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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都市妖奇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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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1:5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帝流浆


  
  时间还是下午六点,但是因为天阴得很浓,雨又下的很大,所以天色看起来好象已经入夜了一样。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大厦的楼顶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人类男子,他的肩膀上却停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鸟”:独爪、青眼、鹰般大小,外型象传说中的凤凰,它的羽毛是由燃烧中的火焰组成的,雨点打在上边很快就被蒸发了,使它的身体被一团水气缭绕着。这就是“影魅”周影和他的火灵兽“必方”火儿。

  周影在自己身体周围使用了避水咒,而火儿对这样的暴雨根本不在乎。他们扬头看着天计算着时间,虽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是在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之前一定会停的,因为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不止周影和火儿两个,大家都绝对不愿意错过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从楼板里冒出来,向周影飞快地奔跑,它的身体虽然露在楼顶上,但是四只脚爪还陷没在大厦的钢筋水泥中,这毫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快要接近周影时前肢抬起,化作了一个长发、利爪的妖怪,接着又变作了一名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它就是“地狼”刘地,周影唯一的朋友,显然就连他这样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不愿意错过今夜。

  刘地来到周影身边,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瓢泼一般的雨忽然停止了,天上的阴云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抹掉了一样,迅速地向西边的天空退却,转眼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喔,是那只僵尸,她的性子可真急啊,不过她来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刘地嘻笑着说。僵尸又叫旱魃,象化身为立新市市立医院的医生南羽的这一只这样,修炼了数百年的旱魃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由她来停止这一场风雨确实是十分合适。

  天气豁然晴朗之后,刘地和周影都依稀看见远处错落的数十座摩天大厦顶上都隐约地出现了“人影”,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想在没有遮挡的地方接受庚申年的月光。

  “啪”的一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也跳上了楼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长出了口气说:“我妈妈好罗嗦啊,我用法术让她睡着才溜出来,幸亏没有耽误了大事。”这是从青丘之国来的九尾狐林睿,他口中的妈妈却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妇女,这对母子虽然不是同类,但是生活的十分幸福。

  刘地、周影和火儿跟他笑着打个招呼,他们都没有花费时间寒暄,因为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月亮升出了地平线,当城市里人类的脚步匆匆,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明月时,在等待多时的妖怪们眼中,在今夜月光中仿佛有千亿颗橄榄似的光团,被银线的月光系着,垂落于大地。

  “帝流浆!”

  妖怪们纷纷开始捕捉、收集这些名叫“帝流浆”的东西,把它们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除了天生的妖怪种族和人类以外,动物、草木成妖,必须接受月光的精气,而且必须是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因为这一天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草木动物接受了它,才能脱胎换骨,得到思维,才能开始修炼法术。而妖怪们吃了它,则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十年,所以没有任何妖怪会错过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在人类不曾察觉的晚上,妖怪们度过了六十年一次的节目。太阳东升之时,经过了一夜辛劳的妖怪们才停止了它们的“庆典”。

  “呼……”林睿坐在地上吐口气,“好累啊。”

  刘地走到栏杆前看着已经开始运作的城市感慨地说:“不知道会有多少生灵,在今夜成为我们的同类。”

  周影赞同地点点头,他完全明白昨夜是一个“诞生”的夜晚,他举起火儿大声说:“火儿,生日快乐!”

  “影,生日快乐!”火儿在他的上蹭蹭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又看到了一次帝流浆。”

  “喔,火儿过生日吗?”林睿冲过来把火儿抱进怀里,“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新床、故事书、VCD机、零食和上等牛肉……”火儿毫不客气地说,可怜的林睿已经开始翻看他瘪瘪的钱包了。

  “你们过生日?”刘地拍着周影的肩问。

  “嗯,我们已经见过六次‘帝流浆’,今天刚好三百岁了……”

  深山大泽,人迹渺然,是动物和妖怪们的家园。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的一个沼泽边,朝阳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照到水面上时,一大群影魅又生了出来。

  影魅是一种由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凝结成的魑魅,没有思维,没有形体,在原始森林中随风飘荡,朝生暮灭。每一天都会有大批的生成,每一天也会有大批的死亡。然而今天,阳光的力量消退之后,却有一只影魅没有死亡。

  有光才有影,影魅的生命来源就是阳光,当阳光沉没,影魅们短暂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可是这一只影魅缩在岩石旁边,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一的消失却不能理解这一切。它只知道自己靠着的这个东西会发出象阳光一样的温度,象阳光一样的能量,只要靠着它就象太阳还没有落下时一样。

  没有思维能力的影魅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它所依靠的东西是一枚必方的卵。

  必方是“灵”的一种,是属火的灵兽。它们平时生活在一个叫“昆仑”的空间中,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能够把它们召唤出来,以供驱使。不知道为什么,一枚必方的卵会被遗落在人间界的森林中。必方的卵是靠灵力来孵化的,在影魅依靠这枚卵活下来的同时,它那微弱的灵力也使必方的蛋壳内有了某些活动。

  死亡,对于依靠着必方的卵生存了两天两夜的影魅来说,是他来到世间之后理解的第一件事。它靠在卵边,眼睁睁地看着无以计数的同类早晨出生,太阳落山后灭亡,它紧紧地依偎着卵,即使太阳升起了也不敢离开。它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是在数万计的同类的消失却已经使它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到了第三天早上,必方的卵发出轻微的声音,先是裂开一条缝隙,然后伸出一只尖嘴,最后,蛋壳裂也两半,一个会动的小东西哆嗦着站起来。

  影魅注视着这个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东西。它很象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那些东西,但是它只有一只脚,而且它的羽毛散发着温度,影魅靠着它就象靠着那只没有孵化的蛋一样,感觉舒服。影魅下意识地向它身边靠了靠,在这时候,又有无数的在沼泽上空飞舞的影魅死亡、消失了。

  “必,必必,必方,必方……”小东西鸣叫着,依偎在影魅身边,它们种族的幼兽刚被孵化出来的时候不能进食,是要依靠父母的灵力来生存,这只幼兽没有父母在身边,它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只灵力低微的影魅。但是影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维持它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的颜色也变成了暗红色。

  影魅无法理解这些,也不知道这只叫“必方”的幼兽正在接近死亡,它只知道自己所依靠的这个温暖的地方正在消失,夕阳已经沉没,而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自己继续存在的办法,就是这只幼兽必须活着——这是没有思维的影魅存活了三天以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当必方和影魅一起在生死线上挣扎时,月亮升起来了,山林里的妖物们在沸腾,必方和影魅当时都不明白,这天是庚申年七月十五,它们得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幸运。

  “必、必、必方……”必方的天性使它明白月光中的东西可以延续它的生命,它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去扑捉这些东西。它费尽力气,终于吞下了一个,然后又一个……它的身体的火焰开始明亮起来,也重新恢复了影魅喜欢的温度。影魅不解的看着它的举动,过了良久才明白,它想要这些在月光中漂浮的东西。

  “只有这只必方活着自己才能生存下去。”这是影魅心中隐隐约约明白的道理,所以它也开始捕捉月光中的“帝流浆”,如果把这些东西给必方自己就可以活下去,它的念头就只是这样。

  影魅的思维能力使它无法明白,它是没有形体的影子,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帝流浆一颗一颗的飘落,影魅每次看准了一颗,它都会穿透它的身体,然后融合、消失,影魅一次一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它根本不懂得失败的含义,也不知道放弃、退缩这样的情绪的存在,它就是想要捕捉帝流浆给必方吃,然后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它也不会明白,随着一颗颗帝流浆融合在它的身体里面,正在使它的身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月亮渐渐沉下去,影魅在最后一颗帝流浆落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它。影魅依旧无法明白自己已经因为帝流浆脱胎换骨,拥有了身体,它只是很高兴的把它终于抓住的这颗帝流浆送到必方的嘴边,高兴的看着它吃下去……

  ※        ※        ※        ※        ※

  一只外形象鼠一样的妖怪狙如沿着山崖跑过,紧跟着它刚刚发现的一群猴子。不一会,猴群中开始了残酷的战争,它们相互扑咬、撕抓,一只咬住了另一只的脖子,虽然对方用爪子抓破了它的胸膛也没有松口,另一边猴王早就被几只公猴围攻,它咬死了好几个敌人,但自己也被撕扯的稀烂。就连母猴怀中的小猴也向母亲又踢又咬,母猴们则相互投抛小猴,有的甚至就把自己的小猴扔在地上践踏……没过多久,这群猴子中就没有一只活着的了。

  狙如洋洋得意地欣赏这一切。

  这是一种战斗力弱小,但是拥有使生物心中充满杀机法术的妖怪,它最喜欢的就是挑起战争,然后躲在一边看着其过程。它来到那个小型的战场,嗅嗅挂在树枝上的残肢、肉片,又在地上的尸体上咬几口,在沾满鲜血的草地上打个滚,真是万分的满足。

  一条身影忽然向它的喉咙扑来,它奋力地躲避还是被咬中了喉咙,在听到自己气管破裂声的同时,它发现咬断自己脖子的竟然是自己的影子,不过它已经没有时候去想“为什么?”了。

  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化作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他提起狙如的尸体,一只必方立刻从树梢飞下,落在他肩上,就着他的手大吃起来。

  影魅已经完全的拥有了形体和思维,必方也长到鸽子大小,如果他们懂得计算日期就会计算出,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在这座森林中游荡了二十多年。

  影魅摸抚着狼吞虎咽的必方,心中思忖:如果一只狙如不够填饱肚子,不知道它会不会吃地上猴子的这些尸体。

  “吃”,这是影魅很难理解的一件事。阳光足以提供他需要的一切能量,而且必方和他在一起,他的法力即使在夜间也可以增长,他不需要通过“吃”来维持生命。但是必方需要,森林里其它的动物和妖物也需要,通过影魅的观察,很多动物每天都在“吃”,难道“吃”就是它们生存的目的吗?

  不管影魅多么不解,他还是要为幼小的必方寻找食物,并且渐渐发现“食物”和“食物”的不同,青草、树叶和水果必方不吃,动物的肉它会吃一些,而妖怪和魑魅魉魍它就吃的很开心。

  “嗯,很好吃!”必方吞下最后一口满意地说,“可惜少了点。”说着对地上的猴尸摇摇头,它可不想吃这种东西。

  最近影魅尽量为必方捕猎妖物为食,反正他的法力已经不错了,必方渐渐也能帮上一些忙,一般的妖怪他们都可以手到擒来。他们理智的不去招惹大妖怪,反正因为必方的存在,大妖怪们也不来沾惹他们。

  今天影魅的运气很好,狙如之后很快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爱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微微地站在面前的树枝上对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之外的生物说过话。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什么,这里只是可以毫无遮挡地晒太阳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了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它们只是为了吃?”

  “它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它喜欢吃。”

  “只是因为喜欢就杀害它们!”老人暗暗握紧了五指。

  “它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掌握的语言表达它理解到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影魅,握紧的又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批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它不行,我不允许。”影魅隐约地意识到,对他自己来说,这只必方和可以成为“食物‘的其它生灵不同。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影魅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写满蝌蚪般的文字,他膝上放的另一本则用最高级的油墨印着方块字。人类的文字有很多种变化,影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善变,但是学习文字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愉快。

  “‘人类’是什么?”

  “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人类!”

  影魅看着醉卧在河边青石上的老人,再看看一本画报上的泳装女性,“人类……”影魅摇摇头。然后认真地开始读那本上古的法术书。他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老人终于停止了如雷的鼾声,揉着眼睛来以他身边,“起来,我们今天开始练习变化形体。”

  “首先变成人类。”

  “人类?哪一种?”

  “我!先变成我!”

  变化成人类的课程比影魅想像中要难一些,他很快就可以变成“老人”“女性”或画册上有的任何一个人,却整整一天都无法凭空变成一个人。

  “喂,为什么女性会有胡子!”

  “手!那是人手吗!”

  “人类的耳朵怎么会向上长!”

  “你是人还是狗!那么长的舌头!”

  “白痴!”

  “笨蛋!”

  “……”

  老人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说:“快被你气死!不过,这一次终于象个样子了。”

  影魅变成的人类男子站他面前,虽然眼睛稍嫌大了一点,看来象兔子多过象人,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他是一个人类了。

  “现在保持这个样子十天不许变,你得学着做人了。”影魅拉拉让他觉得束缚的人类衣服,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老人在旁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收伏这只影魅会花些力气,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听话,不论自己教什么他都认真急切地接受。

  “应该帮你起个名字了。”

  影魅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专注地听着。

  “你是影魅,就叫……唔,就叫影吧。”这种起名字的方法实在是草率得可以,好在影魅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出了一个“影”字,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给他起名字的人。

  “对,就是这个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影’。就算有一千一万只影魅,你也不再和它们相同了。”

  “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影,影,影……”必方吵吵闹闹地从树上飞下来,嘴角还沾着猎物的血——它最近开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这个原本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家伙,对自己抓来的猎物却不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名字,名字,影子,影子……影,影子……”它绕着影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把这个名字叫了几十次,最后落在老人面前的岩石上,斜着头,眯着眼问:“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反下这里就你一只必方,没有名字也不会被弄混了。不过……”老人看必方真的被逗急了,口风一转说,“你要名字的话,就让影帮你起一个吧。”

  “火……火儿。”影在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老人暗暗叹口气,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比他自己更有创造力的吧。

  “火儿……”必方微微有点不满意,它认为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响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帮我起的。”火儿表现着自己的宽容大度,在影身上擦擦嘴,开始睡早餐之后的上午觉。

  影把它抱在膝盖上,忽然问:“你呢?你的名字?”

  “我,我叫周筥,因为我原本是周朝时候,一个编竹筐的,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影现在明白自己的名字是尊循什么原则而来的了。

  “影,快追!”

  火儿猛地从空中扑来,击倒一个敌人后对着逃走的几只大叫。影随着它的叫声,象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和逃走的敌人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将对方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站起来数了一下:“七只都在这里,没有漏网的。”

  他们在追杀的是一种红眼、白尾、看起来象小哈巴狗,名叫哆即的妖怪,这种妖怪能引起火灾,本来一只两只的出现还没有关系,可是象这样七、八只凑在一起,就会惹来很多麻烦,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两片山林被它们烧成灰烬,而动物、植物甚至妖怪因为而丧生的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火儿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整天被他差来遣去的多管闲事。”

  妖怪们一向是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主义的,周筥最近却经常吩咐影和火儿做一些类似这样的事。“反下你也吃得很开心。”影拍拍抱怨的火儿。在他心里忽然想到,当年周筥主动找上他和火儿,目的是不是也和这些行动一样呢?他原本是……想杀了我们吗?

  “是这样吗?你原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影认真地看着周筥问。

  周筥不能置信地张大嘴说:“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周筥看他黯然地低着头,想要离去,“扑嗤”一笑,叫住他说:“怎么,不高兴了,你能学会‘不高兴’也不容易啊。”

  “我没不高兴。”影下意识地回避自己心里的异样。

  “喔,还学会说谎了,这进步也太快了。”

  “我……”

  周筥拍拍影的肩说:“看来,到了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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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0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影独自坐在河边,静静地思索刚才周筥说的话: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咱虚无飘渺的影魅了,你已经拥有了生命。”

  “生命……”

  “对,你虽然是妖怪,但是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人、动物、植物还是妖怪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贵贱之分,你处身在这个天地中,活着、能思考、能有情感,这就是你的生命。”

  “是这样吗……”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个生命总要有它的目的,为什么存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不用一副烦恼的样子,这些事不用专门地费脑筋想,时候到了,你自然有一天霍然开朗,什么都清清楚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的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用急嘛。在这之前,应该先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老问别人该怎么办,学会表达、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学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学会什么是对,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重要,‘你自己’认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是最重要。明白吗?自己的看法最重要。”

  “自己的看法啊……”影想着,发觉自己正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扔着。一只蜻蜓被他投的石子吓得掠出了很远,又开始点击着水面,当一只鸟的影子投下来时,蜻蜓慌忙地向树丛中飞来,山雀扑了个空,在水面上折了个身,又飞上了天空。不等它找到新目标,一只山雀猛扑下来,把它擒在爪下,向山峰的方向飞去了。影目送山鹰消失,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刚刚逃离山雀袭击的蜻蜓误撞上了一个蜘蛛网,正在拼命的挣扎,一只硕大的蜘蛛已经慢慢爬了出来。

  影伸出手,把蜻蜓从网上拿了下来,蜻蜓飞走之后他还在看自己的手,刚才蜻蜓在手指间挣扎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周筥正在远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这只蜻蜓飞去,蜘蛛只有吃昆虫才活得下去,而蜻蜓自己不是也要以别的昆虫为食吗?

  “喂,影!”

  影回过头来,周筥向他招着手:“你过来,我想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法术了。”

  夏天的暴雨滂沱,一连数日,吃不住水份的山体终于化作了泥石流,向着山下直冲而去。

  “避!”影大喝一声,施用的“避水法”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滚滚而来的泥石流挡开了一点,使之微微偏离原来的方向,火儿紧接着拍动翅膀,放出了大量的火焰,又把泥石流的流向移动了一些,影刻不容缓地又冲上去……他们就这样轮番出手,终于在泥石流冲下山坡之前把它引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泥水、石块、树木、草枝……一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那片沼泽地。

  “呼……”火儿落在影的肩头,重重出了口气,“累死了!”

  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泥石流扑进沼泽,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自己和火儿能阻止它冲到山下的植物繁多的森林而庆幸。

  旁边的树丛中隐隐传来了窍笑声、私语声,影知道在那里有很多住在原本要被泥石流冲毁的树林里的妖怪。从影和火儿开始出手阻挡泥石流时他们就在那里,大概是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在影失败后逃跑,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助实际是在为他们保护家园的影和火儿。影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情绪,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绪叫作“生气”。

  “可恶的家伙!”火儿忿忿地叫起来,“竟然一起躲在那里看笑话!正好又累又饿,随便捉一只来作晚餐!”说着张翅向树丛中扑去。被火儿惊动的妖怪四散逃窜,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了上去。影一点都不在乎火儿会追上谁,会吃了谁,他慢慢地绕过泥石流肆虐的山坡往回走,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

  “如果想杀掉某只妖怪,是对还是错?”

  周筥本来要举到嘴边的茶杯,在听到影的问题后又放了回去:“为什么想这么做?”

  “什么原因也没有,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自卫,就是在一瞬间很想这么做。”影老老实实地双手放在膝上,坐在周筥对面,看得出他真的很困惑。

  “是因为他激怒了你吧?”周筥一语中的,“有杀意可不一定是要为了吃,为了自卫,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原因——他令你生气了,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这是对的吗?”

  “是对是错要问你自己,每个人,每个妖怪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甚至火儿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影知道自己从周筥那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身走出了周筥的木屋。他习惯性地来到河边,抱膝看着河水发呆。周筥在一百年前开始教他法术,同时其它的“世界”,关于神、魔、仙,关于精娇柔怪和人类的知识,但是他不再告诉影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对还是错……这样的命令或答案,所以在影的心中堆积了一个个“为什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影”,火儿慢悠悠地飞回来,因为吃的太饱连说话都懒洋洋地,“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

  影把它抱在怀里,这个任性任意的必方也会关心别人,让影有些感动,“我没事,就是有些心情想不明白为什么。”

  “心情啊……”火儿嘟哝,“吃个饱,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说着蜷起身子,缩起翅膀,开始实行自己的主张。

  影伸直腿,让火儿睡得更舒服些,“要是能象火儿一样就好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周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火儿更是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其它的妖怪、动物,影也没看见他们有自己这么多想不通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影魅,智力就是比别的种类低,所有才有这么多事想不通?影伸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如果是因为种类的缘故,那自己也无可奈何,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影和火儿沿着山羊踩出的小路往回走,他们刚刚为周筥到远方送信回来。火儿习惯性的抱怨着周筥对自己的差遣,唠唠叨叨的说着。

  “嗨!”

  “嗨!你听见了嘛!快来帮帮忙!”

  影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妖怪站在山崖上向他挥着手,“快来帮帮忙!”

  “午餐!”火儿欢呼一声,准备向那只妖怪扑去。

  “火儿,先等一下。”影忙按住它,“他是来向我们救助的。”

  “我们凭什么要帮它!”

  “过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影这么想着,飞向山崖。

  火儿不满地埋怨:“影真是太任性,到嘴的午餐又飞走了!不过我宽宏大量,跟他去看看好了!”也跟着飞过去。

  站在山崖招呼的是一名化身作穿着长裙的人类的妖怪,影分辨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一边打量着它一边问:“你叫我们干什么?”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妖怪,根据经验来说,敢于主动和必方打招呼的家伙除了周筥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你来帮一下忙”,这只妖怪不由分说拉住影就走,“快来!我自己救不了它们!”

  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跟着它走。一直走到一片空地上,影终究也没看见什么需要救助的对象。

  “你干嘛还呆着啊!快帮我救它们!”那只妖怪嗔怪说。

  “什么?救谁?”影东张西望。

  “你在往哪里看啊?这里,你脚底下啊!”

  影低下头,看到旁边一片被野山羊群奔跑咬嚼过的灌木丛,一片狼籍的样子,“救……它们?”

  “植物也是这片山林的一部分吧?你们不是一直在帮助大家保护这里吗!难道植物就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枉费我还把你当作英雄来崇拜!”那只妖怪不快地说起来,“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植物是只需要阳光、水、土、空气就可以生存,而且还提供其它生命养份的,怎么可以瞧不起它们!”

  “我连水、空气、土都不用都可以活着,而且也不用吃其它生物。”影认真地说。

  “吃其它生物有什么不好!”火儿站在影肩上不满地说。

  听了影的话,那只妖怪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侧着头认真地说:“嗯,你说的对,你是比植物还要高级的。”

  影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称赞自己,而是在讽刺自己而已,毕竟影魅是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你要我干什么?”他只想快点做完,早些脱身。

  “帮我把它们扶起来,你会使用覆土咒吗?”

  “会。”

  “我帮它们重生枝叶的时候,你用覆土咒保护它们的根。”

  “好。”

  那只妖怪一伸手,折断的灌木从土中站出来,影保护着植物的根,而它仔细地用法术修覆植物的枝叶。影第一次发现,要使植物繁茂需要的法力,竟然比治疗动物或别的什么消耗的更多。

  当把一片灌木全部都救活时,月亮已经悄悄露出了脸庞。火儿大概饿了,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找食物了。影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影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能源能再陪我一会?”

  “?……”

  “只要陪我到明天早上就行。”

  “我要去找火儿了。”

  “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的时间?”

  “死……”

  “我快死了!我的生命只到明天早上而已!”

  “……”

  “我是一棵黄棘,明天,就是立秋了不是吗?”

  影知道这种植物妖怪奇特的特性,它们的本体每天春天发芽,就会生出一只妖怪来,但是到了立秋这一天,这只妖怪就会死去,但是黄棘树本身不死,等到春天又会生成新的妖怪。这是一种奇怪的、不能繁殖,即短命,但又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黄棘,”影看着它,“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书中记载的东西。”

  它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岩石示意影也坐下,说:“看到快乐要死的黄棘,很新奇吗?”

  “也不是,不过反正明年春天你就会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明年春天……”黄棘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指着山下的沼泽问,“那里每天都会生出新的影魅,那是你吗?”

  “那当然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

  影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每年生出来的黄棘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可以活三季而已。”

  “对,我们可以保有上一代的知识,却不能保留记忆和情感,我们只能活这么久,而明天,就是我的期限了。”它说得有几分懒洋洋地。

  影在它旁边坐下来,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自己陪伴它,但是陪陪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为什么?”黄棘直直地看着影,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影不解地看着它。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别过头不去看他,说:“其实我们黄棘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它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上我们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它不能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伸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而易举地从它的攻击下脱出身来,他伸出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弹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几百年来可没有白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得手了。

  黄棘被影的法术打倒,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它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它也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坐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求求你别走,求你陪我到明天早上行不行?反正我只能活到那时候了,又不能浪费你很多时间,你就不能行行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它刚才自己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它又乞求说:“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它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我很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是的很敬佩你这么多年为这片山林做了这么多事的,可是在那瞬间,我……就好象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能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一件事过?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候就用完了,马上就……”它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作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睡着。”它靠到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它额上一按,它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容——影使用的不是令它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它可以看到它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一下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它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让它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对于死亡可以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死的事情,那么自己曾经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是不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了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不再是他认识的这只而已。影在树干上拍了下,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哪里去了?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喔!”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棵黄棘啊。”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它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它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这个吗……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你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个哈欠:“臭老头,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也耐烦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自己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

  “骗人……”影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会死的!”

  连一直在打盹的火儿也听出了不对劲,大声叫:“你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吗!怎么现在说要死的话!又要骗我们为你做什么事吧?”

  “对,一定是这样!”影说,“周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为这片山林做了很多了,我走了之后,这种事还要不要做全凭你们自己高兴吧。”周筥仰头看着天空,远山,河流,森林,直到眼前的影和火儿,“住了几千年,它也算对得起我,我也算对得起它,现在还是要抛开了啊。”

  “周筥!”影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不会死!”

  “我象在骗你吗?”周筥笑着问,“教了你这许多年,连这个也不会分辨?”

  影松开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知道周筥这次没有说谎。

  “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周筥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日子到了而已。”

  影不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道行,早就应该超越生死了!”

  周筥说:“与天地同寿不过只是生命的一种结局而已,我当年只是因为要躲避战乱而逃到深山里的,现在我的时代早已消失,那些发动战争的诸侯,征战沙场的兵将早就化作了白骨,化作了尘土,而我还能看着沧海桑田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不足啊!”

  影没有说话,却看到水滴一滴滴落到周筥手上,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觉“水滴”竟然是从自己脸上落下来的,他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周筥慈爱的拍拍影的脸,“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泪——不过也好,你终于学会‘哭’了。”

  影听话的用力抹着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我……”

  “算了,想哭就哭吧,人生在世总是要先学会‘哭’,然后才能学会‘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笑’的样子了……”

  “笑?要怎么做,我现在就……”

  “真是傻孩子啊!”周筥笑着说,“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可以学会的,你总可以找到笑的理由的。可惜……可惜……我是等不及了……”

  “周筥?周筥?”影看到周筥的神色募然凝固下来,连忙呼叫他的名字,然而周筥始终没有再动,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地散去了。“周筥!周筥!”影晃动他的身体,大声叫着。

  “他死了啊。”火儿靠近周筥看看,这么下结论。

  影放弃了摇动周筥的动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

  “真的死了啊,放着挺可惜的,不如我吃了他吧。”火儿说。

  影愤怒地猛抬起头来斥道:“火儿!”他看见的却是火儿眼中滚落下几团燃烧着的火泪,把它脚下的草地都点燃了。“不过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火儿这么抱怨着,展开翅膀飞走了。它一路飞去,一路的草木都有点点青烟升起……

  周筥生前最爱护这片山林,所以影和火儿把他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在了这座山上。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影却一直坐在河边发呆,这天傍晚,火儿急匆匆地飞来,看他还在那里坐着,叫起来:“影,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今天是有‘帝流浆’的日子啊!所有的妖怪都在等着月亮出来了!我们也快点去山顶‘抢’占个好地方吧!”火儿拍拍翅膀,这个时候才去山顶寻找没有遮挡的地方确实晚了点,看来它是决心要去抢自己看好的地方了。

  “影!快走啊!”

  “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火儿不明白平时总是督促自己修炼的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放弃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是因为周筥吧?”火儿聪明地说。

  “火儿,你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原本都是周筥告诉我们每天要干什么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个家伙支使我们更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东西、睡觉,想干什么干什么!”火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是吗……”

  “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还要这样下去啊……”火儿停到他肩上,“算了,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影抚摩着火儿的羽毛,周筥死去之后这只必方就是唯一让他觉得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对象了,可是它是一只必方,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到“昆仑”去?如果有神、魔、仙召唤它去使唤怎么办?

  “火儿,如果你被召唤会怎么办?”

  “我才不去!我可不喜欢被人支使!”

  “可是如果是神、魔、仙……”

  “吃了他们!”已经快睡着的火儿迷迷糊糊地说。

  火儿吃不了他们!影清楚的知道,一旦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火儿除了接受以外都无能为力。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火儿。“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不能拒绝自己不愿意的事?”影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

  天刚刚放亮,火儿就被影摇醒了,它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要到人类的城市去。”

  “什么?”火儿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想要修成正果,所以要先学着做人!”

  “人?这种东西我还没有吃过呢……”火儿若有所思地说。

  影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远处说:“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也不想有一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火儿,你是要跟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火儿就叫起来,“我早就想尝尝人类什么味道了!”

  影本来还担心火儿不愿意离开住惯了的、而且住的为所欲为的山林,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

  当天早上,山林里的妖怪们弹冠相庆,因为那只横行霸道的必方和它的帮凶影魅已经离开了这片深山。

  影坐在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类城镇的路边,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姓名、性别”。姓名?影皱起眉头,周筥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姓什么。最后他伸指在空白的身份证上一拂,上面出现了这样的内容:姓名:周影;性别:男……

  又过了几十年,在一个人类小镇过着农夫生活的周影,在吵着要住就住最大的城市的火儿要求下,离开了他住的小镇,来到了繁华的大都会……

  “我不象你们,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周影说完自己的故事,见刘地和林睿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便说,“我这几百年就是过的这么简单。”

  “简单?单凭一只影魅站在这里就不简单了!”林睿说着看看太阳,“糟了,我上学要迟到了,下次再聊!火儿,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想办法的,拜拜!”他一边挥手,一边消失不见了。

  周影看着升起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双眼。

  刘地搭住他的肩:“怎样,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

  周影摇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开始上午的修炼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修炼?炼了一个晚上了!”

  “火儿,走了。”

  刘地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问:“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你也会哭,也会笑,喜怒哀乐都不缺了……干脆我介绍个女人给你认识吧,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还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喔!”

  “是美女啊!怎么样?要不要?”

  “喂,你别走啊……我说真的……”

  刘地追着周影跑进了楼梯间,妖怪们的晚宴结束了,顶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一只昨晚不小心吞下了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今天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的猫蹲在一角,一边用前爪洗着脸,一边似懂非懂得听着他们的交谈。这时主人的呼唤声传来,猫不由脱口而出:“我在这里!今天吃什么啊?”口中传出人的声音,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听到,发现它后一把抱进怀里:“坏咪咪,让我担心了一夜!来,回家吃饭吧。”

  猫舒服地躺在主人怀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东西叫‘帝流浆’……”
  (《帝流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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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06:47 | 显示全部楼层
巫咸之药(不死药)

  
  “……那个法师看自己的咒文和黑狗血没有效用,连忙一口气焚烧了七道灵符,召来了疾厉雷,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闪电一道一道打在身边,但是那只妖怪毫无惧色,纵身向前,和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展开了肉搏,大战数百回合之后,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的单爪抓在沙发背上,张着翅膀,向前倾着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追问。

  在火儿对面的沙发上,刘地正缩在三人坐位的长沙发的一角,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挤着,大声说:“然后我就把那个法师当作午餐吃掉了……喂,你别靠过来,保持距离,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什么嘛,”火儿失望地摆摆翅膀,“每次故事结局都是‘然后我就把那个强大的对手吃掉了’,一听就是在吹牛!”

  “才活了不到三百年的小鸟懂什么!你一共见过几种妖怪啊!”

  “我见过的多了!我们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怪物,你这种住在城市里的家伙才没有见过世面!对不对影!”

  周影正躺在客厅另一边的那排落地窗下面,夏日午后的阳光灸热地照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听着刘地和火儿斗嘴。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三名“生物”没有一个是人类。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兽,本来它这样的灵兽只有神、魔、仙才可以驱使,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它却一直跟着影魅“周影”,还是一只幼鸟的必方把抚养它长大的影魅当作父兄看待。

  影魅原本是被人类视为异物的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是从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和意识的魑魅,但是这一只却经过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艰辛修炼,得到了形体、思想,得到了“妖”的地位。因为它的目的是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种,所以幻化成人形,来到了都市中过一名人类的生活(“做人”是妖物们试图修成正果的必修课),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

  在数月前,一只窫窳在这个城市里吃人,结果因为它的行为过于不加掩饰,使人类社会广泛注意,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周影的生活,所以周影和另外一只妖怪联手把它除掉。因为那件事件,周影结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一只地狼。

  地狼已经在这个城市居住了七百多年,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它既不想象周影那样辛苦的修炼,也不想象窫窳那样肆无忌惮的乱来,他的生存目的就是“享乐”,尽情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娱乐,整天吃喝玩乐,和人类“雌性”交往,偶尔吃个人打打牙祭,是个和周影的认真、执着相反,有点吊尔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家伙。他幸福的生活在认识周影以后增添了一样苦恼,就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必方。必方原本是能降妖驱怪的灵兽,所以,即使火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地狼也没法不畏惧它。

  就象今天,刘地已经被火儿纠缠了一天,逼他讲故事听。刘地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偏偏还不敢拒绝它。

  “再讲一个,讲个有意思的。”必方催促着地狼。

  “反正你也不信。”

  “再讲一个能让我信的。”

  “……周影,管管这只鸟!”

  周影连眼睛都没睁——有光才有影,光越亮,影越浓,阳光正是影魅重要的力量和生命力来源,他懒得把时间用到为刘地和火儿调解纠纷上。

  “再讲一个,快点!”

  刘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已的周影,再看这只最喜欢听故事的必方,它看起来马上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叹口气说:“为什么不去找周影讲给你听?你是他的责任才对吧!”

  “影的事我全知道,我想听没听过的故事!”火儿对此充满了自信。

  “也不一定吧?比如前些日子你跟小九尾狐去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旅行了不是吗,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不知道。”

  “刘地!”一直不开口的周影忽然叫起来,“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不要再讲下去了!”

  “什么?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只是……只差一步死的就是我。而且我竟然……总知我想再提这件事了。”

  “一念一差,云泥之别,所以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总之,别再提了……”

  “什么啊?什么啊?”火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你们到底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快点告诉我,快说!”它飞到刘地上方威胁说,“不然我就落在你头上!”

  “喂,喂,是周影不让我说,怎么怪我!你去找他呀!”刘地用手挡着脸,遮蔽必方身上因为着急而发出的刺眼的光。

  “影……”必方立刻飞到周影身上,啄着他的手。

  “不行!叫他讲别的给你听!”

  “我就要听这个!就要听!”火儿在周影身上乱蹦乱跳的。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那么,刘地……”

  看到火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刘地连忙说:“是周影不让我说,我可不会出卖朋友。”

  “哼,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火儿开始生气了,身上的火焰“蓬“的一声,从明红色一下子变成了金黄色,“反正我非听不可!”说着它突然飞到周影头上,重重地一翅膀拍下去,猝不及防的周影立刻陷入了昏睡。

  “好,影睡着了,现在你讲出来他也不会听到了!”

  “啊……”刘地咧着嘴,担心地看看昏迷中的周影,再看看步步逼进中的火儿,它那双炯炯的火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地从昨晚认识的女性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上一根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找周影了。这一阵子他一直在人类女性中周旋往来,享受“恋爱”的乐趣,未免有些冷落了朋友。

  “今天早上就去找他聊天吧。”刘地这么想着,对司机说:“去桃源小区。”

  周影居住的地方,是一片旧式的居民区,清一色全是这个城市里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六层居民楼,楼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来自天南海北,人物五花八门,就连周影这样的妖怪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显眼。其实刘地知道,这个桃源小区住的妖怪可不止周影和火儿两只,在那些鸽子笼般的窗口后,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妖怪总还有那么几只存在,因为对于想混迹于人群的妖怪们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很理想的居住地。

  刘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说不上调子的小曲,摇摇摆摆地爬楼:

  “城市大了什么事都有啊,

  一只妖怪住在五楼(周影楼下住的是九尾狐林睿,也是一只妖怪)

  两只妖怪住在六楼

  还是一只英俊的妖怪在爬楼……

  我们中午是吃个人

  还是去吃肯德基

  多半是得吃清水煮菜叶了吧?(周影以白水煮菜叶作为主食)

  ……”

  一边唱着没头没脑的歌,刘地终于来到了周影住的顶楼。周影喜欢阳光,选择居住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四周毫无遮挡的房子,而在这种建筑物动则几十层上百层的大都会,六层楼又可以有如此充足的阳光的房子确实不多了,所以这里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周影还是很满意地住了下来。

  刘地知道周影在上午从来不出门,所以连门都没有敲,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屋里(地狼是在大地中生活的妖怪,可以轻易穿过泥土、岩、水泥和部分金属),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刘地抓抓头:“怎么会不在?”

  他隐约记起几天前遇到在人类学校念小说的九尾狐林睿,他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而且他还要带“好朋友”火儿一起去。“喔!对啊!”刘地一拍头,“必方一定跟林睿旅行去了。可是周影呢?难道他也跟去了?”刘地四下打量屋子,他认为周影不是那种对旅行感兴趣的妖怪,除非是担心必方闯什么祸。“可是有林睿在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家伙不只长着九条尾巴,连脑袋都象有九个那么多呢!”

  那么周影能去哪里呢?

  刘地伸个懒腰,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躺下来,打个呵欠,心想:就先睡一觉等他回来吧。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这个城市的日报。

  刘地拿起来,在头版的位置刊登着这样一条新闻:我市发现大型古代遗迹。

  新闻的大概内容就是说,位于市郊的村庄发现了一处古代建筑遗迹,经专家初步鉴定,已确认其属于夏朝以前,遗迹现已出土的文物都是十分罕见的,专家怀疑是用来祭祀的神庙或祭坛,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化、宗教等都有重要意义等等。

  刘地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新闻旁边附加的一张图片上:黑白图片拍摄的,是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台,石台上半露着几个古怪的文字,图片的注解说明,这是一种初次发现的、尚无法破译的文字。

  刘地看着这些文字,不禁轻轻读出声来:“巫咸之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记忆中的文字了,一瞬间有些恍惚。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母常常拿着用这种文字写成的书籍教他法术,也教他古代的传说、诗歌。而如今,刘地的家族已经和这种文字一样,掩没在漫长的时间中了。刘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脑海中对于“巫咸之国”的记忆自动的闪现出来:“有灵山、巫咸、巫郎、巫姑、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爱在。”十位巫师上登天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下传神意,按天帝的旨令统治百姓,他们住的地方,便以他们的首领名字命名,称为“巫咸之国”。

  “原来传说中的巫咸之国是在这儿?”刘地心想,“不,据我所知,巫咸之国处于天界昆仑与人界之间,根本不在这个人间界中,这个遗址应该只是人类纪念‘十巫’的地方吧?人类总是可以从历史中找到我感兴趣的东西呢,等他们把遗迹整理好,我也去看看吧。”

  刘地随手翻着报纸,没发觉其它感兴趣的内容,心中想:“周影不在家,会不会和这张报纸有关呢?”

  “巫咸之国……巫咸之国……百药爱在……食之不死……”刘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影他……难道是想……”他抓抓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周影总不会去找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巫咸之药”了吧?刘地知道周影的生存目的就是“修成正果”,那么被他知道了有一种吃了就可以长生不死的仙药存在,他会跑去找也很正常。只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因为发现了一个遗址就去找,未免太虚无飘渺了点,不过刘地了解周影,影魅是个想法呈现一条线的家伙,他真会因为一条新闻就去也说不定。

  刘地径自用周影的杯子倒了水来喝,思忖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去那里看看帮不帮得上忙?他看看窗外,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就去效外散散心吧。

  原本应该处于生长期的麦田被推土机什么的弄得一片狼籍,几堆土后面,就是考古的现场——这一片麦田倒不是因为考古才弄成这样的,恰恰相反,是人类要在这里兴建工厂,把一片好好的田地弄成这样,才发现了这片古迹。刘地看着兀自从土堆掩埋中探出绿叶的麦苗,耸耸肩。

  考古的现场十分忙碌,数十个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使用了隐形术的刘地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子,他不喜欢人类肆意地改变环境的行为,但是尊重这些认真工作的人,没有做出打扰他们的行为。

  “影……”刘地四处张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吗?”他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地方:这是由许多半埋在土里的石墙组成的遗迹,只看这些基墙也可以想像当年的建筑群一定很宏伟,刘地把手放在石墙上,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过了一会,他点点头:“是吗,在下面。”

  如果此时刘地没有使用隐身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刘地缓缓降下去,就好象他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沙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被大地吞没了。

  刘地现在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的一条地下通道中,漆黑的通道有些潮湿,很多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水声在通道中回荡,颇有些恐惧电影的气氛。

  “就好象随时会有怪物跳出来一样,”刘地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过,我自己就是妖怪啊,那么我要不要跳出去吓个什么人呢?”刘地不禁对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供他恐吓有些失望。

  黑暗、阴湿、狭窄的通道和地下泥土的腐败气味都对刘地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地狼”这个种族的环境,他们本来就是住在泥土中的种族,喜欢混居在人类当中,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的刘地是他们当中千年不遇的怪胎。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刘地继续唱着他自编的“妖怪歌”,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向地下更深处,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面竟隐约出现了了火光。刘地皱起了眉头——周影是影魅,他和刘地一样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事物,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不需要点火,那么在前面点火照明的是谁?难道周影没有来这里?还是来这里的不止周影一个?

  刘地收敛起一向吊而郎当的样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向光亮处靠近。

  这是一个相对地道来说比较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扔着一支尚未熄灭的火把,摇拽的火光把一切照的越发的含糊不清,而“大厅”四面的壁上全是刀、剑、斧、枪的痕迹,地上到处有掉落的泥土和白色纸片。刘地拾起脚边最近的一张纸,纸剪作简单的人形,上面用朱砂红字写着古怪的符文。

  “周影!周影!”刘地把纸人丢到地上,向着墓室里喊,“你没事吧?周影!”

  空荡荡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回声而已。

  刘地跺跺脚,使用这种纸人作法的一定是人类的法师,周影是个思想单纯的家伙,如果他面对的是狡猾多诈的人类是会吃亏的。刘地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化做他的原形——一只黑色的狗形妖怪,沿着墓道飞奔起来。

  一路奔来,到处都是博斗的痕迹,刘地曾经亲身和周影博斗过,也和他联手对付过猰貐,十分熟悉周影的战斗方式,他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战斗的痕迹是周影留下的那些不是,单以这些痕迹来看周影虽然没有处在下风,但是也决对没讨到便宜。刘地知道周影的天性和原形注定了他善守而拙攻,一直以来必方“火儿”都是他的“护身符”,有火儿在再加上周影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对付大部分对手,可是现在火儿跟九尾狐去旅行了,周影是在孤身和对手奋战的。

  “周影!周影!”刘地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叫了几声,想让对手知道周影来了帮手而有所顾忌。果然他的声音刚传过去,前方就恢复了安静。

  刘地纵身跃入泥土之中,完全隐藏了自己形体的前进,凭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影的对手是一个人类法师了,刘地有生以来的700年中曾多次和人类法师斗过法,深知这种人物的狡猾难缠,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不过……”他边跑边舔舔嘴唇,“这些家伙一般说来都是很好吃的呢!”

  透过泥土,刘地终于看见了周影,也看到了他的对手。

  这是又是一座“大厅”,周影已经显现了原形——一条黑色的人形影子,背靠着墙壁站着。在大厅中间,几个纸人化作的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执大刀、长戟正在和火把摇曳不定之下形成的影子搏斗。周影的目光穿过“战场”,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在另一边,也是紧贴着墙壁,由于事先听到了刘地叫“周影”的声音,所以他防范周影之余也警惕着周边的通道。在忽明忽暗并且不停晃动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可以感觉他是个挺年青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一般了,但是……太愚蠢了,竟然把自己的背贴在墙上……”刘地这样想,“现在的人类法师都没有什么和妖怪斗法的经验啊,想当年……”刘地象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伸出了利爪。

  刘地从墙壁中突然出现,这名人类法师的动作竟然异常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过了刘地的致命一击,只是被他的利爪抓破了衣襟而已。

  “又是一只妖怪。”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挥手撒出数道灵符,立刻狭窄的地洞中又出现了几名武士,向刘地逼近。

  刘地纵身从这些武士头顶跃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周影身边,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影摇摇头。

  “你要来干种事也该事先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四百年,总是比你有经验吧!”刘地和周影背靠背对付敌人,口中埋怨着。

  “可是这段日子根本找不到你。”

  “啊……”刘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女人鬼混,确实没有和周影联络过。他抓住武士刺来的一戟,顺势一带,把那名武士拉近自己,挥爪削掉了他的头,武士立刻化作了纸人飘落在地。回过头看看在认真战斗的周影,低声说:“对不起。”

  周影手中执着他自己影子化成的长刀砍倒一名对手,接着手臂一伸,影刀化成了无数飞刀,向那名人类法师射去,一边对刘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报纸……”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躲过了周影飞刀的人类法师又撒出了六七个纸武士。

  “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啊?”刘地一连撕碎了两名对手,问周影。

  “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周影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可能以为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打斗在一起是件很不可思忆的事吧,或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够学习着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有时候就是人类理由。

  “妖孽,受死吧!”人类法师大喝一声,掷出了几个木偶。木偶落地变成比纸武士还要高大强壮的武士,而且这种人偶比纸做的要结实的多,刘地的利爪抓在上面,只是抓下了许多木屑,而周影的影子也只能吹出“咚咚”的声音,形成不深的刀痕而已。

  “可恶的人类!”刘地险些被一个木偶击中,咒骂一句,说:“周影,我们也该动真功夫了,免得被人类小瞧了。”他纵身跃起来,瞬间消失在洞顶的泥土之中,与此同时,周影的身影也从有到无,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人类法师手执灵符,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他知道地狼和影魅不一定会从哪一道阴影中突然出现。他自幼随祖父修道,几十年下来随手收拾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但是今天遇见的这两只影魅和地狼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疾!”法师大喝一声,一道灵符向脚下的泥土射出,随着一声嚎叫,地狼从土中翻滚出来,他的皮毛被附着在身上的灵符灸烤,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法师又发出一道灵符,地狼被死死地盯在地上,连连长嚎、抽搐,却不能再移动了。法师的戒备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又开始搜索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影魅。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扑出来,法师来不及发出灵符,便挥动桃木剑去刺,黑影敏捷地从剑下钻过,利爪在法师手臂上一抓,顿时血流如注,剑也落在地上。

  “地狼!”法师看清楚眼前的对手之后失声叫出来,“那么我刚才禁住的是……”

  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看一眼,背后的“地狼”便跳了起来,舞动影刀刺下来,法师向前一冲,狼狈万分地勉强躲开。

  “周影,快点走!”刘地伸手拉住周影,一起冲过了这个地下“大厅”,法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感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大块的土石纷纷掉下来,把这个“大厅”的前后两个出口都牢牢地塞堵住。

  “哈哈哈哈!”刘地大笑起来,“竟敢和我作对,你就在里面慢慢地把自己挖出来吧。”

  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在地道中前进,地道越来越低矮、狭窄、阴湿,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是想到这里找什么‘巫咸之药’吧?那种东西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啊。”刘地向周影泼凉水。

  “来找找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浪费时间还不是损失。”对刘地来说,用在吃喝玩乐以外的任何时间都属于被浪费了。

  “这次不浪费,”周影回过头来认真地说,“我听那名人类法师提到,他们家庭世世代代守护埋藏在这地下的‘灵药’已经几千年了。恐怕十巫真的是有什么留在这里呢。”

  “几千年前东西,就自原本有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就算还在也不一定能用。”刘地继续泼凉水。

  “去找找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真服了你了……”刘地懒洋洋地说,“反正十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是美人或美酒,想到这些我就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可一点也没有放慢,一步不离地跟着周影。

  这条地道越走越长,以刘地粗略的估计也走了超过十里,因为一路倾斜向下,他们已经身处至少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如果是人类走进来的话,早就因为浑浊的空气窒息而死了。

  刘地几步赶到周影前面,做了个手势要他停下,吸吸鼻子说:“空气的气味变了。”

  周影顺着地道向前望去,依旧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他分辨不出和先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刘地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周影略感紧张地等着他的结论。

  “法术的味道。”刘地一边闻一边走,周影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象一只“狼狗”的样子。刘地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口中念念有辞,伸手向前虚空一划,一道法术做的屏障显现出来,雷电在淡兰色的屏障上流动着,来往穿梭,刘地向周影说:“五雷符,踩上去的话连骨头都烧焦了。”

  刘地和周影分头寻找,把贴在四处的五张灵符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数千年时光,朱砂的符咒还是鲜红可辨,刘地手一扬,几张符咒化做了飞灰五雷的屏障随着咒符被毁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既然设下五雷符来防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刘地看了周影一眼,他可没有周影那么多的信心。周影是那种决不瞻前顾后,一条直线往前走的人,刘地却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要先把最坏的可能都想遍了,才开始行动的人。“既然开始就出现了五雷符,越往里面会越不得了吧。”在他看来,就算‘巫咸之药’真的存在,为了它冒这种险也是不值得,但是他不是为了‘巫咸之药’,而是为了周影才来的,周影要继续前进,他就舍命陪君子。

  突破了“五雷符”设下的屏障后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但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而且洞穴的高度、宽度也在增加,逐渐变成了一条两人多高,数米宽,石板铺地的地下长廊,刘地和周影一路走过,贴在墙上的咒符一路自动发出光亮,待他们走远又自动熄灭,以次递接,令人恍忽中仿佛走在现代科技建造的、有声控照明设备的建筑中一样。

  走在这跨越了几千年时间的光明中,刘地和周影的感受截然不同。和从虚无幻化而来的影魅不一样,地狼是一种有悠久传统,完整的家庭体系的妖怪,刘地自幼生活在这种依照古礼生活、起居的家庭中,接受的也全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教育,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挣断了和自己种族一切关连,但是走进这样的时光倒流般的场所,所有的记忆往事都自动地闪现出来。对刘地来说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又想起来了呢?”刘地吁口气“很久了……”

  “周筥……也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他对那些遥远的人类王朝,遥远的文化的知识全是来自周筥,所以看着这些符咒,看着石板上的雕刻的应龙、大风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们人类老者,“周筥他的时代,人们修建的也是这种含蓄大方,宁可深藏于地下,也不是高耸入云,刺破苍天的摩天大楼吧?”

  不知不觉中,刘地和周影都越走越慢。

  “妖孽!受死!”

  刘地打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名人类法师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边挥舞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刘地和周影身上,卖力地向虚空中攻击着。刘地回头一看,身疾眼快地一把拉住周影,自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前面,就距离刘地和周影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在其中烈焰翻腾,火舌一直舔到刘地的脚边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景物,而是出自高强的法术,即使是妖怪们落入其中,恐怕也会和触及“炎火之山”的火焰一样,立刻就化为飞灰。刘地和周影方才就象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边沉于回忆之中,一边向这里走下去。

  等周影也清醒过来,看看前面的路,脸色变得比刘地还要苍白。

  人类法师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沉浸在幻境当中,一边舞剑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越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我们已经掉下去了。”刘地说着伸出手,在法师一只脚已经迈到下面时抓住了他,拖他回来,抬手甩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法师一清醒过来,看到刘地和周影站在自己前面立刻抽出灵符,拉开架子。

  刘地向他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再恩将仇报的纠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法师看到身后的深渊,一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定定心神之后还是毅然说:“谁要你们妖怪来救,我宁可死也领你的情。”

  刘地耸耸肩,沿着深渊边沿开始寻找通往对面的路,不再搭理他,周影跟在他后面,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法师扔下一句:“实在不能接受刘地帮你,就自己跳下去好了,当做他没有帮过。”

  “我以为自己就够恶劣的了,想不到佻这家伙比我还歹毒。”刘地拍着周影的肩称赞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

  法师看着两只妖怪笑着走远,不由地握紧了双手,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边是烈焰翻滚的深渊,一边是大声咆哮的法师和他操纵的人偶,刘地嘻皮笑脸地对周影说:“哎呀呀,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小心!”周影提醒他注意木偶劈来的一刀。

  刘地轻松地跳在一边,飞脚把那个木偶踢倒,说:“干脆照你说的,再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一个偶人被周影劈倒,跌入了深渊里,就象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在火海中溅起了小小的浪花,几片火焰卷住它,瞬间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刘地对法师招着手说:“来,来,看到了吗?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痛都不觉得,不要再磨蹭了,你也快点下去吧!”

  “地狼,该下去的是你!”法师恨之入骨地瞪着刘地,一连向他扔出了数张符咒,刘地“哈哈”笑着避开。

  “小心!”周影大喊一声,随着他的喊声,深渊的火焰猛地冲出数道火光,象掀起了翻天巨浪一样,火柱消散,留在深渊烈火上方的,是数只巨大的火鸟。这些凤身、独爪、青眼的灵兽拍动着翅膀,盯着前面的两只妖怪,一个人类。

  “必方!”人类法师和刘地一起脱口而出。

  “不,”周影纠正说:“那只是必方留下的影子。”

  他们忘却了搏斗,一起仰视着这强大的灵兽数千年前留下的影子。必方炫丽的羽毛变幻着色彩,羽翼卷动热浪,仿佛是活生生地活在眼前一样,周影朝夕和火儿相处,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三百岁的火儿还是小孩子,但是再过七百年,它也会成为眼前这样强大、夺目的灵兽。

  “必……方……”眼前的四只必方的影子一起纵身长鸣,挥动翅膀,灸热的烈焰扑头盖脸的袭卷下来……

  在长长的通道当中,已经远离那处深渊了,必方的叫声仍然在耳边传递着,在地下的通道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法师跪在地上,急忙拍打着衣服上的火焰,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不少,半边脸薰得漆黑,十分狼狈。刘地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来,已经化作了原形,身上也有不少皮毛被烧焦,坐在后爪上舔着受伤的地方,比法师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周影则从墙壁的边影里出现,他的样子比起别外两个总算好一些,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们全都没有料到,必方几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影子还能使用法术伤敌——连时间久远的身影还能使用这么大的法术,真正的必方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太可怕了。”刘地喘着气说,“周影,你还是放弃吧。”

  “不!”周影难得地绝决。

  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向立脚点必方鸣叫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的,却是那名法师。周影紧接着也跟了上去。“两个笨蛋。”刘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还是跟上了周影。

  走到可以感受到火光的地方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刘地靠着墙壁,用一条腿站着悠然地问:“你们要怎么过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周影化作一条影子,贴着洞顶想飘过去,但是必方的四个影子中的一个断然地攻击了他,使他狼狈地冲了回来,人类法师则画了几个召唤祝融的符咒,大概他希望火神的力量可以让必方迷惑,但是必方对火神的符咒一样毫不留情,要不是他滚动地及时,这一次他就逃不掉了。

  “你们看,我说过了吧?”

  刘地的声音使影魅和人类法师在一瞬间产生了同仇敌恺的感觉——他们都在想冲过去揍这只隔岩观火的地狼一顿。

  “我以为你已经够了解影子了——它们只是一些影子而已,不是吗?”刘地还在说着,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那是‘必方’的影子。”

  “我也以为你够了解必方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刘地一竖大拇指,“你了解我倒是真的了。”

  周影和法师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身上。

  “但是,在过去之前……”刘地看着法师,“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法师骄傲地说:“我家世代修道,守护此地,降妖除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药不受你们这些妖怪沾染!”

  “事到如今何必说谎,”刘地抱着手臂站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一样过不去,大家把话说明白,然后相互合作才是正确选择。”

  法师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挺起胸膛大声说:“我齐智远自幼发誓要斩尽天下群妖,借助先辈灵药来提升自己的法力有什么不可!反正决不能让灵药落入无耻的妖怪手中!”

  “周影是为了私利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为了私利违背祖训,也不知道谁更无耻一些。”

  “别把我和妖怪相提并论!”

  “是,是,同样的事人类干就总有理由,妖怪干就是无耻、该死,我知道了还不行……”刘地嬉皮笑脸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法师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无力凭一己之力过去,但是也不愿意亲口说出和妖怪合作的话来。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之止——过去之后依旧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地击了一下手掌,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过得去……”

  深渊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必方的四个影子还傲立在火焰上方,展现着它们的强大身姿。当一条黑影从通道内窜出来时,它们当中的一只立刻发动了攻击,然而击中之后的目标不象象以往一样化成了飞灰,而是爆烈开来,撒出了大量的水——刘地从地下的水脉里取了水,利用齐智远的偶人带了过去——大量的水和烈火接触,顿时烟雾腾腾,整个洞穴里充满了灸人的水雾,放眼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景象,就连必方的视线也无法看透这一切。在水雾当中,黑影接二连三地跳动着,必方的影子们急切地反击,结果这些都是带着水的木偶,它们攻击的结果就是使洞窟里的水气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不清楚。

  如果是真正的必方,它们一定会做出更适当的反应,但是这些残留的影子却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当水雾遮住它们的视线时,它们一起鼓动翅膀,拍打出巨大的热风烈焰向水雾吹去,企图把雾吹散。

  四只必方的力量在洞窟中激荡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势,不仅水雾瞬间消散于无形,连在下面深渊中燃烧了数千年的火焰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在必方的影子们一轮攻击之下,被烈风卷起,片刻充满了整个洞窟,然后也熄灭了。

  “必……必……方……”必方影子齐声高叫,随着火焰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它们本来只是必方借由深渊里的火焰留下来的影子,火焰和必方的灵力相互依存才能经过几千年的时间留到今天。必方的影子为了驱除水雾扑熄了火焰,影子就失去了凭借,也跟着火焰消失了。在被瞬间的火焰烧得到处一片焦黑的通道中,那些发光的符咒都被烧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必方最后的叫声久久地回荡着……

  周影化作一团黑影,把刘地和齐智远保护在自己身后。影魅可以吸收光和热,虽然不能对抗必方的力量,但是在火浪袭来时保护同伴还绰绰有余。刘地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厉害啊。”

  当作灯使用的符咒消失后的黑暗对刘地和周影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齐智远却只能燃起自己的,只能照亮丈余的符咒,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看向不知有远的对岸,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的偶人还有的话就可以背他过去,但是刚才他已经全部用完了。

  刘地和周影轻轻松松地飞到了对面,刘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他挤挤眼。

  刚才为了对付必方使用偶人时,就是刘地不停地在旁边催促:“再来一个,不够啊,再拿一个来!”如此这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的偶人都用掉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这只地狼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刘地和周影到了对岸,释释然地越走越远,仿佛认定了齐智远已经不可能追上去一样,一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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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齐智远咬咬牙,纵身向对岸跃去,以他本身的功夫跃出数丈不成问题,但是黑暗的洞窟使他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眼看离对岸只差数寸,但是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他举剑向壁上刺去,想止住下降的势头,但是桃木做成的剑怎么可能插的进坚硬石壁,就要身不由己地落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地一边故意慢腾腾地拉他上来,一边说:“约好的是‘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为止’,现在你还没有过来。”他把齐智远提上来,放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合作关系解除,你如果再妨碍我们的话,我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两个手指一划,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齐智远看着刘地的背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过了深渊,又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分别雕刻着必方和应龙,石刻的灵兽用宝石镶嵌的眼睛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妖怪。

  “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刘地说着,化出原形,用一条大狗的样子钻进了石门。

  周影站在门外,心里极度紧张,连齐智远追了上来都没有发觉。

  修成正果,这个原本只是一件名词的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有这种层层防范的地方,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巫咸之药的话……如果是真的……

  刘地进入石门之后,发觉巨大的石门掩住的,竟然是一间仅容转向的小小房间,房间从上到下,地板、墙壁全都刻满了用意不明的符咒,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架,石架分成二百多个小小的格子,里面即使是用来放东西的,也盛不了什么很大的东西,小小的、只有手指长、数寸宽的东西,“比如说,盛药的药瓶……”刘地喃喃说。但是格子里面全是空的,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才在侧面最下角的一格里找到了一只陶瓶。

  “只有这一个了吗?”

  小小的陶瓶,长约数寸,做工精致,刻满龙飞凤舞的图案,瓶口封着朱红色的封泥,封泥上金字的咒语闪闪有光。刘地用大爪子把它摇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几道闪光冲着刘地射来,刘地把陶瓶叼在嘴里,连跳带滚地躲开,但是闪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下来,他想要潜到地下,却发现被符咒的力量所困,他无法在这里间屋子里施展法术。

  “刘地!刘地!”听到声音不对,周影扑上去敲打石门,但是一股力量把他弹了出去。周影爬起来,化作影子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但是一样被弹了出去。周影不死心地一次一次扑上去,但是结果全都一样。“刘地!你怎么了!快点出来!”门里面的爆炸声更加频繁,周影更加着急,扯着嗓子叫起来,“刘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石门豁地打开,刘地以人形出现,口中咬着陶瓶,双手推开了石门,他身后的闪光还在打下来,有几道闪光越过他的肩头打出来,周影慌忙跳起来避开。刘地走出房间,里面才募地恢复了平静。

  刘地身上到处是一道道的伤疤,但是他的背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符咒——那是他看到虽然电光乱闪,但是石架丝毫无损,所以模仿石架上的符咒画下来的,想不到真的有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把陶瓶扔给周影,吐出一口气。

  周影接住陶瓶,打量着,喃喃地说:“这就是巫咸之药……”

  刘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长生不死了。”

  “你的伤……”

  刘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

  “可是这是你拿到的。”

  “我才不希罕这东西呢!你不是想修成正果吗?又担心火儿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灵兽吗?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嗯!”周影欣喜地点点头。

  “躲开!”周影抓住刘地向旁边一跳,齐智远的一道灵符在地上炸了一个大炕。

  “把灵药交出来!”

  “不。”

  一道巨大的网从洞顶罩下来,刘地和周影猝不及防,一起被罩在里面。网上挂满了铃子,贴满了灵符,罩住他们之后一明一暗地发着光,细细碎碎地响着。齐智远冷笑:“齐家世代相传的捕妖网,看你们怎么逃身!”说着手一抖,刘地被他连人带网拽了过去,周影却象一抹轻烟一样,从网孔里飘了出去——他是影子,怎么可能被网网住。

  “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只地狼!”

  周影手中握着那只陶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刘地身上被贴上了两张灵符,无法动弹,齐智远在他腿上一踢,令他跪倒一条腿,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头,齐智远把桃木剑指在刘地喉咙上说:“把东西放下。”

  周影握紧了手指。

  齐智远手腕用力,剑刃刺进了刘地的皮肉,虽然他有意避开了气管、动脉,但是木剑的钝刃冲进数寸,还是伤害不轻,剑一拔出来血立刻跟着喷出来。刘地却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挣扎呼痛,而是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扫了他一眼。比起和自己争夺巫咸之药的影魅,这只地狼的态度更让齐智远感到气愤,他迎着刘地的目光,倒转剑柄向他头上砸下去。血顺着刘地的额头流下来,刘地甩甩头,血花四溅,他却索性“咯咯”地笑起来。

  “把巫咸之药放下,不然……”齐智远向周影继续发出威胁时才发现,影魅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恶!”齐智远咆哮一声,连续向周围扔出咒符,可是毫无反应,无嶷,周影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在哪儿?”齐智远踩着刘地问。

  “我怎么知道。”刘地自嘲地一笑。他的脸上就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笑容,即使发现周影独自带着灵药逃走了之后也一样,还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不是朋友吗?就这么丢弃朋友独自逃离,这就是你们妖怪的友情!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用刘地来交换是他得回巫咸之药的唯一机会,现在周影不顾刘地而去,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一脚一脚踢在刘地身上,咒骂着,“妖怪就是妖怪!该死的东西!无耻的东西!”

  “阁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别忘了我救过你两次,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刘地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一心想比妖怪还象妖怪。”

  “闭嘴!”齐智远尖叫起来,他把曾经受到这中地狼的救助视为奇耻大辱,刘地却偏偏要一再地提起,他用剑柄连敲数下,“你给我叫!大声叫那只影魅回来救你!”

  “呵呵……”刘地又笑起来,“如果是你带着巫咸之药,你的伙伴向你求救,你会回来牺牲灵药救他吗?”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齐智远手起剑落,刘地的一条手臂被砍落在地。

  刘地闷哼一声,几乎痛昏过去,失去一条手臂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使用适当的法术加上自身的再生能力,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再生长出来,但是被符咒制住的现在,身上又到处是桃木剑留下的伤口,刘地连自己止血都做不到。他尽量端正身体,不让自己歪倒,侧着脸,依旧挂着笑容说:“不错,我不怕死。”

  齐智远拽他起来,一边推着他向前走一边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影魅!”

  刘地虽然尽力让自己稳住步子,但是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踉跄起来,当他终于摔倒在地时,齐智远得意地笑起来,用剑捅着还想挣扎起来的刘地:“怎么样,妖孽,被朋友背叛之后死在这里,很不甘心是吧!你再笑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地垂着头,用单手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整个趴在地上,慢慢地说:“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经历了数个人类朝代,我的亲人、朋友早就死得干干净净,我曾经吃过上千的人类和妖怪,也曾经亲口咬死了几十个族人和两个亲哥哥,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享受过,背叛、忠诚、爱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如果你也可以活这么久,看这么多,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年示开的,背叛了、出卖了、死了,算不了什么……”他斜过头看着齐智远,神色凝重,但是嘴角竟然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你可以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个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一个好法师,先试着学会体会一下妖怪的心里在想什么吧,就象妖怪想修成正果必须先作人一样,法师不明白妖怪的想法怎么成为‘天师’。……我见识过许多法师,吃了其中一些,也和一些成了朋友,我知道你的法术高强,天姿聪明,可是你现在这样成不了最优秀的法师……成不了。”

  “谁要听一只妖怪的教训!”齐智远的内心深处明白刘地的话很正确,他的话和祖父说过的很象,这使他更受不了——这只地狼竟然比他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法师。

  “本来是想给你一些帮助的,”刘地还是那副懒洋洋地神情,“一辈子做了这一件好事你还不领情,我可真伤心啊。”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天师’,斩尽群妖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今天你也要成为被我除掉的妖怪之一了!”说不得着举剑向刘地头顶刺下来。

  刘地淡淡地看着剑尖,连眼睛都没有眨。

  “住手!”

  齐智远立刻停住了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抬头看。

  周影站在十几步外,手里举着陶瓶:“我把灵药给你,放开刘地。”他现在很为自己丢下刘地逃走的行为羞耻,看到刘地的断臂和头上脸上的鲜血,越发的自责,歉意地看向刘地。刘地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深沉地看着他。

  “放开他,我把东西给你。”周影催促,他急于查看刘地的伤势,也急于结束这一切。

  “给他半颗灵药就可以了。”刘地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讥讽的口气,“我都被他打得半死了,全给他我们太吃亏了。”

  周影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眼圈一红。

  周影把陶瓶放在地上,缓步向刘地走过去,齐智远看清楚陶瓶上的符咒封口并没有被破坏,才放开刘地向那边走,临走之前还踢了刘地一脚。

  周影把刘地扶起来,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刘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忙活着,闭上眼,仰面向上,长长出了口气。

  “对不起,刘地,都是我不好……”周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只是想,只要我吃了那个灵药,法力提升后就可以回来救你了,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

  “没什么……”

  “我拿着灵药看了很久,却害怕万一这种灵药吃了无效怎么办,就算有效,万一不能立刻生效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直接它把你换回来比较保险……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你下这样的毒后。”

  “反正我也没死,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刘地半坐起来,“反正我常常在鬼门关上打转,哪天一不小心跨进去了,自己也认了。”

  周影情绪很激动,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要转。刘地扶着他的肩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回去吧,哪天我再来和他算帐。”话说着淡淡的,目中却露出冷酷来。

  “站住!”齐智远大喊一声。

  他已经除去了陶瓶上的符咒,打开了封口,把一枚拇指肚大小,黑色的丸药擎在手里,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逃走!等我服下灵药,看我怎么用你们祭剑,怎么斩尽天下群妖。”

  刘地耸耸肩,虽然有气无力地,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就吃了吧,别扯到我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周影扶着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我叫你们站住!”齐智远在刘地冷言冷语下实在难以保持冷静,一把把灵药塞进口中,吞下去,“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周影挡到刘地面前,手一伸,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不管这灵药的效力如何,他都要保护刘地不再受伤。

  齐智远气势汹汹地逼进过来,虽然吞下去的灵药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要把这只地狼埋藏在这地底。

  周影感到刘地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刘地拉住周影,自己走到前面去:“让你来杀他我可不甘心,这个人类要我自己来吃。”

  “刘地!”

  “我四肢都被折断时还能咬死对手,断一条胳膊算什么!”刘地大吼一声,伸展剩下的手臂,五只利爪从手指皮肤中弹出来。

  齐智远对和自己抢夺灵药的影魅原本也没有十分的憎恨,他一心想置于死地是这只地狼,刘地自己走出来正合他意。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明白灵药正在发挥作用,得意地拉开架势,暗想:就用你来试试这巫咸之药的效用。

  刘地微微闭一下眼,眼睛中猛暴出寒光。

  齐智远突然狂叫一声,跪倒在地,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眼嘴中冒出来,接着火焰冲破了他的皮肤,在他全身燃烧,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这来自体内的火焰。刘地看着他的挣扎,略一吃惊,接着嘴角露出充满讽刺的恍然的笑容。

  周影一把拉住刘地,把他拖后几步,不让他离齐智远太近。其实这时火焰已经熄灭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燃烧的“东西”——齐智远化作了几点黑色的焦末,堆在地上,一阵洞穴中的阴风吹来,就连这点痕迹也不见了……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眼,毕竟是数千年前的东西,它的效力发生了变化也是有可能的,周影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只差一线,服下这枚致命“灵药”的就是他了。

  “巫咸之国的十巫的工作不只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而且还要下传神意,管理国家……他们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团体,而是一个国家啊!对于政治来说,毒杀也是很常见的事吧……”刘地缓缓地说,“这颗‘灵药’原本就是做这种用途的也说不定。”

  数千年前,人、神、妖共居的国家发生的事已经无从追赶溯了,这颗灵药究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了变异,还是一开始就是用于“毒杀”的用途,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刘地和周影永远也无法得知。

  “刘地,我……”周影觉得自己必须向刘地说些什么,可是开口之后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刘地摇摇头:“你毋须自责,别为没有发生的事难受。”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咬我一口,你这样不介意我更难受。”

  “咬你?没血没肉的咬来干什么?”刘地白他一眼,“我是真的不介意。”他见周影低着头,沮丧的样子,接着说:“以前也为出卖啊、背叛啊这类的事生气、伤心来着,后来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可能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真的。”

  周影的心里却觉得黯然:刘地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不在乎周影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就证明了刘地对周影本身并不在乎,他并没有把周影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不过这是咎由自取,自己不是果然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吗?刘地是周影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现在看来就要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失去了。

  “如果当时你不回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东西了,可是……你却回来了……”刘地把手卡在周影脖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所以,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而你却丢下我独自逃走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吃了你。因为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却还没有学会不在乎‘朋友’的背叛!”说完身体一晃,跌倒下去……

  “我再也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周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着刘地对火儿把“故事”讲完,“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告诉过你嘛,别为没发生的事自责,还有,不愉快的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忘掉它!”

  “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而且,记着比忘了好。”周影始终无法释怀。

  “唉……”刘地摇摇头,趴在沙发上,打个吹欠,“受不了你这死脑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发生的事,你记他干什么?”

  “将来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周影大声说。

  “那不就完了吗……”刘地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一点,桌子上的杯子自己倒上水跳到他手里。讲了这么半天,他可实在口渴的不得了了。

  火儿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评论说:“这个故事还不错,有影参预的故事果然比你自己的好听。”

  “是……吗……”刘地抱着一个大靠垫,把脸埋在里面,嗡声嗡气地说。

  “来,再讲一个一样好听的。”

  它这句话令原本快睡着的刘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讲!”

  火儿也在杯子里喝几口水,抖抖翅膀,换个姿势,做好继续听故事的准备。

  “啊……”刘地惨叫一声,“周影,救命啊……”

  周影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抓起外衣说:“我要去工作了,时间到了。”

  火儿对他摆摆翅膀:“你今天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周影,是谁说再也不背叛朋友的!”刘地跳过沙发向周影扑去。

  周影象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门“砰”的一声在刘地面前关上,火儿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来,再讲一个故事吧!”

  “周影……”

  下午放学回来的九尾狐林睿不解地抬起头,刘地的惨叫正在楼梯里回荡着……
(《巫咸之药(不死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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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猫的报恩(我是猫)

  
  “……就是这样,法师,”一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一觉都会这样,这一定是有妖魔在作祟,法师,您要救救我啊!”她越说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法师,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法师伸出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自己挪动步子,慢慢转悠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装潢考究的房子,位于各种现代设施集于一身的高级住宅区,它的女主人是名校毕业,就职于知名公司的时代女性,但是当她身边发生了难于解释的事情时,她还是第一选择的请来了一位法师。

  这位法师六十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气宇不凡,确象一位世外的高人。这位高人一向以卜卦为生,偶尔也应人之邀为人驱妖镇宅。但是他至今为止接受过的驱妖事件中,十件到有十一件是当事人自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心里在叹着气:明明是人类自己生出疑鬼,却每次都扣到妖怪身上。不过做完这次买卖,这个月的酒钱又有了,挺合算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装做四处检查的样子,掐着手指在整间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惨淡和惊谔,双眼充满期望地跟随着法师,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猫,仿佛想从那只宠物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她的猫显然不能体会主人的不安,正“咪呜”“咪呜”地撒着娇。“法师?”看着法师在屋子里走了几遭,她鼓起了勇气问。

  “放心,一切有我!”法师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他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编一个故事,来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一股淡淡的气味从他鼻子底下飘过,“有妖气!难道这次真的遇见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子赶忙问:“法师?”

  “别做声!”法师抽出桃木剑,禹步做法,把几张咒符穿在剑上,只见他将剑一挥,咒符雄雄燃烧起来,法师用燃烧着的符咒虚点四方,接着又抽出几张符咒,“啪啪!”贴在了墙上,口中含了一口清水猛地喷上去,咒符上便显现出了几个朱砂写成、弯弯扭扭,谁也不认得的字来。法师轻摸着汗,出口气说:“好了。”

  女子惊喜地问:“法师是说,这里的妖怪已经清除了?”

  法师正色说:“这里的孤魂野鬼已经被我除去,这几张符有镇宅之效,贴在这里,小姐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啊……”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钱包,“那么法师您的酬劳是……”

  法师伸手制止说:“等小姐真的家宅安定了再谈酬劳不迟,贫道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为礼,出门扬长而去。

  “果然是高人啊!”女子赞叹着,她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开心的把手里的猫咪高举起来说:“太好了咖啡!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喵呜,喵呜。”咖啡叫着。对它而言,只要在主人的床上,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很好。

  鹿九站在周影门前,几次伸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缩回来。

  最初来到这个城市屡受惊吓之后,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背起行李逃回山里去,而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在城市里跟随叔父鹿为马干职业骗子的工作,现在的他在城乡结合的郊区开了一个养殖场,饲养猪、羊、鸡等动物,也种植蘑菇什么的,因为他们一族有使生物大量繁殖的能力,所以养殖场办的红红火火的。只是由于刘地、火儿把他那里当作了“食堂”,所以他的收入一直高不上去。

  鹿九不太喜欢到城区里来,但是他这一次确实有事情要求周影帮助。“砰砰!”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敲门,“砰砰!”

  在敲门声响了四下之后,门猛的打开了,火儿气势汹汹地伸出头吼:“谁啊!大白天敲门,不想活了!”

  鹿九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周、周、周影在家吗?”

  “不在,他跟僵尸出去了——他在的话还用我亲自来开门!”火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周影不在单独和必方相处太危险了,鹿九转身想走。

  “站住!”火儿摸着肚子说,“睡觉睡得好饿啊,你来的刚好,给我进来!”

  “~~~~~”

  “快点给我进来做饭,不然吃了你!”火儿下着命令,“肉在冰箱里,水在自来水管里,锅在炉子上……你最好动作快点!”

  鹿九从冰箱里把肉取出来,忍着血腥气引起的作呕,也尽量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火儿要吃的不是他他已经很庆幸了,自然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会煮肉。当他提心吊胆的把煮好的肉端上来后,火儿尝了一口,竟然说:“味道不错,比影做的还好吃。”鹿九偷偷出了口气。

  火儿吃的心满意足,咂着嘴问:“好了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看着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听听看。”

  “我的叔父有时候也为别人收妖……”鹿九看着火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自己就是妖怪啊。”

  “他是……骗人的……”

  “喔,对啊,你叔父就是那只骗子鹿蜀。”火儿点着头说。

  “他昨天晚上被请去一家人家收妖,结果那里‘真的’有妖怪,所以他就胡乱在墙上贴了一张符,然后逃走了……”

  “逃走了?逃走了?”火儿不能置信地说,“可能是很好吃的妖怪啊,他怎么逃走?”

  鹿九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火儿对于听故事是不会厌倦的。

  “后来他逃走了。”

  “我问他逃走以后?”

  “……他来找我,因为那个请他驱妖的女人出的酬劳很高,他很舍不得,所以他让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你去?你的法力比他高吗?”火儿问。

  其实当时鹿为马的话是:“小九啊,你不是跟刘地是好朋友吗?请他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我和刘地是朋友?鹿九可不这么想,自己只是刘地欺负的对象而已吧?只是想到刘地每次强迫自己陪他喝酒后自己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靠近刘地。可是他又不能拒绝叔父的要求,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来求好脾气的周影帮忙。

  “你去了吗?是什么妖怪?好不好吃?”火儿还在追问着。

  “……我……我也不敢去……”

  “真可惜啊,”火儿咂着嘴叹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那么你来找影干什么?”火儿眯着眼看着鹿九,“该不会是……”

  “不,不,没事,我要回去了。”鹿九想要逃走。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我常常吃你的猪,今天影不在,我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火儿用翅膀拍着鹿九的肩膀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不论发现了多么好吃的妖怪都要归我吃,另外你还要再付给我十头猪。”

  “……”

  “走吧,走吧,那只妖怪在哪里?”

  鹿九来找周影就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的解决,如果去的只有火儿,那么事情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个妖怪被火儿不论青红皂白的一口吞下去。这样的事鹿九只是想象都毛骨悚然,可是他一样不敢反抗火儿的要求。被火儿催促着出了门,走到五楼时却看到林睿拍着一个篮球,“砰砰”地跑上来,他一眼看到鹿九头上站的火儿,问:“火儿,你要去哪里?今天我妈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来我家玩游戏吧?”

  “我要去捉妖怪啊!”火儿得意地宣布。

  鹿九灵机一动:如果周影不在,在火儿胡闹起来的时候能够劝阻它的,也只有林睿而已,他连忙叫:“林睿,你要不要一起去?”

  “捉妖怪?”林睿侧着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鹿九把事情的大概向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是没用,”林睿撇撇嘴,“你们叔侄真是妖怪的耻辱啊!”

  “林睿一起去吧,他会付二十头猪作为酬劳的。”火儿自动把酬劳增加了一倍。

  “我可不喜欢吃生肉,”林睿说,“都给你好了。可是今天妈妈不在家,我要自己做饭吃啊,没有办法跟你们走。”说完了看鹿九没有反应,看着他的脸又说,“好可惜啊,我今天晚上要自己做饭!”他看看火儿压低了声音伏在鹿九耳边说:“你想让我跟火儿去?是吧?”

  火儿伸长了脖子想听他在说什么。

  “……你,你想吃什么?”鹿九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肯德基!”林睿大声说,狐狸的本性在这种时候表露无疑。

  晚上九点,林睿和火儿一直吃到里肯德基关门,也吃光了鹿九口袋里所有的钱,这才双双满意地抹着嘴,跟着鹿九来到了闹妖怪的女子家里。

  女子因为这几天来因为惶惶不安而一直没有睡好过,今天一旦放下了心来早早便睡了。林睿一挥手,施了个法术让她睡得更熟,然后三只妖怪出现在房间里。熟睡中女子身边的一只猫一下子跳起来,躬着身子向他们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哪里有妖怪?”火儿咂着嘴东张西望。

  “据说妖怪每天都会在她睡着后出现,弄乱她的东西……”鹿九也是东张西望,只是出发点和火儿截然不同。

  “那你找它出来!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叔父说他确实感觉到有妖气。”

  “那只老骗子的话可以信吗?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我可是要把你!!哼哼!”火儿的威胁是很有力度的。

  林睿四处观察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妖气,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妖气很弱的妖怪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现早这里,很轻易就把它的妖气掩饰过去了。我们等吧,既然它之前几天都来捣乱,今天应该也会来才对——鹿为马的那张符可不会有什么效用。”

  “妖气很弱的妖怪?那可不好吃。”火儿失望地打个哈欠,“不过看在鹿九那五十头猪的份上,我也陪你们在这里等吧。”

  鹿九:“~~~~~~~~~”

  那只名叫咖啡的猫一直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长出了口气说:“原来你们是来捉妖怪的,喵呜,快点把它捉出来吧,喵呜,我主人这几天很害怕呢,喵呜,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喵呜。”它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后爪站着,挥挥前爪说,“你们快点捉吧,喵呜,我还有事要为主人做,不陪你们了,喵呜。”它径直走到衣橱边,打开橱门拖了一个盒子出来。

  火儿、林睿、鹿九面面相觑,一起盯着它。

  咖啡打开盒子,取了一大团毛线编织的东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在看自己,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啊?喵呜,没看见过猫啊!喵呜!”

  “你是猫?”林睿一把把它提起来,拎到自己眼前看着,“怎么看也是只猫妖啊。”

  “放开我!喵呜,你这只臭妖怪,喵呜!”咖啡四爪乱舞,试图抓林睿一爪。林睿把它扔到地上,它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呼呜呼呜”地叫着:“就是你们这些臭妖怪在吓唬我的主人吧?喵呜,我咖啡决不放过你们!喵呜!”

  “……不是你在吓唬她,和她捣乱吗?”

  “你没听到她说是妖怪吗?喵呜!是你们这样的妖怪,喵呜!我咖啡可是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猫,喵呜,这是我主人说的,喵呜,不会错的,喵呜!”

  “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喵呜,我当然是一只猫,喵呜……”咖啡很有些得意地说,“我是最漂亮、最高贵的猫,喵呜,这是主人说的,不会错的,喵呜。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喵呜。”它白了林睿一眼,“连猫都不认识的笨蛋,喵呜,不理你们了,我还要为主人帮很多忙呢!喵呜。”说完它把那一大团毛线物品展开,又拿出几个毛线团,坐在沙发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似模似样地编织起来。

  咖啡手里的毛线物品不长不短的,说是围巾又是个圆桶形,说是毛衣又没有肩、领、臂的区分,说是手套太大,说是毛裤吧又没有腰胯……上面到处都有断出来的线头,四面乍着,有的地方织得太紧,拧成了疙瘩,有的地方又织得太松,成了一个一个的窟窿。林睿、火儿和鹿九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见咖啡虽然是用两只爪子,但是织得飞快,不一会就织了很大的一段。它一不小心把线团落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出去,它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又蹬又咬的和线团“玩”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拖着其乱不堪的线团回来,继续开始编织。

  “请问……”鹿九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喵呜,在织东西。”咖啡连头都不抬。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毛衣啊!喵呜。”咖啡白了这个不但不认识猫,连毛衣都不认识的蠢妖怪一眼。

  “这是毛衣。”鹿九、林睿和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鱼网,而是一件毛衣啊。

  鹿九诺诺地说:“那个女人找我叔叔除妖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毛衣,据说是她想为她的男朋友织的,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变的和她临睡前不一样,连毛线都变的乱七八糟的。”鹿九看着还在努力编织的咖啡说,“她又找不到外人进来过的痕迹,所以才认为家里有妖怪,每天都不敢睡觉。”

  “那么就是这只妖怪干的了。”林睿又一把把咖啡提起来。

  “你才是妖怪呢,喵呜!”咖啡气愤地叫,“我咖啡是一只猫!喵呜!”

  “我当然是一只妖怪!”林睿说,“不过你也是,猫妖!我想你大概是前些日子吃了帝流浆变成妖怪的吧?现在你的主人雇人要除掉你,为了火儿的五十头猪,你认命吧!”

  “主人……要除妖是说……喵呜……要除掉我……”咖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要除掉我……喵呜~~~~”它的声音发着颤说,“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因为你每天晚上都把她精心编织的毛衣弄乱,所以她快被吓死了,现在……”林睿看着这只猫,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置它。

  “哇~~~~~~”咖啡猛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主人不要我了~~~~喵呜~~~~我不想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哇~~~~~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谁叫你每天晚上吓唬她,活该!”火儿毫无恻隐之心地说。

  “我没有吓唬主人~~~喵呜~~~~咖啡最喜欢主人了~~喵呜~~~~”

  “明明是你在弄这件‘毛衣’,还想否认!”

  “呜呜~~~~我只是看主人每天晚上都熬夜,喵呜,生怕赶不上那个男人的生日,喵呜,所以我才偷偷帮主人的忙,喵呜……主人把我从垃圾箱里拣回来,喵呜,每天给我吃鱼干和牛奶,喵呜,让我睡在她身边,喵呜,说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喵呜,我最喜欢主人了,喵呜,为了主人我什么都能干,我一定要让主人和她喜欢的男人结婚!喵呜,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咖啡了~~~~~明明刚刚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喵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睿有点弄明白是怎么会事了,拎着那件毛衣说:“可是你把毛衣织成这样,她会认为是恶意的破坏也很正常啊。”

  “喵呜,我哪里织的不好!喵呜,我明明和主人织的一模一样!喵呜!”

  当看到咖啡指出这件毛衣哪些是它主人织的,哪些是它织的后,大家一起点头——确实一模一样。“这女人的男朋友可真可怜啊!”林睿耸耸肩说。

  “主人不要我了啊~~~~~喵呜~~~~”咖啡还在哽咽着,抱着那团“毛衣”又大哭起来,“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现在怎么办?”鹿九手足无措地问。

  “怎么办?反正妖怪我已经找出来了——能被这种妖怪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你们叔侄了!简直是妖怪的耻辱啊!!”林睿感叹说,“现在鹿为马可以放心的去收钱了,至于这只猫……火儿,你要不要吃它?”

  “不吃!它根本没有什么法力,猫有什么好吃的!”火儿对这只猫妖不屑一顾,“还有五十头猪在等我吃呢!吃不完的话就先存在那里,一只生两只,两只生四只,四只生八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有吃不完的猪了……”火儿精打细算着。

  “那么它怎么办?”鹿九看咖啡哭的很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没有留意在火儿的计算下,自己的养猪场就要归它所有了。

  林睿看着咖啡,抓着头发说:“是啊,也不能不管它。喂,猫妖!”

  “我不是猫妖!喵呜!我是猫!喵呜!”本来还哭的淅沥哗啦的咖啡立刻抬起头来反驳。

  “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到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喵呜。”咖啡跳起来,跑到林睿的脚下蹭来蹭去,“咪咪”地叫着,娇媚的不得了的问:“什么啊?喵呜。告诉我啊,告诉我吗!喵呜。”

  “首先,你以后永远不能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是妖怪。”

  “我本来就不是妖怪,喵呜!”

  “另外,你得把这些件‘毛衣’和这间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让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个容易,喵呜。”咖啡马上开始行动,就见它飞快的把毛衣中它织的部分拆掉,把地上散乱的毛线滚成团,把它们全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厨子,然后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线绒,果然一切恢复原状,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什么?喵呜。”咖啡满怀希望地看着林睿。

  “这样就行了,”林睿说,“只要你以后不再给你主人找麻烦,不让她觉察到家里有妖怪,她就会以为鹿为马那张符管用了,再也不会找人除妖了。”

  “你是说主人会象以前那样那么爱我,喵呜,每天说我是最漂亮、最可爱、最高贵、最温柔、最聪明的咖啡吗?喵呜。”咖啡兴高采烈地问。

  “如果有人每天这样对我说,我一定尽快吃了他!”火儿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对鹿九声明。鹿九也觉得每天听这样的话的话,简直比让火儿盯着还难受。

  “不过咖啡,我告诉你喔,用你的爪子是织不好毛衣的。”林睿教训说。

  “为什么?喵呜,我用爪子可以和主人织的一样好,喵呜。”

  “……她织的不不能用来作标准吧……”

  “喂,咖啡,你真的想学织毛衣的话,我到是可以帮你找个好老师。”林睿很是得意的说。

  第二天,林睿的母亲林青萍为儿子织着毛衣时,发现儿子带回来一起玩的那只猫正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小睿,看好你的小朋友啊,它扑上来的话会把毛线弄乱的。”

  “不会,它是想跟妈妈学织毛衣呢。”林睿拍着猫说。

  “猫学织毛衣?你这个孩子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林睿开心地笑起来,也跑过去,托着腮看着母亲为自己织的毛衣:浅绿色的毛衣上衬着淡黄色的花纹,胸口的地方用艺术的字体织了“LR”两个字母。现在这件毛衣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袖子没有完成。林睿喜滋滋地看着,忽然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可以穿这么好的毛衣,好幸福啊。”

  “你这孩子……”林清平眼眶一红,“妈妈不能象人家的妈妈一样买名牌的羊毛衫给你,只能让你穿织的毛衣。等到把你爸爸欠下的债还完了,我一定买最漂亮的羊毛衫给你,免得你在学校里比不过你的同学。”

  “不是啊,我觉得妈妈织的毛衣比‘鱼网’……不是,比他们买来的羊毛衫漂亮多了!而且全班的同学都穿着买回来的羊毛杉,只有我才有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呢!(哼哼,谁敢看不起我,就吃了他!)”林睿扑到妈妈怀里撒着娇,他真心的珍惜现在的幸福。

  三天后,林睿穿上了新毛衣,自认为学了一身本领的咖啡踌躇满志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等待着主人睡着后大显身手——织一件真正的毛衣给她看看,她就不会以为家里有妖怪,而是认为家里有神仙了吧?

  “咖啡!”主人一回来就把它高举起来转了个圈,又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他了,他没有拒绝啊!我太高兴了,咖啡你也为我高兴是吧!”她用力吻了咖啡几下才把它放下来,“我来做顿大餐庆祝吧!咖啡,你想吃什么?牛奶炖虾仁还是鱼片粥?”

  咖啡呆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分析着她刚才的话:毛衣送给他了=已经织完了=不用自己帮忙了=自己学的东西没用了……

  “哇!!!!”它抱住一个靠垫大哭起来,“讨厌!主人!喵呜,我还没有显露身手呢,喵呜,我明明学的那么认真,喵呜~~~~~”

  它的主人在厨房里,只听到猫在乱叫着,一边回忆着把礼物交给他的情形,一边想:“他会感到惊喜吧?连咖啡也在为我高兴呢……”她抱着锅铲,沉浸在甜蜜的思绪里,浑然听不见客厅里猫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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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拥了出来。

  乘客中的游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转眼间还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脸带憧憬的打工者了。他们依旧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惊讶于这车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华,二来是象他们这类的打工者来到这种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来一段时间的同乡介绍的,他们就是在等这些同乡的迎接。

  一群群操着各地乡音的人从车站走出去,一汇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见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天“吞食”着这样外来的劳力和智慧,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养份,因而使自己越来越庞大。然后又吸引来更多的外来人,再壮大自己……就象滚雪球一样的效应。

  “走近了来看,总觉得这个城市象个特别大的妖怪呢……”一个在车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东西啊。”

  他是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么看也不相称的西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背上背着一个好象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哝过那句话后,就继续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叔父没来接我?”他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不安,“我记得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用来和他联络……”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一只手机,“对了,就是这个东西,可是要怎么用呢?”他皱起眉头,右手虚空划了几个,向手机一指喝道:“显!”只听“嘭!”地一声,手机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零件,心想:“这样就算和叔叔联系过了吗?”

  站台上的人都看着他,议论纷纷:“看到了吗?他的手机刚才好象爆炸了!”

  “他的手机……”

  “‘嘭’的一声……”

  “爆炸……”

  人们指指点点的,他开始有些受不了,抓着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车站。

  面前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几层的高架公路,他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车嗽叭响声一团,原来他无意中走到马路中来了。他慌忙向后退去,被阻住的车疾驰而过,有几名司机还打开车窗骂几句脏话,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是兴冲冲地出来开开眼界的,结果连个车站都走不出去。

  “请上车。”一辆红色的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说。

  他小心地看看车子,确实它不会突然开起来,才躬着腰坐进去。“这就是书上说的‘出租车’吧?”

  “先生去哪里?”

  “我,我去……”他记得叔父给过他一个地址,手慌脚乱地在包里找起来,“唔,这个,山南路167号。”说着抬头向司机说,“麻烦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嘭”的一声撞上了车顶,他捂着头,连喊疼都忘了,指着司机说:“你……你也是!”

  司机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略一点头说:“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刚来的吗?”

  他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座人口五百多万的城市里,住着三千多只妖怪,和人类相比虽然不算多,但是遇见一个两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应该象在家乡那样,遇见同类以后有礼貌地招呼才对。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个躬说:“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这里……我叔父本来说来接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所以我才……”

  “一只鹿蜀,”一个脑袋从周影的口袋里伸出来,“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妖怪。”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必方出现在周影肩上,它好象还没睡醒,用翅膀揉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鹿九,说:“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样,不过听说你们的毛皮可以让人多子多孙是吧?”

  “必方……”鹿九惊叫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尽力向坐位一角缩去,看它一双火眼盯着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儿,他们不会愿意让别人多子多孙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对必方说。

  “那就是真的可以让人多子多孙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么样。”火儿这么说着,但是已经失去了对鹿九的兴趣,站在周影肩上开始继续打盹。

  鹿九悄悄松了口气,心“砰砰”地跳着,一时还不能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有必方?周影又为什么可能驱使灵兽?难道他是道行圆满,游戏人间的仙人?”对了,必方!好象叔父曾经提过!”鹿九又在大背包里一阵寻找,找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叔父特意为他写的,关于在这个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项。鹿九打开一看,在特别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第一条就写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乘坐出租车的话,切记不可搭乘一辆车号为XXX00544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因为该车由一只法术高强的影魅驾驶,并有一只爱吃妖怪的必方跟随,一旦搭乘了该车,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记不清车牌号,可是红车、影魅、必方已经一样不缺了,难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地点之一的出租车。

  “喔,这是诽谤!”鹿九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火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里的记事本,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有这么贪吃!我吃妖怪时决不吃骨头!”

  鹿九几乎要吓昏过去了——这就是叔父写的那辆车没错,父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周影向他转过身来。

  鹿九把眼一闭:“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车费二十三元,谢谢。”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复周影的话,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喂!站住!”火儿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竟然不给钱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车’的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钱,钱,我带了。”鹿九记得父亲特意给了自己一些钱,说人类很重视这种东西,他从背包里把钱全掏出来,统统递给周影。

  周影诧异地看看他双手里捧的碎金、银说:“人类早就不用这些了。”

  “啊……我只有这些。”他们不会把自己当作晚餐抵车费吧?

  周影从钱包里取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里说:“人类现在使用这种纸币。这些你拿去吧,这城市里没钱很麻烦。”他看看脸色苍白的鹿九,心想这只鹿蜀胆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见火儿,也不至于就吓成这样。

  “火儿,走了。”

  红色桑塔纳扬长而去,鹿九腿一软坐到地上,一只手捏着纸币,一只手捧着金、银,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山南路167号……就是这里……”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的鹿九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时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里前前后后排着二、三十座楼房,每座楼房都是五、六层高,“人类就是住在那些一个个亮着的小窗子后面吧?”鹿九这么想,在他的故乡,住户之间往往相隔很远,象他的家就是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几十间房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类住的地方却是上上下下叠在一起的,这样住一定很辛苦吧?当鹿九为这一切惊讶完了,才又想到这么多住处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么叔父究竟是住在哪里呢?

  鹿九再看一次这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大门,门上写着“桃源小区”几个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的铁牌“山南路167号”。

  “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号……”鹿九再一次跟在车站一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声吸引了鹿九。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条窄街传出来,但是路过的人类脚步匆匆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向那边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鹿九壮起胆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迈着小心地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向路灯昏暗的窄街上一探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在是几个人类。”如果在前面试图非礼女性的是几只妖怪,还没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鹿九多半转身就逃走了,可是对方是人类还落荒而逃、见死不救的话实在太丢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这么想着,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个人类男子围住一名女性,一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一边捂着女子的嘴,按着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硬皮的书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声,回顾寻找“凶手”,却除了自己的同伴们和受害者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他身边的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仰身向后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象被人一拳打飞出去一样,然后另一个男人捂住下身直跳起来,捂住女子嘴的那个人不解地看着同伴们,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却什么也碰不到,那双手依旧不依不饶,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击,一下、两下,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

  原本是传出女人尖叫声的小道上立刻变成了传来男人的哀嚎声,随着杀猪般的声音,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冲出来,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鹿九从阴影里伸出头来张望,确定他们都去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一动都不动。

  “这位夫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起来了。”鹿九小心地说。

  女人还是不动。

  “难道死了?”鹿九蹲下来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是还是不醒。鹿九为她搭脉——他不擅长治疗法术,却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迅速判断出女人是因为惊吓过度引起的呼吸不顺后,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搜寻在深山里随处可见的草药。发觉触目所及全是墙壁和装饰性的花草后,他才明白在这个城市里连找根深山最常见的野草都难,何况是草药。他跺跺脚——偏偏听了大哥的话,把针灸用的银针放在家里没有带来。对了,大哥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住在城市中,他们是用一种叫‘医院’的东西来治病的。”

  用“医院”来治病!鹿九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顾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来向街上跑去。

  “要怎么去找‘医院’?”鹿九东张西望,“对了,出租车,让它带我去有‘医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边看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却不给他打开车门,隔着车窗看他抱着的女人,一副怀疑的样子。鹿九拍打着车门:“快带我去找医院!她快死了!”

  “上来吧。”司机总算让他上了车,“去那家医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医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先生,这是你太太吗?”

  “不,当然不是。她被几个男‘人’袭击,所以……我,我要带她找‘医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飞车送你去医院!”司机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踩油门,车开的象腾云驾雾一样,从其它的行驶中的车缝里冲来钻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好不容易“吱……”的一声,车滑动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钟,我的技术了不得吧!”司机用力拍着鹿九的背,自得地说。

  鹿九咧着嘴、呲着牙,手抖脚软地下了车,一下子想起坐车是应该付钱的,忙赶在司机发脾气之前,把周影给他的钱抽出一张递上去。

  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难道我还不能免费送你一次,快点送她进去吧,进去免不了是要用钱的!”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嘴里还感叹着,“这年头啊,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鹿九看着车驰远。

  “开出租车的不论人和妖怪都很好,不过……也都很可怕。”鹿九这么想着,抬头看眼前的“医院”,脱口叫出来:“什么!这根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楼啊……‘医院’会在哪一个房间里啊?”

  一股怪物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鹿九机警地跳起来四处张望,鹿蜀特有的警觉常常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这种相对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这次因为身处人群之中,各种气味混杂,等它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鹿九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穿着白衣化作人类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这个女人来的?”她看清楚鹿九后也很吃惊。

  “是……是的。”

  这名妖怪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点点头说:“难道我发觉她身上有妖气,还以为是有妖怪对她出手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吓跑伤害她的人类,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本来想帮她治疗的,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这里找不到草药,我的银针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伤害了她就不会送她来医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南羽,在这家医院作医生。”

  “鹿……鹿九。”南羽温和的态度使鹿九渐渐放下了一颗心,关切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我给她用了镇静剂,睡一觉就好了。”

  鹿九虽然不知道“镇静剂”是什么,但是听到那个女子没事了,轻轻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是先离开吧,”南羽建议说,“不然待会儿会有很多麻烦。”

  “她不是没事了吗?”

  南羽看看他说:“不是因为她,而是待会儿警察会来找你问话,要你证明伤害她的不是你,还有她的亲属什么的,你想面对这一切吗?”

  鹿九用力摇头。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鹿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钱,医院要用钱吧,我有钱,我先给你钱。”说着把周影给他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南羽。

  “不用这个,你交给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鹿九,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

  鹿九又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溪海小区门口,他再次翻看着叔父给他的笔记本,其中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的一条郝然写着:“市立医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区,内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吸血僵尸,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只,化身为医院的医生,并把市立医院视为她的势力范围,所以进入该医院的妖怪一律会饱满着进去(满血),瘪着出来(吸干了),切记切记!”

  “胡说!”鹿九把笔记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吓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连那只必方也没有伤害我。”他把笔记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却有被霓虹灯映出的红、青颜色,有咱鹿九没有领略过的美丽。“城市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妖怪们也都很和善,回去后要告诉爹娘,我很喜欢这个城市。”

  “哎哟!”

  鹿九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

  “喂!小子!”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鹿九脸上。

  “对不起!”一定是自己刚才一直仰着头,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乡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着鹿九。

  鹿九在他们当中被推来推去,跌跌撞撞地,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

  “可是什么!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鹿九皱起眉头,心想教训他们要用什么法术“法术……法术……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把记忆中所有的法术抛到了九宵云外。

  “把钱交出来!”

  鹿九颤抖着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捧给了对方。

  “早点这么老实不就没事!”他们晃着那几张钞票塞进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声说笑着一些“晚上哪里快活”之类的话题,摇摆着身体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居然会被人类敲诈,你简直丢尽了妖怪的脸啊!”鹿九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略带稚气但是又充满嘲弄声音的主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只见男孩伸手虚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几个钱包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把钱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扬着眉毛笑着说:“拿去,别再丢了。”

  “小睿,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类女性从路边的超市中走出来,向男孩问。

  “妈妈!”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跑过去,“这个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转变鹿九一时接受不过来,看着他发呆。

  他的母亲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从母亲的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充满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钱包也掉了我在捡……”鹿九慌乱地编理由。

  “没事就好了,”她温柔地笑了,“来,小睿,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男孩向他挥挥手,牵着母亲蹦跳着走了,“妈妈,我写作业之后可不可以玩电脑?”

  “先写完作业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楼群中:“她很象我妈妈……他有个很好的妈妈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见的一定是叔父记录中提到的小九尾狐,这个城市中的危险因素之一,不过他一样看起来挺友善,不象是诡计多端,并且会用看见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饭”的样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点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这样游荡到什么时候?”

  在桃源小区里转了半天,所有的楼房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模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为止,又累又饿的鹿九颓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个人从最近的楼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唱歌,他从鹿九身边摇摆着走过去,鹿九在一瞬间听见他唱的一句歌词,内容竟然是“……一只妖怪,一只妖……啦啦啦……”

  “一只……妖怪?”鹿九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了片刻,想抬头看看那个人,却一下子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惊叫一声。

  那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把身体弯成90度,侧着头看着鹿九,眨着眼问:“叫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鹿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喏喏地说:“对不起。”

  “喂,干嘛坐在这里?还背这么大的包——你刚来的?”

  鹿九点点头。

  他径自在鹿九旁边坐下来,取出一盒烟递给鹿九,看鹿九连边摇头,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弹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问:“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说好会来接我,却一直没来。”

  “喔,你叔父是谁?说来听听,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妖怪我都认识。”

  他的口气好大啊,鹿九这么想着,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岁的人类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气的样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象他这样,有这种充满了自信的样子。他又低下眼帘回答说:“他叫鹿为马,他说他就住在山南路167号。”

  “鹿、为、马?哈哈哈……”他忽然拍着鹿九的背大笑起来,险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开始捶着马路大笑,“鹿为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来那只老鹿蜀的名字叫鹿为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认识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对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说:“他住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河边公园里摆了个摊子算卦骗钱,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里。”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术可是弱项啊。”

  “所以才说他在‘骗钱’啊。”

  “骗……”鹿九没想到自己极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过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骗为生的,有点受到打击。

  “他白天才会在那里,你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去等他……”鹿九垂头丧气地说。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让你露宿公园也太可怜了,今晚我来照顾你吧!”他搂着鹿九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带你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吃喝玩乐个痛快!我请客!”

  “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你……”好热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动器了。

  “走吧,走吧,别那么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我们的第一站是……”他拉着鹿九向前走,扭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地。”

  “扑通!”鹿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刘地”这个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笔记鹿九也知道,因为叔父每次只要回乡探亲,就会提到这只地狼,关于它有多么强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和它博斗会被吃掉,和它吵架会被吃掉,跟他抢食物会被吃掉,和它抢女人会被吃掉,不听他的话会被吃掉,让他看不顺眼会被吃掉……总之,他是这个城市中妖怪们的恶梦,据说它连不遵守它定的规矩的猰貐也吃过。

  鹿蜀在地上飒飒发抖,不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屠宰房还是厨房?

  “你也太没用了吧?”刘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么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从鹿为马……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叫也这么好笑,哈哈哈……从他那里听了些什么有损我光辉形象的话吧?这个死老头,下次见到吃了他!”

  “啊!”听到刘地要吃叔父,鹿九惨叫一声。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刘地用力拍了他的头一掌,“快点站起来,我来教你什么是生活——别没出息地跟那个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学!”

  “来,来,来,看看!这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这里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来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吧。”刘地亲热地搂着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闪动的大门里走去。鹿九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反抗他会被吃掉!反抗他会被吃掉!”一边被拖了进去。

  坐在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中间,鹿九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刘地坐在他对面,左搂右抱,眯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摇头(怕碰到头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说:“我们……从来不和外族通婚的。”

  刘地的眼睛睁地有铃铛大:“结婚?和这里认识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脑子还木的家伙!哈哈哈哈……”

  原来他认识周影,不知道他们谁更强大?在山林中,强大的妖怪信总是不断地相斗,因为王只能有一个,想像一下他们彼此争斗的情形鹿九都觉得发抖,而且这城市里还有南羽和九尾狐,这么多强者在一起,争斗一定经常发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气味?”刘地向他吸着鼻子,“你坐他的车了?”

  “……”

  “竟然没有被火儿吃掉,命真大!”刘地侧着头说,“看在你是周影的顾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弹弹手指,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小房间里的女郎们都默默地出去,不一会,侍应端着装满了各色水果的盘子进来。“来,吃饭了!你吃素的是吧?别客气,说过我请。”

  鹿九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桌子上各色的新鲜水果,甚至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种,用力吞着口水。

  “别客气啊,”刘地抬起几个葡萄扔进嘴里,“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快吃!”

  鹿九终于忍不住了,向苹果伸出了手,然后是梨子、小西红柿、荔枝、弥猴桃、龙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齿之间,刘地一边叫侍应生添了三次,他才打着饱嗝,看着手里剩下的西瓜,停了下来。

  “吃饱了?”刘地皱着眉说,“这样暴饮暴食对胃可不好——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拧着手里的毛巾说:“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了——上了火车后就没东西吃,车上的东西全有油味,我宁愿吃青草。”

  “你可真象周影啊!”刘地感叹,“该不会连酒也不会喝吧?”

  “酒,我很爱喝,我们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酿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来!”刘地高兴地一挥手,“我们喝个痛快!”

  鹿九看着他笑着说:“我来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说这里很危险,也说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见了,你们一点都不可怕……你们都很好……”

  “那当然!”刘地毫不谦虚地说,“虽然其他的家伙都很危险,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这个城市的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我,包在我身上!”这时,侍应用托盘端来了七、八瓶洋酒进来,刘地“嘭嘭”打开两瓶,塞到鹿九手里一瓶,自己抓一瓶,“来,干瓶!”说着一仰头,一瓶白兰地就这么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着手里的伏特加,这种酒闻起来就很烈,可是刘地这么热情,拒绝他实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来你酒量不错,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喝出个高低的对手了!再干!”

  在刘地的催促下,他们左一瓶右一瓶,不一会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干净。鹿九满脸通红,不住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酿酒,酒量还算很不错,但是这种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刘地,虽然脸也红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点醉意都不露。

  “再来十瓶!”刘地大手一挥。

  “还……还喝?”鹿九挥手说,“不……不……行了,我现在看你脑袋都有两个。”

  “等看我脑袋有九个时候再说——刚好和林睿配起来看。来,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递过来。

  鹿九又强撑着喝了一瓶,觉得自己确实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个不爽快!”刘地抱怨着,抓住他的脖子,塞开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进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说:“好酒!再来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饶。

  “别客气,别给我省钱!”刘地“叭叭”又打开两瓶。鹿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逃走,被躺在沙发上的刘地一把抓住了脚脖子拖回去,“别走啊,还没喝够呢!”又是一个瓶子塞进嘴里,不分由说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挣扎着,眼泪涌上来,“叔父,您是对的,这个刘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捂住头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花了数分钟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刘地连灌了十几瓶酒后自己完全醉了,后来就昏睡了过去……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地的家吗?

  他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所处的地势一定很高,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一轮快沉没的夕阳。房间里只有鹿九睡的这张床和一个衣橱。鹿九摇晃着拉开房门——宿醉之后头疼的象要裂开,他捂着头,想要去找点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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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从睡房走出来是一间卧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靠垫呼呼大睡的刘地。鹿九一阵感动:他虽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还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来,并且把床让给自己,他却睡在沙发上。

  “唔……“刘地翻了个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哝着说:“这个人真好吃,再来两个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么梦就让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后退了几步。

  “他在说梦话,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客厅一侧是几面大窗户,夕阳从中射进来,周影坐在窗下的余辉中正看着他。

  “周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周影站起来,为鹿九倒了杯开水,鹿九接过去一饮而尽,“今天早上刘地醉醺醺地把你扛来,说是要拉上我一起继续去喝酒,因为他太吵闹了,火儿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好把你放在我家里。”

  “原来是这样……”鹿九本来就隐约觉得刘地不象那种会让自己睡床他却睡沙发的人,在周影的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脸,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刘地也把它弄来了,便背起来向周影告辞:“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刘地说他白天会在公园里摆摊,我怕天晚下来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吗?河边那个有一大片绿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去‘春波园’就行了。”周影站在窗边为他指那个公园的方向。

  “谢谢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不长,鹿九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习惯这个城市了。他小心地避着那些流气的青年走,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到达了公园,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块充满了植物的地方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头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满了对将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们虽然很强大,也有种种可怕的传说,但是其实他们都很和善,并不难相处,甚至也不象山林中的大妖怪们那么嗜杀。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连区区人类也畏惧不是太没用了吗。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学会不害怕那些邪恶的人类!鹿九这样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一转过小径也看到了那个算卦摊,一张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几个白字:天师嫡传。“天师?那不是我们妖怪的敌人吗?为什么是他的嫡传?”鹿九顾不得细想这些,欢呼着:“叔父!叔你!”快步跑了过去。

  “叔父,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鹿九快活地问着,等来到卦摊附近,才发现卦桌后面站起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叔父鹿为马,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亲戚吧?”他一见鹿九就笑着迎上来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来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齐仲生,是他把我在这里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车站接你的,结果走到路上被车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里再去接你你已经走了,可真让我担心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车祸?怎么样?怎么样?他……”鹿九抓着他问。

  “他没什么事,只是腿伤了,不方便走动,在我家里住着呢。”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人类的汽车别看是钢铁做的,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对吧!”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鹿九也笑了,这个齐仲生看来也是个挺和气的人。

  坐上了刘仲生的车。却是开向偏僻的街道,齐仲生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大家都不喜欢吵闹,所以找了一栋没人的旧房子住,老旧点,但比闹市区安静。”

  “城市里是很吵。”鹿九赞同说。

  齐仲生住的地方与其说是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一家破产的企业的厂房,早已经被闲置,齐氏兄弟就径直住下来。三层楼高的厂房,上面立着几根大烟囱,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旧机器,工厂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张在那里。

  这个地方让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车这后犹豫了一下。齐仲生用推着他往前走,连兴冲冲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带回来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区等了!”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从厂房里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满意地笑了。

  齐仲生和齐季生一左一右夹着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叔父呢?”

  “他就在里面,进去你就见到了!”

  一踏进厂房里面,阴暗使鹿九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他脚下一步踩到了什么差点摔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被自己一脚踢出去,还在“咕啸咕啸”转动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沾着一些皮肉,两个空空的眼洞正对着鹿九。

  “啊……”

  鹿九的惊叫声惊动了一个被捆在旧机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睁开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们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冲去,却被齐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扫刚才的和气,阴笑着说:“听说他有亲戚从山里来我们才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想往哪里去?”

  “吃,吃我……”

  “小九,他们是穷奇三兄弟,专门抓和骗一些初来这个城市的妖怪来吃,以提高他们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开我!”鹿九用力挣脱齐仲生,向鹿为马跑去,手忙脚乱地解他身上的绳子。齐仲生和齐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冷笑。

  “傻孩子,你解开我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厉害,一个绳结半天都没有解开,哽咽着说:“可是……可是……”终究还是坚持要解开他。

  “年轻的那个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头啊!”

  齐氏兄弟站在门口悠闲地讨论着食物的质量问题。

  “小九退下!”鹿为马被解下来后沉声说。他一抖衣服,挡在鹿九和齐氏兄弟之间,“那天是他们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负的。”

  鹿为马的外表六十岁上下,身体修长,面貌端正,一缕白色长须,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髻,双眼有神,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往那里一站,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公园摆摊,明明算得不准还生意兴隆的原因。他这么一摆架式,连齐氏兄弟一时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看招!”鹿为马双手一扬,空荡的厂房里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雾,他趁机拉起鹿九便跑。两人还没跨出门槛,齐仲生便揪住了他们的脖子,阴笑着:“老鹿蜀,这个城市里的妖怪谁不知道你是个骗子,难道我还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断你的脖子,看你还跑不跑!”说着张口向鹿为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齐仲生,就看一道红光闪过,齐仲生和跟他上来的齐季生一起被弹进了厂房,碰倒了好几台机器,等他们爬起来,两只鹿蜀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们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么能让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灯的小道上,一只奇怪的动物风般地跑过,它形状象一匹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却象生着老虎一样的斑纹,尾巴又是红色的,色彩搭配的有点滑稽。它的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见他们这个组合,不知道是会以为在拍电影,还是会以为遇见了神仙下凡,这就是显出了原形背着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为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连他们也可以弹开。”

  “不是我……”鹿九气喘吁吁地说,“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没发觉身上沾了一片火儿掉下来的羽毛,当齐仲生向他出手,这片灵兽的羽毛自动对妖气进行了反弹,击倒了齐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远,使他们因此捡了一条命。

  “叔父我们该往哪里跑?”

  “去桃源小区!去那里!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没有妖怪敢在那里乱来!(这就是他选择住在那里的原因)”

  对,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会救自己的。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达灯火通明的街道了,没有妖怪会笨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因为会被刘地吃掉),到了那里,在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就算可以松口气了,鹿为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两步……

  鹿九脚下一绊摔了出去,鹿为马从他背上一路翻滚下来,头“砰”地撞上了电灯柱,昏了过去。一个和齐仲生他们长得一样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说:“仲生、季生快来,我拦住他们了!”

  “幸亏伯生在前面拦着,不然晚上要饿肚子了。”齐仲生和齐季生气吁喘喘地赶上来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开饭了!”齐伯生吩咐。

  “咦,这里怎么有个大背包?”人类的声音传来。鹿九的背包滚到了小道外的繁华大街上,被一个人类看见了,他顺便往小道里一瞄,惊叫:“一个老头躺在那里!”

  齐氏兄弟及时拉着鹿九,捂住他的嘴躲到暗处,没有被跑进来的人类看见。

  “他在流血。”

  “没死吧?”

  “谁打一下110!”

  “先打急救电话吧!”

  “……”

  人们议论纷纷地,有人开始拔打电话,齐氏兄弟对视一下说:“反正好吃的这个到手了,走吧!”捉着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铁链系在铁柱上,鹿九蜷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他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齐氏兄弟吃剩的妖残骸:几个骷髅头,几条手臂,还有一张皮毛被挂在上方晾干着。

  “呜……呜呜……”鹿九低声抽泣着,还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自己也鼓足了勇气到城市里来,没想到下场是要被吃掉,自己刚刚才过了五十岁生日,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皮也会被扒掉成为用来求子的法宝了,“爹……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开着锅,齐仲生扎着围裙,正把葱花、姜末什么的往里放,一边大声说:“水开了,准备宰了他吧!”

  齐伯生挥动一下磨的雪亮的杀猪刀,大声答应:“好!”

  “别忘了剥皮时小心点,鹿蜀的皮挺有用,能卖大价钱。”

  “没问题,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声轻轻的脚步传来,在这个宽大空旷的旧厂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声。齐氏兄弟一起回过头去看。一条人影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这里吗?”听声音是名女子

  “你是谁?”齐氏兄弟产肩而站,向她发问。

  “南羽。”她已经走到了厂房内唯一的一盏灯下,灯光照在她脸上,正是市立医院的南羽医生,只是她现在长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嘴角微微有一颗尖牙露出来,她对齐氏兄弟点点头,客气地说:“我来找鹿九,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这个亲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他可是我们的晚餐,你想这么轻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们了吧!”齐季生身子一抖,无数尖刺从他身上飞出来,射向南羽。

  南羽一向安安静静地待在市里医院里治病救人,只以血库里的血为生,所以即使是同样住在本市的妖怪们也大多数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已有了一千年道行的她才是这个城市里道行最深的妖怪。齐季生的攻击到达她站的地方,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哪去了?”齐季生四处寻找,发现她已经走到鹿九身边。

  粗大的铁链被僵尸力大无穷的双手一扯,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你能站起来吗?”她向鹿九问。

  “南羽……”已经吓得神态不清的鹿九颤抖着叫,“救命……”

  “你叔父被送到我的医院里来,他求我来救你。”南羽边把他扶起来边说,“他说如果我可以从穷奇那里把你救出来的话,我可以随便吸干你的血……”

  “吸,我的血?”

  “他说能把你的干尸带回去,总比让你连皮带毛被吃了容易向你父母交待。”

  “……叔父……你……”鹿九眼泪掉了下来,“爹,娘,小九不孝,就让你们看见我的干尸了……”

  南羽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很久不吸生物的血了。我们走吧,你叔父的伤需要你去照顾。”

  “想走,没那么容易!”齐氏兄弟气势汹汹地挡住他们,“既然你来了,就留下你做明天的早餐!”齐季生又是第一个冲过来,鹿九直往南羽身手躲,南羽轻轻一伸手捉住齐季生的脖子,“咔嚓”一声把他的颈骨扭断了。就在鹿九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情形下,一只妖怪就这么丢了性命。

  “你……你杀了他?”南羽给鹿九是印像是即文静又和善,而且慈悲为怀,没想到她出手时这么不留余地,鹿九声音都直了,不能置信地问。

  “杀就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南羽泰然自若地说,她的慈悲只针对弱者,经过了漫长的时光,看尽了世事沧桑之后,她和刘地一样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

  “你说过你不吸生物的血?”

  “我只是不吸生物的血,不是不杀生。我不为自己的食欲杀任何生物,中代表我任何时候都不杀。”南羽一边回答鹿九的问题,一边作着应付另外两只穷奇的准备——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开了杀戒就很难收手,她在心里这么叹息。

  “季生!季生!”齐伯生和齐仲生抱着季生的尸体大声哭喊着,“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给季生报仇!”齐伯生大喊着,化出了原形:一只野牛样的怪物,口中有獠牙,象刺猬一样身上长满了刺,它用脚爪咆着地面,两只角闪着锋利的光,向南羽冲过来。然而不等它冲到南羽面前,一个人影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伸手把它推了个大跟头。

  “刘地……”南羽皱皱眉头,她不喜欢这只流里流气的地狼,虽然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嗨,南羽!”刘地可不管人家看到他有没有皱眉头,热络地迎上来,“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见面,待会一起吃个消夜。”

  “你来这里干什么?”南羽与他保持距离。

  “来干什么?”刘地突然一把揪出躲在南羽身后的鹿九,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晃动他,大声说:“你这个家伙,竟然敢趁我睡着了溜走!被吃掉也是活该!”

  “我不是溜走,我是去找我叔父……”鹿九被他晃得头昏眼花,慌忙解释。

  “还敢顶嘴!”

  “可是……”

  “你们也认识?”南羽插口问。她直觉地认为和刘地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阵子这个城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和刚来的‘乡下’妖怪大批的失踪,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谁干的,可是那些家伙一直躲着我。昨天看见这只鹿蜀,他刚从乡下来,而且你看……”他托着鹿九的下巴,给南羽看,“怎么样,这只长得也很呆吧?我想那些家伙一定会选他做食物的,所以一整都陪着他吃喝玩乐,没想到猎物还没出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趁我睡着溜了。差点被吃掉吧?这就是从我身边逃走的下场。”他把鹿九拎在手里教训着。

  “陪你玩一整夜?如果那样的话,连周影都会逃走,别说他了。”南羽同情地看着鹿九。

  “喂,站住!”刘地向南羽摆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后,板下脸向正准备溜走的齐氏兄弟喊,“你们在我的地盘上猎食,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现在不交点保护费就走,说得过去吗?”

  如果对手只是南羽的话齐氏兄弟还会想要给齐季生报仇,可是当刘地出现后,他们脑子里就只有“逃走”一个念头了。听刘地这么一说,忙不迭地回答:“那只鹿蜀就,就送给您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离开这个城市。”

  “那可不行,这只鹿蜀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我看……”他的目光从齐氏兄弟身上跳来跳去,仿佛在考虑留哪能只来吃。

  齐氏兄弟交换台下眼神,拔足向门外飞奔,不等他们靠近大门,又有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当看清对方的样子时,齐氏兄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周影,你怎么来了?”南羽有些惊喜地问。

  “我送客人去医院,想顺便看看你,可是一只老鹿蜀说你来了这里,我就来了。”周影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常常会有想保护南羽的想法,一听说她来救人马上跟来——她的道行明明比自己高啊。

  南羽低下头,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容。

  前有影魅,后有地狼和吸血僵尸,齐氏兄弟权衡了一下向前冲去,毕竟没有必方跟在他身边,现在的影魅比地狼危险性要小得多。

  “哗啦!”上方传来为数不多的几块玻璃的破碎声,火儿从窗口直冲起来,原本阴暗的厂房因为它的出现一下明亮起来。它的背上站着一只雪白色、九条尾巴的小狐狸,九尾狐从火儿背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男孩林睿,他笑嘻嘻地说:“我跟火儿来看看热闹。”火儿则飞到周影肩上问:“影,我跟林睿正在玩《传奇》啊,你着急叫我来干吗?”

  “他竟然连火儿也叫来了。”南羽心中充满了感动。

  “你们……”齐氏兄弟惊恐地看着他们:地狼、僵尸、影魅、必方、九尾狐……还有鹿蜀(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弱肉强食本来主是我们妖怪的法则,你们何必摆出一副正义之士的架式来苦苦相逼!”

  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在实行这个法则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弱肉强食,我喜欢这条法则。”火儿称赞说,“特别是眼前有‘食物’的时候,我觉得也可以叫它‘弱肉我食’。”它得意洋洋地咬文嚼字,很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自豪,一边说一边盯着刘地,把他视为重要的晚餐争夺者。

  “你们要吃了我们……”

  “看看你们把这里弄的,打扫起来多费劲啊,就当我们为你们打扫不让人类发现的报酬好了,不要再罗罗嗦嗦的了。”刘地说着,准备动手清理这个地方。

  “我,我来帮忙!”林睿兴冲冲地举手,“我常常帮妈妈打扫卫生,很能干!”

  地上、砖缝里、机器底下,到处都有骨头、毛发,墙上、机器上、地上也到处都有血迹,刘地皱皱眉头:“我要怎么打扫啊。”

  “这还不容易,可见你从来不干活。”林睿指点说,“这样不行了!”他伸手掰断了一根柱子,天花板上的灰土纷纷落下来,“把这里拆了,火儿再放上一把火……”

  “喔”刘地一脚踹倒一面墙,“你都是这样帮你妈妈打扫的啊!她真可怜……”

  鹿九连滚带爬地从摇摇坠坠的厂房里逃出去,躲过了一块险些砸中他的水泥板,被飞扬的尘土呛得不住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在他面前飞快地变成瓦砾。南羽空着手走出来,站在鹿九身边评价说:“他们干得挺快的。”

  鹿九可不这么想。

  “扑通”火儿把一只化出原形的穷奇从天上丢下来,鹿九分辨不出它是齐氏兄弟中的哪一个,因为它已经一团焦黑了,“外焦里嫩,味道刚刚好。”火儿解释说,接着又飞了回去,从逐渐倒塌的厂房里抢救剩下的食物。

  眼前的“工程”还在继续,刘地拍着手上的土走过来——身后的墙壁、钢筋水泥、地板横梁自动的瓦解,仿佛这只地狼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拆它们一样,他踢了鹿九一脚,说:“干吗坐在这里偷懒,也不过来帮忙!”

  “他受了这一夜的惊吓,别再吓他了。”南羽责备说。她张口轻轻吹出一口气,一阵灸热的狂风卷过,厂房里的机器相互碰撞,乒乒乓乓,成了一大团铁块。

  火儿从快倒塌的厂房里拖着另外两只穷奇出来:一只是被南羽拧断脖子的,另一只被周影刺穿了心脏。火儿把它们堆在一起,对大家问:“怎么样,大家平分?”

  南羽摇摇头:“我不吃肉,你们分吧。”

  林睿垂涎地看着穷奇,不甘心地说:“我倒是想吃,可是答应过妈妈不乱吃外面的东西,她说对身体不好。”他舔着嘴唇,在做好孩子和满足食欲之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听妈妈的话!”火儿立刻把“食物”往自己这边堆了堆,“那我和刘地‘平分’吧”它虎视眈眈地看着刘地,目光中可没有一点要和对方平分的意思。

  “吃、吃、吃……”鹿九忙闭上眼睛,逃避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血肉横飞的情形。

  “你也要吃?”火儿不快地皱眉,“你们鹿蜀不是吃草的吗?”

  “不,我死也不吃!”鹿九忙不迭地摇头。

  “死也不吃?你说要吃才会死呢!”刘地嘟囔着。他和火儿对视了一会,乖乖的放弃了对穷奇的“食用权”,抬头对倒的七零八落的厂房上喊:“周影,已经十多分钟了,怕人类快要发觉了!你好了没有!”

  周影从原本是三楼高的地方跳下来,楼的残影跟着他的动作反转过去,把整个废墟拍成了平地。这时原本的建筑已经连一块完整的砖头也没有剩下。就算人类出动各种机械和炸药,没有几天时间恐怕也弄不成这个样子。

  “结束了,走了走了!”刘地挥着手,一边伸手去搭南羽的肩,“大家一起喝一杯去吧?”

  南羽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推下去,说:“我要带鹿九去医院。”

  “我送你们。”周影伸手一指,他的红色桑塔纳自己开过来。

  “那我呢?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吧?”刘地不怀好意地搂住周影的肩问。

  “你们别争了,先送我回去!”林睿注意到时间以后扯着头发叫起来,“我妈妈快下夜班了!如果被她发现我半夜里出来;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半夜里出来打架、杀‘人’、拆房子,这还不算坏孩子啊!请问你对坏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妈不知道这些,我就不算坏孩子!”林睿斩钉截铁地说。

  周影打开了车门,大家一齐拥进去,刘地拎着腿软走不动的鹿九,火儿拖着三只穷奇。

  “已经够挤了,别把那种东西带进来!”刘地坚决反对和自己吃不到的食物一起坐车。

  火儿根本不睬他,一起堆起来喜滋滋地说:“放在冰箱里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你们家的冰箱里还是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啊……‘

  鹿九一阵反胃,他想起周影曾经从那个冰箱里拿了一棵白菜给自己吃。

  一边是刘地,一边是林睿,脚边堆着三只穷奇,火儿站在前座的椅背上监视刘地不要偷吃。虽然施加了法术使车厢坐起来很宽敞,可是鹿九还坐的心惊胆颤,不住地淌着冷汗。好不容易到了桃源小区,火儿和林睿搬着穷奇的尸体下了车,刘地却不走,亲密地拍着鹿九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鹿为马(哈哈哈——习惯性发笑),再一起去喝一杯。你的酒量不错,可以做我的对手。“

  鹿九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到了医院,刘地果然也下了车,“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南羽带鹿九走进了一间单人病房,鹿为马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绷带,一见他就坐起来:“小九,你活着回来了……南前辈果然去救你了。“

  南羽走出去,关上门,让这对劫后重逢的叔侄独处。

  “小九,你果真得救了,不然我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鹿为马老泪纵横,“幸亏南前辈法力高强,能人穷奇手中把佻救出来。”

  “不止她,”鹿九神情有些呆滞,说“还有刘地、周影、必方和九尾狐”。

  “他们一起去救你?”鹿为马惊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竟然能和他们混得这么熟——只要有了他们作靠山,你就可以在这个城市为所欲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九,你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叔父……”鹿九颤抖一下嘴唇,终于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起来,“您说得对,他们太危险了……呜呜呜……太危险了……呜……我想回家……呜呜呜……刘地还在外面等着我……呜呜……怎么办……呜呜……”

  病房里传出如此凄惨的哭声,路过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不禁叹息,低下头匆匆走过,有人还轻声念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久之后,在立新市的车站、机场,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妖怪们会遇到一只鹿蜀,他在贩卖一本名叫《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的生活指南,这本薄薄数页的小册子给初来乍到的妖怪们不少帮助,据说也给这只鹿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妖怪们的安全手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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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妖怪同学(朋友)

  
  (一)养鬼使的人机场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胖商人在许多人簇拥下走出机场,一辆豪华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外面恭候他,他向身边人吩咐了几句后径直坐进了车里,五、六辆各种轿车马上跟在他的车后飞驰了出去,在车河中依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带着那股傲人的气派。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机场角落中看着这一切,他慢慢走到机场大厅的门口,目送着轿车驶上了不远处的立交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就象电影中的镜头一样,一切在一瞬间发生了。

  行驶在立交桥上的豪华轿车忽然猛地一变方向,向桥边冲去,车的巨大惯性冲断了桥上手臂粗的不锈钢护栏直跌了下去,落在了下面一层车道上,一声巨响之后,四周顿时一片紧急刹车声、车辆碰撞、相磨擦声,之后,人们的尖叫和一连串爆炸声相继传来。落下来的豪华轿车砸中了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又使后面的一辆车刹车不及挤压了上去,现在三辆车撞在一起,已经起火雄雄燃烧了起来,车身都已经压成了一团扭曲的铁块,里面的乘客看来已经难以抢救了,周围因为这场突发的变故在这一瞬间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事故,有几辆车甚至撞的比较严重,司机和乘客也有人受了伤,可是看见那两辆车的惨状,谁也说不出抱怨的话来,都呆呆地看着车祸现场,耳边听着警车由远而近。

  车祸现场升起的浓烟和火光即使隔了很远都可以看见,机场内外的人们正在指指点点,惊疑不定地猜测不远的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事故会死伤多少人并不在乎,只要他的目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行。他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后,显出了难以形容的苍白,走过他身边的人纷纷侧目看着他,从他远一点的地方绕过去。这个穿着奇怪灰色袍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血色笑容的男人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心中就发毛。

  男人可不管这么多,他眺望着远处,知道这次委托已经顺利完成,一百万元马上就可以汇进他的帐户,他念出咒文,要把派出去的鬼使和狐子收回来。

  周影把车尽量停向路边,让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飞驶过去,前方的路已经被塞的水泄不通了,路两边被阻住的车辆越来越多,有不耐烦的司机用力按着喇叭,也有人索性下了车和周围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讨论着前面到底出了什么车祸。

  对于等待周影总是有足够多的耐心的,所以他虽然可以用缩地术轻易地离开塞车现场却依然没有那么做,而且他对前面有什么车祸发生也没兴趣(毕竟车祸这种事故在这座城市哪一天都会或大或小的发生一两次,作为一个司机他早见怪不怪了),周影静静地等待,车厢中只响着火儿的鼾声。

  又是一阵警笛鸣叫着由远而近,几辆警车、救护车急速的冲过去,看这阵势前面的事故似乎十分严重?周影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警笛,这次过去的警车似乎全是高级轿车,可见里面坐的是警方的大人物,那起车祸中也许牵扯了什么人类重要的人物吧?周影根据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推论着。

  “啊……受不了了!”火儿在一队警车冲过去后叫着跳了起来,“吵死了!吵死了!谁不想活了打扰我睡觉!”它对于把它从睡梦中吵醒的人无比痛恨,一点也不吝啬使用极端手段对付对方,它跳到车窗上东张西望,恶狠狠地问:“谁?是谁?给我出来!”

  一辆倒霉的警车正在这时从路边驶了过去,还拼命开着那刺耳的警笛。

  “就是你!站住!吃了你!”火儿叫着冲出车窗追了过去,周影急忙使用隐身法追了上去,他可不能让火儿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再制造一次严重车祸出来。

  “站住!”火儿一下子向警车俯冲下去,周影慌忙张开双手拦住它,被火儿一头顶中了胸口,抱着火儿翻滚着跌下了立交桥。

  “哎呀……影,你干嘛突然跳出来!”火儿从周影怀中爬出来四下一看,“可恶,让那个警车跑了!这些警车全长得一样,刚才是谁?”火儿在那十几辆警车中分辨着。

  周影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火儿撞一下可不是一般妖怪受得了的,幸亏他从一开始就习惯火儿的力量,而火儿也没有对一辆警车认真使出力量,“火儿……”但他的声音难免有气无力起来,“别闹了,这里人类太多。”

  “影!你怎么了!”火儿这才察觉他的声音不对,尖叫着跳进他怀里,“影!你受伤了!谁,是谁攻击你!谁这么大胆!”它抓住周影的领子一阵乱晃,然后飞上空中,寻找“暗算”周影的对手。

  “火儿……”

  “找到了!”火儿敏锐的目光一下了就找到了目标,在不远处两条“妖”影正一闪而过。“打了影还想跑!”火儿眯起眼,磨擦一下翅膀,一大篷火焰飞溅中在它的身体上燃起,它“怒火冲天”地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这次周影已经没力气再去阻止它了,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倒霉、无辜的妖怪要为火儿的过错承担可怕的后果。

  飞到近处,火儿已经看见那两条身影是一个鬼使(利用幼儿或者少男少女的魂魄炼成的鬼仆,一般人类的修道者喜欢使用,也有少量妖怪会用,当然修道者和妖怪性情各异,也就时常有会为了得到一个好鬼使杀人夺魄的事情发生)和一个狐狸精。

  “狐狸精?”火儿揉揉眼,自从和林睿交上朋友后,为了避免误吃,它对这种最常见的动物妖怪多了一些留意,先确定一下,嗯,不是九尾狐,不是白色的,也不是大妖怪,和林睿好象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只是一只普通的成精的野狐狸而已。

  火儿扑上去,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一把提起来就丢进了嘴里,周影赶来的时只见它正在往外吐着毛,一边还抱怨:“呸呸,有股奇怪的汽油味,我应该剥了皮再吃。”

  “火儿你吃了什么?”火儿下手太快,连周影都没看清它抓住了什么。

  “一只狐狸——这么称呼真别扭,狐狸(指林睿)知道了会生气——而且味道也不好。”火儿咂着嘴评价。它和周影说话的功夫,那只鬼使早逃了了个无影无踪,反正火儿对于鬼魂类食物有着比蔬菜还强烈的反感,所以连追都没追(它脑子中早把为周影报仇这件事转化为了抓食物吃)。

  周影看到堵在一起的车辆在交警指挥下已经开始松动,就拍拍火儿的头,回去也发动了车子。

  “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事!”(一般火儿做了什么正常妖怪小孩子家应该被打十次屁股的事后,周影才会拍它一下以示告诫)“我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火儿气愤地叫嚣着,“向我道歉,不然没完!”

  “好了,走吧。”

  “立刻道歉,你这个使用家庭暴力的家伙!虐待儿童!妨碍我身心的正常成长!迫害世界的未来(众妖怪:世界的未来怎么会这么可怕啊)!立刻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火儿一口气把他会的词全用上了。

  “好,对不起火儿。”周影被它吵得受不了,乖乖的道了歉。

  “哼,这还差不多,我宽宏大量,就原谅你吧。”

  周影带着火儿终于离开了堵车的现场,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不过是火儿的一次零食时间和出现的报纸上的一条“富商意外遭遇车祸,事故原因尚待查明”的消息而已,可是对于许多人类来说,这却是一次了不得的大事。不仅从被害者的方面是这样,对于那个操纵狐仙和鬼使的杀手而言,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声混和了痛苦、失望、愤怒和极度痛心的惨叫从这个男人口中暴发出来。

  他和狐子的联络在一瞬间断掉后他就明白出大事了,然后鬼使逃回来,给他带来了准确的消息“狐子被一个强大的的妖怪吃了。”说这些的时候,这个鬼使脸上明显地带着讥笑和幸灾乐祸。

  鬼使和狐子一样,是他用不择手段的方法弄到手并且随意操纵的,不同的是鬼使相对更容易到手,找到八字合适的人类孩童,或拐或绑,弄到手后取其心头血炼化,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而且言听计从不敢反抗的鬼使,可狐子却难得的多。

  妖怪可以和人类结盟,可是控制他们却非常有十分强大的法力不可(试想真有了那么强的法力,又何必去控制妖怪做什么事)。这个男人一向以使用鬼使暗杀、偷窃为生,可是因为他自己法力不高,鬼使的能力有限,所以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事。直到前不久,他无意中遇见了一只已经在争斗中身受重伤的狐妖,他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就把狐妖变成了自己的仆从,虽然狐妖和鬼使们一样,迫于法术不得不服从于他,心里其实都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但是他可不在乎这些,有了这只狐子,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做一番以前可望不可及的事了。

  狐子的伤一好他就马上接了这个暗杀巨商的任务,一百万对于委托者可以从目标的死中得到的利益而言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数字,对于他来说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当然更令他兴奋地是狐子的一击得手,这证实了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以后可以做多少事,可以挣多少钱或可以拥有多么大的权势……就在他刚刚开始编织这一切时,梦却一下了被打碎了……

  狐子被吃了。

  被一个强大的妖怪一口吞吃了。

  对于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连报复的余地都没有,而且对他来说,再得到一个妖怪奴仆也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一点他自己很明白,那个鬼使也清楚,以至于被他严厉地地惩罚之后,那个鬼使嘴角还藏着一抹笑容,它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他如果不问,鬼使就可以隐瞒一些东西不说——那个吃了狐子的,是一只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界的必方。

  沈艾翔苦着脸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叹着气开始抓过扫帚清扫。

  人类是一种喜欢相互欺压的生物,甚至在小孩子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气,每个学校,每个班级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出众:学习、运动、人缘,不但在这些好的方面没有专长,就算在那些顽皮、暴躁等不太好的方面也不出奇,他们是比较胆小、不善言语、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孩子,当然也不会受老师们的喜欢和重视,于是总这样的孩子在班级、学校中,往往也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沈艾翔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被敲诈一些零用钱,被捉弄来寻开心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今天他又被同组的同学们理所当然地独自扔下来做值日生。不管他再拼命地干着,太阳还是越来越低,他终于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阳光也在远处的楼群中闪动一下,淹没了最后的光辉。

  一下子变得阴影幢幢的教室顿时让人觉得可怕起来,沈艾翔一下子抓过书包向外跑去,想到了没有锁教室门又匆匆回来锁上。跑过一间间的教室,关于学校中的种种鬼怪故事一下子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沈艾翔闭着眼向校门口冲去。

  “哎呀!”

  迎面撞上了什么人,对方叫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沈艾翔大声吼:“你走路不长眼呀!”

  眼前站了六七个男孩子,个个穿着运动服,汗水湿淋淋的,衣服都搭在肩上,手里还各自执着乒乓球的拍子,沈艾翔知道校乒乓球队最近要参加全省比赛,所以天天训练到很晚,他真的不想和这些在同学中平时名声不太好的人遇到一块,可是看来今天躲不过去了。

  “你几班的?走路也不看着点。”乒乓球队这几个孩子今天训练的辛苦,还被连续打败,心情不是很好,看沈艾翔一脸“请欺负我吧”的表情,忍不住向他吼叫起来。

  “他是我们班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睿本来无精打采地走在最后——那些被他这个临时加入的人打败的队员们不痛快,他自己被老师弄来参加这个训练,心里还不痛快得很呢!现在见乒乓球队的人先在那里嚷嚷,他就也跟着闹起来,从刚才那些乒乓球队的人就风言风语地,说些老师偏心他才能进队之类的话,他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了,弄不好还可以趁机离开这个他根本不想加入的球队。

  “林睿。”沈艾翔和林睿这种优等生虽然每天坐在同一个教室中,却象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总算还彼此认识。

  接着沈艾翔配合着林睿挥出去的拳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十分钟后,沈艾翔和林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

  沈艾翔知道现在才回家已经太晚了,妈妈一定会罗罗嗦嗦地问个不停,而如果自己跟她说实话,她只会跑到学校去找老师投诉,然后使自己在学校中的日子变得更难过而已。他向回家的路上飞奔着,只希望比父亲早一步到家,免得再因为自己在外面“野”到这么晚换上一个耳光什么的。

  偷眼看看林睿,倒也没见他特别加快步子,却一直不太远地走在自己后面。山南路小学的学生有一半是住在桃源小区的,所以放学后同路的学生很多,沈艾翔见林睿不紧不慢地样子,心里倒羡慕他不用担心回家会被父母责怪。象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深受老师和父母宠爱的,沈艾翔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形下,林睿都不会被父母没来由地责骂。

  林睿边走边打哈欠,心里想的却是和沈艾翔完全不同。母亲今天晚上又要加班去为学生补课,等自己回到家她只怕已经走了,既然母亲不在家,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装作认真做功课的样子,那么今天晚上干什么好呢,玩游戏?睡觉?看电影?还是找火儿去打猎?好久没去打猎了,决定了,去猎人来吃!林睿下定了决心,蹦跳着向回跑去。

  回到家里在,林睿惊诧地看见母亲居然没有外出。

  “小睿,洗手准备吃饭,”林青萍一边接过林睿的书包,一边为他抹抹脸上的灰尘。

  “我今天一直赢,可是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乒乓球。”林睿没有把放学时和乒乓球队的人争吵的事说出来,计划要一点点进行,先让母亲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运动最重要。

  “你这个孩子,一搞点什么运动就不喜欢这不喜欢那的,妈可不想你变成小书呆子。”

  “我才不呆。”林睿洗过手,一下子跳到桌子边,“妈,你今天不用加班。”

  “那个孩子今天去朋友家里为朋友过生日,央求我放他一天假。”林青萍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小睿,你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好。”林睿马上回答,和同学之间有什么小磨擦他一只手指头就解决了,才不想让母亲担心。

  “可是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带朋友回来玩呢?也没朋友来找过你玩。”林青萍有点担心,“小睿,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知道,我有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当然指的是火儿,林睿才不愿意和愚笨的人类一起玩。不过现在母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瞧不起同学的坏孩子了(他本来就瞧不起),这可得想个对策才成。

  “火儿,你变成人类去给我妈妈看。”林睿抱着头努力想法子。

  “你叫我变成人?可我不会啊。”火儿为难地抓抓头(必方做为灵兽虽然法力高强,但是除了可以化身为火焰外,它们不会随意变化,只有活了几千年以上的最强大的必方,才有变成人的能力,对火儿来说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不然叫影或者刘地帮你变。”

  “周影一定一下子就穿帮,刘地……我死也不求他……”林睿冥思苦想:去哪里找个可以变成小孩子的妖怪来帮忙呢?难,万一妈妈要自己经常带朋友回家怎么办?谁肯天天帮自己做这些?不如,干脆抓个人类小孩,威胁他做自己朋友?好主意,就这么办,抓谁好呢……林睿眯着眼睛,开始盘算自己班里选谁做目标,以及用什么样的手段逼目标就范。

  “啊……”火儿站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你还没想完啊,随便找几个人类做朋友不就完了吗?我们去玩吧。”

  “我才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们班里都是低级生物。”林睿不屑地撇撇嘴,“火儿,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打猎!”火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打个妖怪来吃,还是去揍刘地一顿?再不然去猎人?可是你又不喜欢吃!”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想活动活动筋骨,打到什么都归你吃好了。”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林睿和火儿完成了捕猎,在公园里开始烧烤时,林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就找那个小孩来冒充朋友。”

  “哪个?”火儿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是我们班里的学生,而且也住在桃源小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胆小、没用的家伙,只要一吓唬他一定乖乖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林睿抓着下巴,自信地笑起来。

  “哦,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把剩下的那根妖怪腿分给他吃。”火儿难得大方的宣布,想和朋友的朋友搞好关系。

  “那一定会吓死他。”林睿才不打算真的和人类交朋友,他只要找一个老实听话的小跟班而已,他的朋友只要火儿就够了。

  沈艾翔这几天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上次林睿痛打了乒乓球队的人起因可是为了他,他很害怕那些学校里出了句“厉害”的学生找上自己报复。他偷偷观察林睿,发现这个打人的“元凶”倒是镇定自若,把那回事早抛到了脑后的模样,仿佛对他来说把别人随便打一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睿转学到这个班上已经快一年了,沈艾翔却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他,基本上来说象他那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和沈艾翔根本是是两个世界的。

  林睿入学以来不论哪一项学科的考试成绩从来都是考第一,体育项目样样出色,在每位老师面前都乖巧可爱,虽然他在同学中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同学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好像有点畏惧他。沈艾翔和他没有过什么接触,看班里那几个小霸王尽力躲着林睿的样子,再回想林睿动手打人的“英姿”,沈艾翔不得不在心里判定这是个“可怕”的同学,并且下定决心以后离他远点。

  事情却不象沈艾翔想的那么简单。

  转眼又轮到了沈艾翔他们这一组学生做值日生的日子,一放学其他同组的学生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好象留下沈艾翔一个人做值日生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沈艾翔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认命地开始做打扫的准备。

  “沈艾翔,你走不走?”林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用手撑着门框问,“今天不是说好去我家玩游戏?”

  “去你家?我,我……”沈艾翔可不记得有这种事了,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跟林睿说,别说去他家玩。

  “你忘了啊?我都叫我妈多准备了你的饭了。走吧。”

  “我在干值日。”

  林睿眉头一扬,指着其他人说:“叫他们做啊,也不少你一个,反正他们以前老是留下你一个人做不是吗?”看着林睿讽刺的笑容,其他同学立刻就联想到了被向老师揭发等等后果,谁也不敢出声,眼看着林睿把沈艾翔拉走了。

  沈艾翔一路偷眼看林睿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林睿走了一阵子,总算肯开口解释说:“我妈叫我带朋友回家玩,我想咱们俩一起打过仗,当然算是朋友了。我买了最新的游戏,一起玩吧。”

  那明明是你自己打的架——不过沈艾翔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口来。

  不准告诉我妈打架的事,不准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准说你原来和我不熟,不准……林睿在离家门不远处才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眯着眼睛对沈艾翔严加警告起来,沈艾翔被他吓坏了,只会一个劲点头。

  好在林睿家里的时光过得十分愉快。

  林睿似乎是个单亲家庭,但是他的母亲温柔和气,而且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又不反对孩子在做完功课后玩游戏,所以当沈艾翔临走的时候都在心里妒嫉起林睿来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陪你玩了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林睿用力把沈艾翔推出门去,一边还在打哈欠,和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乖巧、和气的样子判若两人,一脸的不耐烦。

  刚才明明是林睿自己玩的兴高采烈,一直拉沈艾翔非要“再玩一局”“再玩一局”的,不过他可不敢勇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改天再去你家玩。”林睿随便向沈艾翔挥着手,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他就懒得再送这个朋友了,昨夜和火儿打了一晚上的猎,今天他得好好补上一觉才对。

  沈艾翔对于林睿的这个建议建议(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个宣布)吓了一跳,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父母和林睿的妈妈一样高兴地接待自己的朋友,相反,妈妈一向觉得自己带回家的朋友吵闹,总会对他们板着脸,这也是沈艾翔一直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之一。他想向林睿解释时,林睿早打着哈欠回家去了。

  沈艾翔叹口气,带着交到了朋友(虽然对方的态度有点怪异)的欣喜和对林睿去自己家的担忧慢慢向自己住的楼房走去。

  上体育课时,沈艾翔最怕的就是老师让大家自由分组比赛,因为他总是那个谁也不愿意要,最后被挑剩出来的人,往往整节课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比赛玩耍。与他相反的就是林睿,除了几个以体育优秀自傲,不肯拉下面子的人外,大家都抢着拉他加入自己一伙。

  沈艾翔站在人群外,可怜巴巴地瞪着眼。

  林睿抬头一看,老师正看着这边,于是跑到沈艾翔身边举起手问:“我和沈艾翔一组,谁加入我们?”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加深入林睿自己成绩优秀还肯帮助后进同学的印象。

  “这道题我不会。”

  “我也不会。”

  “有谁做出来没有,救命啊……”

  严厉的出名的数学老师来收作业之前,班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不一会,几个成绩比较有优秀的同学便成了大家包围的目标。他们有的遮遮掩掩的不愿意帮别人,也有的得意洋洋的把作业拿出来给别人去抄。

  沈艾翔抱着作业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林睿,讨好地问:“林睿,这道题你会不会?”

  林睿身边一个请教者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林睿的脾气,他从来对连作业都不会做的人不屑一顾,别说去帮他们忙了,不被他讥讽上几句笨蛋就不错了。果然,他白了沈艾翔一眼:“笨蛋,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别指望我给你抄,抄了你不还是一样不会。”

  “林睿……”

  “砰!”林睿把习题集扔在桌上,翻到那一页问:“说,是哪里不会?”

  “……我全不会……”

  “全部……你还真不是一般笨……看着,这道题要这么做,赶快把你教会免的你留下补课,我妈叫我带你回去玩……”看到林睿在教沈艾翔,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蹭过来,伸长了脖子听着。

  “林睿,我课本不见了……”沈艾翔带着哭腔叫起来。

  “别问我,我不会借给你的。”

  “呜呜呜,怎么办,这是丢的第三本了,我妈一定不会再给我买了……呜呜呜,我一定要挨打了……”

  “烦死了,别在我耳边哭!”

  “呜呜呜……”

  “你的书原本放在哪儿的?”

  “书桌里……呜呜呜……”

  “什么时候没的?”

  “上节课还有,呜呜呜……”

  “你,你,你们三个,刚才看见你们在沈艾翔座位边晃来晃去,是不是你们拿了?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搜!”

  “……”

  “不招!我去告诉老师你们偷沈艾翔的书。”

  “……”

  “问我要证据?我就说我亲眼看见了,怎么样,你们以为老师会相信谁?你们还我?嘿嘿嘿嘿,把书还了再请我……我和沈艾翔吃冰淇淋就放过你们!”

  “……”

  “你就别哭了,我不是给你把书找回来了吗!还请你吃了冰淇淋!我今天去你家玩,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你别哭的象我在路上打过你一样!”

  几个男孩子在角落里一下子堵住了沈艾翔逼他把钱交出来,其中一个甚至干脆抢过他的书包在乱翻了起来。

  “我只带了十块钱。”沈艾翔被这几个高年级学生一吓,立刻把身上所有钱都交了出来。

  “哼。”男孩把他的书包往地上一扔,又跺了一脚,“最少拿三十来,哥们儿今天要去上网!不然剥了你的皮。”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我先欠着,明天一定还……”沈艾翔哀求着。

  “谁有空等到明天,没有就去跟朋友借!”

  沈艾翔揉着被捏痛了的手溜进教室,凑近林睿问:“小睿,你有没有二十元钱。”

  “唔,给。”林睿正全神贯注在看一本电脑程序方面的书,下定决心要在程序里做手脚修改自己的游戏等级PK死刘地,头也不抬的从口袋里掏了一张五十元出来扔给他。

  “我明天还给你。”沈艾翔拿着钱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小睿,你有二十元零钱吗?这么拿去会被他们全抢走的。”

  “抢?”林睿这才回过神来,“你拿钱干什么去?”

  “……”沈艾翔低下了头。

  那几个男孩看到沈艾翔躲躲藏藏的回来,正想上去,一抬头却看见林睿着脸卡着腰出现在眼前,气势汹汹地问:“就是你们打挠我看书?还想骗我五十块钱?”

  “没,没,我们没有……”一看见林睿这几个孩子就马上都矮了一截。

  林睿眯着眼睛寻思:“我好久没吃炸全鸡了啊……”

  “是,是的,蔡家炸鸡铺的对不对?”那些男孩讨好的说。

  “放学后我就要吃,要两只得(另一只分给火儿)……”他扫了一眼正瞪大眼看着的沈艾翔,叹了口气,“要三只吧……”

  “唉,麻烦死了,交个人类朋友麻烦死了!”林睿躺在周影家里的地板上唉声叹气,唠唠叨叨地抱怨着:“我妈妈三天两头问:小睿,艾翔这几天怎么没来玩?你们吵架了?小睿,我给你买的书包顺便给小翔买了一个,你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吧?小睿,对朋友要平等相待,不许骄傲喔;小睿……”

  “做父母的人都希望孩子有朋友的。”周影一边帮火儿整理羽毛一边说。对这种心情他可深有感受。火儿眨眨眼睛打个哈欠,翻过来肚皮朝天让周影继续给它理毛。脱落的茸毛早已在四周引起了一朵朵小火苗。火儿每到了这个季节就会换上一身新羽毛,而它脱去的羽毛如果不及收拾念起来处理掉,将会造成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引起一起火灾还是小事,有的时候甚至会令无辜的妖怪送命。生长在昆仑的必方幻兽们想必是由它们的父母来帮它们处理这些羽毛的,而火儿自然就由周影来负责了。其实也只有周影敢去碰这些脱离了火儿身体,不太稳定的“小炸弹”。

  “好了。”周影放手让火儿起来。

  对火儿而言那些脱毛很麻烦,有时候会把它喜欢的食物和玩具、书本烧焦什么的,它自己又懒得去收拾,周影每天这样伺侯它让它轻松了不少。火儿以周影手中抓过那一大把羽毛,用嘴在上面又啄又划,不一会那些羽毛变成了一块血色的玉石模样的东西。“狐狸,这个给你,你下次可以用它炸掉学校,你就不用整天去上课了。”

  “如果他们继续逼我去打球的话,我会这么干的。”林睿咕哝着,抓过去和自己脖子上的钥匙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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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去玩吧。”火儿浑身轻松的拍着翅膀。

  “不行了……”林睿看了一眼表嘟起了嘴,“那个笨蛋马上要来我家‘请教功课’了,我得回去等他——本来我可以回绝他的,可电话偏偏是我妈接的,林睿,我不会做这道题;林睿,今天老师讲得我没听懂;林睿……有个愚人类做朋友太糟糕了……”林睿又丢下了一大堆抱怨,才不情愿地去了。

  火儿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对影说:“其实我觉得他那个朋友挺不错的,又听话,看起来又很好吃,狐狸干嘛总在那里抱怨啊?”

  “出来!”林睿一走进这条无人的小巷就抱着手臂向墙上一靠,大声喊起来。等了一会寂静无声,他的脸越发沉了下来,用手一拳打在墙上:“小爷今天心情不多,别惹我发火!”他这几天心情确实不好,正想找个什么人或妖怪来打上一顿出气呢。

  一个鬼使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伸出了头。

  “鬼使?这种东西很少见啊。”林睿一步步逼过来,“我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杀掉弄成这样了,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你的主人命令你的吗?他活腻了吧?”

  鬼使吓得一步步后退,拼命摇着头。

  林睿看着他,发现这是个十岁左右的人类孩子做成的鬼使,如果他活着的话应该和“林睿”一样还在上小学,并且是父母的宝贝吧,现在他去不但被残忍地杀死,而且灵魂还在被那个凶手一直操纵着,想到这里林睿也就打消了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挥挥手说:“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再被我发现你们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鬼使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

  林睿侧着头用力想着,这个鬼使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呢?自己最近无意中得罪什么人了吗?是上次那个被自己敲诈的流氓,还是再上次被自己打的那个道士,还是再上上次那个尼姑……他平时干这样的事干得太多,现在一下子实在锁定不了目标。“反正炼制鬼使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打断他的腿!”他在心里这么恶狠狠地下着决心。

  “林睿,林睿,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沈艾翔远远地叫着追赶过来。

  林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走了。”他都已经下决心疏远沈艾翔了,可惜执行起来不那么简单。

  “我们今天玩什么?”

  “什么都好……”林睿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拖着步子跟他走了。

  两个好朋友结伴走在放学路上,边走边聊,蹦蹦跳跳,几乎所有的成人自己都有过那样的时光,所以看到后也会会心的一笑。不过这对“好朋友”其中的一个却显然有不同的看法,林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酝酿不满,不停咕哝着。

  “林睿,今天的数学作业你会不会?”

  “会,只有白痴才不会。”

  “你呆会教我好不好?”

  “好,不教你就成了我不愿意帮助朋友,又要受妈妈唠叨。”

  “林睿,你是不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啊?”沈艾翔担心地问。

  林睿扭头向他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我在背课文。”

  为什么要和人类假装交朋友?自己聪明的脑子里是怎么冒出这个笨念头来的?现在好了,这个沈艾翔就象一块膏药,粘上了揭不下来了,而背着“朋友”这个名目,自己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然让母亲知道了,又变成了坏孩子,唉,烦死了……自己为什么非要交这么又笨、又胆小、反应又慢、又粘人的朋友啊……

  周影肩上背着火儿正要出门去工作,和林睿擦肩而过。“周叔叔好。”林睿当着沈艾翔和楼里其他他的邻居,极有礼貌,面带甜笑地打招呼,沈艾翔也忙跟着叫:“周叔叔好。”眼看着周影头昏脑胀地下了楼,林睿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一边还听见火儿在那里哈哈大笑“周叔叔,哈哈哈哈,周叔叔……”

  真羡慕火儿,自由自在的,周影从来不干涉它交朋友的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多幸福啊。妈妈虽然很爱自己,可是当人类的孩子又要上学,又要交朋友,又要听大人的话,太麻烦了。

  “九尾狐?真的吗?这城市里会有那种妖怪?”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这个鬼使问。

  鬼使连连点头,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只小狐狸,表示对方是只幼年九尾狐。

  男人又颓然坐了回去,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是幼狐,它的父母也不是我能对付的,如果我养的狐子没死……”自从他养的狐狸被火儿吃了以后,这个男人一直陷入了低迷之中,甚至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就整天躺在酒店里借酒浇愁。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狐子之后能力已经大跌,已经接在手中的几个工作根本无法去完成了,但是偏偏那几个雇主根本有绝对不容他收了订金之后再反悔的人物在,他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次把鬼使派出去本来是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小孩,再多制造几个鬼使来使用,没想到鬼使带回来的却是看到了九尾狐狸的消息。

  九尾狐可是高等的妖怪,如果能控制那样的一只妖怪,自己可就……

  不过这也只是妄想而已,如果那只狐狸还在手上,自己还能这么计划一下,也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是现在遇见那种妖怪的话,自己不想着逃命就不错了。

  鬼使忽然又飞过了他面前,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人类女子和一个小九尾狐的样子出来。

  “什么?”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那个九尾狐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月色下的游乐园寂静无人,所有的设施都影幢幢的伫立着,别有一番安宁静的味道,在这样的景然下,一男一女手牵着手,正在慢慢散步,两个人脸上都写着情密意,轻声细语地向对方倾诉着情话。

  “哈哈哈哈,还是我厉害!”

  “有种不用飞的!”

  “不飞你也追不上我!”

  一阵喧闹由远而近,不一会一红一白两条身影冲了过来,象三级跳一样先是踩着那个男子的头,又是踩那个女子的头,然后跳上旋转木马,大呼小叫的过去了。

  “必方……”女子看清楚踩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以后,尖叫一声昏倒在男子怀里。

  “死火儿!死狐狸!又来破坏我的约会!”英俊的男子气极败坏的挥着拳头大叫。

  “死地狗!又在勾引良家妇女……不是良家妇女,是个好吃的妖怪。”白色的九尾狐跑回来仔细一看故意大声叫起来。

  “好吃的妖怪!”必方也马上出现在了现场,它爪子上还抓着从九尾狐那里抢来的食物,被对方趁机抢了回去。

  “这是我刚找到的美女!”刘地紧紧把女子搂在怀里。

  “哪里美?哪里美?也就是一般好吃的样子!”火儿上下打量着进行评论,“这么瘦,干巴巴的……”

  “谁也没说要让你吃!”

  “这里是我的地盘,出现在上面的所有的食物都是我的!”基本上火儿把立新市的街道(周影的职业的缘故)游乐园、公园、电影院、养猪、鸡、牛等场所统统划归它自己的地盘。至于酒吧、夜总会、练歌厅什么的,它大方的让给刘地。

  趁着火儿刘地争吵,林睿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只烤鸡。

  “气死了,每次约会都会遇上你们这对没规矩的孩子!”

  “谁没规矩?”

  “就是你们!”

  “你问问影,还有比我更好的孩子吗!”

  “我可是最听妈妈话的孩子!”这次连林睿也夹进来参加了争吵。

  “谁不知道你们是立新市最没家教的暴力儿童组合!”刘地为妖怪们的下一代教育问题深深叹息,他看那个女子就要醒来了,决心不让他们继续破坏自己的好事,抱着她去寻找更好的约会地点了。

  “理亏了,逃跑了吧。”林睿甩甩尾巴。

  “就是,就是,上哪儿再找咱们这么好的孩子去!”火儿对于自己的日常行为评价十分高。

  赶走了刘地,游乐场就完全成了他们的天下,两个人追逐打闹,坐一会过山车,坐一会摩天轮,在整个场地里跑来跑去,至到天都快亮了,才疲倦地在树上坐了下来。

  “啊哈……”林睿打着哈欠,决心呆会去课堂上睡觉。

  火儿东张西望的意犹未尽,建议说:“对了狐狸,你不是有个人类朋友吗?下次找他出来一起玩吧,三个人更热闹。”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我怎么可能和愚蠢的人类交朋友!”

  “你们最近不是很要好吗?老是为了他不来跟我玩。”

  “火儿,我的朋友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的和人类做朋友的。”林睿一把抱住火儿,“只有火儿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在利用那个人类让我妈妈觉得我是好孩子而已,我保证以后不会因为他冷落火儿了。”

  “是吗……你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又没打算吃他……不管了,影也该回来了,回去睡觉。”火儿也打着哈欠,驼着林睿摇摇晃晃的往回飞去。

  沈艾翔送林睿出门后,自己靠在门叹了口气,家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开大了电视的声音,蜷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个采购员,象这咱只剩他一个人在家里的夜晚哪个月都会有几天,从两年前照顾他的祖母去世,他也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他自己会做饭,会洗碗,洗衣服,似乎父母不在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每当到了夜深人静,万家灯火都熄灭了,他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奶奶为他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心里害怕地睡不着。

  “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沈艾翔,我是林睿,你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用不用我去陪你住一晚?”

  “不,不用,我不怕。”沈艾翔虽然心里盼望他来,可是却放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害怕。

  “我说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害怕,那我去睡觉了,拜拜。”(放下电话一回头,母亲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小睿这么关心朋友真好,好了,你也快去睡觉吧。”林睿得意洋洋:我是好孩子,又得到妈妈表扬了。)

  沈艾翔放下电话叹口气,林睿真了不起,不但学习好,人缘好(?)而且胆子也那么大,什么都不怕,自己要是也能象他那样就好了。

  能和林睿成为朋友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就连班里的其他同学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林睿这么优秀,怎么会和沈艾翔说得来。可是沈艾翔自己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一个是单亲家庭,一个父母总不在身边,其实是很相像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关系他们都必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都没有什么朋友,过得很孤单。林睿看起来很骄傲,对别人不屑一顾,可是其实他很热心,也很讲义气,很会替朋友着想,沈艾翔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十几名,全是林睿帮他补习的功劳。

  好了,去睡觉,也要学着象林睿那样胆大才行。沈艾翔关上电视,先把答应借给林睿的漫画书放进书包,才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沈艾翔一直没有敢关灯,但是当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却发现屋里变暗了,他半睁开眼心里想着“停电了吗?”却一抬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挂在电灯前面,挡住了灯光。

  “鬼啊……”沈艾翔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下子便完全清醒过来。

  “呵呵呵呵……”那个鬼魂发出一阵笑声,脸上挂着明凄凄的笑容飘向了沈艾翔。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沈艾翔自言自语着,把头埋在被子下面不敢去看。但是一只冰冷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同时把电话塞进了他手里,阴森缥缈地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林睿是你的朋友吧?来打电话,叫他到XX街XX号来。”那个鬼魂虽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却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林睿?”

  “对,就是他,你们是好朋友吧?如果你把他叫来,我就不杀你。”鬼魂一边用冰冷的手抚摸沈艾翔的脸,一边阴恻恻地说着,他那双近乎透明的、惨白的眼珠一直紧盯着沈艾翔的脸,微微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渗着血丝的舌头,好象正在考虑怎么咬下口去似的。“

  沈艾翔立刻抓过电话哭叫了起来:“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

  林睿正在做着受妈妈夸奖的美梦,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为了不让母亲也弄醒,他不情愿地抓过了电话。

  “林睿,林睿,救命啊,有鬼要吃掉我!”

  “你是做恶梦了吧。”林睿揉着眼睛一把把电话挂了回去,谁知一转身电话又拼命响了起来。

  “林睿,救命……救命……”

  “你做了恶梦也不让我睡觉!”林睿大怒,用力把电话摔上,然后在电话周围使了一个消声法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气氛渗进了他的房间,鬼使不等来到床头已经被林睿一把卡住了脖子:“又是鬼使,说,你的主人派你来干什么?”接连被吵醒两次,他可不是一般的恼火。

  这个鬼使比林睿见过的那个还要幼小一些,只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有……话说。”

  “这个倒会说话。”林睿把它用力往地上一甩,“说!”

  “你的朋友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替我杀了这个人,然后来XX街XX号换他回去。”鬼使一个字一个字象背课文一样的说完,战战兢兢地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屋里沈艾翔被几个鬼使团团围住,正在吓得大哭,另一张则是一个电视上常见的名人的照片,背面还详细写着他的姓名、住址等内容。

  林睿眼珠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养鬼使的人是个职业杀手,可是这次他的目标本身也有同道中人的保护或者受到某种法力的保护,他的鬼使对付不了对方,他看到自己之后,就想利用自己来帮他做这件事,可惜,他未免挑错了威胁自己的办法了。

  林睿把照片一扔:“快滚!那个笨人类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他死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竟然干这么纠缠我,有空我就去吃了他,叫他洗好澡等着!滚!别打扰我睡觉!”

  鬼使看着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终究说不出来,穿过窗缝飞走了。

  “笨蛋,居然会被几个鬼使抓走,人类就是没。”林睿一边抱怨着一边一头扎进了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沈艾翔被吓得半死的样子就浮出来。类都是害怕鬼怪的,何况是那种天生胆小到极点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死了。反正是他自己笨,不管,少了他平日还能少多少麻烦。

  做鬼使的话是用人类小孩做原材料的吧?林睿虽然没有自己动手做过,可是做的方法他还是知道一点。先选好合适的孩子,弄清他的生辰八字,在推算好的时间杀掉那孩子,然后用他的血、内脏和生辰做法,使它的灵魂变成受制于施法者的鬼使。有时候因为找来的孩子特别倔强,或者有一定的法力,施法者还有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比如昨天看见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就一定是事先被割掉了舌头。不过这样被特别处理的孩子做了鬼使也都是相对比较强大的,至于沈艾翔能当一个一般的鬼使就不错了。

  鬼使是永远都摆脱不了施法者的,直到对方死掉,然后等待鬼使的往往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沈艾翔这次大概完全会变成那个人的鬼使了吧,林睿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反正是因为他自己太没用。

  “救命,呜呜呜,爸,妈,林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呜呜……”沈艾翔哭叫的声音都沙哑了,还在没命地哭。他双手紧紧捂住脸,一点也不敢去看那几个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鬼魂和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

  “没人会来救你的。”男人用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揪了起来,“听着,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命令回去,趁那只狐狸——那个林睿不注意的时候把这道符贴到他身上,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我不干,林睿是我的朋友……”沈艾翔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硬挺着这么说,“我绝对产出卖朋友在……”

  “朋友?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吧,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吗?你过来……”男人一指,一个鬼使飘过来,它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立刻,刚才它在林睿卧室中被林睿抓住的一幕就原样的传送到了沈艾翔的脑海中,那时的林睿的双爪如钩,双眼血红,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目光中透出可怕的光芒,怎么看都不象一个人类,他口中正大喝:“再打扰我,我就吃了他!”露出尖利的长牙和凶狠的表情。

  “啊……”沈艾翔发出一声惨叫。

  “明白了吧,你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男人把沈艾翔扔在地上,俯身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肯替我做事,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林睿是妖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怪,你骗我!”

  “他不但是妖怪,而且是人间界难得一见的九尾狐……”男人向往地自言自语,“听着,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杀了你。”他一弹指,又飞过来一个鬼使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

  这次进入沈艾翔脑海的,是关于一个孩子被杀的过程,怎么被取走了内脏,放干了鲜血,又怎么因为倔强的不停咒骂被割掉了舌头……沈艾翔一下便昏了过去。

  额头上冰冷的直入骨髓的温度使沈艾翔醒了过来,一只鬼使正把手放在他头上擦来擦去,看他醒来,“嘿嘿”地笑着飞开了,遇见鬼、被绑架、林睿是妖怪、要被用可怕的手段杀死……这些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啊……”沈艾翔放声惨叫了起来。

  “闭嘴混蛋!”一个尖锐的声音生气地从旁边传来。

  沈艾翔勉强爬起来,见林睿正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冷冷地对恃着。男人身边飘着鬼使,手里捏着几张黄色的符纸,林睿却明显的是妖怪的样子,爪牙都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遇见敢威胁我的人类,看来你真的活腻了。我就用你请火儿吃宵夜好了。”林睿冷笑着说。

  “妖狐,不过是小小毛孩子,就会口出狂言,既然你敢来,看来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了。”

  “倒看看是谁被谁教训。”

  沈艾翔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倒退着:“林睿真的是妖怪,林睿真的是妖怪……”

  “你管我是不是妖怪!”林睿向他在吼一声,利爪一挥向那个男人扑了上去,男人自己慌忙后退,命令鬼使们把林睿团团围住。

  鬼使们发出了凌厉的尖叫,一起向林睿扑上去,林睿独自追踪仇人一百余年,再加上最近一直在和火儿、周影、刘地对练,他的法力且不去论,他的身手却十分了不得的,几个鬼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不几下就被他打的四处乱飞,“砰砰啪啪”地掉了一地。

  “哼哼,只剩下你了,”林睿交叉着十指向那个男人逼过去,“让我看看你除了杀小孩子,驱使鬼使以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的舌头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真的是妖怪,他真的要吃人。”沈艾翔看着林睿那一点也不象在开玩笑的眼神,冷汗流了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低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个男人给他,叫他贴在林睿身上的符咒。

  林睿抓住那个男人,乒乒乓乓一顿狠揍,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最后变一条绳子出来把他捆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哼,你等着我带火儿来吃你吧!敢惹我就是这种下场,你放心,虽然你长得恶心,可是火儿会把你烤的很好吃的。”

  “喂,沈艾翔你还活着吧?回去吧,明天还上课。”林睿回过去来向沈艾翔的方向喊。

  “我,我……”

  “你怎么总这么胆小,走吧,如果让我妈发现我半夜里出门,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林睿,你是来救我的?”沈艾翔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才不是来救你呢,我是受不了他敢威胁我!你到底走不走啊?难道吓的站不起来了?我先声明,我可不背你。”

  “哇,林睿,你真是来救我的……”沈艾翔放声大哭了起来,“你果然就算是妖怪都是好妖怪。”

  林睿耸耸肩:“呆会我会让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的,你就当做了一个恶梦吧,当然,也让你忘了我是妖怪。”

  “可是这个……他给我这个,要我贴在你身上。”沈艾翔给他看那张符。

  “这是……”林睿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一瞬间,沈艾翔忽然扑上来,一抬手把那张符咒贴在了林睿的额头上。林睿立刻摔倒在地化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眼睁睁一个鬼使从沈艾翔身体中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的鬼使本来就不是五只而是六只啊,哈哈哈哈……”那个男人忽然放声狂笑起来,虽然被林睿打的嘴角额头还在流血,却一点也有影响他的兴致。他一边命令那个没有受伤的鬼使过去给他松绑,一边吩咐那几个还在挣扎着没爬起来的鬼使准备,“想不到今天同时得到一个鬼使和一个上好的妖狐,实在太幸运了,哈哈哈哈……”

  林睿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想要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而不是想威胁自己为他做一件事,现在自己被他的符咒控制住了,完全不能动弹,难道真的要随他摆布?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睿身边,一边象看一件物品一样仔细察看林睿,评头论足一番之后,他用匕首在林睿脸上划了几刀,接走了他的血。“不许打林睿!不许打林睿!”沈艾翔扑上去拖他的腿,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又踢了一脚说:“不用急,料理完他就轮到你了!以后我会让你做专门服侍他的鬼使的。

  “哈哈哈哈中,九尾狐,我马上就可以有一只九尾狐了!”男人一边狂笑,一边接过鬼使们递来的道具,开始做法,念念有辞。“我马上就可以出人投地了!看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他的狂笑在屋子里嗡嗡作响。

  林睿紧张地看着他们一举一动,拼命的转动着脑筋,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越来越白,后来湛出了血丝,他忽然滚下眼泪来,低声呼唤着:“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要让你伤心一次了……妈妈……”

  “林睿,林睿,我们怎么办?”沈艾翔吓得哭起来。

  “听着,你愿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一样,死了也要受他操纵?”林睿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问。

  “我……不,我不愿意死……”

  “如果非死不可呢?”

  “我不想死……”沈艾翔用力摇着林睿,“你不是妖怪吗?快想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也许你会陪我死掉——想想吧,死了也比给他当鬼使好。”林睿冷笑着说。

  “都不好……呜呜……”

  “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又怎么样!你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活呢!”林睿下完了决心狠狠看着他。

  “好,好吧,我听你的,”沈艾翔不感做胆小鬼,马上许诺,但是又担心地问,“林睿,咱们不会死对不对?”

  “哼,你自求多福,而我……”林睿看着正全神贯注做法的男人,一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我脖子上挂的东西向那个男人丢出去。”

  “脖子上……钥匙?”

  “另一个!”

  “石头?”

  “扔!扔完就往外跑,千万别回头,一直跑出这座楼,记住,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妈妈,但是去告诉住在我家楼上那个姓周的男人。好了扔吧!”

  沈艾翔一扬手,把从林睿脖子上摘下来的红色石头向那个男人扔去,然后拨腿就向门口跑去。石头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象炸弹爆炸一样,一团火焰四散飞开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个男人正站在火焰旁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立刻被火焰吞没了,只见一团人形火焰奋力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嚎叫来。

  林睿在沈艾翔刚刚把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闭上了眼,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无论出于种族的尊严还是他自己的骄傲,都不允许他去成为别人的奴隶。

  沈艾翔大笨蛋,你要使劲跑啊,这是必方的火焰,燃烧的速度可不是凡火可以比的。

  火儿,好朋友,再也不能陪你玩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妈妈,妈妈,我现在回我亲生妈妈身边去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多好……妈妈,千万别哭……

  “林睿,着火了,快跑了……”沈艾翔的叫声使林睿睁开了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艾翔又回来了,正在用力拖自己。“等等,你回来干什么!”

  “着火了,快跑啊……”沈艾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

  “叫你自己跑,不然就陪我烧死!”

  “呜呜,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我不丢下你。”沈艾翔遇急了倒也有力气,竟拖着林睿跑起来,可是这时门口已经被火焰封住,他踌躇着不敢走过去,“呜呜,林睿怎么办?我不想死……”

  “火势蔓延地很快,你也出不去了。”林睿冷静地说。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林睿苦笑着看着火焰越来越近,没想到自己会被火儿的火焰烧死,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到了阴间,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吧。”他叹息着说,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本来说是好朋友啊……可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沈艾翔扯着脖子哭叫。林睿这次到没有县他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鬼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睿认出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知道它是六个鬼使中最强的一个,便冷冷地问:“你还想干什么?你的主人马上就会烧成灰了,你也存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天你们也和他一样消失,你还能干什么?”

  鬼使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回头看着那还在扭动的人形火焰,然后用力点着头,向林睿额头上的符咒伸出了手,但是马上被电到一样又缩回了手。

  “你感激我杀了他为你报了仇,所以要帮我扔掉这道符?”林睿假设。

  鬼使肯定地点头。

  “这是你主人的符,你硬碰的话,不等揭下来就魂飞魄散了。”

  鬼使笑得更加开心了,它猛的飞起来冲进了火场,虽然它是鬼魂,可是这种必方的火焰引起的火一样可以焚烧它,只见它不一会就浑身燃烧,然后它带着满身的火焰再次冲向了林睿,在它的身体被火焰烧尽之前,它扑到了那道符咒上,符咒一碰火焰立刻也被烧掉,从林睿额头上脱落下来和那个鬼使一起小时在空气中。

  鬼使在自己完全从世间消失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到他已经早自己一步变成了灰烬,自己费尽心思把他引来向林睿挑衅,今天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了。它无声的大笑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林睿在地上一滚爬起来,恢复了人形,他及时的手一扬,划出一个圆圈,把火焰全挡在了外面。

  “林睿……我们快死了……”沈艾翔还在抱着林睿使劲哭。

  “不会了,我们得救了。”林睿抬头看见另外五个鬼使正在四散飞逃,尖叫着躲避火焰,叹了口气向它们招招手:“来,你们也跟我走吧,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轮回转世,可是总比现在就魂飞魄散好。”

  求生心切的鬼使们立刻聚集到了他身边。

  林睿念动咒文,两个人五个鬼使立刻消失,被大火烧塌的屋顶在这时塌落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火儿正趴在车窗上指着天空中的火光大声叫:“影,快看,是我给狐狸的羽毛!不过我是叫他烧学校的,他好象烧错了地方,学校不在那个方向……算了,学校下次我亲自去烧吧。”

  周影看着那边,摇摇头,看来自己辛辛苦苦为火儿梳了半天毛,到底还是没能避免火灾啊。

  “沈艾翔,沈艾翔,起来了!上学!”

  在林睿大呼小叫中,沈艾翔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林睿……着火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什么着火了!是我在炒鸡蛋!”厨房里传来林睿的叫声。

  “炒鸡蛋……”对了,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林睿过来陪自己过夜。沈艾翔跳起来边穿衣服边跑去对林睿说:“林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恶梦,很吓人!”

  “什么?”

  “……忘了……”

  “哼!!”我都使用了法术了,你要是记得才怪。

  “不过我记得在梦里啊,我虽然很胆小,可是很讲义气!而且我还去救你!”

  “你讲义气!还救我!”气死人了,明明是自己去救他。

  “是啊,我记得的,我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

  “我才是呢!”

  “我是……”

  “我!”

  “我们都是,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林睿!”

  “哼,快吃吧,我炒的怎么样?”

  “好吃,林睿你真厉害!”

  “那当然……”

  几个鬼使飘浮在屋子里偷偷笑着,看来它们的这个新主人是个不错的妖怪,至少从今天起,它们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了,而不是被派去跟踪、杀人、偷盗……

  “喂,你们几个,学校下课前给我偷十个鸡肉汉堡来,我要当午餐,另外可乐要不加冰的,听见没有!”

  鬼使们从今天起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而不是被派去杀人、偷盗了……也许是这样吧……
(《我的妖怪同学》(朋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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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3 12: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心英雄

  
  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仿佛一个陈列在天地间、装满了五彩琉璃的玻璃盒子,里面流动着繁华、喧闹、各种针对精神或物质的诱惑及满足。这个城市把它所有的阴暗面用炫目的灯光掩饰起来,当那些挑选着名目的恐怖行动和变化着的手段的变态犯罪,当那些抢劫、杀人、偷窃、背叛、出卖、陷害……当这一切都只能作为明天报纸上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适应了自身生长出的这些毒瘤的存在,于是,在它们反正也不能影响到整个城市运转的情况下,这个城市只能默许着,沉默着……

  几声枪响蓦地在闹市区响起,正在享受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立刻躲向两边的各种建筑中去。数分钟后,当几辆警车拉着警报冲了过去,枪声也没有了下文之后,这条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影坐在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驾驶座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刘地刚才下了车,已经和街边站的一个女子偿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讪来,看来这城市的麻木不仁,连妖怪们都快被传染了。

  周影叹了口气。

  ——不管被传染地麻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脸上抵上了一支手枪的话,也会忍不住叹气的吧?周影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名在刘地下车之后径直打开车门坐上来的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用一把手枪戳着周影,命令他:“开车!”

  这个城市有很多种罪犯,可是其中一些总是会比更另一些倒霉一点,周影依言发动车子时看到刘地正站在路边做出“二一添作五”的手势,而站在那个男子坐背上,已经确定过对方属于“好吃”的范围的火儿则回答了刘地一个“休想”的坚决果断的眼神。

  “开快点!”男人东张西望,凶狠而张慌的命令周影。

  “开快点!开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火儿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对周影下达一模一样的“命令”,不过它的目的和男子决不相同。

  “告诉你,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做第四个!”男人虽然早已打算好下车的时候就把周影干掉了,但是还是这么威胁着。

  “我已经吃了三百个人了,我要吃第三百零一个!”——火儿的算数显然不太好。“影,我可以开始吃宵夜了吧?”火儿又闻了一遍食物,口水都开始淌了。

  “后面有警察,待会再说。”周影已经看见后面追上来的警车了。

  持枪的男子也发现了后面的两辆警车,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用枪使劲顶着周影,逼迫他加速。

  于是一场车辆追逐在公路上展开,路边出现了无数等待看一场精彩演出的眼睛,过了几分钟,有着电视台标记的直升飞机也赶到了,加入了这场乱上加乱的表演。

  “快开!快!”男子嘶吼着。

  “加油,加油,快把警车甩掉我好吃饭!”火儿站在周影头上,挥着翅膀为他打气。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使用“缩地术”让车从大家眼中凭空消失吧?周影这么想着,驾车从两车逆行车辆之间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他遇事的反应总比人类司机慢半拍,也许因为他的运气特别好,总之他常常会遭到倒霉的歹徒劫持,一来二去,他的驾驶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出租车在歹徒的挟持下冲过单行车道,驶上了环城高速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电视台的直升机紧随其后,事件越来越向着人们熟悉并期待的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发展了,只是这时身为人质、并“被迫”驾车与警察追逐的出租车司机却在想着对不起广大观众的事情:“今天这一趟‘生意’大概收不到车钱了吧?开车狂飙的耗油费,明天会被叫到警察局的误工费,这个人的话……”他开始计算这个男子相当于火儿的几顿饭,而节省下的伙食费够不够弥补损失。只是不管怎么算也还是吃亏,周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刘地,瑰儿也回到这里之后,周影忽然发觉自己一个月原本绰绰有余的收入变得不够用了。钱都到哪里去了?周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这么下去火儿以后只好吃人为主食了,周影为这个念头而烦恼不已,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为火提供好一点的生活,至少不能让还在发育期间的它只吃单一的食品吧。竟然开始为钱而烦恼了,说明自己有一些进步,更接近一点人类了吧?事情总算也有好的一面。

  胡思乱想中,男子恨恨地用枪托砸向他的头:“叫你快开!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人类司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脑袋上被人用枪托砸上几下的话,保不准已经车毁人亡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子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面的警车怎么甩不掉呢?”火儿跑到后面,趴在后窗上看着问,它拍拍翅膀:“我去收拾掉这些打扰我吃饭的家伙!”说完穿窗而出,向后面的警车扑去。

  警车损坏的话,会由政府来付钱吧?周影既然已经按人类的方式缴过税了,所以放任火儿去毁坏警车也就问心无愧。只听后面“嚓嚓”“哗啦”“咣当”几声,两辆车都因为发动机停转相继瘫在了路边。

  “太好了!”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快给我开车!开到郊外去!”

  “快开!快开!到郊外去!”火儿回到车上兴高采烈地说。

  周影有些明白火儿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好吃了。

  出租车在七扭八拐之后,不但甩掉了后面的警车等车辆,连天上的直升飞机在稍后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现在它开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速度当然也放慢了下来,在巷子中很少的几辆车中,装作正在正常行进的普通车辆一样(这也确定是一辆普通的车而已,不普通的是车上的乘客才对)。

  “哈,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男子用枪点着周影说,“可惜,你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我的运气是不好,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周影看着正在车座套上擦嘴,准备开始品尝的火儿,心里这么想。

  第02小节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来,摩托虽然开的不快,可是因为周影已经放慢了车速它还是很快追上了出租车,当它和出租车并肩前进并且要超过去时,狭窄的巷子对面驶来了一辆逆行的车,虽然巷子还不至于狭窄到无法让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并行,但是汇车的一瞬间,摩托车的骑手不知为什么身子一晃,连人带车倒向了出租车这边,他三晃两摇,摩托和出租车相擦发出了“吱噶吱噶”的刺耳的声响。周影忙向右侧打方向,摩托车才勉强没有摔倒,斜斜歪歪地冲出了几米,站着停住了。对面那辆车的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事不关己,径自驶走了。周影本来也想开走,可那个摩托车骑手却把车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会不会开车啊!眼瞎了!”他先在车头上踹了几脚,然后拉开车门,一把把周影的衣领揪住,用力地拽了出去,“王八蛋,你碰到我了看到了没!想死啊!你说要怎么赔偿!”他用力晃着周影。

  “是你碰了我。”周影平静地指出事实。

  “还敢顶嘴!”摩托车骑手推着周影在车门上重重一撞,“喂,你!”他冲着车上的男子吼,“下车自己走,我和这位司机大哥要谈一谈!”

  持枪的男子有一瞬的为难,这样的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周影已经看见他的长像了,非除掉不可,至于这个骑摩托车的,就当他倒霉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他心里这么咕哝着,对着正在纠扯的摩托车骑手和周影举起了枪。

  “让开!”摩托车骑手突然一拉周影。

  “砰砰!”

  两声枪声划过寂静的小巷。

  持枪的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手腕和左腿鲜血淋淋,枪也抛出了老远,摩托车骑手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部抽出一副手铐,“咔嚓”,干净利落地把那个男子铐在了巷中子的树上,“我是警察,你被捕了!”这时他才摘下了摩托车的头盔,并且掏出一个证件,在大家面前晃了一下。

  头盔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和周影岁数相仿(外表的年龄,不是实际的年龄。)中等身材,肤色黝黑,五观称不上英俊,对周影眯起双眼微笑着(其实是眼睛小,一笑就眯起来了。)说:“让你受惊吓了,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撞一下车比丢了命强是吧。”说完耸耸肩,掏出烟来点上了一支。很明显,他嘴里是在说着‘让你受惊吓了’这样的话,心里可不这么想,反而是以周影的救命恩人自居,在等着周影感激也说不定。

  “解救成功了,人质安然无恙。”年轻的警员正用对讲机讲着,“对,是我开了两枪……什么?不准开!不开人质早死了!”他这么嚷嚷着,警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渐渐驶来了。

  “你的运气算不坏了,”因为同事们还没赶到,年轻警员显得很无聊,他也不去管那个伤口流着血在呻吟的犯人,反而向正在查看车子损伤情况的周影搭起话来,“这个家伙一连杀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和他不认识,只因为和他打个照面就平白无故挨了枪的,你只是车擦了一下,多走运啊。”

  车费、修车费、油钱和火儿的晚餐,周影觉得自己已经损失的不少了。至于火儿在这名警察成功地“解救”了持枪歹徒之后,身上和眼中的火便开始在熊熊地燃烧,“如果他长得好吃一点的话,我一定用他来代替晚餐!”火儿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花了半个晚上的工夫却没有吃到嘴的事还没让它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会去吃一个一看就不好吃的“东西”,它只是绕着这个警员打转,准备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在不行。”周影对他使眼色,因为其它的警察已经陆续赶来了。

  “你应该先给他止血!”一名警察向那个年轻警员吼,同时指着那名还在流血的犯人。

  “我又不是医生。”

  “那也应该通知救护车!”

  “我通知警车了。”

  “小孙,你这种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名警官明显地放弃了教育他的努力。

  “喂,你还不能走,”一名警员叫住了准备开车走的周影,“我们还要为你做个记录。”

  周影停止正在拉车门的手——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因为火儿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强烈,接近暴发的地步了。

  “行了,行了,人家受了这么一通折腾够得上了,就别再难为人家了,记录明天再做也行呐!”还是那位“解救”了周影地警员这么说着过来,他掏出笔记本和笔,记下周影的车牌号,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最后说:“明天早上来刑警支队做记录吧,就找我吧,找‘孙剑’记住了吗?”

  周影点点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忘掉,火儿也会牢牢记住的。

  “我记住他了,孙剑!”火儿恶狠狠地说,“和我抢食物的家伙!”

  “他本意是想救我吧。”周影这么说。

  “哼,人类,谁要他们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火儿和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看到了街边的一幕: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撕扯踢打。

  “或许是吧。”周影边开车边看着这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

  “人类?”刘地独自霸占了最大的沙发,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意见,“人类是一种高级的哺乳动物啊。”

  瑰儿托着腮,眼睛眨啊眨地说:“我觉得人类就是人类,反正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就是了。”

  “有的人类很好吃,有的很难吃。”火儿也抢着发表意见。

  ——显然,妖怪们正在展开以“人类是什么”为主题的讨论会。

  讨论会的发起者周影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人类啊,弄懂了他们是什么的时候,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吧?所以现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还嫌早了些。”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妖怪们的讨论,周影站起来去开门。会来这个家拜访的客人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林睿,他不会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南羽则礼貌周全,敲门声也总是轻轻轻的,另外还会有谁呢?周影想着:“不会又是……”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预想到的那个人。

  “周哥,”这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进了,抓住周影的胳膊,“周哥,我对不起你,车,车不见了!”

  “唉,”周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厕所……就十分钟工夫,就,就不见了。”年轻人还在焦急地诉说着。

  “先进来再说。”周影让他进屋来,免得在走廊中吵嚷,惊动了别人。

  第03小节

  看到周影不急不惊的样子,这个名叫朱兵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他知道周影这个人一向平静呆板,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这样子,太说不过去了,他追着周影问:“周哥,我们怎么办,报警吧!找保险公司!实在不行……车是我弄丢的,我,我会负责的……”说到这里,他的头不由垂了下去。

  “你没有报警吧?”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

  “没有就好。”周影这么说着,伸手在朱兵额头一按,一道红光闪过,朱兵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周影把他扶到沙发上放下,对刘地说:“帮我送他回家,让他以为今天我要用车,所以他没有出门吧。”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扔个男人给我!”刘地撇撇嘴,“那你去哪儿啊?”

  “去把我的车开回来。”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汽车的数量飞速地增长着,于是车辆失窃的数量也在大幅度的提高。而近一年来,如果有机会查看一下立新市警察局里的档案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城市中的盗车事件的数字一直高居不下。在这些数之不尽的事件中,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失车是那种半新半旧的轿车,大概是因为这种车一旦偷到手后比较容易改装,也比较容易卖出去的原故吧,窃贼们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车上,比如说周影的那辆红色的桑塔纳。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丢了三次也太过份了吗!”火儿在周影的肩头上吵闹,“你雇的那个司机太笨了。”

  “幸亏他不在车上。”周影听说过有几次车主在对方盗车的时候撞破了,盗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把车主刺伤,抢了车扬长而去。车丢了再去开回来就行了,周影可不希望朱兵因此而受伤。

  “影,我吃了他们吧?”火儿舔着舌头问。它并不特别喜欢吃人,但是因为昨晚经历了一番到口“煮熟的人类”又飞走了的失望,吃人的欲望便被刺激了起来。

  “嗯。”周影对于火儿的挑食纵容惯了,从来不干涉它要吃什么。

  周影熟练地顺着街道拐进了一家修车厂,径直走进了后院,这个院子里停放五、六车半新旧的轿车,周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也在其中,周影向车子招招手,车便自己开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除了后储备箱被用铁器撬开了外,车身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车厢里朱兵一天的收入是没有了,但证件都还在,油也满着,周影点点头,这次的损失总算小一些。

  “火儿,走吧。”周影手一拂,修好了车上的损伤,招呼正的四处乱飞的火儿。

  “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吃掉他们吗!”火儿不肯回来,正在修车厂里的工人们挑挑捡捡,寻思对谁下口。

  “不是他们偷的车。”周影恩怨分明。

  “那也是同党、销赃、协同做案!”火儿看多了电视剧,学了不少名词。

  “这里人多,吃人太显眼了,有机会再说。”周影不希望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晚上再来吃?”火儿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走。

  干脆让它随便吃一个好快回去,周影看看表,等着火儿做决定。“这个太瘦,这个全是肥油,这个么……呸呸,什么怪味道,这个就是个头小了点,吃着不过瘾。”这个修车厂里的工人不少,火儿尽情的挑迭着。

  “火儿!”

  “干什么?”火儿正在做最后两选一的决择,不耐烦地回答,它下定决心“干脆两个一起吃掉,大不了明天不吃早饭。”

  “有外有来了。”

  “不管他,我正要吃呢!”

  “是那个警察。”

  “啊。”火儿合拢已经张大了的嘴,“哪个警察?”

  周影往外面指指,只见一个男子推着摩托车站在外面正和修车厂里的人吵闹着,火儿马上认出是昨天从它嘴里夺走了宵夜的那个名叫孙剑的警察。“我去吃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他看起来好不好吃了。

  “火儿,今天算了。”不管怎么说孙剑也是打算救过周影,不论周影需不需要救助,他都对这个人类表示一份感谢。

  “不!”

  “火儿,瑰儿做好饭了,不回去吃的话她会生气。”

  “那回去吧。”火儿马上改口。如果说它还对什么事有一点畏惧的话,那就是辛苦做好了饭却没有人来吃时的瑰儿,那种情况下她的怒火足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火儿也怕她三分。周影也狡猾地学会了用这个办法吓唬它。

  周影开着车径直出门。恐怕修车厂的人和偷车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们偷来的车少了一辆。周影极有耐性,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着急上火、气愤是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任何妖怪一次次经历了这种事,即使不暴跳如雷,去把偷车的人撕碎、把那修车厂踩平,至少也用点什么法术让车子不会再次被偷了,可周影就那样放任一切发生,最多在车丢了之后咕哝几句,再去开回来了。大概对他来说,这样的事也算是人类式的生活应有的一部分吧。所以当他开着车从那家帮助偷车者改装赃车的修车厂出来时,一点也看不出生气,反而是火儿连蹦带跳的十分不高兴。

  “影,我现在越来越想吃人了……”火儿耍着小性子,“你随便找个人来给我吃。”

  这个城市里就是人多。

  周影看着路上来往不绝的人问:“你吃哪个?”

  “我吃……”火儿刚要开始选择,周影就看见一车摩托车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追了上来,他把车向旁边让让,谁知对方并没有超车,反而拿出一个证件在周影车窗边一晃:“下车,我是警察。”

  周影把车往路边一停,满脸疑惑地下了车:“你为什么拿着通讯录说自己是警察?”

  “你看出来了,哈。”对方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以为它和证件很象呢。”他摘下头盔看着周影,“原来是你啊,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

  “喔,孙剑。”周影向他点点头。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火儿叫起来,“怎么每次我一张嘴他就冒出来!专门打搅我吃饭!”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家修车厂出来的?”孙剑问。

  “对。”

  “去干什么?”

  “修车。”周影总不能说自己去拿回被偷的车吧。

  “常去那里修?”

  “第三次。”这辆车被偷了三次没错。

  “可以问问你对那家修车厂的看法吗?”孙剑掏烟递给周影,见他不接便自己点上了。

  “没有看法。”周影对大部分事物都没有什么看法,即使是偷了他的车的人。

  “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替赃车改装之外,确实和大部分修车厂一样,技术平平,收费很贵,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孙剑很失望的看着周影:“你的话还真简洁。没有一点能让你注意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对话了,进出的人了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留给你特别印象的。”

  “没有。”硬要说有,最可疑就是他和火儿。

  “确实没有?”

  周影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第04小节

  “算了,算了,你走吧。”孙剑象所有警察问完别人问题一样,善良地挥着手让周影走。周影也希望快点离开,因为火儿已经快把空气点着了。然而他刚刚坐进车里,发动了几下摩托车的孙剑又冲了过来拍车门:“真倒霉,我的摩托车真的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警局?”

  “啊……怎么这么快就坏了,”火儿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本来是想让他骑到一半掉到桥下面去的!”它在车厢里跳了几匝,看到孙剑大咧咧地坐了上来,便下定决心:“现在吃!不管他好不好吃了。”

  “咦,你有这盘磁带啊?”孙剑俯身从车旁边的格子里拿起一盘磁带,扑过来的火儿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给我听听行不行?”孙剑晃着磁带问。

  周影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挡风玻璃,连连点头,反正车上有什么磁带也是朱兵的,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有听过。

  “我一定要吃!”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彭胀起来,变成了金黄色。它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我想吃的东西还没有一样没吃到嘴的呢。”它正在盘算把这个看起来不可口的人类烤成几成熟才可口时,有一道纸符却飞进了车窗,平展在它面前,纸符一接触火儿立刻燃烧起来,传出了南羽的声音:“火儿,我刚刚杀掉一个来医院捣乱的妖怪,你吃不吃?”

  “吃!”火儿马上叫起来。看看不可口的孙剑,想想南羽提供的妖怪,这两者实在没法对比,而且去晚了被她放进了冰柜可就没有那么新鲜好吃了。“帮我把他弄回家放进冰箱里。”它这么吩咐周影后,径直飞走了。

  孙剑闭着眼,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周影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怕──能三次从火儿口中逃脱的猎物他是周影记忆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个。周影除了纵容火儿吃吃人以外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比大多数人类更守法的公民,他决对不会亲自动手在自己家里的冰箱中放进一个警察去的(如果火儿和刘地动手他当然也不会阻拦),所以还是把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口。

  “谢了。”孙剑跳下车,一边还不忘了拿上那盘磁带,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仪表盘上。“干吗,没看过警察坐车给钱啊?我可连磁带钱也给了,别去投诉我啊,对我的投诉够多的了。”他看到周影看着自己又这么说,然后挥挥手走进门去了。

  周影拿起那二十元钱,摇了摇头。

  “周影,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人类交往,不,这么问吧,你和那一个人类来往比较密切?”刘地半躺在沙发上对周影问。他听完了周影说起孙剑的事后,不但不回答周影问题,反而开始发问。

  “朱兵。”周影一点都不犹豫的说。

  刘地翻翻白眼:“每天为了交接车见两面,说五、六句话,这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类了?”

  周影点头,他还没有听清楚刘地的意思,瑰儿却一下子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他连妖怪都只熟悉你、我、南羽、火儿和狐狸,别说人类了!他认识的人类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不连明星和新闻人物哦。”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猜也是这样。”刘地点着头并且拍着周影的肩,表示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程度。

  周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刘地叹口气,在他这个朋友面前他真是很难体会到卖关子快感啊,他清清喉咙说:“是这样的,周影你的目的是学会做人吧?”

  “对。”

  “所以才到这个大都市里来吧?”

  周影还是点头。

  “可是你觉得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的话,能完全弄明白人类吗?这么打比方吧,你养了一个宠物──不是指火儿啊(周影说:”火儿不是宠物啊。“)──你是把它解剖了,看看这里是心,那里是肺,那里是脑子对得到的它了解多呢?还是和它一起玩一阵子,和它说话,和它生活对它得到了的了解多呢?”

  “我不知道,我没养过,也没解剖过宠物。”周影据实回答。

  瑰儿在厨房里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刘地的适应能力比较强,深呼吸之后终于坐稳了,没有从沙发上滚下去,可是他知道顺着这个比喻让周影考虑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周影会去弄两只一样的宠物来,解剖一只养一只,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更能了解这种宠物。当然,为了避免周影犯下杀害或者虐待动物或者两者都犯的罪行,也为了避免火儿因为家里有了宠物而可能有的反应,刘地讯速把话题拉向了别的地方:“你觉得你对人类了解吗?”

  周影想了一会开始摇摇头,然后一直摇头。

  “我至少比你了解的多一些,”刘地说,“教给你一个办法,去和人类交流一点吧,对你有帮助。”

  “和人类交流?”周影认为自己天天在做这些──他不是在开出租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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