,那些警察要干什么?”火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概要抓人。”

  “抓我的储备食物!”火儿一下子跳起来,“我去救他们。”

  “火儿,我们住在人类中间,应该遵守他们的法律。”这是周影给自己制定的最起码的准则。

  “可是我都数过了,也制定好吃的顺序和每天的份量了!”

  “对不起火儿,是我害你吃不成了,”周影自己想学做人,结果拖着火儿也要遵守人的生活法则,对此十分抱歉。

  “算了算了,我心胸宽广。”火儿怏怏地说。真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一步啊,“走吧,去别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叶支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卡着表,同时向在场的和另一个“战场”上的警察下命令“行动!”埋伏在各处的警员们一拥而上,向这家公司冲去。几名警员翻过铁门,不一会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在警员们将要冲进去的一瞬间,一辆车开足了马力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孙剑被车一带,在地上打了个转才站稳。

  “追!”叶支队下命令的是同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巷子里开出来,孙剑不等同事们跑到警车边,就一个箭步冲上了出租车,指着前面的黑色轿车大叫:“追前面的车,”他看向司机时却微微一愣:“周影,这么巧,你怎么没被抓住!啊,别聊天了,快追,快追!”他一边拉过安全带往腰上一缠,一面用力拍前议表盘大叫:“追,别让他跑了!”

  周影先按下计价器,才发动车子加速追了上去。

  “你这种时候都忘不了打表?”孙剑实在配服他这点。

  “你是公事,应该可以报销的吧?”周影决对公事公办。

  “不管了,追啊,追啊!”孙剑大叫。

  黑色轿车的性能比周影的车要好的多,但是拐上环城路后,周影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追的更近了些,路上的车辆不少,行驶速度也都很快,但是周影总是有办法穿过一个个车缝冲到前边去。孙剑不由向他竖大拇指:“技术不错。”

  “总在这个城市里开车,技术自然就会变的很好。”周影实话实说。

  黑色轿车猛的向旁边一打方向,在周影的车身撞了一下,又打回去,然后又撞过来。周影措手不及,心疼地听见“哗啦”一声,好象是一个车灯破了。“你们会赔偿我吧?”周影忍不住这样问孙剑。

  “别担心,保险公司会赔的,撞他,撞他。”孙剑大声耸甬。

  “撞啊!快撞!”火儿也兴奋的不得了,上窜下跳的叫着。

  周影心疼自己的车,虽然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了,但是只是轻轻碰了对方一下,意思了意思而已。“叫你撞他呀!”当周影的车被对方撞了第三下之后,孙剑扑上去抢夺方向盘,“要这样撞!”他奋力向旁边一打方向,又奋力打了回去,刚好对方的车也在向他们撞过一,“嘭”的一声巨响,两辆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周影急踩刹车,车擦着路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点点火星,滑出了五十余米才停了下来。而对方的车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被周影的车撞到后又被火儿用头顶了一下,就地翻滚,最后车顶朝下在地上滑行,一直撞上了另一辆无辜的车才停住,车身变形,车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孙剑下车走到那辆车边,伸脚踢踢正从车厢里钻出来的人说:“喂,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以下省略……我帮你叫救护车吧?还是你愿意坐警车去医院?”

  后面,警车鸣笛飞驶而来。

  “车费,修车费,精神赔偿……”孙剑唠叨着,把钱一张一张放在周影手中,“不欠你了啊,我全给你报销了──我就可怜了,换来一个大过。”

  “你活该。”火儿站在周影头上说。

  周影把钱点好收起来后问:“案子不是破了吗?为什么还给你记过。”

  “案子破了和给我记过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剑睁大眼问。

  周影也不知道。

  孙剑伸伸懒腰:“总之案子破了,你们以后可以安心开车了,对我这样买不起车的人也没什么好处……对了,今天法院审判,去不去看?”

  周影摇摇头,他对那一类事没兴趣,而且还想回家修炼呢。

  “不去也好,反正真正的大头目判不了刑,见了也是生气。”

  “你们不是破了案吗?”

  “偷车的抓住了,改造的抓住了,卖赃车的也抓住了……”孙剑数着手指头说,“大鱼可没抓住。”

  “喔……”周影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高官。”

  “人家是高官。”

  周影没有再说话,对于人类的行为他不理解的太多了。

  “唉,我不是去听听审判──心理真不平衡,本来我应该坐在法庭上当法官才对啊,现在不但要挨打受气,还被记过……”孙剑不由又想起了他的伤事。“你车在哪儿?送我去。”他想让周影白送他是真的。

  “我白天不开车。”周影如实告诉他。

  “那算了,自己去。”孙剑失望地说,“下次一起喝一杯。”他向周影挥挥手,自己骑摩托车走了。

  “全被抓住了……”火儿失望的叹气,“一个也没给我剩下……”

  “我也觉得那些人挺好吃的。”刘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手搭在周影身上说。看来他也是吃着不错,又来找了。

  “我们去监狱里把他们救出来怎么样?”火儿寻找共犯。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刘地翻着白眼说,“是他对吧?”他看着孙剑的背影。

  “嗯。”

  “还不错。”

  “嗯。”周影相信刘地的眼光。

  孙剑坐在旁听席上,听着法官对一个又一个犯人宣判,幕后的那位高官当然不会在这里,甚至从某个角度而言,他是和这个案毫无关联的。这个轰动全市的盗车集团到了最后被重处的只有几个人,估计也是某人在其中出了力的结果。

  “无聊……”孙剑打着哈欠随人群从法庭中出来。

  周影正倚在车边看着他。

  “你白天不是不开车吗?”

  “走吧,我不收你钱。”

  “真的。”孙剑马上上车。

  “案子审完了?”周影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完了……和预料的一样,某人雷打不动。”孙剑双手托着后脑勺向车座上一靠,“有空吗?去喝一杯?”

  “我不喝酒。”

  “那去吃点东西,我请。”

  周影和孙剑一对一搭地说话时,原本站在周影头上的火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知道了,”官员放下电话,他看看眼前站的亲信们,“好不容易压下去,你们最近都给我收敛点!”

  亲信们见他心情不好,都诺诺地答应着,然后各自散去了。

  “唉……”官员忿忿地一坐,还是不甘心,满脸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这次和他做了对的人。

  “哈……我就说吗,怎么可能抓的那么干净,果然还是给我留了一个……”一阵狂笑在屋里响起来。

  官员四处张望,在半空中看见了一只古怪的鸟。它的身上着着火,正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人类的语言:“赶快弄走,别让死地狼也发现了,又来跟我抢。”

  “这是什么东西!”官员惊讶地伸手去抓电话,却被火儿一翅膀打晕了过去。“少是少点,比没有强……”火儿抓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地从窗口飞了出去了。

  没多久,立新市民间就传遍了某高官挟款潜逃到国外去了的消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或感慨,或气愤的谈资。只是高官也好,盗车集团也好,什么其它的事件也好,在这座城市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了。灯火通明,霓虹闪耀的街道上又传来了枪声,车辆追逐声,这座城市依旧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人类们、妖怪们,一切住在这里的生物们,依旧按照各自的生活度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真心英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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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男朋友


  
  本来还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原本悠闲的坐在公园长倚上看书的张倩慌忙的跳起来,抱着她刚买的新书冲进了一作凉亭。

  这场突来的雨,把周末在公园里散心的人林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很多人乾脆冒着雨向公园外跑起来。

  张倩可不能这麽做。

  她平时喜欢淋雨,经常故意在下雨天不带雨具出门,但是她刚买的书却经不起雨水的光顾。

  「唉……」张倩把书放在身边,自己坐下来後托的腮叹气。

  今天好像从早上出门时就不顺利。

  张倩看着一对情侣快步跑过去,男子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为女子遮在头上。「唉……」张倩又叹了口气,这此她是因为这对情侣让她想起了早上朋友们的话才唉声叹气的。

  今天张倩本来是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逛街,那两位朋友走着走着,话题便说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上,讨论了一阵子谁比较因俊、谁比较体贴、谁比较专一之类的问题之後,她们又把注意力转向张倩。

  「对了,张倩还没有男朋友吧?」一位朋友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张倩摇头,她还没有恋爱的打算,也不觉得男朋友属於生活必需品。

  「你长得这麽漂亮!又这麽有才华!怎麽会还没有男朋友呢?」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第一,张倩并不认为自己的相貌可以达到「漂亮」的境界,她天天照镜子,心理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第二,才华又是什麽呢?张倩也不认为这个词和自己有关,也许形容自己古怪更贴切一些。

  第三,即使够漂亮又有才华,和有没有男朋友之间有什麽关系呢?

  张倩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所以她向朋友们耸耸肩,没有发表意见。

  朋友们却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其中一个又问:「张倩,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张倩想了又想反问:「上小学时暗恋老师算不算?」

  「天啊,不会吧!你这麽大了,竟然没有恋爱过?」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是准备三十岁以後才结婚的,那麽二十五岁以後再交男

  朋友也不迟啊。」张倩数着手指说。

  「不会吧!」他们又一起叫起来,「现在流行晚婚,可是谁不在年轻时谈一、两次的恋爱啊?」

  「还一、两次……」张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那麽你们准备什麽时候谈第二次啊?」

  一个朋友佯怒地追打张倩,另外一个自言自语地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三个女孩嘻闹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按着张倩的肩膀问:「张倩,那你想要个什麽样的男朋友呢?」

  「什麽样的……」张倩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嗯……首先要是个身体健康的活的男人;然後要理智一点,我最讨厌疯疯癫癫的男人;不能长的太英俊,但是也不能丑;专一一点儿,我讨厌花心的男人,还要喜欢文学。」张倩一边想一边说。

  朋友们一边听一边点头:「笼统了一点儿,但是也算是个标准吧。」

  接下来的话题变发展到了为张倩介绍男朋友上。

  「我有个同学很符合你的标准:四肢健全,斯斯文文,长相中上,还在校刊上发表过诗歌,怎麽样,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他现在还是个学生,不够成熟,我爸爸有个同事绝对不错,年轻有为,而解也是文科毕业的,还是社会人士,必较理智成熟,你说对不对?张倩。」

  「这麽说的话我还认识个记者……」

  「我男朋友的表哥是报社的,你们一订有共同语言……」

  「我认识一个……」

  「还有这个……」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麽多男子,争着要介绍给张倩。张倩一再声明自已根本不打算交男朋友,可是她们不听,信誓旦旦地说每个女孩心中都有对爱情充满憧憬,张倩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张倩应该场开心怀,勇敢去接受爱情,接受她们介绍的人〈张倩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她们介绍的每一个人的话,就会一下子拥有二十次以上的爱情了〉。後来张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和谈话内容的可笑,便编了个理由逃了出来。

  张倩自己逛了半天书店,然後就抱着新买的书到公园里看了起来,这样的下午既悠闲又惬意,总比和某个男子约会有意思吧。可是好景不常,不等她看完一个章节,天上就忽然出现乌云,接着下起雨来。

  ※ ※ ※

  「唉……」张倩看着那雨不缓不急地下着,她宁愿现在下大雨,这个季节电闪电鸣的大雨往往一会儿就停了,可是这种雨却可以一直下上一整天。

  她取出手机来把玩了一会儿,想搭电话较个人来接自己,却想不出找谁好。父亲工作繁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母亲出门旅行还没回来:她的朋友很少,偏偏刚才又是从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那里逃出来的,压根儿不敢再去求救;其他的同学、熟人就更不能拜托人家这种事了;本来可以找和她感情最好的堂兄张阅仲来的,但是张阅仲身为运动员,每天下午都要练习,一向风雨无阻。

  张倩想了一阵子,终於还是没有拨出一通电话,索性养起手机了的宠物猫来,给猫喂了食,洗了澡,陪它玩了会儿游戏,又没事可做了。

  张骞看着雨慕,如郭有个男朋友的话,也就什麽都解决了,自已多半会想也不想就给她打电话,而他应咳也会不关三七按时一地丢下一切来「救」自己吧?

  这样想想,有个男朋友好像也不错。

  说起来像张倩这个年纪,不必刻意去寻找,爱情就应咳自然出现在身边才对。就像那两位朋友说的,张倩长得不错,在学较里有「才女」之称,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可是问题出在张倩自己身上,不管对方是什麽样的男子,即使符合了她的任何一个要求,她都无法对着对方生出爱慕的情绪来。

  有的朋友和张倩开玩笑:「你从来没有谈过爱情,却写了那麽多关於爱情的诗和散文,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吗。」

  这种时候张倩总是一笑,说一句:「诗人的情诗,总是献给心目中那个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

  张倩觉得自己是爱着某个人的。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什麽样子,但是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心底,张倩知道自记爱他,似乎也明白对方一样爱着自己,一想起这些,心里就会生出甜蜜,所以张倩宁愿拥有着这样一份幻想出来的爱情而不去看身边那些真实的男子。

  「唉,我真是无可救药了。」张倩幻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也许就在某处,宁愿淋着雨,默默地看着自己,却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确实像朋友们说的那样──脑子有问题了,不过她依旧双手托腮,呆呆地想者心事。

  ※ ※ ※

  公园里的假山边,有一条小小的走廊,此时走廊里也有几个人正在避雨。这是五个十八、十九岁的男子,个个叼着烟,敞着胸,彼此说着一些下流话或脏话,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们本来是来公园里骚扰情侣取乐的,一场大雨淋走了所有情侣,也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反正他们这些人本来也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就待在那里继续无所事事着。

  「妈的。」其中一个无聊地对着天咒骂起来。

  另一个人也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瞄,却无意中透过树丛,看见另一边的凉亭里有个避雨的女子。因为这场雨,公园里已经跑得没有什麽人,也许只剩下他们几个和凉亭里的那个女子而已。「喂,」这名男子招呼着夥伴,用下巴指着凉亭那边说,「我门去找点乐子怎麽样?」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眼尖。」同夥们对他的提议当然不会有异议 ,笑着站起来,摩拳擦掌。

  「叭哒。」

  这几个人正要举步,有一样东西投在他们脚下,他们低头看看,是一颗小石子,也没介意,继续往前走。

  「啪。」又是一颗石子投来,这此准确地命中了走在最前面那人地鼻梁。

  「唉哟。」这个人一边呼疼,一边四处寻找石子的来源。

  当地三颗石子投来时,他们找到了投石子的人。

  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他们以为自己也许遇见疯子了,因为这个人既没有雨具也没有避雨,反而是高高的坐在树枝上,颤颤悠悠的,彷佛随时会因为树枝断裂而摔下来一样。他任由雨穿过树枝打在身上,也任由雨水顺着叶片滚落进脖子里,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一头长发也一缕缕湿漉漉地垂着,滴着水,但脸上却满是笑容,正向这几个男子挤着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作出轻一点、别出声的姿态。

  「找死啊你!」这几个男子的火气上来了,依照他们的性子,这时就算是疯子也要揍一顿来出气,但是要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脚没有办法移动,低下头却看见脚下的水泥地面彷佛变成了流沙,正在一点点地「吞」他们的脚、小腿、膝盖……他们惊恐地张开嘴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来。

  「就在那里待到雨停吧──到时候我不饿的话。」

  他们完全没入地下之前听见了这麽一句话,并且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从树枝上消失,只是那段树枝依旧颤巍巍的,彷佛依旧有人坐在上面……

  ※ ※ ※

  张倩已经拿出书,在雨声中读起来,四下无人,风雨中读书不是更惬意吗。她耸耸肩,若有了男朋友,哪里还能有这麽悠闲的时光,我要个男朋友来做什麽呢?

  她慢慢沉浸在书的世界中,而无尽头的乌云微微裂开,露出了一抹阳光,看来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
  (《男朋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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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荒山夜雨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静,天空中翻滚的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使得整个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一只野狗无意中走近这里,却被鼻端触及的一丝怪异腥臭吓坏了,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树林中,一个庞大的物体正在用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蠕动着。

  突然响起的放肆笑声打破了树林中的静谥:"哈哈,这次起来得这么早,看来你是饿坏了。是不是很期待我来啊!"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闷雷滚过,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在银链般划过天地的闪电光影中,可以看见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毫无遮掩地站在暴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衣襟、裤脚都在滴水。他却并不在意,悠闲地把双手插在裤袋中,抱怨道:"为什么每次来看你都会下大雨呢?可惜了这身衣服,这可是名牌啊,一身好几万呢。"黑暗中,庞大的身躯缓缓向他靠过来。

  男子靠在树上,懒洋洋地道:"快点儿吃吧,别抱怨了,我都没抱怨……什么,想吃女人和小孩?我从来不吃雌性和小孩儿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他自言自语这,一声低沉的咆哮在他身边响起。

  男子不为所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滔滔不绝地说:"不给你弄女人和小孩儿就吃我?你吃啊!吃了我看谁还会来喂你,不是我说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张口闭口说要吃我啊。我可是每十年就来喂你一次,风雨无阻,排除万难,义无反顾,一诺千金……我可坚持了两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积攒这么多东西容易吗?为了让你吃饱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自力更生……你没看见我自己都饿瘦了……"又是一声咆哮响起,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增加了威胁的意味。

  "你别冲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这里的,现在只有我惦记着你,把自己的食物给你吃,还陪你聊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感动呢……"男子还在喋喋不休,那个庞大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风消雨散,云层裂开一道口子,月光洒在大地上。

  男子依旧倚在树上,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来,仰头看着皓月,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又是十年……"轻风吹过,卷来雨后的清新气息。一只田鼠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接着几只小虫跳过草叶,这片树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男子伸手在那只小田鼠鼻子上弹了一下,当田鼠惊惶失措地逃回洞中时,男子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山并不高,道路也不算崎岖,白若琳还是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喊累。同行的几名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却刻意靠近刘地,想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他。刘地歉意地笑了笑,给她看自己手中的两个背包,最后还是周峰接过了白若琳的背包。

  "哼。"张倩听到身边的唐诗雅冷笑一声,显然她对于刘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开心。张倩摇摇头,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自己的背包从刘地手里拿回来,免得一不小心卷进白若琳和唐诗雅的明争暗斗里去。

  唐诗雅跑到刘地身边,一会儿要从自己的包里取东西,一会儿又要拿水壶,一会儿又抱怨山路难走,接着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对她显然十分欢迎,马上向唐诗雅贴得更近了。

  开明山距离立新市四十公里,还没有经过人工开发,依旧保持着自然的风貌。最近城市青年流行登山运动,开明山因为山势既不险要,方圆也不甚宽广,自然风光又极为优美,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不少登山者。

  这些自幼生长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只需要准备简单的登山用品,利用一个双休日就可以在山里尽情地享受自然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气,既可以放松身心,增进朋友之间的感情,又可以显示自己走在流行的最前沿,所以每到节假日,这座山便热闹起来。

  眼前这一行九人也是这样一支趁着长假来登山的队伍。

  其中的四位女性都是大学生,宋真、张倩、白若琳和唐诗雅。宋真市张倩的同班同学,这次登山就是她邀请张倩来的。宋真是个颇具男子性情的女孩儿,大方潇洒,平时喜欢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张倩很喜欢这个朋友。白若琳是低张倩一级的学妹,S大学很少有人不认识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这次一起来登山的五个男子中,来自S大学的三个全是冲着她来的。唐诗雅皮肤白皙,甜美可爱,虽然自从白若琳入校后她就成了"前任"校花,但是她性格娇憨,不像白若琳那么清高,平时在学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比如现在那个叫刘地的男子对她就显然比对白若琳更感兴趣。

  九个人中只有两个不是S大学的学生。宋真的男朋友陈术是个公务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颇善言谈,性格和宋真相仿。另一个叫刘地的男子却是半路上加入队伍的,他自称是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利用假期来爬山。刘地身材高大,五官英俊,而且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透露着"新新人类"的气质,在这里的男性当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所以他一加入进来唐诗雅就黏上了他,就连已经有三名护花使者跟随的白若琳也对他格外注意。

  虽然年龄上相差无几,但是S大学的三名男生和陈术、刘地相比,总令人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们三个也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可社会人士骨子里的那种成熟正是他们所缺少的。

  秦长路是S大学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的才子,难得的是他并无傲气,而且领导能力出众,唯一的缺点是他太知道自己的优秀了,言行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他追求白若琳已经一年多了,不过从白若琳今天对刘地表现出来的好感来看,秦长路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怕这次他跟进山里来也是徒劳无功。

  另外两个男生周峰和吴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从他们开始一起追求白若琳,就有些面合心不合了。吴尚立相貌英俊,平时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虽然和刘地相比还略显不足,但是他很会打理自己,身上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名牌。吴尚立这个人虽然有些"臭美",但是为人爽朗,讲义气,对朋友绝对没话说,所以不论在男生中还是女生中人缘都很好,这次登山也是他提议的。周峰是富商的儿子,和好朋友吴尚立不同,他在花钱方面很有分寸,对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却从不用钱招摇。他的性格沉稳,言语不多,给人感觉是个很可靠的人。

  队伍中最后一个成员就是张倩。她在写作方面颇有才华,已经出版过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集,在人才济济的S大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脾气多少有点儿古怪,常常喜欢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即使在这种一群年轻人集体行动的热闹时刻,她也是用观察和倾听取代了融入其中——从其他人身上看出一个个故事正是她最大的爱好。

  翻过小山头后出现了一大片岩石地带,水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流淌着,大伙从岩石上跳过,登山野营的气氛越来越浓了。等他们越过这片岩石区,再走没多远便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左侧有一条从那片岩石区流出来的溪流,右侧是一座古藤缠绕的山壁,上面斜生着几株小树,再向前不远就是茂密的山林。

  几个女孩儿在溪水中洗了洗脸,在草地上采了几朵野花,马上爱上了这个地方,一致嚷着要在这里宿营。活动的组织者吴尚立指着地图解说了半天,说最合适宿营的地方应该是前面一公里处,那里的风景比这里还要好,可是女孩子们根本不肯听,最后男性们还是顺从了女孩儿们的任性,在下午四点就早早动手搭建起帐篷来。

  一旦开始宿营,男士们就负责搭帐篷、捡木柴、清理场地,还要负责驱赶虫蚁来让女孩子们安心,女孩子们则负责做饭——这样分工合作说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就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了。

  十分钟后,男生们从搭帐篷的前线撤退下来,只剩下刘地一个人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几个男子看着刘地轻松地哼着小曲,几下子就搭起一个帐篷,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绳子弄出来的伤口,实在无话可说了。

  当然,他们也别想闲着,马上被女孩子们派去捡柴、打水、洗米。又过了十几分钟,当白若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和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搭完了五个帐篷的刘地出现在火堆边,一手抓过宋真的菜刀,一手接过张倩的锅,干净利落地做起饭来。

  饭后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喝着刘地煮的茶,一个个心满意足。唐诗雅称赞道:"哇,刘地的手艺真好。"基本上从搭帐篷到做饭,九个人的宿营工作是由刘地一个人包办的,唐诗雅这么一说大家一起点头,连原本对刘地有些不满的三个男生也开始庆幸有他加入了这次活动。

  张倩看着刘地,心里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本来她认为他是那种喜欢招惹女孩子,举止轻浮,属于绣花枕头范畴的男子,现在看来也有优点嘛。发觉张倩在看自己,刘地向她挤了挤眼。张倩移开目光,再次把他划入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种类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不过为了明天友力气下山,都逼自己吃了一些。饭后谁也不再去碰刘地煮的茶,生怕喝了茶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入睡。他们沉默着围坐在一起,谁也不提去休息的事。

  不管张倩怎么想,刘地已经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睐,唐诗雅一直偎在他身边,几乎已经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则一直在称赞他的手艺,就连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人总会有优点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东西,所以才学着做菜。"刘地怕惹来其他男性的敌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接着喝吴尚立聊起足球来,看起来他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几个学生圆滑得多。他似乎知道张倩在观察自己,又偷偷向她挤挤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饭后,大家坐在星空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兴趣分成了几组:刘地、吴尚立喝秦长路在聊足球,唐诗雅也凑过去,不懂装懂地插嘴;宋真喝白若琳在讨论昨天的连续剧,张倩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听她们说话;陈术和周峰则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窃窃私语:"就是,再往上走不远,有一半埋在土里。"宋真推了推自己的男朋友:"在说什么呢?还要瞒着大家。""没什么。"陈术笑着说,"其实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那次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刚才听说周峰对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请教呢。""我哪儿懂什么文物,只是我父亲喜欢收藏古玩而已。"周峰谦虚着,也旁敲侧击地说明了自己家里是有资格把收藏古玩当爱好的。

  "哦,什么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了。

  "说来听听,也许真是古董呢。"吴尚立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是一块三十公分宽,露出地面二十多公分的石碑。露出来的部分没有文字,刻着一只有九个头的怪兽,长着人的脸和老虎的身子。我去过不少古代的寺庙和道观,却从来没见这种图案。今天想起来,所以想问问周峰。""周峰,那是什么?"白若琳凝视着周峰问。

  周峰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吧。"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意中人发问也不肯为了赢取她的好感而吹牛,"不过我爸爸收集的是瓷器,这种怪兽恐怕他也……""那是开明兽。"刘地笑嘻嘻地插嘴道,"它可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什么?""神兽?""你怎么知道?"大家一起问刘地。

  "这里不是叫开明山吗。"刘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干图书馆的,曾经翻过这附近的古代记录。据说古代的某个时候,这附近出现了一只九婴,它为害人间,吃人无数,将这里化作一片汪洋……"他边讲边微微闭上眼,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正在回忆往事一样。

  可惜他这番表演并没有受到效果,至少有四个人同时打断了他的话:"九婴是什么?""九婴是有九个头的大蛇,可以操纵水火,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哦,我记得当年羿为民除害,射杀的怪物中就有这种东西。"张倩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九婴"这个名字了。

  "对,就是那种怪兽。那只九婴在这里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这时就有一只开明兽正巧路过这里——开明兽就是那石碑上刻的那样,九头、人面、虎身,是为天帝看守昆仑的神兽。"这次不等别人发问,刘地自己先做了注解。

  "那只开明兽心地善良,为了拯救万民,它雨九婴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终于在这座山上将九婴制服。后来这里的人们为了纪念开明兽,就把这座山命名为开明山。我看那块石碑多半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有的。""刘地真厉害,连这些也知道。"唐诗雅抢先叫起来。

  "照刘地这么说,那块石碑一定是古董了。"陈术显得很兴奋。

  "我们明天就去把它弄出来研究研究,写个学术论文什么的。"周峰也很有兴趣。

  秦长路也高兴地道:"这样看来这块碑的年代还很久远呢。你们知道吗?九婴和开明兽在《山海经》里都有记载,是传说中远古时代的怪物,自从佛教传入我国之后,这些'土生土张'的怪物已经慢慢被人遗忘了,所以那块碑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东西。""是啊,那些'怪物'在人们心目中都已经不存在了……"刘地似乎有些走神,低声自言自语着,不过马上恢复过来,笑着说道:"那么奇怪的东西不存在了还不是好事,什么九头蛇九头虎的,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趣了。"不过大家都没有留心他的话,而是在讨论要不要把那块石碑弄出来,只有张倩忽然问:"那只九婴后来怎么样了?""九婴?""是啊,按照那个传说它被开明兽制服在这座山上,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这里呢?"这么说着,张倩想到也许那个怪物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个寒战。

  刘地笑了:"其实在另一个传说中,开明兽并没有封住九婴,也没有杀了它,而是双方决斗之前有约定,失败者要任凭胜利者处置。因此九婴输了之后就乖乖地按照开明兽的要求留在这座山上,不再离开,也不再吃人。据说当时九婴曾问开明兽何时释放它,开明兽就说'我下次路过这里时就放你走。'然后它回归昆仑,不再从这里路过。"张倩按着胸口说:"这个传说更可怕,如果那只九婴根本没有被封住的话,它岂不是随时可以再出来作怪。"刘地一笑:"就算它明知到那只开明兽永远也不会回来释放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诺千金,愿赌服输,它的这一点倒是很叫人佩服。""呵呵,那只是个传说啊。"张倩也笑了,"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它确实让人佩服。""是啊,传说……"刘地手搭膝盖,头枕在手臂上,脸上带着微笑,凝视着张倩。

  这时其他人已经讨论到挖出石碑的具体步骤了,唐诗雅娇声娇气地征求刘地的意见:"刘地,你说怎么办好?""去看看再说。"刘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听到秦长路在和白若琳说"那块石碑也许是镇住九婴的法宝,一旦挖出来九婴就会被放跑"什么的猜测,他耸了耸肩,歪着头看了看天空,"要下雨了啊。"听到他的话,其他人向天上看去,一起叫起来:"怎么一下子阴天了。"天空中的皓月于繁星不知何时已经被翻滚的乌云取代了,云层贴着山顶流卷,像是要从空中压下来一样,空气中的湿气也开始增加,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怎么会下雨?!"吴尚立挥着手向天空抗议。

  一道电光划过,震耳的雷声在空中炸将开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回帐篷去,这种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而且明天的空气会更好。"秦长路信心十足地说道。

  "是啊,也该睡觉了,不然明天就没力气爬山了。"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议,向各自的帐篷走去。一共五顶帐篷,张倩他们八个人带了四顶,刘地自己带了一顶,理所当然应该是他们八个人两人共用一顶,刘地自己独住。

  刘地在那里叫着:"欢迎女士们来跟我一起住啊。"这句话遭到了男子们的白眼,却得到了唐诗雅的笑容。

  不过再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也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大家分别钻进分配好的帐篷里,空旷的营地上只剩下了刘地一个人。

  张倩最后回头时看到刘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脸上已经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了。张倩正想再仔细看看,又是一个闷雷滚过,雨像瓢泼一样下起来,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闪动了几下便熄灭了,刘地也变成了雨夜中一个缥缈的剪影,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向上仰着头,似乎没感觉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帮我拿那个。"白若琳的声音打断了张倩的思绪。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白若琳已经很亲切地叫起了张倩的名字。按照她的想法,有才女之称的张倩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大概她永远不会明白,别人也许有和她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吗?"张倩把一个化妆包递给她。等张倩再回头向外看去时,帐篷上当作窗口的透明玻璃已经被雨打湿,一片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到刘地已经不在那里了。

  外面传来雨声和雷声,略有些神经质的张倩很难入睡,她身边的白若琳却已经睡得很熟了。站起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许是和陌生人距离这么近的缘故,她根本无法入睡。

  雨声已经小了很多,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张倩一向有在细雨中散步的习惯。

  帐篷的门打开的时候,雨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雨还在下,而且比张倩想像中下得大。她显然没法走出去,那么就坐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影出现在雨中,快步向树林中走去。

  "刘地?"张倩从背影认出了那个人,"下着雨他怎么还乱跑?"不过想到自己刚才也有一样的打算,她只好笑了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来,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似的。忽然,张倩听到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咆哮。没错,是一声咆哮!张倩无法想像这声咆哮是什么野兽发出的,只能迅速回到帐篷里躺下,紧紧地把眼睛闭上雨后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从帐篷中一拥而出,昨夜因为雷雨产生的郁闷已在清晨的空气、阳光和鸟鸣声中一扫而光了。

  宋真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唱着什么"天多么蓝、山多么高、我多么快乐"之类的歌,其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却都集中在正在做饭的刘地身上。不管怎么说,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后,大家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大厨了。

  "周峰,吃饭。"吴尚立向帐篷里喊。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不会吧,你还睡!起来,猪!"吴尚立走进了帐篷,抬脚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却只踢到一个空睡袋,他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问,"周峰那家伙哪儿去了,有谁看见他了吗?"陈术正和宋真借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树下卿卿我我,听见了这句话,向山林中一指:"我看见他进林子好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吗?"又过了一会儿,大家吃过饭,收拾了帐篷,背起行李准备出发了,周峰还是没回来。

  "也许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块石碑了。"吴尚立不得不将周峰的行李也背在身上,撇撇嘴这么说。

  "等陈术领路不更方便吗?"白若琳插嘴道。

  "哼,他也许正在想怎么瞒着我们把那块碑搬回家去呢,怎么肯能等陈术。"吴尚立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了对自己好朋友的不满。

  "放心吧,那么大的东西他搬不走的,我们快点儿跟上就行了。"秦长路拍着吴尚立的肩说,看起来他倒是很希望看见这两个情敌彼此不合。

  张倩淡淡笑一下,觉得他们争夺女朋友好像小孩子在争夺玩具一样。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刘地,他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皱起眉头,一脸古怪的表情。

  当看到那块石碑的时候,大家全都呆在那里。良久,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目光都停在那块石碑旁边——周峰的身上。

  周峰已经死了。

  他仰躺在地上,头骨凹陷下去,眼睛还没有闭上,脖子奇怪地扭曲着,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撕开了,血肉和白骨向外翻开,露出空荡荡的腹腔。

  "啊……"唐诗雅疯狂地叫起来,转身就跑。她的行动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起来。张倩紧跟着宋真,觉得血腥味一直在脑后跟着自己,她闭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赶出去,用力摇着头,突然觉得撞到了什么。睁眼看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撞在刘地身上。

  刘地张开双臂,挡住了张倩和同样闭着眼的宋真,避免她们撞在树上。在他身后,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大口着喘气,有的甚至于干脆呕吐起来。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的声音显得有点儿歇斯底里,似乎很难相信那个平时总是跟着她,向她献殷勤的周峰已经死了。

  "报警,快报警!"吴尚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按着键,数分钟后又颓然把它扔在地上。不用说也知道,手机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可能有信号的。

  秦长路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为周峰去动那块石碑,所以妖怪把他吃了!你们没看见他的内脏都没有了吗!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也……""别发神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陈术大喝一声,把大家从慌乱中惊醒过来,"周峰是被杀的,你们没看见他的头骨被打碎了吗!他的内脏……也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吞吃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镇静,现下山,再去报警。"他的面色苍白,但是好歹看起来比其他人镇定一些。

  离开这里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于是大家马上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来时的时间推算,即使除掉玩耍和欣赏风景的时间,他们恐怕还要在山上过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尸体,还可能有一个杀人犯或者妖怪存在,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着向前赶路。

  陈术毕竟比其他人大几岁,所以现在大家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领头人。天色渐暗,陈术计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

  "我们最少还要再走四个小时才能下山,赶夜路需要的时间更长。谁也不知道这山里到底还有多少危险存在,所以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夜更安全。"虽然大家都急于逃离这里,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议来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边哭一边说。秦长路和吴尚立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她。

  唐诗雅也在哭个不停,宋真含着眼泪尽力劝着她。陈术则坐在石头上,两眼紧盯着地图,双手微微发抖。

  张倩觉得现在这支队伍中最镇定的人不是陈术,而是那个正在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的刘地。松开宋真的肩膀,张倩向刘地走去。

  刘地一边固定帐篷,一边用脚移动一下火边的水壶,让它能更好地加热。张倩发现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笑容。

  "我来帮你的忙,这么多人都不干活,却让你一人来伺候,这太不公平了。"张倩有些气愤。大家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却只是让刘地自己味大家做着一切,好像他没看见那些情形一样。

  刘地耸耸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像你们那么伤心。"他说"伤心"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似乎里面包含了一些别的东西。

  张倩帮他把锅子从火上端下来,招呼大家来吃饭,看刘地还在和那些绳子搏斗,又过去帮他。

  "行了,别把火气使在绳子上,去吃饭吧。"刘地轻声对她说。

  "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张倩脱口说出心里话,"有点儿事做,也许会好点儿。""有什么好怕的,明天就没事了。""明天……"张倩苦笑一下,户入那一句侦探们常用的台词涌上心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想到这里,她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弥漫在大家当中的气氛也很奇怪,也许……她心中越来越怕,竟然开始发抖,急忙跑回火边去了。

  "凶手……那算什么,可怕的是……"刘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语着,"她已经来了……"就在这时,秦长路忽然说道:"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之中。"大家依旧不作声,也许所有人心中都想过这句话了。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而且如果友其他人进山来,路就这么一条,我们总能够有所察觉吧。再说,如果是陌生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他呢?"秦长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吴尚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们就有杀他的理由?""当然有!"秦长路大声道,"你欠他很多钱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家里又不富裕,作为朋友的周峰一定曾借给你不少钱,现在你们为了……为了那件事,他也许会向你要帐,那么大的数目,你绝对拿不出来吧。""我从来没有借过他的钱!他那么小气的人会借钱给我?做梦吧!我和他根本没有金钱上的纠葛,更不会为钱杀人!"吴尚立气呼呼抱着手臂说。

  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峰对朋友一向大方,像吴尚立这样亲近的朋友不大可能和他没有金钱方面的纠葛,不过现在吴尚立这样撇清自己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谁也不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身正不怕影斜!"吴尚立这么加上一句,"我不怕别人来诬陷我!""我不是诬陷你,只是在说可能性。"秦长路平静地道:"不止你,我也有动机。我们是情敌,说不定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还有陈术,你最近刚刚被降了职,原因好像是得罪了周峰的父亲,被他运用金钱做了手脚吧。"陈术抓抓头:"可是在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还有唐诗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吗,他移情别恋,难道你不想杀他?""明明是我甩了他!"唐诗雅急着叫起来,"谁会喜欢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家伙呀!""张倩,原本是你该成为文学社社长的吧?你出过书,才华出众,人缘也比周峰好,结果他却凭关系当上了社长,你会真的不生气吗,那你为什么退出文学社?"张倩苦笑摇头,没有成为文学社社长是她自己推辞的结果,退出文学社则是因为她那一阵子因为一件怪事心情不好,几乎认为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根本无暇顾及社团的活动,后来觉得也不是一定要在社团中才可以写东西,就没再加入。

  她看着秦长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种带着神经质的异常举动一点儿也不像那个自信稳重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长路指着宋真说道。宋真瞪着眼,看起来几乎要和他吵起来了。

  "最可疑的就是你!"秦长路将矛盾指向了刘地。

  刘地耸耸肩,笑着等他往下说。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来的,谁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们?你可是自己住一顶帐篷,谁知道你干了什么!"刘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不理会还在继续说话的秦长路,对大家说:"女孩子们快去睡吧,我们四个分两组,轮班守夜。陈术,这里先交给你们俩,我们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他打着哈欠,先钻进了吴尚立的帐篷。

  大家这才注意到,今天刘地只搭了四顶帐篷看来他早已想到自己独自住一顶帐篷会惹人怀疑,因此准备今天和吴尚立同住了。

  搭帐篷的工作全是刘地一个人干的,所以吴尚立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就连秦长路也不得不闭上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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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阵风刮过营地,湿气弥漫,乌云集聚,天又阴了下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暴雨骤至,把准备守夜的陈术和秦长路淋回了帐篷里。

  吴尚立埋怨着:"怎么又下雨,还嫌不够乱吗?"刘地却一下打开了帐篷,盯着外面的雨幕。

  "你干什么?雨刮进来了!"吴尚立叫起来。

  "我看看他们回帐篷了没有。""他们又不傻!"吴尚立没好气地道。

  "是吗……"刘地关上帐篷的一瞬间,风把一声轻笑从林中送到了他耳边:"我不会出手的,记住,你也不许干涉啊……"张倩抱膝坐着,她对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两人之间又没有话题,就这么沉默相对着。时间慢慢过去,雨声小了一些,白若琳好像已经睡着了。张倩轻轻叹了口气,遇见这种事简直像个噩梦,可是就算到了明天早上,自己也不会从这"梦"中醒来。

  张倩和周峰同时文学社的成员,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心里一样很难接受他的死。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会是谁呢?仔细想想大家都不可能又作案时间,不管是在那个石碑边杀害周峰,还是杀了他之后弄到那里去,都需要好几个钟头,他们之中谁也没离开那么久过。也许是独自跑到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见了什么事才被杀的,如果是这样,那个凶手也就在这片林子中。想到这里,张倩打个寒战,似乎真的有一个杀人凶手就躲在林子中,正盯着他们。

  可周峰为什么撇开大家一个人感到前面去了呢?为了那块石碑?可他一个人又不可能搬走,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难道是真的有怪物潜伏?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她胡思乱想,耳边听着雷鸣风啸,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也开始帮着刘地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唐诗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声。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队伍中又少了已过儿女。大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地开始寻找。

  "她吃饭的时候还在啊,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秦长路,她收拾东西时不是还和你说过话吗?""就说了两句话,我没再留意她。谁看见她去哪儿了?"帐篷里,附近的树林,灌木丛后面……大家一通乱找,可是都没发现唐诗雅的影子,不祥的感觉涌上大家的心头。

  "你们在干什么呀?"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唐诗雅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从树后走出来,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儿了?让大家四处找!"对大家的指责唐诗雅不以为意,而是带着委屈的表情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们不用问那么明白吧。变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他们确实有点儿神经过敏,紧张过度了。

  大家都急着快点儿下山,于是收拾好东西立即出发。山路上生满了青草,虽然湿滑,却不至于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难行。大家沿着来时的路,快速前进着。

  唐诗雅跟在刘地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你来干什么?"刘地低声问。

  "我还没吃饱啊。"唐诗雅娇滴滴地回答,"你带来的那点儿东西怎么够吃。""我一直意味你是信守承诺的!""我当然是啊,我哪里不是了。"因为刘地的话,唐诗雅嘟起了嘴。

  "可是……""我可是什么也没干,你很清楚把。"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刘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要出手哦——除非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小狗。"刘地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最讨厌被叫做狗!""呵呵。"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儿去了?我记得你一开口就像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啊,怎么现在老实了?"她把整个儿身体靠在刘地身上,慢悠悠地问,"是不是这些人当中有让你关心到意乱情迷、心神不定的啊,是这个吗?还是这个?"她指点着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从白若琳到宋真,最后在张倩身上画了个圈,"还是她?"刘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不过随即就冷静下来,用他惯有的口吻懒洋洋地说道:"关你什么事?"唐诗雅一下子贴近他的脸,甜美的笑着道:"那她就是我的情敌了。"刘地拥住她的腰笑着说:"想做我的女朋友就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这两百多年来你一直暗恋我,想像我这样英俊、潇洒、体贴、聪明、大方、沉稳、高雅、不凡……(以下省略300字)的男人,哪个女性能不为我心动呢。""哈哈。"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他相拥向前走去。

  "这种事后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张倩听到身后传来刘地和唐诗雅的嘻笑声,忍不住摇摇头。她却不知道,那正在"谈情说爱"的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停在她身上"怎么会这样!"吴尚立尖叫着向前冲去,却被陈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怎么会这样?!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这样大叫的冲动。

  在前面,下山的道路被阻断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浆、巨石、连根的大树一起沿着山坡倾泻下来,把唯一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若琳坐在泥泞的地上,哭了起来"会不去了,我们被困在山上了!""谁说的!"吴尚立大声叫道,"没有路我们还能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要把你背下山。"他指着山顶,豪气干云地对白若琳说。

  陈术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打量地形,然后建议到:"这里不行,从地图上看治理往前是一处悬崖,而且这山坡还有划破的危险,我们先往后退把。"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这条唯一的下山路,但是理智告诉他们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终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走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唐诗雅拍了拍还对着被堵塞的山路发呆的秦长路"啊……"秦长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吓得唐诗雅后退几步跳进了刘地怀里,尖声叫道:"干什么,好心叫你,你吓我干吗?"秦长路目光呆滞,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粗重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喃喃地说道:"没事,我没事。"看来秦长路真的很不安,连向白若琳献殷勤的机会都放过了,任由吴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着胸膛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倩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秦长路即使这样……难道自己也是吗?

  大家退到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地图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向相反的方向走,翻过整座山,从山对面下去;另一个办法是翻过山岭,穿过完全没有经过开发的山林,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找到村庄。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我们总可以遇上一个吧?

  宋真指着地图对大家说。她心中极不情愿采用第一个方法,因为那样必须再从周峰尸体附近走过。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所以一致同意了她的建议。

  "那么走吧。"陈术站起来,带头向山上走去。

  张倩和宋真并肩走在一起,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她和陈术之间有点儿不对劲。从昨天开始,这对情侣彼此之间就很少说话,而且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时刻,也看不出他们彼此有多么关心,甚至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行走时,陈术也不会过来扶自己女朋友一把。

  张倩看看双手扶着白若琳的吴尚立,看看和唐诗雅挽着手的刘地,再看看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陈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宋真一把拉住张倩,使她没有在泥泞中滑倒。她的身手敏捷,看起来不比男子们差,所以她主动承担了照顾张倩的任务。她扶着张倩站起来,扫了一眼前面的陈术,爽直地对自己的朋友说:"别看他了,我和那个人没关系了。""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出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看见刘地正往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说,"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彼此的感情出了问题,本来是希望可以借这次旅行弥补一下的,所以才拉上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在必要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倒也乐得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张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赶路,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在泥泞中走了一天,傍晚时分大家不得不在一处避风的小山坡后面停留下来。前面的山路不知道还有多远,地图上的山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又饿又累,垂头丧气地坐着,只有刘地在忙着搭帐篷、生火。

  张倩本来想过去帮忙,但是唐诗雅亲热地缠在刘地身边,也就识趣地没有过去,和宋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当风带着湿气吹来时,张倩抬起头,看见空中的乌云又开始翻滚起了,又要下雨了。

  一连三天,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起瓢泼大雨,联想到同伴的死和阻断道路的泥石流,张倩觉得这雨也带着一种诡异的不祥气氛。不只张倩,好几个人都抬头看着乌云笼罩着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么走?"刘地抱怨着,把一条绳子抛给唐诗雅要她拉起来。

  "你不喜欢下雨吗?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万物。"她系好绳子,靠近刘地低声道,"也可以在晚上干了点儿什么之后,一下子就把痕迹冲得干干净净。""你非在那里推波助澜不可吗?""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一点很重要哦,我——什——么——都——没——做。"她拖长声音,娇声娇气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了。"刘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说下一个是谁?"唐诗雅偷眼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问,"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男人只有内脏值得一吃,女人嘛……"她舔着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整个儿吞下去也不嫌多啊。""这么贪吃!"刘地看起来有些生气,一下将一根桩子按进了泥土中。

  "嘻嘻。"唐诗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过去坐在张倩和宋真之间。

  这天晚饭时的气氛更是沉闷,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吴尚立向白若琳吹几句牛,陈术向大家说明明天的路线之外,谁也不出声。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条路线走不走得通,可也没人反驳。

  张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们毕竟是女性,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身心都已经十分疲倦。白若琳坐在吴尚立和秦长路之间,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长路似乎比她怕得还要厉害,吃饭时有几次汤匙都从颤抖的手中掉到了地上,看起来根本起不到护花使者的作用。

  八个人里,只有刘地和唐诗雅看起来已经把周峰的死和归路被堵等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坐在旁边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张倩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赞赏他们神经坚韧呢,还是该感叹爱情力量的伟大。她一回头,发现陈术也在看着刘地和唐诗雅,还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云层中闪过一道银蛇般的闪电。秦长路像被吓坏了一样,惊惶失措地跳起来。大家知道雨马上就会下起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倩。"把哀荣拉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倩,"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不然为什么每天一到这个时候就下雨,连我们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读的书多,想想会不会……" 张倩忙安慰她:"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倒是人才可怕。也许杀人凶手就在这个林子里,不过没关系,反正咱们人多,只要不落单,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也许……"白若琳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停了半晌终于说出来,"也许就是周峰的鬼魂不让我们离开这里!他死在这里,所以不让我们走,也许……也许他想害死我们……"张倩摇摇头道:"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只会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里,好回去报警为他报仇,怎么可能反过来害我们呢?特别是你,他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她说这番话本来是为了安慰白若琳,谁知道对方听了以后却更加慌乱,惊叫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后再也不说话,钻进睡袋中瑟瑟发抖。

  男女感情的纠葛中会产生什么确实难以预料,白若琳一定认为周峰有恨她的理由吧?就连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陈术,竟然也……张倩叹口气,伸手熄灭了手提灯,不过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天地间全是雨声,今夜的雨比前几天的更大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淹没一样。张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肯定越发难走了。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要把这一群人留在山上?张倩摇摇头,其实她是相信天地间有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的。“薛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这个理应不存在,却又无比亲切的朋友。

  “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薛瞳斩钉截铁地说着,却又耸耸肩,看着张倩,“不过我说有妖怪,你信不信?”然后顽皮地大笑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营地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张倩被吓了一跳,马上就从体形上分析出那人是刘地,接着又是一道闪电,这次她看清了刘地的面容,发现他竟然是在看着自己的帐篷,脸上带着深沉的神情。

  张倩的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来。回想起来,这个刘地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什么图书管理员吗,他那轻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张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张倩毕竟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中渐渐睡着了。她反复做着噩梦,一会儿被持刀的杀人犯追杀,一会儿又被可怖的鬼怪追逐。她独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尸体,坐在那块石碑上,滴着血、带着笑容地对她说:“你新出的诗集呢?让我看看写得好不好。”一会儿她的身边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从那具尸体旁冲了过去,一边还在说:“不是说世界上没鬼吗,你看花眼了!”一眨眼间,拉着他的人又变成了刘地。这时后面的鬼怪追了上来,刘地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鬼怪一口咬住。

  “啊……”张倩惊叫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心口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找来水壶喝了口冷水,她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心想自己睡觉一向不沉,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呢?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白若琳不在帐篷里,急忙一把拉开了帐篷。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云也散开了,月光冷冷地照在空荡荡的营地上,根本没有白若琳的影子。昨夜白若琳的话和她惊恐的样子一下子浮上了张倩心头,这让她顾不上许多,跑出帐篷大声叫起来:“刘地、吴尚立、宋真!大家快起来,白若琳不见了!”张倩用力去拍每个帐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别哭。”刘地将手臂收紧一些。他的心里也很矛盾,一直留在张倩身边他不是做不到,张倩也一定会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时间,五十年,六十年,还能更久吗?现在陷下去,到时候可怜的就是自己。他曾经发过誓,再也不爱人类。

  “若琳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吴尚立冲着张倩大叫,好像是张倩把白若琳弄丢了一样。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张倩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不安,向大家解释着,“半夜三更的,她会去哪里?”

  “也许……马上就回来了。”宋真看看唐诗雅,想起了她的那次“失踪”。

  “可现在是晚上,她怎么敢一个人乱走?昨天晚上她还很害怕,说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她怎么敢自己出去?”张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预感,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大家分头找!”陈术气急败坏地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脚印?”唐诗雅忽然说道。

  地上有一长串脚印,看得出那是一双女式凉鞋留下的——在这个都穿着运动鞋、旅游鞋的队伍中,只有白若琳穿了一双凉鞋,一路上还在抱怨草叶钻进鞋子里,所以大家都记得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顺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边缘,那里长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脚印了。

  “她到林子里去了。”张倩喃喃地道。

  “我们去找她,大家带上灯,千万别落单。”陈术口气中有种无奈。于是大家拿着手电,叫着白若琳的名字进了树林。

  开始大家还聚在一起,后来渐渐拉开了距离,但是谁也不敢独自行走,而是三三两两地组成一队,而且彼此都看得见对方。张倩可以看见吴尚立拉着秦长路走得最远,宋真和唐诗雅一起走,陈术跟在她们身边,而自己身边的却是刘地。张倩觉得,或许自己去和唐诗雅换过来比较好。

  “看着脚下。”刘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灯晃来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张倩不管他,径自呼唤着,心中越来越焦急。不知不觉中,路走到了头,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张倩毫不犹豫便要转向别的方向。

  “别叫了,找不到她了。”刘地忽然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张倩一下子盯着他。

  刘地靠在一棵树上,向她耸耸肩。

  张倩几步冲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刘地摊开手,又说了一次。

  张倩心中冒出了一阵寒意,看看周围,发现这里竟然只有自己和刘地,其他人似乎都走远了,耳边隐约能听到吴尚立呼唤白若琳的声音,但已经十分遥远了。她深吸了口气,警惕地问:“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刘地一挺身子站直了,面带笑容向她走过去。

  张倩迅速向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警惕他有什么不轨的行动,直到靠上了一棵树。

  刘地来到她面前,用手撑住那棵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至少会救你的。”他抚摩着张倩的头发,目光里是无限的柔情。

  “你把话说明白,白若琳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张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地问:“真的想知道?”

  张倩点点头,看着刘地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刘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然后紧紧地握住:“那就跟我来吧,也许你知道了会后悔的。你啊,好奇心总是怎么强。”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几乎是溺爱了。张倩心中充满了疑问,听起来好像他非常了解自己似的。

  “我们以前认识吗?”张倩轻轻说出心中的疑问。

  张倩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别开玩笑了。”

  刘地用脚点着一块被压倒下去的草丛说:“血还沾在草上呢,尸体原来就躺在这里。”

  张倩仔细看那块草地,长长的草叶上果然斑斑点点地沾了不少血迹,草丛倒下的轮廓也像是有人在上面躺过:“你弄这些来吓唬我吗,哪里有尸体?”

  “她哪儿等得了那么久,看到美食当然一口就吞下去了。”刘地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看别的吗?”

  “我想知道真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刘地理所当然地说这些,张倩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好,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刘地做出委屈的样子对着张倩,然后向前看看,低声道,“他来了。”

  “谁?”张倩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树叶走过来,忍不住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刘地低声说着,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张倩大惊失色,用力想从这个色狼怀里挣脱出来,却发觉刘地的力量大得难以抗拒。

  刘地在张倩耳边轻声道:“千万别出声,别动,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地看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挡着。相信我,我是为了让你平安才留下来的。”听着他温柔却坚决的声音,张倩一瞬间失去了判断,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向后退去。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地和张倩也退到了山壁边。张倩见已经无路可退了,又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道刘地打算干什么,而自己和他这个样子,如果让人看见还不知道会想到哪儿去呢……

  “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起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看见刘地正往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说,“回去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了彼此的感情出了问题,本来是希望可以借这次旅行弥补一下的,所以才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在必要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倒也乐得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地的步子却没有停,仍然一步步向后退着。当藤蔓从面前挡住视线后,张倩发现前面除了有藤蔓外,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后却一片漆黑,就像是实心的一样。她想伸手向身边摸索,却被刘地拉住了。

  “不知道。”刘地答非所问。

  “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似的。”

  “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刘地又恢复了那种油腔滑调。

  张倩白了他一眼。像刘地这样长相过于英俊,举止过于轻浮,对女性过于“热情”的男子,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待在他身边却可以很安心。就像现在牵着他的手走在密林中,虽然夜风呼啸过耳,林涛阵阵,阴影憧憧,自己却反而把这些天的不安和惶恐全都抛开了。

  刘地的手温暖而有力,张倩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正想甩开他,却听见刘地说:“就是这里。”

  张倩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乱草地上,这里似乎离营地不远,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不解地问:“这里怎么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吗,她就死在这里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我们在山壁里?”张倩难以置信地问。

  “别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会、会魔法吗?”

  “不是魔术,是妖术。”刘地轻轻地说,“看着前面吧,仔细看,真相们都走过来了。”

  “妖术?”不管前面会出现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更让张倩吃惊了,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刘地笑着叹了口气,在张倩耳边轻声道:“记得吗,世界上是有妖怪的。”

  “瞳!”张倩猛地扭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认识薛瞳。她在哪里,她是你什么人?”

  “记得吗,你说你一进大学就遇见了‘鬼’,心里害怕,所以我说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是只有一年。”刘地轻轻地道。

  “你是……瞳!”张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自己一入学遇到妖怪的事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呢?还有当时自己害怕,是谁在说“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了总不换女人”?

  “你,你……”张倩抓着刘地的衣服,很多回忆涌上来,她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强打精神说,“为什么一直戏弄我、我……”说着竟然落下了眼泪。

  刘地在张倩额头上按了一下,张倩的精神立刻平静了下来。刘地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哄劝道:“忘了吧,把刚才的事忘掉……来,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吗?”从张倩很小的时候起,刘地就怕看见她流泪,尤其这泪水还是为他而流的。

  张倩转身看着外面,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了。

  在张倩和刘地说话的工夫,外面已经来了两个人,透过重重的藤蔓,张倩认出来人是陈术和秦长路。他们俩低着头,在草丛、灌木和树丛中翻腾着,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在找白若琳的尸体。”刘地低声在她耳边说。

  “可是……”张倩只说了两个字,一眼看见又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却是吴尚立,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术和秦长路问:“你们在干什么,找到白若琳了吗?”

  陈术摇摇头,向他走过去反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你把那两个女孩子扔到哪里去了?”

  “她们很害怕,我把她们送回营地了。你们俩一直不回去,刘地和张倩也不见了,我当然要出来找你们。你们翻草丛干吗,有线索了吗?”他用脚踢踢草丛,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大声叫起来:“你不是若琳的……”

  不等吴尚立把话说完,秦长路忽然从背后猛扑上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吴尚立奋力挣扎,他虽然身体强壮,但随即陈术也扑了过来,在他们两人的联手压制下,吴尚立的反抗根本没有作用。陈术捂着他的嘴,压着他的手脚,秦长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几分钟后,吴尚立双腿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张倩在吴尚立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冲过去,但被刘地紧紧抱住,看着这悲惨的一幕,她要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只能在心中呜咽着说:“他死了……”

  虽然杀了人,陈术和秦长路的神色间却没有一点儿慌乱。他们原本端正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神色,将吴尚立的尸体拖进了灌木丛,然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去之后,刘地稍稍放松了手臂。

  张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刘地摇摇头:“她在那里。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会动手的,那样的结果只会更糟。”他在心里想,我只要保护你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也顾不得了。

  张倩有些茫然:“她?谁?”

  “那个信守诺言,在这里待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婴?你是说,那不是传说,而是真有一个妖怪?”张倩看着刘地,发现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你是说,是妖怪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她已经来了。”刘地的话音未落,一个纤丽的身影从树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白若琳。”目光照在对方脸上,张倩看见了那个失踪了的人。

  刘地摇头:“那不是你的同学白若琳,大概她喜欢变成自己吃掉的人吧。”

  白若琳径直走到吴尚立的尸体边,只用一只手就把尸体从灌木丛中提出来拖到一个宽敞的地方扔下,然后蹲下去用手指一划。张倩只看到她用手取出一样血色的东西往嘴边送,就被刘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张倩已经吓得站不住了,全靠刘地抱住他。

  刘地舔舔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但马上醒悟过来,低声哄劝着张倩。

  “是她杀了周峰,对不对?她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吃掉?”张倩很难平静下来,摇晃着刘地问。

  “她没有杀人,只是吃了尸体而已。”刘地看着“白若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可悲。那么厉害的大妖怪,迫于誓言现在只能在那里吃别人丢掉的尸体,害吃得津津有味。在过去,这样的食物她应该连看都不屑于看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一旦爆发出来,那后果实在太可怕了。

  “她立下过誓言,不理开这座山,也不伤害人类,她过了八百黏吃不到人的日子了,所以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杀了人,她的食欲就被勾起来。周峰和吴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内脏,至于唐诗雅和白若琳,她连骨头都没剩下。”

  “唐诗雅她不是还在……”张倩说了一半,想起这两天唐诗雅的反常表现,停下来看着刘地。

  刘地点头:“唐诗雅是第二个被杀的,在周峰之后。她吃了尸体,变成唐诗雅的样子,跑到你们中间来,充满期待地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刚才和她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吃掉?”张倩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她不会杀人,因为她发过誓不伤害人类,现在也一样,她只是等在那里,等有人被杀了就去吃掉。周峰应该是陈术杀的,也许是秦长路,总之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白若琳则是他们的同谋。大概他们三个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次旅行中要杀掉周峰。陈术先用文物石碑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秦长路再和他竞争一下,然后白若琳再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对周峰说‘我们两个提早走一步,单独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马上就答应了。

  “可惜当他一早偷偷来到约好的地点——你还记得第一天宿营的地方不远处又道山崖吗?我看在那里宿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领头,你们这些女孩子们一闹,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周峰到了那里,白若琳当然不会出现,死神却在等着他,于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这件事本来会被当作一次意外——周峰为了独占石碑,天不亮就赶路,失足摔死。可是她在这里。”

  刘地看着还在吃尸体的“白若琳”,继续说道:“她吃了内脏,把剩下的尸体放在你们看得见的地方,结果就如她所愿,恐惶、混乱和杀机就这么在你们中间弥漫开了。不,她也做了一点儿事,她制造了泥石流把你们困在这里,然后就张着嘴等着。

  “第二个是唐诗雅,杀她的人应该是秦长路,所以他看到她变的唐诗雅后那么惊惶。至于原因,应该是杀人灭口吧。不是说唐诗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吗,她大概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上了申述,去向秦长路求助时却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个是白若琳,大概是他们两个合伙杀的。白若琳看到应该死了的唐诗雅没死,吓坏了,想坦白一切,也被他们除掉了。

  “第四个是吴尚立,看来那两个人杀人杀了上瘾,下面……”

  张倩被他的话弄得神经紧张,牵挂起独自在营地中的宋真来。

  白若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面山壁前,伸手拨开藤蔓,在原地打了个转,笑着问:“我这个样子比上一个怎么样?”

  张倩看着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脸埋进刘地怀里。刘地笑道:“我看还是上一个好。”

  “是吗?”她抖抖身子,又变成唐诗雅的样子,“你猜我下面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要我说?”刘地耸耸肩,暗中搂紧了张倩。

  “你随时可以走。”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图带走什么‘食物’的话……”说着她的手穿过石壁按在了张倩的脖子上。张倩觉得仿佛有一条冰冷滑腻的物体卷上了自己的咽喉,恐惧和窒息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她只觉得刘地伸出了手,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刘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腕。

  “认识了两百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敢主动碰我。”唐诗雅咯咯的笑着,将手从刘地的掌握中轻轻抽了出来,“你猜营地里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期待啊。”说完转身消失了。

  刘地抱着张倩从山壁中走出来,抬头看着乌云又开始翻滚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别说带着张倩,就算自己离开也不容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当张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看见她醒来,宋真抱着她大哭起来:“倩,你要吓死我了!刘地抱你回来时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我……”张倩用手撑起身体,努力回忆着昏倒前的事,目光扫过营地,陈术和秦长路并肩坐在一起,稍远一些,唐诗雅依偎在刘地身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儿自己躺在帐篷边,宋真守在旁边,六个人分成三组,彼此保持着距离。

  “吴尚立……白若琳……”张倩隐约想起了什么,可是只要进一步想下去,头就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她呻吟一声,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宋真低声道:“包容拉一直没有回来,吴尚立也不见了。”

  再加上张倩昏迷着,这就是今天没有赶路的原因。

  刘地带着昏迷中的张倩回来时,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像白若琳和吴尚立没有回来,再也没有谁提议去寻找一样。大家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时间似乎很慢,又似乎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又要下雨了吗?”张倩的神智一直没有恢复,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语。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守说,“只要天一暗就会下雨。”

  但是大家谁也没有回帐篷里去避雨的打算,依旧那样坐着。

  “地,我饿了。”唐诗雅娇滴滴地对刘地说。

  刘地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道:“你吃了我算了。”

  “讨厌。”唐诗雅挥着手站起来。她好像打算自己弄些东西吃,四处翻看着,有意无意地走到了秦长路身边。

  “你要干什么!”秦长路怪叫一声跑开几步,指着唐诗雅叫道。

  “做饭,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唐诗雅白了她一眼,从他刚才坐着的地方拿起了打火机。

  “你到底是什么?”秦长路忽然叫起来,用力扯着唐诗雅的手臂怪叫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怕!我会杀了你的,我要杀了你!”说完恶狠狠地卡住了唐诗雅的脖子,口中还在吼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你干什么啊!疯了吗?”陈术忙冲过来,想把他们分开“你别管我!我要杀了这个妖怪!这次我一定杀了她!”秦长路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加大了力气。

  啪!陈术扇了他一个耳光:“冷静点儿,别闹了!”

  “冷静?哈哈哈哈……”秦长路纵声狂笑,推开唐诗雅向陈术冲过去。

  唐诗雅摔倒在地,似乎一时间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伸出舌头添了添嘴唇。

  秦长路向陈术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冷静?你自己先冷静给我看看啊!你现在不是也浑身发抖吗?你难道不是怕得要死吗!”

  “只有冷静下来我们才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我们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吴尚立、白若琳、唐诗雅,他们全在这里,他们不会让我们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们杀了他们!”宋真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术和秦长路。

  陈术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几乎碰出火花来。

  “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别的女人来往,那个人就是白若琳,对不对?你因为职位问题;秦长路因为毕业后预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钱的力量弄走了;白若琳因为情感和金钱上的纠葛。所以你们三个一拍即合,一起谋杀他!”宋真一字一句地道,“然后是白若琳,她大概是碍你们的事了,搜一你们要杀她灭口!吴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也死于非命了?”

  “哈哈哈哈,还有你!”秦长路像疯了一样,又向唐诗雅扑过去。陈术沉着脸,一步步向宋真逼来。宋真毫无惧色,反而迎上了几步。

  “我早说过,女人别太聪明。”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爱过你这样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让。

  陈术几天来也处于惶恐之中,但他没有像秦长路那样让自己失去理智,而是仔细想着要怎样才能使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一个活口不留……他看看宋真、张倩、唐诗雅和刘地,三个女人好处理,但是刘地……

  一阵风扑过来,陈术及时闪向一旁,不过左臂还是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秦长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军刀向陈术逼过来,口中还在说着:“去死!你们全部去死!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他身后的唐诗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这个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陈术缓缓后退,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个疯子——活下来的人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宋真,宋真!”张倩挣扎着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却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透过他手心传来了温暖,张倩竟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好了许多。

  “好些了吗?我们该走了。”刘地握着她的手说。

  “走?”

  一阵雷声响起,雨顿时铺天盖地地下起来。雷雨中,陈术和秦长路纠缠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无比狰狞的神色。在闪电中看到他们的神情,张倩的记忆一下子回来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同时看到唐诗雅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等待着她所期望的结果。

  一瞬间天空亮了一下,好像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连唐诗雅也抬头看了几眼。

  “快走!”刘地抓住张倩,拉着她就走。

  张倩跟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喊道:“宋真!还有宋真!”猛地挣开刘地的手,转身向呆在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刘地跺了一下脚,再加上一个人他就更没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张倩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只好冲过去一手拉一个,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张倩在大雨中奔跑着,雨水让她的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么地方,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雨幕,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前面忽然出现了两点白光,不停地晃动着,越来越近,很快张倩就分辨出那是车的两盏前灯。

  车?怎么会有车在这难以举步的山上?

  车是很普通的红色出租车,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

  “上车。”不容张倩多想,刘地就把她和宋真推进了车里,自己也迅速做到了前排。

  出租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在这片山林中用高速行驶着,就像在高速公路上一样。车窗外,即使有了车灯照亮,仍然只能看见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闪电不时亮起,滚动的雷声像在追逐这辆车一样。

  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的前方缓缓走来的女子。

  “唐诗雅!”张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紧紧抱在一起。

  刘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唐诗雅面前。急促的雨声中,他那懒洋洋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八个人留下六个,已经不少了,别那么贪心好不好?”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走啊,不过只有你。”唐诗雅一侧头,撒娇似的看着他。

  那个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也走了下去,站在刘地身边,缓缓抬起手,亮出一把单刀。

  张倩忽然发现车灯把刘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一个披着长发,手生利爪的形象,而他身边那个司机根本没有影子。

  一条红色的影子插进了他们之间,是个鸟的样子,身上燃着熊熊烈火,仿佛连雨水都能蒸发一样,在刘地和司机之间振动着翅膀,在雨中生出了一片雾气。

  “适可而止,何必弄到鱼死网破。”刘地不紧不慢地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吧。”

  唐诗雅思忖了一阵子,忽然一笑:“那么十年后再见了,别忘了我啊!”说完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刘地和司机双双回到车上时,张倩听到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回去了。”刘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张倩,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张倩睁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

  “倩,你算醒了!”宋真一下子跳过来,伸手摸着张倩的透,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满意地点点透,“好了,已经不烧了。”

  “我在哪里?”张倩虚弱地张望着。

  “宿舍啊,不然还能在哪里?”宋真用热毛巾帮她擦汗,“放假七天,你就整整昏睡了七天,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联络不到你的家人,都快急死了!”

  “是吗……”张倩记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发烧倒下的,没想到会一直病了七天,她脑子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法思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要去登山吗,难道为了我没去成?”

  “登什么山啊。”宋真将手一摊,“我们和陈术散伙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块去了,我亲眼看见的。我给了他一耳光,让他们登山去了。”接着她的声音又低下来,“幸好我没去,你知道吗?这几天一直下雨,开明山上发生泥石流,路都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么样,正在组织营救呢。”

  “泥石流。”这个词触动了张倩,她在病中似乎做过一个那样的噩梦,梦中有泥石流、暴雨、尸体和死亡。梦中还有一个人,张倩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张倩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似乎就要下雨了。
(《荒山夜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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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5: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良少年的资格

  
  林江文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表弟林睿。

  他把双脚搭在茶几上,半躺在沙发里,看着客厅的另一边。自己的母亲和林睿的母亲正相谈甚欢,而林睿就偎在他母亲身边,挂着一丝乖巧甜蜜的笑意听大人们说话。林江文只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地烦。

  “小睿这次考试又是所有功课一百分,全班第一名吧?这孩子真是聪明。”林江文的母亲称赞着林睿。

  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自豪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这孩子每次都考全校第一名呢,读书一点儿也不用我操心。他爸爸走的早,总算这个孩子还……”

  林江文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心里一阵火气――她每次都要提这件事,每一次提都要哭,到底有什么意思!三姑年纪也不算大,老公死了两年多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干嘛那么烦人!接着林睿开始懂事的为他妈妈擦眼泪,然后母子两人抱在一起……

  “哐啷!”林江文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蹬了茶几一脚,站了起来。

  “江文,你过来!”母亲被他弄出的响声吸引,终于想起了今天请林青萍来的目的,“青萍啊,你也知道江文明年就要靠高中了,但是他的成绩简直……简直没法见人!”她用力说完这句话,白了林江文一眼,央求林青萍说:“所以想请你趁暑假来给他补补课。”

  “这当然没问题。”林青萍一口答应了。

  林睿有点着急了,他知道母亲暑假时会去做家教、教补习班赚钱,用来偿还家里从前欠下的债务。如果她再给林江文补课,就会更忙碌,整个暑假都没法休息了。

  “我每周一、三、五的上午和周六下午都有课,那就每周二、四、六的上午来给江文补课吧。”林青萍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态,已经在和林江文的母亲商议补课的时间了。

  “妈妈。”林睿使劲拉她的手。

  “小睿,怎么了?”

  林睿嘟着嘴不出声。

  “这孩子……”林青萍笑着抚摸林睿的头,心里也为儿子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动。

  林江文的母亲也知道,向林青萍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儿子最近变的这么不听话,请来当家教的大学生全都被他气走了。他从小还算听他三姑林青萍的话,为了他明年考高中,也只好这么做了。“江文,还不过来谢谢你三姑。”她大声吩咐儿子。

  “我又没请她来!”林江文气鼓鼓地顶了母亲一句。他就是不想照大人的安排去生活,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

  “你怎么这么跟大人说话!”林母火了。

  “嫂子,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叛逆一点,孩子有了这的主见是好事。”林青萍是个教师,她比较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的心情,连忙劝解。

  “唉,他要是能有小睿一半懂事就好了。”

  “孩子长大了,就会有叛逆的时期,小睿将来也会那样的。”

  “我才不会。”林睿撇撇嘴,他才不会像那些笨人类一样呢,“我永远是好孩子,妈妈,对不对?”

  “对对,小睿是好孩子。”林青萍笑着摸了摸林睿的头。

  “中午留下吃饭吧。”林江文的母亲邀请他们母子。

  林青萍和自己的嫂子也不客气:“好啊!”

  “我也帮忙,我会炒鸡蛋!”林睿举起手来说。在大人的称赞下,林睿卷起袖子向厨房跑去,林青萍和林江文的母亲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林江文气哼哼的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林睿了,非常讨厌……

  林江文站在街角,点上一支烟,和同伴们大声说笑着。烟是他们刚才顺手从超市偷出来的,袖子同伴们正在商量着去弄点儿钱,好去电子游戏厅玩。

  “看,他们过来了。”一个同伴给大家使眼色。街的另一边,一群小学生上完了暑假的兴趣班,三五成群地走了过来。

  林江文一向不反对小偷小摸,能从大人那里偷东西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向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敲诈钱财,却让他心里有些别扭,所以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刚刚和母亲吵了一架,心情一团糟,袖子就是要捡坏事去做――大人越不让做的,他偏要去试试。

  他们跟着一名独自走路的小学生进了一条小巷。林江文赶上去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伙伴已经在命令那个孩子把钱交出来了。

  “好狗不挡路。”那个小学生冷笑道,“滚开!我没空和你们玩。”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林江文连忙拨开同伴冲到前面,看见林睿正背着书包,一脸不屑地站在那里。

  “死小子,口气倒不小。”林江文的一个同伴威胁地挥动拳头。林江文连忙拉住他――不管怎样,林睿毕竟是自己的表弟,总不能看着他挨打吧?

  “他是我表弟,大家给我个面子,算了,算了。”林江文向自己的“哥们儿”讲情。

  “你这个表弟说话真是难听……”林江文的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他们总算“讲义气”,还是让林睿走了。林江文没忘了威胁林睿一句:“你要是敢回去跟大人说,我就好好教训你。”并且在他面前挥挥拳头。

  林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本想使个法术把这些孩子都扔到湖里去泡一泡,看见林江文来了才作罢。

  林江文气呼呼的看着林睿的背影――他觉得是自己救了林睿的,这个小家伙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自己以前也帮助过班里一个好学生,结果那个家伙也和林睿一样,连个“谢”字都不说,而且事后照样向老实打自己的小报告。

  “那些好孩子全不是东西!”林江文撇着嘴想,“只会讨好大人。”他对林睿的讨厌又加深了一层。

  这几天来,林江文一直担心林睿是否会向母亲告状。

  这天中午,林睿母子都留在林江文家里吃饭。饭桌上的林睿又是一副乖巧听话、小天使般的样子,不住地为妈妈夹菜,说着讨大人喜欢的话。

  “哼,好孩子的嘴脸。”林江文一边用力掰着馒头一边想,“在大人跟前一个样,一回头又一个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睿并没有把自己那天的劣迹说出来,总算令他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却见林睿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江文偷偷跟着林睿,他今天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

  那天在饭桌上,林睿扬着头向林青萍天真地问:“妈妈,舅妈怎么不给江文哥哥零花钱?我看见哥哥在街上向小学生要钱花呢,把我的零花钱分一半给哥哥好不好?”

  那一瞬间林江文真想掐死这个小子。而且,从林睿的眼神里,他清楚的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这样问的。

  当天晚上。林江文被父母狠狠地揍了一顿。所以他准备今天教训一下林睿,让他知道嘴自己的厉害,再也不敢随便告状。

  林睿一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林江文就摩拳擦掌地跟了进去。但是他一探头却发现有个大人在和林睿说话。

  “你又来给我找麻烦。”是林睿的声音――看来他认识这个大人。

  大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林江文听不清楚。他偷偷把头伸出去看,结果看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情景: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这腰,一脸赔笑,似乎在拼命讨好林睿。

  “到底怎么了?直说。”林睿不耐烦地问。

  “又有个妖怪来砸我叔叔的摊子,可是我又不敢去找刘地……我怕他……”男人搓着手不安地说。

  “怕他们一不开心就吃了你?”林睿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鹿九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低等妖怪都能欺负你。”

  “是,是。”那个叫鹿九的男子弯腰的更低了。

  “行了,行了,看在你平时还算听话的份上。”林睿挥着手。

  “这点儿小意思孝敬您老。”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大钱包递上去,“我先去城外躲几天,事情平息了再来给您磕头。”

  林江文张大嘴呆在那里。他虽然不明白林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话,但是看得出来――林睿在敲诈大人。

  “喂,你!”林睿似乎早就发现林江文了,他走过来从钱包里抽了三四张百元大钞扔给林江文,“回去不准乱说话――就算你说了,妈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林江文看见钱包里全是百元钞票,至少有好几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亲戚。”林睿叹息着,径直走了。

  林江文也在想:自己和林睿,到底谁才是坏孩子?为什么这个小学生的身上会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看来自己有个了不起的表弟啊……

  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林江文又想――这小子弄到了那么多钱,却还让三姑拼命挣钱还债。亲戚们还口口声声说他懂事、孝顺,才怪!他一定是把那些钱花掉了。哼,虚伪!林江文再次下定了绝对不做好孩子的决心,干脆去做不良少年。

  自从下定了做不良少年的决心后,林江文干脆更放纵自己了。天天在外面瞎混,结识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

  “江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大哥。”这天,一个同伴兴冲冲向林江文介绍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好,大家一会就是哥们儿了。”许大哥爽快地掏出一包烟,分给几个少年,热情地说,“走,去吃一顿,我请客。”

  “谢谢许大哥!”伙伴们一起欢呼起来。

  在酒店中吃饱喝足了,林江文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白酒,所以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男子汉大丈夫,喝酒抽烟玩女人,什么都得会。”许大哥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向这些男孩子们宣称,“以后跟着我,保你们日子过得快活。”

  “对!”林江文迷迷糊糊地想,“喝酒、抽烟、早恋……我就是要这么做……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

  过了几天,许大哥突然主动找上了林江文和他的同伴们。

  “帮大哥这个忙,以后有你们好处。想自己尝尝也行,回头我送你们点儿。”许大哥在几个少年手上各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只要看过警匪片,就知道这包粉末不是面粉,而是毒品。林江文的心跳了一下,他向伙伴们看看,其中几个脸上竟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小心点儿,早去早回,大哥等你们好消息。”许大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地址,要他们行动。

  林江文以出门,就拽住了一个和他相处的最好的哥们儿:“这是毒品!”他惴惴不安地说。

  “我知道,外面不吸不就完了。”对方满不在乎。

  “我们去帮他送的话,就成了贩毒了!”林江文提醒他。

  “我们只是送送,怎么叫贩毒!平时许大哥那么照顾我们,我们现在好意思不帮忙吗?”

  “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没种!”这个朋友“嗤嗤”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

  林江文看看手里的地址,又摸摸口袋里的毒品。他可以小偷小摸、打架、骗人、敲诈、吸烟、喝酒……可是他不想成为“罪人”。他知道,自己一旦把这些毒品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就万劫不复了。林江文这么想着,走进了街边的公厕,把那袋毒品撕开,倒进了马桶里。

  “我的货呢?”许大哥阴冷地看着林江文。

  自从那天倒掉毒品后,林江文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碰面了,他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一直躲着他们。没想到今天在电子游戏厅撞上了许大哥。

  “货呢?”许大哥揪着林江文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丢了。”林江文气愤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去贩毒我就要去!我没有去告你,你就该庆幸了,你还敢来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啪!”林江文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许大哥厉声道:“还敢嘴硬!说,货呢?”他还没想到林江文已经把毒品倒了,以为他私吞了那些东西。他抓起林江文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说不说?不说要你好看!”

  林江文被撞的头破血流,大声叫道:“我把它倒在马桶里了。”

  “什么!”许大哥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值多少钱!你竟然敢、竟然敢……”说着拽起林江文的头发,朝他腹部重重打了一拳。

  林江文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还是倔强地道:“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可以为你赚很多钱,可是你用一点小吃小喝就骗我们去替你犯罪,我们也有脑子的……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你小子有种!”许大哥怒火中烧,狠狠踢了林江文两脚后,向身边的少年们下命令,“给我打!”

  林江文一边抱头抽泣,一边准备挨打,这时却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啊?”

  林江文从指缝里看到林睿站在那里,歪着头问:“叔叔哥哥们,你们为什么堵在巷子里啊?阻碍交通是不对的哦!”

  “小孩子滚开。”许大哥冲他大吼一声。

  “说脏话也是不对的哦。”林睿笑着说。

  “这个小孩,好像是……是林江文的弟弟。”一个少年认出了他,向许大哥报告。

  “哦?”许大哥一把就把林睿提了起来。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勇气,一挺身向许大哥扑过去,却被踢了一脚,痛得蹲了下去。

  “小家伙看起来真讨人喜欢。”许大哥用力扯着林睿的腮帮子,“你比你哥哥看起来可爱多了。”

  林睿淡淡地说:“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没那么差的遗传基因。”他眯着眼睛,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竟敢扯自己的脸皮的人类了――送给火儿吃掉他?活埋?下油锅?丢进动物园的老虎笼?让他去陪刘地喝酒?让他吃周影做的饭?满清十大酷刑?

  许大哥不知死活地继续拍着林睿的脸蛋,“来,叔叔给你好东西。”说着取出了一个注有毒品的针管。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知道许大哥打算干什么,挣扎着扑过来护住林睿,“我帮你去送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弟弟他才上小学。”

  “哦,那你弄‘丢’的货……”许大哥阴笑着,他本来也不打算把事情弄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我赔给你,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许大哥放开林睿,拍拍林江文的肩。

  “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飞啊?”许大哥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林江文。忽觉手中一空――那个针管已经自动飞了起来,在空中转这圈。

  林睿微笑着看着空中飞舞的针管,忽然一挥手,针管一下子就扎进了许大哥的左眼。

  一声哀嚎响了起来。

  许大哥抱这脸倒在地上翻滚。周围的少年全都吓呆了。只有林睿还是那么天真可爱地笑着说:“叔叔怎么了啊?”

  许大哥挣扎着伸手去抓他,林睿灵巧地一闪,然后重重地一脚踢中了许大哥的肚皮。

  第二声哀嚎响起。

  “叔叔真的病的好厉害。”林睿一脸的同情,蹲下去在许大哥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了几包毒品,“来,叔叔吃药吧!”说完扯开包装,把毒品全倒进了许大哥嘴里。

  “啊!”不知道谁先惊叫了一声,少年们转身飞奔着逃走了,只剩下林江文和林睿。眼看着林睿步步走近,林江文一步步后退着,看着他那恐怖的笑容发抖。

  林睿甜甜地一笑:“我不和妈妈、二舅他们揭发你,但是你要请我吃肯德基。”

  林江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没出息,还想做不良少年呢。”林睿撇撇嘴说,说着又踢了许大哥一脚使他又昏了过去。

  “警察,警察来了!”林江文听到由远而近的警车声,害怕的跳了起来,拉着林睿说,“我们快逃!”

  “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逃?”林睿眨着眼睛问。

  “坏,坏事……”林江文结结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许大哥说。

  “这叫正当防卫啊。那些大人最好骗了。”

  “啊!?”林江文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身边。完了,要坐牢了,前科、污点、一辈子的记录……自己的一生!林江文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问题。自己以前有个梦想,想成为体育老师。这些完了,谁会让有前科的人去做老师啊……他的手在发抖,腿发软、眼泪直流,一看到两名警察出现在眼前,马上就想跪下去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哇……”林睿突然发出了大得吓人的哭声,“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朋友怎么了?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这名警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林睿说。

  林睿哽咽着,抽搐着身体好半天才指着地上的许大哥说:“他……他打我……还……还吓唬我……哇……”

  林江文的下巴掉了下来。

  “毒品!”一名警察检查了许大哥口里的东西,“毒品是谁的?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他……是……”林江文看着林睿发抖。

  “是哥哥把他打成这样的……”林睿边哭边大声说。

  “咕咚!”林江文倒在地上。手铐、法庭、监狱……越来越近了。他万分害怕的想。

  “他要哥哥带东西,哥哥不带,他就打哥哥,打我……哥哥就打他……然后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林睿含糊不清的边哭边说。

  警察的一只手搭上了林江文的肩:“为了救弟弟这么勇敢,好小子!将来有出息!”

  “什么……”林江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睿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警察局里,警察们给林睿和林江文做着记录,许大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这种前科累累的人渣说的话,和林睿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的话相比,白痴都知道哪个更可信。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们了。”警员疼爱地摸摸林睿的头。

  不用坐牢?也不用挨骂?林江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

  林睿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起来。一个女警察问:“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林睿却红着脸用力摇头,眼神偏偏按捺不住地去看一位正在吃午饭的警察。女警会心地笑着出去了,不一会热腾腾的炸鸡腿就出现在林睿和林江文面前。

  林江文吃着香喷喷的炸鸡时,忽然觉得大人也很愚蠢。

  “江文最近用功多了,也不出去乱疯了,让他受受那样的惊吓也好。看起来明年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了。”林江文的母亲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开心地向林青萍说着,“这也多亏你来帮他补课啊。”

  “孩子大了,自己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江文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为了救小睿才受了伤,我该感谢他呢。”林青萍笑着说。

  “本来他和那样的人混在以前,真该狠狠地打他一顿。但是他知道不该去干坏事,又知道要保护弟弟,吃一堑长一智,他自己心里得到教训就算了。”

  “江文,小睿,吃饭了。”两个母亲边聊天边做完了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林江文抬抬头,但是看到林睿还在写作业,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教训,他只是明白,和这个弟弟比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资格。自己既不能心狠手辣地干坏事,也没有本事把大人耍得团团转……还是做个好孩子吧。这么想着,他又抱起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不良少年的资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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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种地

  
  “影,你到底什么时候决定?我们在这里坐了三个月了。”火儿刚刚自己出去飞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妖怪,又悻悻地回来打着哈欠问。

  影抱着膝坐在这条繁忙的道路边的树枝上——当然过往的人类是看不到他的,他双眼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边对火儿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哇哇哇……”火儿发出一连串怪叫,自从离开山林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看人,火儿是急着向四处溜达溜达的,却因为影宣称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学习做人,所以他们需要观察留在了这里,谁知道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四个月之久!

  “我受不了了!影,你到底还要想多久?随便变一个就行了,难道变成人很难?难道你的法力退步了?”火儿开始大喊大叫了。

  “只是外表变成人类不算成为了人类。”影说着周筥对他说过的话。

  “还要连‘里面’也变成人类?”火儿问,开始用眼扫视视线内能及的人,盘算剖开哪一个来给影拿去照着变。

  “我想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了……”影的话及时解救了正在经过的无辜人类,使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避免了成为火儿为影用实物证明人类内部什么样的样品的命运,继续平静地走他们的路去了。

  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做人类,首先要有一样工作。”眼前过往的人们,有推车挑担的小贩,有赶着马车的车夫,有行色匆匆的职员,有夹着包袱的裁缝师傅,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商贾,抱着一叠书的教书先生,叫卖茶水的妇人……

  “做人得先找一件事做!”影确定地说出他坐了三个多月来的心得。

  “喔。”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呢?”影又开始了思考。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春天来到了人间,影坐的那棵树上已经开始生出了新叶。

  火儿今天吃了一只鸡,又吃了两个烤地瓜,心满意足地缩到影怀里准备睡个上午觉。它生性豁达,虽然日复一日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妖怪也被它吃光了不得不开始吃些牛羊鸡鸭和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它反而不像半年前那么不耐烦了,整天逗逗这家的狗,戏弄戏弄那家的牛,甚至去学堂里听那么几句书本上的话回来向影卖弄一下,生活过的自得其乐的很。

  所以当影忽然向它问:“火儿,我要做什么好呢?”之前,它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原本还以为影到人类中来就是要做这棵树的一部分呢。

  “你问我要做什么?”火儿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就去烤地瓜吧,我还想再吃一个,吧叽吧叽……”说完睡着了。

  “烤地瓜……”影看着树下那个冒着烟气的小摊子和摊主正在掏出的一个个黑炭团一样的东西,摊主把那些烤熟的地瓜递给顾客,接过别人递过去的钱。

  “用火烤叫地瓜的东西,和火有关系的工作……”他觉得这样的事,和火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

  ※        ※        ※        ※        ※

  “烤地瓜……烤地瓜……又香又好吃……便宜……”半天以后,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开始叫卖他烤的地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叫卖的生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没有卖掉一个烤好的地瓜,而且人类路过他身边时,又都会捂住鼻子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连那个在不远处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

  火儿躺在炉子正中——其实是影不知道去哪里弄炭火,所以直接用火儿作为了燃料——把烤好的地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一边“唔唔”地点头:“味道不错,反正也没有人买,我再吃一个吧。”找好了理由就再往嘴里丢一个。

  “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经过了这么多天,影也有了一点醒悟,“但是火儿吃的很高兴啊,应该是出了别的问题……”(究竟是影培养了火儿奇特的味觉,还是火儿的味觉培养了影古怪的烹调方式,这真是个千古之谜)影一向是坚定不知放弃的,但是等到夏天来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烤的地瓜后,他也不得不考虑转换职业了(这也是因为他发现人类的烤地瓜者季节过后就会换一种事做,不然他大概会一直在那里一百年二百年的烤下去)。

  为期六个月的烤地瓜生涯结束了,影又坐在那棵树上,开始寻找下面做什么。

  “影,你去杀猪吧。”随着火儿的建议,影又开始了屠夫生涯。

  然后,他的屠夫生涯随着周围能找到的猪全被火儿吃光之后结束了。

  “影,你去做炸鸡吧。”

  “影,你去卖羊肉吧。”

  “影,你去说书吧。”

  “影,……”

  五年后,影有点颓废地又坐在那棵树上。

  也许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天赋修成正果,影的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就此放弃、或回山林里去的打算,也许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放弃”的含意吧,他心里在打算着,人类这么多,行业也千奇百怪,总会有就连自己也可以做的工作的。

  “影,你准备再做什么?”火儿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支使影了,所以大方的允许他自己做主。

  影看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发呆。

  一个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说完扔下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种地去?”影在人类中这几年好像听过很多次了,比如:大不了回家种地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了等等等等。影灵光一现,种地看来是人类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做别的都做不成时,人类就会去种地,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学会种地?

  “火儿,”影说:“我们去种地吧……”

  第二节

  如果不使用法术的话,仅仅使小麦健康生长到抽穗或者让黄瓜架上生出黄瓜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人类种地是不用法术的,所以影也不用。

  影现在拥有两亩地,虽然和周围那些连绵成片,直到远处的山脚下的田地来说小的可怜,但是对于影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他实验了几年之后,种了一亩小麦,半亩玉米,另外半亩种了十几种蔬菜。这几年他总算对这些农作物弄明白了一些,今天的地里第一次收获了一大堆麦子和各种蔬菜,现在他又开始思考收获后的东西怎么办了。

  “大部分卖掉,小部分自己吃掉。”影用了好几天时间,弄明白了其他种地的人收获品的去向。

  他把东西分了分,弄了那大的一堆去人类的镇上卖掉,回来后招呼火儿:“火儿,我们来把剩下的吃掉吧。”

  火儿看着他最不喜欢的蔬菜皱起了眉头。

  影和火儿就这样开始极有规律的种地生涯:

  每块土地里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播种固定的农作物,在固定的时间收获,然后卖掉七成,影和火儿(它可是为了影才捏着鼻子吃的)在一天之内吃掉剩下的三成,种下一样,再卖、再吃、再种……有些年份雨量过大,有时又旱的一滴雨都不见,有时会飞来一种叫蝗虫的东西(火儿:呸呸,难吃!)吞吃农作物,这些灾害影都学人类的样子处理,没有用法术,如果今年没有了收成,那么还有明年,还是明年……只要土地还在就可以种出东西,就可以期待明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熟练的农夫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人类一些。

  影坐在田埂上,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是他还穿着老羊皮袄,并且让羊毛翻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支烟袋,一边看着田地,一边不时把烟袋在地上磕几下,其实他并不知道烟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其他种地的人手里拿了,所以他也拿,其他人不时在地上磕磕,他也学着那个样子。他掐着手指,虽然不擅长掐算,还是想算算今年的收成,但是想到人类不用法术算收成,又把手放下了。

  不知道火儿飞到哪里去了?

  影用烟袋拨拨土块,让一个嫩芽露出来,今天阳光不错,影半闭着眼想,修炼一阵子吧。一些人从远处的田地里走过来,影开始没有动,但是那些人一直进到了他的地里,踩到了刚刚泛绿的田地。

  一共二十多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他们都穿着一种叫军装的衣服,带着或长或短的,叫枪的东西。

  影看着马蹄和人类脚上的皮靴踩着自己的农作物,他记得以前偶尔经过的人类都是尽量踩着田埂过去的。

  “叽哩哇啦……呱呱叽叽……”那个骑马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一口气说着话,可是影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类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那个人还在说。

  影决定去松松土,不理睬这个人了。

  “喂,太君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从这里过去?”终于有个人类说出了影能听懂的话。

  “有。”影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他往哪里去了?”

  影指给他们一个方向。

  “过去多久了?”

  “三天……”影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有看见人类了,连那些平时和他一样在种地的人这几天都没出现。

  “啪!”骑马的那个人的马鞭落在了影头上,又“叽哩呱啦”地叫了起来。

  “我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说话影可以听懂的人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口气让影不舒服。

  “我在种地。”影还是如实回答。

  “嘭!”这次是一个人把长枪的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向他吆喝起来。

  影生气了。

  在山林里的时候,如果他向其他妖怪询问什么事得到对方的答案的话,即使火儿想吃对方他也会阻止,因为他认为回答自己疑问的对象是应该得到感激才对的,可这些人类得到自己的回答后却攻击自己。

  于是影在身边的人类试图拽住自己的头发拖他走时,采用了在山林中受到妖怪攻击时一般采用的解决办法。直到他把影刀重新化为自己的影子后,才看着人类们的尸体皱起眉头:也许自己太莽撞了,也许人类对待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也许……

  那匹战马似乎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对自己没有威胁,已经大大方方吃起地里的庄稼来,影就一边推着它到别人的地里去(卑鄙啊,影!你又不是刘地,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一边反复思索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像不像人类。

  火儿慢悠悠地从远处飞过来,看的出它心情不太好,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烧着,把半片天空都映得火红。不等飞到影身边就嚷嚷起来:“气死我了,跑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那些鸡呀、猪呀、牛呀……据说都被一个叫‘日本人’的弄走了!”它准备下一步就打听一下这个叫“日本人”的人类长什么样,然后用暴力去告诉他,生存在世界上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则就是不要和火儿抢食物。

  “哇,你帮我弄来了一匹马。”火儿看见那匹正吃得高兴的马后对影称赞起来。那匹马很聪明地撒腿向远处跑了,不过火儿没有去追它,因为它的目光又被人类的尸体吸引过去了,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尝尝人类什么味道呢,这里倒是有现成的。”

  两个小时后,火儿仰面躺在田埂上,抱着肚子呻吟,它的肚子吃的凸得飞都飞不起来了。影担心地看着它,他忘了火儿眼前有食物就要全部吃光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这次它吃得实在太多了。

  “人的味道嘛……”火儿拍着肚子发出“嘭嘭”的声音,评价说:“还值得一吃。”

  影为火儿又找到了一种食物来源感到欣慰,最近它能找到的喜欢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本来影已经在考虑搬家,换个地方种地了,他现在不用离开自己熟悉了的土地了,于是放下心来蹲在地里,敲着烟袋,看着青青的麦苗,心里在盘算着,蔬菜是不是也该插种了。

  第三节

  影终于弄明白了,那些穿着相同的衣服,带着枪成群结队走来走去的人类叫军队。

  他不喜欢这种人类。

  他们从来不会稍微注意一些,总是直接踩着他的土地过去,有时候被他们前后一踩,种了大半年的地就那么毁了,但是这些军队倒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因为这种人类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火儿可以挑着拣着的吃了。

  “嗖!”一颗子弹从影头边飞过去,宣告着战争开始了。影耐心地等着他们打完,自己和火儿好收拾干净自己的土地,接着种地。

  “啪!”这次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肩上,影把子弹拿在手里瞅了瞅,随手扔在了地上。

  激烈厮杀中的两支军队和一个坐在田埂上敲烟袋的老农,凑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人影挡住了影的光线,当影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滚倒在地,鲜血在影脚边迅速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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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又一个,又两个……又三个……”火儿在上窜下跳地计算着,“今天我又要撑死了,唉……”明明是叹息,嘴边眼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这种自己一点力气不费,张着嘴等食物就大批出现的事情它最喜欢了。

  其中一支军队开始撤退,影知道差不多了,所以扶着锄头站起来,被踩坏的庄稼要扶起来,踩坏的田埂要重新修理,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要收集起来,火儿能吃的就吃,不吃的埋在地里可以做肥料,而已经实在不能恢复的地方就要补种。几乎每次战争对影来说都差不多,这也形成了他生活规律中的一部分了。

  ※※※※※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事来打断他有规律的生活。

  “老乡,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影看着那个一脸焦急地问自己的军官(他现在已经明白,一般来说骑在马上的就是军官,当然,如果是炮车被马拖着时例外),如实告诉他:“我在种地。”

  那个军官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叫过了两个士兵,他们不由分说架起影就跑,一直到远离战场的山上才放开他,然后匆匆赶回战场去了。

  当影回头看向战场时,看到了一个炮弹落在自己的地里,发出了很大的火光,冲起了很高的泥土。

  “今年的麦子完了。”影这么想。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希望那个军官和刚才那两个士兵会在今天的战争之后可以活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跟他说了几句话,护送他的一个战士还跟他说过,以他过去务农的经验,今年的麦子收成会很好。所以他们对影来说,和以往那些把他当作一块石头,一根麦秸一样的士兵不一样。

  这场战争又结束,当影在地上看见他们三个的尸体时,他没让火儿碰他们,也没把他们埋在地里当作肥料,而是学着人类的样子,为他们建了坟头。因为连年战争,周围的田地里有着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只有影的地里非常平坦,这样一来,影的土地和人类的更像了。

  ※        ※        ※        ※        ※

  那个士兵倒在影身边的时候影往旁边让了让,火儿兴冲冲地飞过来计数,但发现对方还活着,又失望地飞开了。

  “叽叽……咕哩……”士兵呻吟着,说着影听不懂的话。

  影看着他时,发现他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年轻,“二十岁?十九岁……也许只有十六、七岁?”影猜测他的年龄。

  “妈妈……”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影勉强听得懂的词,“妈……”影看着他抓着一样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刺绣品,一直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影把他的坟建在了那个对自己说过“麦子会丰收”的士兵的旁边。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来,影现在每天锄地、拔草、浇水都要小心地绕开那些坟头。想在战斗中保护战友,自己却被炸死的人;不想成为俘虏开枪自杀的人;想要从战场上逃走被自己战友射死的人;也有想逃到太平的地方去,走到这里冻饿而死的人;影不知道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会不会全变成坟墓。

  ※※※※※

  “抓住一个。”

  “年纪大点,可以凑合了。”

  “走,走,回去交差。”

  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一起按住影,拖着他就走。

  “你们干什么?”影不解地问。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

  “我在种地。”

  “种地?哈哈哈哈,以后不用种了。”

  “乒乓。”

  影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敲昏了。

  “影,他们要干吗啊?”

  “好像是一件叫做‘抓壮丁’的事。”

  “什么是‘抓壮丁’?”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人类需要更多的人去打仗,就把不是军人的人拉到战场上去……”

  “原来是为了制造食物,可是我都快吃腻了。”火儿抹抹嘴,去寻找它没有吃腻的东西了。

  影继续坐在那里,人类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很多人,他们就再把更多的人投入进去,为什么?在山林里,即使是强者也知道要避免战争,那是为了生存所必须懂得的东西,看来人类不这么认为呢。人类,想弄明白他们的想法好难啊,自己究竟能不能更像人类呢……

  打仗的次数少了,虽然不时有人来强行抓人入伍,但是现在影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所以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安安静静地种他的地,安安静静地收获,种地的技术一年比一年好。

  第四节

  “这些是要卖掉的,这些是要吃掉的。”影分配好今年的收成后,忽然发起呆来,“火儿,你觉得我像人类一点了吗?”

  火儿本来看到他又在分青菜,知道又到了要吃这些东西的时间了,正想悄悄溜走,听到他这么问才飞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断然摇头说:“不像。”

  影整天整年呆在地里,对于人类的认识还不如到处乱飞的火儿,既然火儿都这么说了,就继续种地吧。他认真地种着地,当周围的人大声宣布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声宣布新的国家建立的时候,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子。影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所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种地的日子,相信只要多种几年地,自己就会更像人类一些。

  “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老财!”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割资本主义尾巴!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大炼钢铁,大炼钢铁……”

  “……”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影的地头,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一个学生,说是什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被安排住在影的家里,影听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周围的人类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学生投进了河里,当人们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他被放在河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微地张着,过了很久,他的家人也没有来处理他的后事,所以影把他也埋在了自己的地里。

  那天晚上,影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地里的坟头,看了很久后问:“火儿,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一般,不算好吃。”刚刚吃过饭的火儿咂着嘴。

  “我觉得人类很难琢磨。”影皱着眉头,一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类,“也许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人类了……”也许他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想成为人类那个样子。

  “不啊,你比以前像人类了。”火儿半睡半醒地说。

  “哪里?哪里?”影精神一振。

  “不知道,反正就是像了。”火儿打个滚,不久就发出了鼾声。

  是吗,自己已经有些像人类了。影继续看着那些坟墓,这次他心里想的是:人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要成为那样的生物吗……

  ※        ※        ※        ※        ※

  “老哥,你就听我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年能挣几个钱,现在大家都去城里挣大钱了,去个一年半载,保你房子也有了,媳妇也娶上了,准不会后悔。”

  “你说的倒容易,城里人精着呢,有钱能让咱们挣?”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人有钱了,那些搬搬扛扛的粗活也得有人做啊,一年下来,怎么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多,这年头谁还死种地啊!”

  影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了他脑子里。

  “这年头谁还种地呀!”

  难道人类都不种地了吗?影这才惊觉自己周围的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了,变成了住宅、厂房、养殖场……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们离去不是为了躲避打仗,而是去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人类都不种地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人类啊,他们都在忙着挣‘钱’。”火儿卖弄见识。

  “钱?”影有一些钱,是他卖他种的东西换来的,他不知道钱能干什么用,一起堆在一个坛子里。

  “他们去大城市挣钱。”火儿继续告诉他。

  “去大城市……挣钱。”

  “影,我们也去吧?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住腻了。”火儿露出了真实目的。“我昨天抓住的妖怪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妖怪们也住在那里……”在这儿种地的日子几乎见不到什么妖怪,不知为什么回忆起在山林中与妖怪们相处的日子来,“周筥……”影想,即使没有周筥指点自己,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也许可以向别的妖怪请教吧——大家住在人类当中,应该为的都是修成正果吧……

  ※        ※        ※        ※        ※

  十天后,XX市的街头。

  影坐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火儿,我现在做点什么好?”——在城市里原来不能种地,亏他还把用了几十年的锄头也捎来了。

  “影,你做那个吧!”火儿指着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兴奋地说。

  两天后,XX市过山车重大事故的报道出现于全国的各大报刊,影和火儿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

  YY市,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学的课堂:“影,你去做那个吧。”

  三天后,一名学生把老师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校园,影和火儿再次踏上了旅程。

  ZZ市,火儿看着威风凛凛的交通警察兴奋地叫:“影,你去干这个吧!”

  四天后,ZZ市连环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影和火儿……

  立新市,影再次感到了沮丧。火儿无聊地一直看那些车来车往,看得头昏,忽然灵光一现:“影,你去开车拉着我走吧!”

  “开车……”

  “对,开车!”

  “那就开车吧……”      (《种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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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夏日午后


  
  火儿极不情愿地跟在瑰儿后面,一边飞一边用翅膀揉眼睛.他才睡了七个小时就被瑰儿弄醒了,所以现在正不停地抱怨:"瑰儿,你为什么非得像人类一样,逛街还要专门有个跟着提东西的呢?"――能把他从睡梦中弄醒安然无恙,还能支使他干这干那的妖怪,除了周影就只有瑰儿一个了.

  瑰儿马上反驳道:"像人类怎么了?周影想像还像不了呢!"她空着手,溜溜达达地走着,把买来的东西全挂在火儿的脖子上.

  火儿很清楚,如果自己继续抱怨,接下来就会是"明天没午饭"之类的话,所以乖乖地闭上了嘴,只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都怪影不好,居然大白天和地狼跑出去,本来应该他来才对……。"

  瑰儿吃着冰激凌走过商业街,被夏日午后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心里想着这真是个适合逛街的下午.火儿用起来比周影方便,而且因为天热,街上的人又不多.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被一条巨大的横幅吸引了:七折优惠.

  "七折!火儿,上!"瑰儿马上欢呼着向这家新开业的商场冲去.

  "唉…………"孙剑扫了一眼手中的购物单,上面至少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物品没有打上勾,也就是说他从早上九点出门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却只完成了女朋友布置的五分之一的任务而已.陪伴女朋友逛街那是他的义务,也是他可以忍受的,可是单独被派出来"执行任务"就让他如同受刑了.

  "剪刀,毛巾,牙刷……买了。”孙剑一笔划去刚才买到的东西,“然后是沙发套,杯垫,床单……。”

  不久之前,孙剑外出培训半年的女友回到了立新市。一踏入孙剑的家门,她还没来得及倾诉相思之苦,就开始对着那个房间发愣,然后颓然坐在屋里唯一可以坐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景象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猪窝。”

  孙剑抓抓头,心想自己家里是乱了点儿,可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男朋友住在猪窝中也是自己的耻辱,女孩收起感叹,忘掉旅途的劳顿,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与此同时,拿着购物清单的孙剑被赶上了街头。

  “唉。”孙剑叹了口气,一抬头看见前面有一家新开业的商场,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好想买这件衣服啊……好想买这个柜子啊……。好想买这个电饭锅啊…………好想买这个戒指啊……。”瑰儿一路看下来,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惜周影的收入………“唉,他就是死脑筋,怎么劝也不肯去抢银行,也不肯用点石成金术。”瑰儿摇摇头。不过,这些也是周影的优点。

  “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还有那里的全部!”火儿站在瑰儿的头上,指着零食和音像制品下命令,“全买回去。”

  瑰儿包钱包给他看。

  “我去抢银行。”火儿可绝对不是死脑筋,马上就可以把人类的规矩置之不理。

  “火儿,不行!周影会不高兴的!“瑰儿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下次叫刘地去抢,然后把钱给你吧。”

  “好主意。”

  一座地下陵墓中,刘地正坐在棺盖上,和周影一起研究一本他从棺材中“捡”到的法术书,忽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看来自己在地面上住得太久,已经不适应地下古墓的阴冷了,他这么想着,接着一抖身体恢复了原形。

  “床单,要绿色的?”孙剑抓过一条绿床单,“沙发套,淡黄色的。”又抓一件沙发套,“门前毯,要小熊的。”抓一条小熊图案的门前毯…………大笔一挥划掉买到的东西,孙剑一边排队等着去交款,一边叹息,“还有一半没买……平时休假不是有案子就是有任务,今天为什么没有呢?”

  “有没有忘掉什么?好,齐了,去付钱。”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准备鸣金收兵了。

  她刚好排在孙剑后面,双方目光一对,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你不是那个谁吗?”他们都记得在周影周围见过对方,可又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名字并不重要,两个人很快就熟络地聊在了一起,毕竟等待交款的队伍还很长,胡扯几句可以解解闷。

  火儿打着哈欠,身上头上爪子上挂满了大包小包,不过里面的事物,故事书,DVD全是给他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孙剑也开始打哈欠了,他和瑰儿已经无话可说了,心想排了十分钟了,队伍怎么还不见缩短呢?

  瑰儿开始东张西望,看看这个人买了什么,那个人买了什么。“有好多东西想要啊,可惜买不起`…………”

  “都别动!”

  随着一声咆哮,一个人跳上了柜台。当周围的人看清楚那个人手中端着猎枪,身上还缠着炸药时,尖叫声一下子炸开,整个商场乱成了一锅粥。

  “叫你们别动!”人群的混乱似乎刺激了那个人,他接连向天花板开了两枪,枪声,吊灯的破碎声,玻璃落地声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靠门的快跑,其他人蹲下!”孙剑大叫一声,惊醒了众人。那些站在离这个持枪男人较远的人或者逃出门去,或者躲入货架后面,而他周围的人,包括孙剑自己在内,全都抱头蹲在了地上。

  火儿见瑰儿也蹲下去,不解地问道:“瑰儿,你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吗,有歹徒劫持人质啊!”

  火儿更加不解,劫持“人”质和妖怪有什么关系?”那我去吃了他,然后快回家,动画片要开始了。”火儿对动画片和连续剧的热情大得难以形容,为了赶回去看动画片他可以吃下一打难吃的人类。

  “笨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瑰儿白了他一眼,“快照我说的去做。”

  孙剑蹲在地上,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悄悄向那个男人移动。那个手中持枪,身上绑着炸药的男人显然精神有些不正常,用手中的枪指点着人质,嘴中乱喊乱叫着“出来!一起死!同归于尽!”什么的。

  警察最怕遇见这种劫持犯,因为他们很容易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伤害人质。听到外面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孙剑的心都提了起来。

  “别怕,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瑰儿低声安慰他,还递给他一条手帕让他擦汗。她自己则动张西望,不时下着命令:“不对,是那边那条。对,对了,快那过来!”火儿抓着一条名牌长裙飞回到她身边。瑰儿满意地塞进袋子里,又指着珠宝柜台,“火儿,去拿那条有蓝宝石的玫瑰花白金项链。”――很明显,她是在趁乱大肆偷掠。

  “火儿,再拿一打白衬衣,给周影的。”

  “火儿,再拿两个花瓶,七个碟子,一张地毯!”

  “火儿,别忘了你喜欢的连续剧。”

  发生了这样的事。店员不是做了人质就是逃跑了,出门是商店不会再让人质们付钱了吧?赚到了,赚到了!瑰儿兴奋极了,她要火儿把能带的东西全带走。

  时间过去了三十分钟,那个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要求警方把一个欺骗了他的生意合伙人交出来,让他和对方同归于尽,还向来谈判的警官开了一枪。他显然有了杀害人质的打算,几次把枪抵到一个人质头上,总算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没有开枪。孙剑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不知道外面的同事们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会开始杀人质,只知道自己必须阻止这个男人――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

  “快,快!”瑰儿催促火儿加速。小件商品已经拿完了,她开始向大家电下手了。

  “不是还没爆炸吗,你急什么。”火儿可不急,把商店里陈列的电视全打开着,同时在这么多台电视上看动画片,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没看见那个警察快行动了?等他抓住那个人就没机会了!――干脆你再拿台电视!”瑰儿忽然想起孙剑是个警察,看他的架势就知道他打算扑向那个男人了。不行,在他抓住对方前得再弄点儿,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火儿,再拿个冰箱!”火儿一有机会就会储备大批食物,妖怪,人,鹿九养的猪什么都有,家里再多一台两台冰箱也不多。

  孙剑注意到那个男人身上缠的是土制的炸药,也就是说,这种炸药只有点火才会爆炸,而他现在双手握着猎枪,根本没有火种在手上。“对,出其不意地制服他。可是万一他挣扎的时候枪走火怎么办?这里可到处都是人质………”

  “怎么办?孙剑,你快想办法啊!他真的要杀人质了!”孙剑用头去撞身边的货架。

  “喂,你怎么还不去抓他啊?”瑰儿从旁边拉拉孙剑,低声问,“你不是警察吗?”

  “他手里有枪,我怕走火伤到人质。”孙剑低声解释。

  “哦,应该不会的。”瑰儿已经拿了很多东西,现在急于回家去清点一番,不想再耗下去了,“火儿,去打昏他。”她指着那个男人命令。

  “等会儿,动画片还没完呢。”火儿正坐在货架上享受同时看几十台电视的效果,看得津津有味。

  砰!

  那个男人又向屋顶开了一枪,天花板的碎片唏哩哗啦地掉下来,受惊的人质们发出一阵尖叫。

  “快带他来,再不来我就杀人了!去带他来,我要和那个王八蛋一起死!”男子吼叫着,又向前来谈判的警察开了一枪。

  孙剑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恐怕下一枪就要打在人质头上了。

  “上吧!”他鼓励着自己。

  “哈……啊……”瑰儿打了个哈欠。火儿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孙剑又一直不动手,她蹲的太久,腿都开始发麻了。

  “干脆我来收拾他!那个咒文怎么念来着……。”她召唤灵兽的法术虽然只有百分之二的成功率,但是因为平时可以使唤“周影”和“火儿”两个强大的妖怪和灵兽,基本上没有什么亲自出手的机会,所以到了要用的时候连这个法术也想不起来了。

  “不想了。”瑰儿悻悻地推了推孙剑,“快去收拾他呀!”

  不等她说完,孙剑已经跳了起来,一把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持枪的手臂奋力向上托去。

  砰!两人扭打中枪响了,孙剑反而松了口气,他知道刚才那一枪不可能打中任何人,因为枪身被他托高了――而且他有把握让这个男人再也没有机会开枪。

  “啊……”

  “救命啊!”

  “快跑啊!”

  人质们开始逃命。刚才那一枪打中了一台电视,火花四溅,人们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室内温度开始升高,也不知道炸药会不会因此而爆炸。趁着歹徒和孙剑搏斗的空挡,大家没命地向门外冲去。

  瑰儿一抬头,正好看到火儿正熊熊地燃烧着,怒气冲冲地大吼道:“谁?谁开枪打我!不想活了!”

  瑰儿立刻伸手指着那个男人。

  孙剑打掉了对方手中的枪,又奋力扯下对方缠在身上的炸药,一扬手扔到了远处,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对方掏出一把匕首,他气定神闲地拉开架势准备迎战。

  那个男人突然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装死?”孙剑冲过去一脚踢飞了他手上的匕首,然后又是一脚踢在对方下巴上,“没反应?不会真死了吧?”摸摸鼻子,还有气,“那怎么会一下子昏倒了?心脏病?脑溢血,休克………”孙剑不解地摸着头。

  瑰儿奋力抓住还要上去给那个男人烤成八分熟的火儿,着急地叫道:“快走,等收款员回来就得交钱了!”当她和火儿带着浑水摸来的商品匆匆逃走时,警察已经冲了进来…………

  “今天下午的运气真不错,在商店里刚好遇见有人劫持人质!”瑰儿坐上周影的车,兴冲冲地宣布着,“影,你猜猜我拿了什么?”

  周影摇头。

  不等瑰儿说话,火儿抢着开始报告,东西全是他搬的,他记得最清楚:“两台冰箱、一台电脑、一台电视、一台音响、两条项链、五个戒指、一百零六件衣服……。”

  周影的手机响了,里面穿来孙剑的声音:“呼叫幻影号,呼叫欢迎号……。”

  “孙剑?”

  “周影,我刚才踢犯人踢到钢架上了,你来送我回家吧……。我在XX商店门口………”

  周影看着正在清点战利品的瑰儿和火儿,听着孙剑的抱怨:“又派来逛街,又遇见劫持人质,脚指头又肿了,今天下午真倒霉啊。快来帮忙,你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周影不由得笑了起来,驾车向着夕阳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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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3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雾飞花(上)

  
  南羽拐入了一条小巷,人声远去,雨声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走着,双眼注视的,是雨在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铺的路的话,就更象故乡的感觉了。

  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一大片山野中:视野尽头青山连绵起伏,直到她脚下已经成了一个柔和线条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是点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其间生长了很多株高大美丽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风轻轻吹拂着。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原本坐在那里的一个人看见南羽后,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老装扮,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把南羽让入座中,斟了杯茶奉上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真正论起泡茶的手段,倒是那个从来不喝茶的刘地最高,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孟蜀也有一副好手艺。南羽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孟蜀听的微微闭上了双眼。微风吹过,箫声中忽然产生了变化,呜咽凄切,断续不成声,南羽及时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孟蜀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叹口气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缭绕,英武少年、萧声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银儿说着眼眶一红。

  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了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数月的缠绵病榻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持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象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自己长大后能象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宣布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妈妈答应呢!”

  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妾侍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大刺刺地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造成了大批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她忽然说:“银儿,去请妈妈来。”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反而收紧了手,贴上了面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象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象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看的一阵头晕,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虽然是有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因为这样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我想给银儿赎身。”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来。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

  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

  “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发一笑。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

  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把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的最后归宿之地。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

  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

  “你不敢去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

  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第二天早上,直到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守夜的两个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在他指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的,四处散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象……就象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才弄出了这个坑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填平,就散到了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是当他们知道"结论",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你不信,我可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一个个不但被啃的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所以偷偷跟着,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又看见她的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在伸屈着。村人心里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就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他回到村中向家人和邻时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有以为他夜里看花眼的,有说他胡编的,可是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才回忆起他说的话来,大家都认为那附近出了僵尸,正在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好象真有其事,怪吓人的。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去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活动的时候不会离棺材太远了,不可能会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的,它总不能扛着棺材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忐忐忑忑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因为这座小山冈是两村间来往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冈上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就让人难免心中不安了。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

  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各种的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待。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却见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他的惨叫声使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法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心焦地问。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法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给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走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只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阳光那极缓慢的移动,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就象法师推断的,它是个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本来法力低弱的僵尸最怕的就是阳光,不知为什么这一只却对阳光不是很惧怕,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的紧紧的,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象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侵染变化而成的怪物,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剩下的尸体仅是一副无用的皮囊,由此生出来的怪物当然和尸体生前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一只却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怜恤,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现在当它看着阳光,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对它而言现在在脑海中的意念只有“生存”两个字。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不是很怕阳光,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然后吃下去才可以生存,刚刚开始生长的时间,对于僵尸而言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燥起来。

  僵尸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可以成为法力强大的吼,甚至可以和龙斗,但是由于刚刚生成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天天进食,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身体的元气,这样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加上刚刚生成的僵尸没有多强大的法力,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天开始下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象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快速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到了看不见两步开外的程度。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它透过大雾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找到食物了。

  处于清晨的甜睡中的人们毫无防范之下,僵尸咆哮着冲进了屋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速,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拦挡住了人类的去向。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抵挡僵尸的追赶。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他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不!”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她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发之时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发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女人分出了一声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对于它而言食物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这一瞬间,女人看清楚了僵尸的面容。

  “姑娘?!”

  女人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了。她紧紧盯着僵尸颤声说:“姑娘,真的是你吗,姑娘啊,姑娘啊,银儿找了你二十年了啊……”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身上致命的伤痛,双手搂住僵尸大哭了起来。

  僵尸被她的举止弄糊涂了,歪着头看着她。

  “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姑娘啊……银儿一直没有忘了你啊,银儿把你生前最心爱的首饰埋在坟中,还种了你喜欢的花,银儿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再见姑娘的,姑娘自己说的,总有一天可以现见面……”由于伤势太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僵尸的长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梳:“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话还没有说完,手一垂断了气,但双眼依旧睁着,紧紧盯着僵尸,充满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僵尸对着这具尸体,不由张惶起来,它无助地四望着,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雾更浓了,浓雾中,火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

  雾中的飞花……那是银儿为了等待她特意种植的,如今迷失的雾中的花……

  僵尸的眼帘中映入这一切时,它口中发出了一声呻吟,第一次吐出了人类语言:“雾飞花……雾飞花……”

  当银儿的丈夫手中执着斧头冲过来想和僵尸拼命时,它站了起来,丢了下“猎物”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银儿……银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该死的本来是我才对啊……银儿,没有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失去妻子的男人悲痛的哭喊声刺激着僵尸的大脑,逃一样的向茫茫的山林飞奔。

  雾越来越薄,阳光渐渐洒了下来。

  僵尸在山中奔走,它丝毫也没有躲避接下来将要照耀大地的阳光的打算。

  它不知道刚才的女人是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可以她的样子却让僵尸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那些花,那些可怕的花一直在它的眼前飞舞,不停地旋转,赶也赶不走……

  它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怕的事,无法挽回的事,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呜……哇……”僵尸的嚎叫震动着山林,树梢上,一个妖怪的头探了一下,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看见僵尸,不过它理智地没有惊动这个看起来像疯了的家伙。

  僵尸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它没有躲藏,一个劲的向前走,阳光透过雾照在身上时就象已经象火烤一样难受以,等雾全部散去,阳光的强度到了足以使一只僵尸毙命的地步,它依旧向前走着,虽然因为受到了阳光的伤害它的步子变得很慢,可是它不想停下来,心底的深处有什么在追赶着它,让它非逃走不可。

  它的皮肤发出“滋滋”声,开始在阳光下融化。

  “呜……”它仰头咆哮了一声,心中的矛盾完全盖过了求生的本能。它向前天空,向着太阳直直的站住,伸出了一直张不开的右手,它觉得手里面的东西可以给他某个答案,它要看看哪里是什么,所以如果让阳光把这只手融化掉的话,就可以看到了。

  它身上早出了青烟,却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淋漓,高高地把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头上方,阳光的力量已经强到了足以使僵尸致命的程度,僵尸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却只有那只手依旧完整无缺,也就是说,僵尸的伤痕是从身体向手臂再向拳头延伸着,越往上越轻微,迎着阳光看过去,它的手和半条手臂不伸没有被阳光所伤,反而隐约透着血色,仿佛是人类的手臂一样。

  “啊……”僵尸因为痛苦收紧了手指,它的手心中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它倒了下去,准备接受死亡。

  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右手终于张开了,其间飞中无数的粉末,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芒,飘落在它的身上,慢慢消失在了它的皮肤中。

  赠送这块玉佩的人自己保证也并不相信“上古神器”这样的名目,当时不论他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那却是他唯一可以送给秦素秋的定情之物。而对秦素秋而言,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即使是一张字,一副画她也用全心全意地保存起来。

  但就是这块秦素秋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保护了她的尸体不会腐烂,也使尸体成为僵尸之后,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秦素秋的意识。

  现在,化为粉末的玉佩又随着阳光进入了僵尸的身体,把自己全部的神力用于修补这具躯壳。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身体、使人类增长法力而创造出来的器具,进入一具由人类尸体变化的僵尸身体后,它要做的仍然是使这具身体活下去──象人类一样活下去。所以它的神力为了把躯体恢复的象人类一样和保留人类的神智,慢慢抵消着属于僵尸的东西,当玉佩的力量消失了以后,留在地上的是一具人不象人,僵尸不象僵尸的怪物。

  “我为什么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它醒来后,向着天空和山林胡乱嘶喊着,“人”的意识和食人的僵尸本能使它无比的痛苦,当她的喊声了一个樵夫,它轻易制服了对方后,终于无法咬下去,转向再次向深山中逃去。

  对着一处山涧,它第一次打量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

  它因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坐在水边,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来。

  “姑娘真美。”

  “姑娘的心肠真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您一定是菩萨扑托生的。姑娘将来要做菩萨,银儿就给姑娘捧瓶儿。”

  “银儿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姑娘……”

  “姑娘……”

  僵尸的身体一晃,跌入了山涧之中,它拍打着水面吼叫着:“别再叫了,别叫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一遍一遍折磨着它,终于它倒在岸上象人类一样大哭了起来,一只山魅正想到水边饮水,看见它后耸耸肩绕了过去,心中诧异地想着,我见的妖怪不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僵尸也会哭,挺吓人的。

  “我为什么不是人啊……为什么……”悲切的吼声随着风远远传了出去。

  玄机偷眼看看师父灵云道长,见他并没有怒色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师父是个脾气十分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些过份的人,但玄机还是惴惴不安,一来他这次自作聪明,自己心里也明白犯的错太大,二来自己所犯的,正是师父介意,平时千叮万嘱的错。玄机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明用眼角偷瞄师父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灵云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徒弟才好,看见他的伤势又心疼,终于叹息着说:“唉,你这个孩子啊,早就说过遇事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你就是听不进去……你的伤不要紧吧?”一边把玄机拉了起来,给他检查手臂和左胸的伤。

  “师父,我知道错了。”玄机小声说。

  “你这个孩子啊……知道就好。”灵云有意再说他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又心疼他伤势不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了一次便说:“先去歇歇吧,记得吃药。”

  玄机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让师父失望了。与其这样,他宁愿师父责备自己一番。他对着观外重叠的群山,叹了口气。

  玄通观座落于深山之中,这座道观占地颇广,建筑宏伟,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只是现在除了供奉神像的几座大殿和一处偏厢外,到处蛛丝灰尘,破棂旧窗,断壁秃垣,院中蔓草繁茂,狐鼠出没,──这座香火鼎盛时有三百余名道士的道观现在只有灵云和玄机,一师一徒两个道士而已。

  灵云道长是这个道观的主持,也是玄通观的掌门人。他五十出头,生的高瘦,皮肤又黑又黄,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仅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世外高人。灵云道长法力高强,但生性木讷,不善于人打交道,所以一向默默无闻,他也缺乏治事的才能,一座玄通观在他主持下,不但道士和观产越来越少,声誉也是从有到无,直到近几年,"玄通观"这三个字在他的徒弟玄机的活跃下,才又渐渐令世人所知起来,至于他这个掌门人的存在与否,除了他的徒弟以外,再没什么人知道。

  灵云道长的徒弟玄机年方二十三岁,五观坚毅,身材修长,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除了修炼之外好动不好静,喜欢云游四海,斩妖除魔,所以声名在外早就盖过了师父。不少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在这样一个门派中实在埋没了他的才华。但玄机自己却完全明白,自己的道行及不上师父十分之一,自己要向师父学的还多着呢,能有这样一位师父,是自己的幸运。

  二十年前,生于山脚下一户农户的玄机父母在一年春天双双死于疫病。他的叔父无力抚养他,把他丢弃在了山脚。玄机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黑夜山林的可怖,阴冷的风把一阵阵的兽吼送到他耳边,也把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送了出去。当他听到长草中的响动,惊惶地用力抹着眼上的泪水去看时,出现的不是一只要拿他当点心的野兽,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对方用笨拙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并且脱下自己的道袍裹在了他身上。

  从那晚开始,玄通观有了十年来的第二个道士。

  “师父。”

  玄机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的丹药和热汤,知道这都是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头更是一热。灵云为人寡言少语,极不善和别人交流,就连对自己的徒弟话也很少,但他对玄机的关心表现在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玄机心中一向把师父看作父亲,越是知道师父不舍得责备自己,他越愧对师父,而且,这次的事也在折磨着他自己的良心。

  玄机用手抱着头,懊恼地感觉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玄机这次下山,本来只是去探望一位朋友,归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被妖怪迷惑的青年,玄机抱着替天行道的打算,想顺手除掉这个妖怪。

  玄机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为了不伤及无辜,那夜玄机把妖怪引开了男子身边,在郊外和她展开的搏斗,那只妖怪法力不高,几十个回合后,玄机已经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取胜了,这时那个被妖怪迷惑的男子匆匆赶来,开始玄机以为他是要来帮自己对付妖怪的,谁知那个男子来到近前,一剑就向玄机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玄机在毫无防范之下被男子刺了几剑,但他还是除掉了那个女妖,当他因过头来想为男子检查,看那个女妖是为了什么法术控制他时,那个青年不再向他进攻了,他死死地盯着玄机,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横剑自刎在那个已经化出了原型的女妖尸体边。

  玄机一向以除妖除魔,救人济世为已任,他实在难以承受一个人类为了他的行为,在他面前自尽的事。

  为什么他要寻死?妖女一死,他所受到的迷惑应该已经解除了,而且他也看到了那条蛇尸了呀。玄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妖怪手中救了他,他为何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自己,为何要追随那迷惑他的妖怪而去。

  玄机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上又带着伤,却在床上辗转着,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灵云道长也睡不着,他在想玄机的事。

  玄机天资聪明,悟性过人,遇事果断,反应迅速……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要比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强得多。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的话,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不知为什么,灵云老觉得自己似乎少告诉了玄机一点什么东西,有一个什么道理没能让玄机明白──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灵云的这个念头更炽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敲敲脑门叹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深知自己天资有限,自幼脑子就转得慢,但愿这么下去不会耽误了这个孩子才好。

  时间转眼过了几天,玄机身上的伤了了大半,心情也有了点好转,灵云道长不会开导人,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不断吩咐他去做些杂事让他不再总是胡思乱想,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就背上篓,上山采药去了。

  灵云道长炼的一手好丹药,虽说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但一般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山脚下的小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有人生病后根本没钱请医生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云就成了村子的专用医生,不但免费诊治,还会定期去村子里分赠一下日常备用的药物,让村人各家各户收起来,就这样不定时的上山采药也就成了师徒二人的日常功课。

  玄机从小是在这山上长大的,对山中的一石一木都很熟悉,心中想想师父需要的药材,径直向后山走去,灵云反而落在了他的后面。玄通观的山后有一道瀑布,飞泻而下,在山崖下冲出了一个深潭,潭水清沏甘美,潭周围就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玄机把篓子放在岩石上,忙活了起来。但他毕竟年轻,不一会就顽心大起,丢下活计跳进水中用篓笠捉起鱼来──虽然道士也算是出家人,但玄机偶尔烤鱼、捕鸟、烤野兔打牙祭,师父从来没有责备过他,也许玄通观根本没有不许吃荤这么一条门规吧?

  玄机有时候会这么认为,因为虽然听说玄通观是有七十七条门规,但师父结结巴巴的,从来没把它们全背出来给他听过。

  “一条!”

  “又一条!”

  玄机在水里兴高采烈地玩着,不但把不快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连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忘光了,灵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收集草药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师父。”玄机一听到笛声,马上认为是灵云道长在吹奏的,师父吹的一手好笛子,这一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玄机始终没有从他那里学会。这片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他们师徒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出现,能在这里吹笛的,除了师父还会有谁?玄机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时却看见灵云正坐在水边,一边整理着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含笑听着,原来不是师父,玄机听那笛声婉转悠扬,不由也听了进去,对那个吹奏者感起兴趣来,不知道这山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笛声渐近,似乎是吹奏者边向这边走来了,玄机从水中爬上岸来,拧拧衣摆的水,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当他把头发束起,恭敬地站在师父身手时,那个吹笛的人已经转过山脚,出现在了水潭边。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旁若无人地走着,手中持着一支竹笛,竹笛是年久之物,笛身已经被摸的光可鉴人,尾端系了一条红绳,悬着一块玉佩,玄机认得出,那只笛子分明是师父惯用的东西──那块玉佩还是自己献给师父的呢,怎么会在她手里。

  玄机的注意力开始全在那只笛子上,等他看清楚手持笛子的"人",又吃了一惊。

  她面目秀丽,身材娇美,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乍一看完全是个人类的美人,可是她那白皙的过份的皮肤,黑中透出红色的双眼,则都说明了她不是人类的事实。她穿了一件破旧到有些地方露出肌肤的罩衣,赤着脚,一步步地向水潭边走来,象是没有看到灵云师父二人一样。

  “僵尸!”玄机咬牙握拳,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这种地步,要害多少人才够!玄机怒生心头,伸手向背上一探,去抽自己的木剑去抽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了背竹篓,自己出门时随手把剑抽在墙上了。这只僵尸丝毫不把他们师徒放在眼中,可见法力高强,空手恐怕不是她的对手,玄机四处张望一下,见师父的腰上挂着剑,心中一喜,向师父腰间伸过手去。

  “啪。”

  灵云道长一把把玄机的手拍开来,还白了一眼:“早说过了,你祖师传下来的剑要我死了以后才能给你。”

  “师父……”玄机指着那个僵尸给他看,师父不是想让他赤手空拳去对付这个僵尸吧。

  “你说她啊,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就是上次你出门的第二天她就在那里了。”

  “师父,她是僵尸!而且都修炼的不怕日头了!还有,那不是您的笛子吗?”

  “呵呵,我上次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把笛子丢在了水边,就被她捡了去,这畜牲倒也风雅,她吹的比我还好呢。”

  “师父!”玄机见僵尸已经走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急得直抓头发,“我去除掉她!”

  “你没事去除人家干吗?”灵云道长不解,“她住在这里又不碍什么事!”

  “师父,她是妖物,她……”玄机双眼盯着还在一步步逼近的僵尸拉开了架式,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手。眼看僵尸已经走到眼前,连她脸上的神情玄机现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她依旧持笛吹奏着,双眼看着脚下,一步步走,瞄都没有瞄玄机一下。

  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驰开,僵尸还是吹着笛子走向潭边,但她忽然停止了吹奏,也停下了脚步,身影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了,玄机就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原来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象听不到他的话,她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发来,一会又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怔怔地掉下了眼泪,在水面点出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她……”玄机完全被僵尸古怪的举止弄糊涂了。

  “呵呵,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背回背后,药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她……”

  “不用背她,她会照顾自己。”

  “不是!师父,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观附近游荡的。

  “她不杀生,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还是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心里也在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发现她滴血不沾,不明白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连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僵尸唱起了歌来……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他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扑入他手中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亲书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向回走去。

  他每天跟踪这只僵尸已经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发现,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亲眼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视而不见,弄得玄机快发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灵云道长上书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玄机……”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一下子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了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灵云也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还是全推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在抱怨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只是总不能看着他功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在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那有盼着僵尸伤人的!”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威上门。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

  “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见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他因为自幼就被遗弃,对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不但不能和其他人家一样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反而心里总存着疙瘩。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下山除妖时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灵云道长总是让他送到叔叔家去,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可玄机就是对叔叔一家当不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玄机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玄机刚走到山腰,就听见了一阵呼救惨叫声,他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来得及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叔父!二位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的最重的就是玄机的叔父,他的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叔父则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的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是瞎了。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自己的医术一般,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的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着两位堂弟断断续续的诉说,原来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他先是打发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扶了手杖上山来。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玄机心里的对他的疙瘩,他怕玄机是有意地不来,他当年虽然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窃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发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正在以为他已经被野兽吃了,悔恨难当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这向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而且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赖此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自己的本意。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看来是难以化解开啊……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过几年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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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32: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边这么想着,边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伤成了这样,凶手在玄机赶来时,冷笑一声便消失了,而叔父在半昏迷中不害叫着:“去找玄机,他是天师!他什么妖怪都能降伏!”

  必竟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大声向师父求救,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点着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眼是保不住了,左腿即使好了已后,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吧。”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的“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必竟玄机这向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看对方的架式,到象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灵云道长大叫着一跃而起。

  灵云道长和玄机匆匆奔出观来,刚刚走到山坡上,就从树隙中隐约看见了山下的火光。

  灵云道长手一扬,宝剑出鞘,他跃在剑上,御剑而行,直奔山下而去,玄机还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在后面发足狂奔。

  村人们在灵云师徒的协住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扑灭大火,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几十间房屋化为灰烬,其它的牲畜、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火熄之后,村子里一片哭声。

  灵云道长和玄机查看一下,火果然是从玄机的叔父家烧起然后蔓延到全村的。

  灵云道长忙着为村人们治伤,玄机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村的瓦砾咬牙切齿,忽然一个念头浮出来,他握紧了拳,喃喃自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着吧!”他趁师父忙碌中没有发现自己,悄悄走进了山林中。

  “僵尸,你等着。”玄机悄悄返回观里,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降妖剑,又取了十几张符咒,换上除妖时穿的长袍走了出来。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妖物,如果有,就是那只僵尸了吧。看那场瞬间就蔓延全村的大火,很象僵尸的作为。一直装作平和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玄机愤愤地想着,向僵尸惯去的水潭边快步走去。

  僵尸坐在水潭边,呆呆地对着月光中,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是什么?是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僵尸?她疑惑地把手向水中伸去,想抚摸影子的脸,影子应手而碎,消失在晃动的水纹中。

  她收回手,静静地等待影子再回来。

  她整个晚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耐心地坐在那里,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是谁?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答案的,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是人?”她向水中的影子问,一阵风又把影子吹乱了。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她喃喃自语地问。

  只是谁也不会来回答她,她就那样又发起呆来。

  玄机站在僵尸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喉咙,但她依旧对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影子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妖孽,受死吧!”玄机想起叔父的伤势和村人们的眼泪,剑一扬向僵尸刺了下去。僵尸还是呆呆的坐着,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抗,当剑眼看要插入她的喉咙时,玄机皱起了眉头,他把手腕一压,剑锋偏开,仅刺入了僵尸的肩头。

  “为什么不出手!”玄机厉声问。

  僵尸肩头一阵剧痛,她低叫了一声,差点掉进水潭中去。她惊讶地发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伤口没有流血,却一阵阵地用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怎么了?她茫然地张望着,玄机手中持剑就在她身前不出三步,她却看不见,只是捂着伤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从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之后,她的心里也象被笼罩了一层浓雾,她不但再也想不起关于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僵尸的分别,甚至再也“看不见”人类,“看不见”妖怪了,她就那么一路游荡,视而不见的穿过山林和人类的村镇,好在她大白天也可以在阳光下走,使看到的人只当她是可疯子,否定了她的僵尸身份,才没有受到人们的攻击,最后一直游荡到了这座山中。她在水潭中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疑惑又生了出来,一边在脑子中为了人?僵尸?人?僵尸?这样的问题纠缠,一面廉洁在这个水潭边停留下来。她即然“看不见”人,当然也不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道观,就有两个法力高强、作为妖怪们天敌存在的道士存在。

  灵云道长一开始发现这只僵尸时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立刻除掉她的,但是僵尸象没有看见他一样,捡走了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笛子吹奏起来,听了她的笛声之后,灵云道长熄灭了杀机,接下来又观察了几天,他确定了自己对于这只僵尸无害的看法之后,就放弃了除掉她的打算。

  僵尸本身什么也不知道,每天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直到玄机的这一剑,她才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几分知觉,捂着伤口,张惶地在原地打着转。

  玄机看见僵尸竟然转过了身背对自己,心中更加愤怒,当头一剑向她砍下去,见她依旧不加抵抗,在最后关头又偏开了剑锋,砍中了她的手肘。

  僵尸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张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痛苦逼迫着她去寻找是什么在伤害她,终于依稀看见了一把剑的影子。

  玄机看着她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这只僵尸的茫然不象装出来的,而且刚才在生死关头,她为什么还要装作?玄机回忆着一闪而过看见的那条伤害叔父的影子,那个家伙动作十分灵活,但眼前这只僵尸的举止不仅说不上灵活,连转身时都能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简直就是笨拙。

  “难道不是她?”玄机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问。

  僵尸总算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那柄剑,脑海中依稀记起,这是人类道士使用的木剑,专门用来除妖的武器。

  妖怪?人类?

  僵尸喃喃自语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翻开着,却一点血也没有流下来。”妖怪……妖怪……”她惊惶地后退着,双手抱住头晃动着,终于发出了一声嚎叫:“为什么我不是个人?为什么?”

  玄机皱起了眉头,僵尸的举动完全把他弄糊涂了。

  “我怎么不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反复嚎叫着,用手、用头胡乱撞击着周围的树木,这时僵尸力大无穷的特点也发挥出来了,不出几下,一棵手臂粗的小树便被她用手拍断,又去用头撞起一棵大树来。

  “她疯了……”玄机虽然不知道妖怪是不是也会发疯,可是眼前的僵尸确实是疯了的样子。

  玄机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僵尸身上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掠过,猛地向他扑了下来。

  玄机听到耳后的风声,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横剑当胸,盯住那个在树林中来回跳动的影子,看着那个敏捷的身影,他明白了,袭击叔父,放火烧村子的,是这个家伙。目光跟着对方移动了一会儿,虽然对方动作快如闪电,玄机还是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条蛇样的身体上生着四只翅膀,三只脚,正用脚爪和翅膀的力量,身体一弓一弓地在林子中穿梭游走,它脸上生长了六只眼睛,闪闪发光,也正在看着玄机,寻找他的空档进攻。

  “酸与?”玄机握紧了剑。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难缠的妖怪,不过只要是妖怪全都一样,何况它还伤了叔父,烧了村子,“杀!”玄机吐出了一个字。

  酸与不仅仅是在快速的移动,它同时也在林中中以玄机为中心散布一种使人产生恐怖的力量,那是它这一种妖怪特有的力量,能轻易使生物,特别是人类对周围的一切都生恐怖。玄机身为修道之士,当然不会轻易被它的力理干挠,但是也不得不凝神对抗。

  “为什么!”旁边的僵尸即看不见人类的道士,也看不见酸与,依旧在因为自己的内心痛苦的嚎叫,她一扬手又推到了一棵权雪出了一声长长的吼叫,僵尸本身的妖气弥漫开来,反而把酸与的力量冲淡了不少。

  玄机看准时机,一剑向酸与刺去,酸与身法极快,一抬翅膀便掠出了数米,但玄机的速度也不慢,脚在树干上一点,紧追赶不放。酸与回头一翅膀扫来,玄机脚步勾在树枝上身体一下子倒挂起来,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扬一张咒符向酸与射去,酸与急速下降,咒符打在树上,爆出一团蓝火。

  玄机从树跃下来,站在了酸与对面,冷冷地说:“妖孽,竟然自己跑到玄通观来找死!”

  “今天贫道就成全了你!”

  “哼,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酸与的声音中也全是恨意,“牛鼻子,今天我要你给倩倩偿命!”它的身体在地上一转,化成了一个青年女子,手中持了一双宝剑,向着玄机亮开了架式。

  倩倩是谁?玄机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只什么妖怪,他懒地去问究竟,口中念念有辞,推动咒法向酸与攻击,同时的酸与也口中念咒,手中舞剑冲上来,和玄机打成了一团。他们的剑法和法术把四周弄的飞沙走石,树折草断,附近的飞鸟走兽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只僵尸还在那里向树木发泄,不时发出几声吼叫。

  玄机这几年来行走天下,也算身经百战,却很少遇见眼前这样的对手,酸与不但法力高强,他的体温表法也刁钻古怪,完全超出了玄机原来的经验范围,一上来玄机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渐渐静下心来,玄机稳住了阵脚,抓住了对方剑术的脉路后,他慢慢攻多守少,占起上风来。

  “牛鼻子到有一套,难怪倩倩会死在你手上,今天不为她报仇,我誓不甘休!”酸与信誓旦旦想到自己好友的惨死,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力量。

  “我不管你说的倩倩是什么东西,你伤我叔父,火烧村庄就是该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玄机想起叔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由杀机陡生。

  “你杀了倩倩夫妻,难道就不该死!”酸与说起自己的好姐妹,鼻子一酸,"还连带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你好狠的手段!”

  “妖孽哪个不该死!”经过了叔父的事,玄机更坚信自己的这个看法。

  “倩倩的相公可是个人类,你不是一样不放过!”

  “人类?”玄机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个个年轻剑客就是那样称呼那只蛇妖的:“倩倩……”原来这个酸与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杀妖怪玄机根本毫无愧疚,更在乎她是不是有身孕,可那个剑客是人类,却是因为那件事自刎而死的,玄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客会自杀,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想起来了吧!你这刽子手!还我朋友命来!”酸与冲上来又是一波速疾的攻击。

  “即使我有错,也不是错在杀了妖怪!”玄机马上甩开心中的懊恼开始还击。

  他们带起的风越来越急,就连那个僵尸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呆呆地向四周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两个搏斗者,却清楚地看见了两团相互碰撞着的法力、剑气,这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杀了人家一家三口,竟然毫无愧疚,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我何来愧疚!”

  玄机与酸与还是一边打斗,一边嘴也说个不停。

  “倩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迷惑人类男子!”

  “哈哈,迷惑!他们是堂堂正正,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的亲!”酸与怒叫,倩倩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人类,这一点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想不通。

  “那……那又怎样……”玄机心里有九分不信,却也有了一分理亏,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乱伤无辜了吗?而且……那个剑客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诅咒地看着自己,那不是被妖怪迷惑的眼神,而是真的被人杀妻子之后才有的仇恨……玄机想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他本来介意的,只是连累人类自杀这一点而已,而现在……

  酸与剑一划,随着一声轻响,一时分神的玄机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受死吧!”酸与喝骂着,连连向赤手空拳攻去,玄机和她的功夫本来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丢了武器,一下子处于了下风,他狼狈地闪躲,用带着的咒符反击。

  几点血花飞溅,被剑风荡到开,沾到了旁边的僵尸脸上。她用手摸摸脸,然后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上那几抹红色的液体。

  “血……”

  “这是血……”

  她喃喃自语着,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起来,血腥和法师血中淡淡的法力的味道瞬间弥漫她全部神经,她的眼睛中火红的颜色覆盖了黑色的瞳孔。

  “血,血!”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占据了全部的思想,她低声咆哮着,四处寻找血的来源。

  玄机抛出了最后的一张符,又就地打滚才躲开了酸与的一击,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身上多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处于只求自保的情形下了。

  一阵低吼从旁边传来,玄机百尽快之中用目光一扫,看见那只僵尸目色如血,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双手如钩举在胸前,一付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完了!”玄机一阵懊悔,刚才为什么不致这只僵尸于死地,现在同时被这两个妖怪攻击的话,自己想保住性命就难了。

  僵尸却一直没有进攻。

  当她的眼睛终于“看“见了目前搏斗的人和妖怪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扑向人类,那是可口的食物,尤其是他身上正在流着的血,香味一阵阵飘来,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那是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人类,食物……

  人类,不是食物……

  人类……

  僵尸死死盯着玄机,反复在心中起伏着两个皆然不同的念头。

  酸与一声大喝,双剑一柄刺中了玄机的肩,一柄刺中了他的小腹,在他后退时又追上一剑,砍中了他的小腿。玄机摔倒在地,酸与踏上一步,冷笑道:“偿命来!”双剑当头向玄机劈下来。玄机一闭眼,等着承受那致命的一击。

  僵尸的吼声打破了玄机临死前心里的空白。他睁开眼睛,不仅酸与的剑没有落到身上,僵尸的利爪也没有,僵尸与酸与已经打在了一起。

  酸与又气又急,她虽然早就看见了这只僵尸,但根本没把这种低级妖怪当作一回事,而且作为一只怪物,僵尸即使要出手也不会站在人类那边吧?她心里是以为这只刚刚被玄机打伤了的任务书留在旁边观战,是为了找机会向玄机报复或者告状战斗结束去吃失败者的血肉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僵尸会在自己马上就要取胜的关键时刻向自己出手。

  僵尸的手臂被剑刺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她原本的犹豫在玄机将要被杀的一瞬间被“救人“这个词盖了过去。她几乎没有细想就扑向了酸与,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的剑。“不能让妖怪杀人!”僵尸的心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与剑法高强,身经百战的酸与相比,僵尸的攻击简直可以用迟钝来形容,倡她的一招一式中包含强大法力却让酸与吃惊。这不是一只僵尸应该有的力量,这种法力甚至不应该属于妖怪──后土帝当年制作的神佩本来是为人类的修道者提升法力所用的,是在诸神之战中不得已的举动,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其中的一块会在当时没有派上用场,并在人类中代代相传了下来,最后成就了一只僵尸。

  属于神的力量保护了僵尸,使她在酸与一次又一次的刺中之下,受到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但是身上的疼痛还是让她吼叫起来,挥动双手胡乱攻击着。

  “不行……”玄机捂着伤口勉强靠着树站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论法力僵尸远远胜于酸与,可是她不但笨手笨脚地不会任何功夫,甚至连法术也不会一个,这么下去,她总是要败在酸与手中的,玄机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向自己掉在草丛中的剑走去。

  “嗷……”僵尸一爪没有扑中对方,反面被对方在背上踢了一脚摔倒在地,腰部又挨了一剑,气极败坏地嚎叫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酸与扑去。

  这场搏斗看起来是酸与占了绝对的上风,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暗暗叫苦,僵尸的法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的防护使她无法给予对方重击,更可怕是现在这种法力被愤怒的僵尸的情绪影响,正在向外扩展,也就是说酸与想放弃这场战斗都很难了。

  “同样是妖怪,你为何要帮助人类!那个道士刚刚还伤了你不是吗、我只是要杀他,不会和你争夺食物的!”酸与开始对僵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嗷嗷嗷……”僵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疯了吗?身为妖怪竟然帮助人类!”酸与扯着脖子叫。

  僵尸的回答又是一拳打过来。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酸与恨这个妖怪的"亲人"行为。

  这次僵尸有了反应,她呆呆地看向酸与问:“我是什么?”

  “你是僵尸!是妖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是人不成!”酸与气急败坏地嚷。

  “我是……妖怪……”僵尸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我不是人……”

  “当然不是,你脑子坏了!”酸与发觉僵尸的杀气和法力全消的无影无踪,以为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刚才她是怎么了?间歇性神经病?)不论如何她是不想再和这只僵尸战斗了,所以谨慎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到了安全的距离,才开始用目光寻找玄机,正好看见玄机拾起了他的剑。

  “臭道士,别想走!”酸与丢开在自言自语的僵尸,又向玄机扑去。

  “铛!”

  玄机勉力举起木剑和酸与的精钢剑相击的结果,是桃木剑被齐柄削断。

  “看你还往哪里逃!”酸与终于等到了这一记得了,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取玄机喉咙。

  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传来,酸与难以置信地发现是僵尸张开的双手把自己吸过云的。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强大的法术?”这也是酸与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僵尸的双手马上就直接插入了她的背心,一直捏碎了她的心脏。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举着酸与的尸体吼叫,方才酸与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人,把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又击了个粉碎,她疯狂地吼叫,破坏,把手上的尸体丢在地上践踏,当她感到累了的时候,尸体流出的血吸引了她──这次不是人类,所以她没受到自己内心的任何阻止──她扑到了酸与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雾飞花(下)
  
  玄机默坐在一棵树下,努力地调整呼吸,四周全是打斗的痕迹,酸与的尸体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僵尸正趴在上边吸吮咀嚼──灵云道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师父……”玄机挣动一下身子叫。

  灵云道长戒备地看着僵尸,他一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这两只妖怪联手对付自己的徒弟。

  “是她伤了叔父,烧了村子,……她杀了她。”玄机指着两个妖怪,有气无力地解说,不论是酸与来复仇的原因,败给了酸与的事,还是最后因为一只发疯(?)的僵尸而得救的事都是以给他沉重的打击,三重打击和身上的伤加在一起,使他看见师父,简单地说了几句后,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

  “玄机!”灵云道长慌乱地检查了徒弟,确定了他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后才松一口气,为玄机包扎伤口,抱着他站起来后,灵云道长的目光和僵尸遇在了一起,"喔,你看得见我了?”灵云道长从僵尸的神情中知道,她不是再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僵尸刚刚吃饱,嘴角上还滴着血,开始用判别食物好坏的目光看着灵云道长。

  妖怪果然还是妖怪,灵云道长叹口气,暗中开始蓄力。

  “人类……”僵尸的目光又平和下来,自言自语起来。

  灵云道士惊奇地发现,这个僵尸对人类毫无恶意,她投在玄机身上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关切。

  “我是妖怪……我是妖怪……”僵尸又开始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自己咕哝着,用脚去踩酸与的尸体。

  灵云道长把玄机放在树下,小心地靠近僵尸──不管怎么说,她的神智看起来不是很清醒,一旦发狂是很危险的事,灵云道长看着她不停地践踏,撕扯酸与的尸体,把尸体撕成一块一块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

  僵尸猛地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停手吧,她都死了。”灵云好言相劝。

  “妖怪!妖怪!”僵尸又用力踩了尸体几脚,口中吼叫着。

  灵云皱皱眉头,这个僵尸看起来很讨厌,不对,是很痛恨妖怪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又改变了台词,开始发出这样的咆哮,同时夹杂着一种“呜呜”的近似呜咽的声音,“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她放开了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开始攻击周围的树木。

  “你的笛子吹得真好,吹笛子的时候真象个人。”灵云道长很想安慰安慰她,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起了她的笛声,便这样对她说。

  僵尸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动作,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笛子,我的笛子呢……我的笛子……”那支原本被她插在腰带上的竹笛和酸与搏斗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早已在两只妖怪争斗中被踩了个粉碎,僵尸怪叫着扒了过去,把笛子的碎片握在手中,竭力要把它们拼起来。可是竹笛已经分成了几十片,怎么还拼得起来,倒是笛子上附的那块玉佩仅仅被踩进了土中,还有半片是完好的,僵尸把它握在手中,跪在地上嘶声叫起来。吼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灵云看到她竟然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只僵尸也会流泪。

  沉默了片刻,灵云道长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另一支玉箫,这支箫是灵云的开山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遗物之一,灵云不擅长吹箫,所以平时只使用自己的那支笛子,但他还是把这支箫一直随身携带着,现在他把玉箫轻轻递到了僵尸的面前。

  僵尸愕然地看着他。

  灵云道长把玉箫向前送了送,示意她接过去,这个僵尸救了他视若亲子的徒弟,就把这支箫当作谢礼好了。

  僵尸端详了他良久,依旧跪在地上,双手接了过去。灵云道长抱着玄机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呜咽的箫声……

  玄机一起床练完功,就忙着打水、浇菜、洗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拿起扫帚打扫起院子来。他会这么勤劳只是因为住在观里养伤的叔父看到他们师徒俩的生活方式后惊讶地一句话:“玄机……你,你竟然让灵云仙长给你烧饭,洗衣、铺床!这,这……这简直……”(然后老人心里一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玄机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竟一直象个小孩子一样,在让师父照顾自己。这次酸与的事已经让了成熟了不少,反省之余便每天跑前跑后,作起孝顺徒弟来,反而是伺侯徒弟惯了的灵云道长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玄机,那些衣服放在那里,待会我洗就行了。”

  “玄机啊,你打了水就去玩玩,早饭我做吧。”

  “玄机……”

  玄机一边干活,灵云道长就一直跟在身后边罗嗦,这反而让玄机越发体会到自己过去的不孝,加倍卖力了起来玄机把前院扫干净,取下门栓打开了观门,却被眼前看见的事物一下子惊呆了:那个僵尸跪在观前,双手捧着那支玉箫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观门。她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也用藤连接的十分整齐,原本双手长长锋利的指甲已经剪掉了,不再是那对令人望而生畏的爪子,而是一双纤长柔美的玉手,玄机惊愕地看着她,又看清了他手中的玉箫──这分明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吗?(他不知道灵云道长把玉箫当作谢礼给了僵尸的事)她怎么弄去的,玉箫被她白皙的手捧着,越发显得翠绿晶莹,玉箫的尾端用红丝系上了半块玉佩,玄机也还记得那是师父笛子上原本有的东西。

  “你要干什么?”僵尸这样的举动总不象是有恶意,而玄机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原本急躁的脾气不知不觉也改了一些,走近几步问。

  僵尸连连顿首,却一句话都不说,流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

  “玄机,门口不用扫了,先去吃饭吧……唉……”灵云道长一步跨出来,看见了门口的情形。僵尸一看他出来,向前膝行了几步来到他脚边,双手把玉箫举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来还给我?”灵云一时有些弄不清她的来意。

  僵尸不说话,只是磕头。

  “你若是喜欢,留着就是了。”

  僵尸抬头看着他,流下泪来。

  “好吧,你既然专程送回来了。”灵云道长接过了玉箫,僵尸脸上露出了喜色,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僵尸又大失所望,“这是道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吧,山林之中有的是你的栖身之地,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胡乱杀生,苍天终不会负你的。”

  僵尸跪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灵云道长和玄机一前一后走进了观内,玄机临走回头看了看她,还关上了观门。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午夜,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大了起来。灵云道长还没有就寝,他一个晚上已经跑到窗边看了几十次雨势,向刚从门外进来在收伞的玄机问:“怎么样?她走了吗?”

  玄机让他失望地回答:“没,还在门口呢。”他摇摇头加上一句:“五天了,看来她打定主意耗下去了。”

  “下这么大雨,她又跪了好几天了……”灵云明显地十分担心。

  “她又不是人类。”玄机对师父的不安不以为然。

  “可是好几天了……”灵云自言自语地说,他倒不是不知道那个僵尸想干什么,可是自己毕竟是道家弟子,这里毕竟是间道观,让一个僵尸走进来,未免……唉,灵云道长开始叹气,自己处理事情的才能怎么就这么差呢。

  僵尸跪在雨中,双目一刻也不离开玄通观的大门,她想要离人类更近一点,想让自己更象一个人类,她觉得那个把箫给自己的道人一定可以使自己更象人类的。

  一道闪电撕开了夜幕,接着雷声在山林上空滚过,僵尸缩缩身子,象她这样的妖怪,最害怕的就是天雷,又是一道闪电,疾雷击下,打中了山中的一棵树,在大雨中还是升起了一团烟气,僵尸在雷声中闭上了眼,恐惧紧紧抓住了她,觉得下一道雷就要击在自己身上了。

  “逃走,逃到山里去……”她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可是另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告诉她,一旦离开了这里,自己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人类了。

  天上的雷电就象发现了这个僵尸一样,一道接一道的响起,其中一些击落下来,打的树木推折,碎石乱飞,其余跟离僵尸越来越近。僵尸浑身颤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当一道雷电打在身边不到三步的地方时,她几乎就要爬起来逃了,可是终于是忍了下来,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又是个疾雷,这次雷从僵尸头上掠过,打在了她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硫磺。僵尸双手抠着地面,十指全插进了泥土中,死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逃走,对她而言,不能象人类一样活下去,就这么死了也罢。

  观门忽然打开了。

  灵云道长挥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咒,遣返了请来的神将,叹口气对僵尸说:“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重新梳理过,换上了一件宽大道袍的僵尸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灵云道长坐在桌前上下打量着她。玄机侍立在灵云身后,心里因为师父让僵尸进观来和师父把他自己唯一的一件新道袍给了僵尸穿而不快。

  “你都跪了那么久了,坐下吧,坐吧。”灵云道长伸手让她坐下。她反而后退了半步,又跪了下来。“唉,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非要……”灵云道长措着词,想了半天才说:“非要做人呢。”──这与其说是他看出了僵尸的目的,不是说是种直觉,这个僵尸似乎极度厌恶自己身为妖怪的事实。

  “请道长慈悲。”这是自从一开始僵尸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唉……”灵云道长仔细打量僵尸,再度觉得她和一般僵尸不同的地方,原本他就在奇怪了,她不怕阳光,不吸血也可以活很久,而且她身上很清楚的保留着人的痕迹,即没有遍体生出长发,手指、眼睛、牙齿也都还是人类的样子,唯一象僵尸的,只是那种惨白的肤色而已。”如果不介意,你可不可以洗洗你的来历?”

  僵尸又给灵云嗑了个头,开始讲叙她脑海中七零八落,勉强拉拢起来的一星半点记忆:成于僵尸以前的,她唯一可以记住的,就只有无边无际,遮住了整个天地的大雾,雾中有血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然后就是黑暗、冰冷的坟墓中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可以移动身体,钻出了地面,漫无目的的游荡、杀生和之后难以言谕的悔恨……

  那个大雾的清晨和那个和她说话,要给她梳头的女人,那些又出现在她眼中的,飞在雾中的花,一直张不开的手中握着的玉佩……

  “原来如此,是你的陪葬之物保住了你的人性不泯。”灵云道长听完了她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青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乱葬岗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块玉佩是仅有的陪葬,虽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始末,但“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是免不了的了。她不愿意做妖怪,一心想做人,自己实在也不忍拒绝她。

  他这么想着,向玄机投云询问的眼神。

  玄机双手握紧,心里在想的却是:“她吃过人!她果然吃过人!”

  “玄机,你怎么看?”

  “师父,她以前吃过人,现在既然有了悔过之心,您不杀她,饶她去就是了,总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吧?”

  “难得她有心向善,现在把她赶走,断了她向善之路,她出去后再成了为恶的妖怪怎么办?”

  师徒二人的谈论,僵尸全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她低着头,咬着唇,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判决”。

  “听你的噪音象是南方人,”灵云道长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远从南方孤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僵尸睁大了眼睛,灵云道长赐给自己名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果然,灵云道长又接着说:“我们玄通观一共有七十二条门规(玄机:……)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玄机:不听也没关系),你先跟我来,参拜一下列祖列宗的牌位吧。”

  “道长您……不,师父……”僵尸在灵云道长面前连磕了九个头,从此之后她就成了玄通观的一名弟子,也有了“南羽”这个名字。

  眼看酷暑将至,南羽早早地就在每间屋子的门窗上挂上了竹帘,还特意从山下购买了绿豆,用来煮汤消暑,她在窗下种的竹子也已生长成林,风过竹荫吹入屋中,使夏天显得也不那么热了。

  灵云道长坐在窗边,看见南羽把进水中湃过的瓜果削皮切好端到面前,又去拿桶打水时忙叫:“南羽啊,打水这样的力气活叫你师兄去就行了──绿豆汤还有吗,再给我倒一碗。”他的心里真是感动欣慰了,终于享受到被徒弟侍侯的日子了。

  南羽来的玄通观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三年中观中的大小杂事,从洗衣、烧饭到打扫、种菜,甚至裁布制衣,缝补刺绣,这些南羽全一手包办,再不用灵云道长操半点心。牌价她来了之后,不但师徒三人住的厢房永远一尘不染,连那些无人住的辽东也被她种植了花草,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观里就算一下子来上三四十个道士,都不必再去专门整理住的地方。

  开始玄机还在为南羽抢了他孝顺师父的机会不快,不过几个月后,他那股勤快戏过去了,也就乐得让南羽去做这一切,再过向个月,他自己的衣服、鞋袜、乱七八糟的杂活,也自然而然地全由南羽包了。

  “师兄,喝碗汤,吃水果。”南羽把绿豆汤和水果捧到玄机桌上。

  绿豆是南羽用自己刺绣的绣品从山下换来的,西瓜是她从山下讨来种子自己种的,其它水果是她在深山里摘回来的,总之她来了之后,玄通观整体的生活水平大大的有所提高。

  玄机接过汤碗,淡淡道了声谢,这几年来他对于南羽本身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他心里念念不忘南羽是个僵尸的事实,她现在是安分守己,万一有一天妖性发作呢?师父又教给她不少道家的法术,到时候要降伏她可是难上加难。正因为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对南羽一直冷冷淡淡的,免得将来有一天要生死相见时下不了手。

  南羽对玄机也无法象对待师父那样,放下碗快速离开了他身边。她知道和灵云道长不同,玄机是用人类和妖怪的方式来分类善恶的,他有意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知音和戒备使南羽不得不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心中对他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提防。

  两个徒弟之间各存心病,灵云道长却浑然不觉,只是玄机和南羽各自心里一片雪亮布局。他们俩的共同之处就是对师父十分尊敬,所以在灵云道长面前倒是一向十分融洽。

  南羽为他们师徒都放好了仪器,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刻意,她住的屋子象灵云师徒一样简单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女性住的地方。而对南羽而言,有间象人类一样的住房她已经满足的不得了,更不会去挑三捡四。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轻轻喝了一口里面深红色腥气扑鼻的液体──那是玄机在外降妖之后,专门为她带回来的妖血。南羽不管怎么想做人依旧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为生,如果强行不饮血强撑,不但她的修行永远不会有进展,只怕有一天她身体衰弱到了一定程度,会迷失了本性完全变成妖怪,所以灵云道长为她想了这个折衷的办法,用妖血配合他炼制的丹药做为南羽的食物。

  南羽放下瓷瓶,目光中露出悲伤,她真的不想饮血,就算是妖怪的血也一样,可是为了不变成妖怪,为了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每天的进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使她心里难以言渝的忧愁、自责。

  她就着血液吞下去一颗丹药后盘膝坐到床上,按师父教的方法修炼起来。

  南羽的情况却很特别:她现在可以说是半人半妖,但是在她从尸体化为僵尸的过程中玉佩为她保住“人”的部位,主要是在思想和外貌上(南羽:幸亏如此),她的身体主要还是僵尸的身体,所以学习道家的法术就难免会事倍功半,普通人一年学会的东西她三年也学不到八成,不是她脑子不够聪明,而是她的身体本能的在抗拒这些修炼方法。这三年来除了学习一些法术运用她自己本身的法力外,她几乎没多大的进步。

  灵云道长针对她的情况有两个提议:一是干脆按照妖怪的方式修炼,反正采药和炼丹也是道家的修行方式之一,再配合吸取日月精华,南羽的法力一定可以飞速进步;另一个就是用时间来弥补,反正她是个妖怪,可以活到人类几百上千倍的时间,慢慢来总也会有成绩。

  南羽连考虑都不用就选择了后者,她不愿意再和“妖怪”的方式沾边了,这个决定倒让玄机松了口气。

  既然抱定了慢慢来的念头,修炼的进展虽然极慢,南羽也不着急,能象人类一样修炼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有空就练,除了服侍师父,收拾打扫外从来不让自己闲着,在灵云道长眼中,她比自己这个师父和她师兄都要勤奋多了。

  南羽沉浸在练习中渐渐忘却了身外的世界,直到一声巨响从庭院中传来她才惊讶地睁开了眼,接着灵云道长的一声呼叫传来,南羽来不及多想,纵身从窗户跳入了院子里。

  当南羽匆匆赶到院子里时,灵云道长和玄机已经在那里了,玄机持剑和两个化成人形的妖怪对恃着,灵云道长则半跪在地上,给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把脉,刚才他的呼叫就是看见这个和尚倒在院里时发出的。

  “师兄,他们是什么人?”南羽跃到玄机身边,抽出兵器和他并肩而立。她不会用剑,灵云道长特意为她在丹炉里炼制了一支竹箫作为兵器。她用箫指着对方站在玄机身边,反而让对方两个妖怪吃了一惊。

  “不知道什么东西,竟敢追杀慈生大师直到这里。何方妖孽,胆敢闯我玄通观,活腻了吗!”玄机前面的话是回答南羽,后面却是在向妖怪们喝问,在两个妖怪身后观门不知被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弄开,其中一扇倒在地上。南羽看清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也冒出了一股怒火。

  两个妖怪一点也不把玄机放在眼中,反而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羽,毕竟能在一间道观中看见一个僵尸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这个僵尸还明显地站在人类一边。当他们看清了南羽的面容和宽大的道袍掩住的娇曼身姿后,竟然相互笑起来,对南羽露出色迷迷的神色,眼神也不怀好意起来。

  “妖孽,受死!”玄机剑一挥向他们扑了上去,南羽紧跟其后,用竹箫点向其中一人。

  两个妖怪却不和他们动手,急急后退,飞身跃上了观外的一棵大树,其中一个口中喊道:“牛鼻子们,记们和我们尊者做对没什么好处,爱惜性命的别多管闲事!”说完一起向远处飞去,只听见他们相互“啧啧”笑着,似乎还在说:“这个僵尸长得不错。”“不够风骚,我不喜欢,你要还凑合”之类的话。

  玄机和南羽立刻就想追上去。

  “玄机、南羽,”灵云道长叫住了他们,"慈生大师的伤很重,你们快过来帮忙!”

  灵云道长平生不善与人交往,又不喜欢出门,大半辈子来离开这座山的次数都可以数得过来。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唯独这位慈云大师和他相交了几十年,虽然彼此数年得见一面,心里却都把对方视为知己。现在慈云大师伤痕累累地逃到这里,难怪灵云道长会惊慌。

  好在灵云道长的医术确实高明,加上慈云大师几十年的修为打底,经过了两天三夜后,慈云大师终于睁开眼。

  “灵云……”他看见几天几夜守在他身边的老友也顾不上感激,一把抓住灵云的手:“快去……救我寺的僧人……救……苍生……”他的口齿不很清楚,可还是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听完他的话后,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的神色都更加凝重起来。

  灵云道长给激动的慈生喂了药后,用商议的目光看着徒弟们,他对自己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都颇觉不足,所以有事总是先和徒弟们商量。

  “师父,让我去!”玄机马上请战。

  “师父,我……”南羽看看玄机,小心地说:“听慈生大师的说法,敌人不但实力强大,而且数目众多,恐怕师兄会双拳难敌四手,我愿意陪师兄一起去。”

  玄机心里不愿意和她一起行动,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所以没有反驳。

  灵云沉吟片刻说:“玄机,你去请你叔父上山来帮忙照顾一下慈生,咱们师徒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个人物!”他为了老朋友受伤的事十分激动,一向不喜欢出门的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要远行。

  玄机和南羽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暮色朦胧,江南水乡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了三条人影,三人中两男一女,都是道人打扮,向收工的农人客气地打听着路,这就是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师待三人了。

  “师父,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伏马山,我们是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连夜赶路?”玄机回来向灵云道长禀报。

  灵云道长看看天色,想想他们三人的脚程,也不忍心让徒弟们太累,便说:“找个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怎么也会到了。”

  玄机马上说:“刚才问了村人,在村口山脚有座破庙,荒弃已久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他早就料到了师父会这么决定,所以事先打听好了。

  灵云道长一笑:“好,就去那里住一夜。”

  荒落了不知多久的土地庙总算还有个屋顶可以让人栖身,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点干粮便积压自靠着休息,其实真正睡的着的也只有灵云道士而已。

  玄机的应敌经验比师父和南羽不知丰富多少,他知道现在离敌人越来越近,当然不肯睡熟。而南羽一路走来,每个夜晚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的,她知道自己身为僵尸,在夜里本来就比白天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她比人类需要的睡眠本来就少的多,所以就默默地主动承担了守夜的任务。

  现在玄机和南羽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彼此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守护对方的承担去休息,破庙中只有灵云道长均匀地呼吸声响着。

  “什么人!”玄机忽然一声暴喝。接着他扔下一句:“保护师父!”都没有去管闯入庙中的敌人,挥剑冲了出去。

  南羽横箫当胸,冷冷地看着进入庙中的那个“人”。

  “啧啧,好漂亮的脸蛋,跟了两个道士可惜了的。”这个男子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嬉皮笑脸地对着南羽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多发孤身段,那件袍子实在煞风景。这么冷的脸孔,好一个冰美人,合我的胃口。”

  南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杀机来。

  “好凶的眼神,实在不是美人该有的,让本公子调教调教,你就知道女人应该什么样了。”男子一步步向南羽走近。

  南羽在瞬间有些慌乱,她必竟是从来没和任何人动过手的(酸母那次不算,当时她的神智不清晰),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始向敌人攻击,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优雅地用箫在空中虚划,一道红光把自己包围了起来,然后她把箫贴近唇边,吹出了几个音符。

  箫声一响,响一声男子便退一步,响一声男便退一步,当南羽一个音符吹完,男子已经退到了破庙门口,他脸上露出惊色,不敢再小看这个对手,抢在南羽再次吹出音节之前,化作一道黑气向她扑来。其实南羽此时只要坚持吹奏箫声中的法力就足以把对方逼退,可是她一见对方扑来,自己先慌了手脚,忙挥箫去招架,反而让对方一轮猛攻,占了上风。十余招后,南羽渐渐冷静下来,她发觉这个对方并不象外表表现的那么可怕,自己的法力并不输给他,这才能照着平时所学,一板一眼的还击。

  她的对手这时心里却开始越来越惊讶,僵尸本来决对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不便初生的僵尸连普通人类都可以对付(打倒架上柴火烧掉),就算给他们几百年的时间,其他的妖怪们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必竟这种妖怪为了生存(就是为了吃)要付出的时间太多了,(当然僵尸化为后,就神力通天,连龙也不畏惧了),比起其他妖怪,总是稍逊一筹,可是眼前的这个僵尸却与众不同。

  南羽口中念涌地正宗的道家的咒文,使出的法力却令对手难以分辨她是人是妖,当对手见刀子极不熟练的使用法术,心中窃喜自以为占了上风时,她的攻击忽然又灵活和猛烈起来。其实南羽此时如果不是谨慎地采用防守为主的战术的话已经可以取得胜利了。她做为僵尸身体此人类和其他妖怪的肉体要结实,无神又有上古的神器护持,法力方面也因为吸收了神器的力量和中等妖怪不相伯伸了,她平日习武的练习对手不是灵云道长就是玄机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还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在这三年中,南羽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实力早已比她自己,比灵云道长、玄机所认为的都高强了许多。

  今天这个来偷袭他们师徒的妖怪,仿佛是专门来向南羽证明这一点的一样。

  当玄机提着那个被他追逐出去,直到杀掉的妖怪的尸体回来,静静地看了一阵南羽和对手争斗后,忽然大喝一声:“还不以攻为守,让他尝尝我主通观的手段!”

  南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玄机的判断,一扬箫向对手喉咙点过去,而她的对手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连逃走的机会都失去了,玄机挡住了庙门,而灵云道长站在庙顶的那个窟窿正下方,正扶须看着南羽的表现。

  南羽一轮疾攻,十余招后她击飞了对手的兵刃,把玉箫指在了他的喉咙上。玄机走上前来利落地在对方身上贴了数道符咒禁制住对方的行动,然后向灵云道长禀告说:“师父,今夜一共有两个妖怪来暗算,一个被我杀了,一个在这里。”

  灵云道长点点头,他打量着这个被南羽生擒的妖怪,寻思着从这种被派出来打探、巡逻的小妖口中,可以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慈生大师原本是一座名叫南山寺的祥寿的住持,因为他生性和他的老朋友灵云道长差不多,没有治事的才能,所以早早就把住持的的位子让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自己闭门修行参禅,偶尔也四海漫游,过的逍遥自在。

  半年前慈生大师前往普陀山参佛,在那里盘了许久,直到二十天前才回到南山寺。然而他不等走进寺就发觉了寺中妖气冲天,血腥扑鼻,察觉他走近,十几个妖怪向他扑了上来。好在慈生大师法力高强,边战边退,不但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抓住了其中一只妖怪,逼问出了发生的事。

  虽然人间界居住有大量妖居,也有很大一部分妖怪吃人作恶,但是妖怪们都能遵守一点:人间界属于人所以他们不会去干涉到人类社会的进程,天下太平也好,改朝换代也好,这些大事妖怪们严格地不去参与。这是诸神大战之后颛颛顼帝定下的天条,妖怪们想兴风作浪宁愿去别的空间,也不愿意去触怒这位执法严明的天帝。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只妖怪在人间界修练了三千多年,自觉神通广大,以杀戳和吃人为乐地过了许多年后,忽然冒出了要统治人间界的念头。

  他的这个打算根本上说起来是很可笑的──一个妖怪想要统治人间界,就等于在向天帝宣战,颛顼帝一统天地,最后连其他四方天帝也不得不向他服,一个稍有点道行的妖怪却敢向他的权威挑衅,不仅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甚至连去实行的可能都不存在。这个妖怪虽然自大,可总算还没到冲昏了头脑的地步,于是就想出来一个瞒天欺地的办法。

  对于天界来说,只要不是人类以外的种族来统治人间界就行,换句话说,只要是人类,他们在人间界任凭怎么折腾也不会受到干涉的。这个妖怪的计划就是,让天界以为是人类在发动战乱,改朝换找就行了。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可是真的实行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法术首先要找到一个能凝聚天地灵气的地点做为施法的地点,然后就要用人的皮肉血骨四样东西来施法:共需要刚出生的婴儿三十六名、十岁孩童三十六名、二十岁的青年三十六名……以次来推,直至七十岁老人三十六名,用这些人类做为原料,就可以使他的气息变的和人类一样,就连天地界也难以分辨觉察了。

  他一开始行动,自然就有了些想分一杯羹的妖怪、仰慕他力量的妖怪来投靠他,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招兵买马,当然是“妖手”多多益善,只是这么一来,每个妖怪都要用二百八十八个人类来施法才能组成一支妖怪兵队,开始这个法术就更迫在眉睫。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他们选中了南山寺做他们的施法据点。当年建寺的高僧千挑万选的灵山宝地,却给这座寺院带来了灾难。

  南山寺中虽然有不少和尚,其中也不少高手,但几百个妖怪突然涌来,和尚们毫无准备法力最高的慈生大师又不在寺中的情况下,在那个夜晚被妖怪们大获全胜,和尚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南山寺也就成了妖怪的巢穴。

  慈生大师知道事情始末后又怒又急,他即惊于这些妖怪的野心和残忍手段,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他又是个直性子人,竟然孤身闯进了寺中,在他一路降除了几十个妖怪后,妖怪们的首领出手打伤了他。慈生大师逃出南山寺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对付这些妖怪,于是一路抵抗前来追杀的妖怪向玄通观逃去,也幸亏他道行高深,才在一波一波的袭击下终于到达目的地,见到了灵云道长。

  玄机把手一松,那个成了俘虏的妖怪拼命呼吸起来,玄机冷酷地看着他,妖怪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他马上会再开始折磨自己,匆匆喘了口气后忙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们到底有多少妖怪?已经伤了多少人命?那寺里的和尚都怎么了?”玄机恶狠狠地问。

  “寺里的和尚全被大家分着吃了……”妖怪看着玄机的脸色,虽然害怕却没敢说慌,“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巡逻而已,要不是看见她……也不会……”

  玄机又逼问了一阵子,这个妖怪始终没有说出更多的情报,看来他确实只是个小喽罗,只是因为看见南羽的姿容,一时起了邪心而已。玄机手起掌落将这个妖怪击毙,向灵云道长说:“从他的话听来这附近还算安静,看来我们联络的同道们都还没到,我们是先一步赶过去,还是等等王道长他们会合了再去?”

  灵云道长沉吟一下说:“晚一天不知道他们要多害多少人,我们先过去,大家见机行事就是了。”

  玄机点点头,虽然知道敌人数目众多,但他其实也想直冲进去。他把两只妖怪的尸体扔给南羽说:“吃饱养好精神,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

  南羽从刚才玄机下手折磨那只妖怪时就不忍地移开了目光,现在看到两具尸体躺在了脚下,惊慌地近退了半步,向玄机摇摇头。

  “现在不是衿持的时候,不补足体力,待会难道要师父保护你?”玄机总不会相信她不喜欢饮血,“你想吃还是吃的好。”

  “不!”南羽忽然提高了声音,她对玄机是一和谦让客气的,现在却直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愤怒。

  “玄机,去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了别惊吓到村民,南羽,弄点吃的我们吃了好赶路。”

  灵云道长及时分开了这对徒弟。自从离开了玄通观,这一路来玄机和南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南羽一心要做人,玄机却总要一天几遍地提醒她:你是妖怪,我防着你呢,也难怪南羽忍不下去,只是现在大敌当前,同行的有个妖怪玄机会紧张也正常,只是苦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天天在里面充当和事佬,灵云道长为此头疼极了。

  “师父。”南羽捧了早饭送上来,灵云接过来后看着她说:“南羽,你师兄经验比咱们俩丰富,多听他的点没错,”他小心地措辞,免得南羽觉得他这个师父偏心。

  “我知道师父,我不会再和师兄顶嘴了。”南羽用玄机听不见的声音对灵云道长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走来心情越来越烦燥,不知道是在害怕和群妖怪作战,还是害怕见到那些受玄机联络前来除妖的同道,自己终究是一只妖怪啊。

  雨越下越大,南羽几乎连对手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四面都依稀传来格斗喊杀声,南羽已经无法确定师父和师兄在什么位置了。一名不知哪个门派的道士被一只妖怪追逐过来,南羽挥箫为他挡住了敌人,那个道士看清楚南羽后吃了一惊,竟没有回头帮忙,消失在雨幕中,使南羽变成了一以敌二的局面。

  南羽没有空感叹,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一对一这两个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要她以少对多她的经验就颇显不足,有些拙于应付起来。

  又有两个道士和一个和尚掠过身边,其中一个道士大概以为南羽也是妖怪一伙的,顺手向她就是一剑,他身边的和尚却手疾眼快,一举禅杖挡开了他的攻击,口中说:“她是玄通观弟子,自己人。”

  “玄通观?”道士想不起这次来除魔卫道的有这么一个门派了。

  “玄机的师妹。”

  “喔。”两个道士恍然大悟。

  “得罪了!”道士一边向南羽赔礼,一边两人双剑合击,把南羽其中一个敌人引了过去。南羽身边的压力一轻,立即挥箫取了剩下的那个对手的性命。她想向那三位道士和僧人道谢时,发现他们各自加入了战团,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南羽抹抹脸上的雨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因为雨势太大,她根本不知道周围的战局现在怎么样了。

  各大道观、寺庙收到玄机发出的求助信件后,都认为这件事关重大,纷纷派出了自己门派的精英前来相助,最后聚集到这里的大约有二百多人,而这时的妖怪一方也有了防备,他们在南山寺周围布下了几个阵式,又在人类方面大举进攻时召来了这场大雨,凭借天时、地利和人类展开了战斗。

  “南羽!南羽!你在哪里?”

  南羽发呆中玄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运足了力气,声如洪钟,在雨声,格杀声中依然清晰的如在身边。”师兄!”南羽没有玄机那么深的功力,对方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发足向玄机的方向奔去,在这种充满杀戳血腥的战场,她的心进而其实很不安,她希望能留在师父身边,那怕是玄机也好。

  “南羽听着,你立刻把这场雨停止!这样下去我方伤亡太大!”玄机远远地命令。

  “我?”南羽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这不知道是多少妖怪联手制造出来的,凭自己怎么可能止的住?

  “你好歹是只僵尸!难道这么点事也做不到!”

  “我……”南羽听说过僵尸可以令天地干旱的传说,可是自己也行吗?

  “原来你是僵尸!”一个和尚出现在南羽面前,直直地盯着南羽。南羽被他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和尚却兴奋地说:“这位道友,请你快些止住雨势吧!家师和几位师弟都失散了,贫僧担心的很。”他显然并不在乎南羽是僵尸的事,禅杖一晃说:“贫僧为你护法。”

  “南羽,师父追敌人已经进庙去了!”玄机的这一句话打消了南羽的全部顾虑。在这种情况下孤身进入敌穴有多么危险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南羽在这一瞬间恨不能自己马上变成真正的僵尸好把雨停下来。

  南羽向天空仰起头,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僵尸止雨的办法。

  在她身边,一些道士和尚剑客把她围住,而一些想阻止她的妖怪开始向这些护法者发起了攻击。

  “如果我是僵尸的话……不,我就是僵尸,我是僵尸,快点把雨停止,停住!”南羽在内心,承认着自己的僵尸身份,她的眼睛渐渐泛红,向着天空发出一声人类绝对不会发现的咆哮。

  水妖们的妖力和僵尸的力量开始抗衡,在缓慢的拉锯战中,僵尸的天性终于占了上风,一个时辰过后,天空中浓厚的乌云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洒了下来。

  “呜……噢噢噢……”随着南羽的一声大吼,天上的云层迅速退却,在庙中,三个水妖纷纷吐血倒地,这场比拼是僵尸获胜了。

  夕阳洒进山林中,一时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南羽还站在那里仰头向天,目色血红,口中还在低低吼叫着。

  “南羽,我们去找师父。”玄机飞身从树梢掠过来,在她肩上一拍。

  南羽一下子回过神来,目光也恢复了常态,她看着不远处嵬峨的庙宇,担扰地皱起了眉头,师父独自进了一个多时辰了。

  是雨消失后,人类在再次和妖怪们展开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向庙里冲去了。玄机和南羽也在其中,玄机一马当先,先跃进了庙门。

  “师父!师兄!师父……”南羽有些惶恐地跃过地上的血池,心惊胆寒地把目光从一池血水中浸泡的人皮、人骨、内脏上移开,满室的血腥味让她快窒息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血原来也会有让她作呕的气味。南羽在进入庙内时因为一个妖怪阻挡慢了一步,等她赶上来,除了地上看见几具妖怪的尸体外,玄机和前面的同行者都不见了踪影。玄机是以前多次到过南山寺的,南羽却第一次踏入这里,加上妖怪们在里面布了不少阵法,没有玄机带路,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南羽从走廊绕回来,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建有血池的大殿里。

  “这位道友……”

  虚弱的声音响起时把南羽吓了一跳,因为她开始根本没有觉察这里有生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大殿的角落中中塌倒着一尊迦摩尼像(这里本来是寺庙供奉佛像的大殿),原本宏伟的塑像断裂成了两截,形成了一个拱隙,一个和尚就躺在那里面向南羽呼叫。

  大概是前面进来的同行者受了伤倒在这里,南羽发觉他确实是个人类后,把箫向腰间一插,快步向他奔去。

  “大师,您怎么样?”

  和尚已经无力说话了,只是向南羽伸着手,乞求地看着她。

  “大师……”南羽手刚刚触及和尚,想把他扶起来,忽然听到身后血池中“哗啦”一声大响,南羽转身拔箫,刚好来得及看见一条人影从血池中跃起,挥剑向自己扑来,南羽来不及多想便举箫招架,眼看对方的长剑已经到了眼前,南羽忽然把身体一侧,把箫撇了回来。对方的剑直接刺进了南羽身后那个正要挣扎起来的和尚喉咙,和尚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顿时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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